您真的是好母亲。家乐在心里默默说道。
七十三
瑞纳安是个安静而敏感的男孩,每堂课都是沉默,家乐很清楚对方是怎么想的,因为他看着瑞纳安的时候就想在回忆自己的儿时,他像变戏法一样将拼音画在同一张卡片上,组成了一张笑脸,由此让瑞纳安喜欢上自己,这才逐步从口语开始教起。
女主人对家乐越来越满意,她有时候会借着送果汁的时间坐在旁边一起听课,每当瑞纳安学会了一个字,她都会用很崇拜的眼神看得让瑞纳安脸红,并且毫无保留的赞扬她的儿子,并且经常用环游世界来激励自己的丈夫,让他更专心的工作。
家乐感觉这里就像是他曾经暂住的那个语言班的老师的家一样,让他觉得很舒服。
清晨,一起共度美味早餐的时间。
家乐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着威斯家人点头示意,女主人忽然说道:“嗨,老师,我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好的,请说。”家乐放下面包。
“瑞纳安学的非常好,我想要表扬他,但是今天我要帮助我的小女儿一起做小船,所以可以请你带瑞纳安去玩吗?”
瑞纳安低头说道:“我也可以帮助妈妈一起和妹妹做小船的。”
“不,那不一样,”女主人抱住瑞纳安,道:“你和妹妹都是妈妈的骄傲,但是妹妹的作业不需要本来应该得到礼物的你来承受,亲爱的,你应该好好玩一玩了,不要等以后长大了错过机会哦。”女主人亲了亲他的额头。
家乐忽然眼眶一热,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是在离开White家后才知道亲吻别人额头是表达‘我爱你’的含义,而唯一一个亲过他额头的人,他却早已失去了下落。
“瑞纳安你想去哪里?”家乐问道。
瑞纳安看向女主人,女主人左手伸进口袋中,右手却瞧瞧地把两张纸条递给家乐,家乐迷惑地接过,就见女主人一脸惊慌的说道:“游乐场的邀请劵不见了?!怎么会这样,它们去哪里了呢?”
瑞纳安也惶惶不安起来,追问道:“妈妈,你会不会把它们放在了别的衣服里边。”
“不会的,我清楚的记得就是这件衣服,这可真不幸,你可能真的要和我一起在家里面做船了。”女主人很伤心的说道。
“怎么会这样呢?”瑞纳安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或许你的老师会有办法。”女主人看想家乐。
家乐展平游乐场的邀请劵,这次终于可以勾起嘴角了。
七十四
家乐就去过一次游乐场,而且那都是他很小时候的记忆了,他和瑞纳安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所有的注意事项,手拉着手看游园展出。
瑞纳安很兴奋,看见什么都想玩,家乐陪他坐完太空船就开始腿软,一手拿着他的小书包一手排队去取冰淇淋,他前面是个年轻的小姐,忽然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在两人之间撞了一下,家乐眼一晃,似乎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手从小姐的包里拿出来,连忙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喊道:“你在做什么?”
中年男人足足有家乐一个头高,很轻易地甩掉家乐的手,堂而皇之地从那位小姐的口袋里将钱包取出,握住拳头示威,年轻的小姐似乎被吓傻了,捂着脸不敢动,看着男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后连忙走过来拉起家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但你的钱包被他偷走了!”家乐对她说道。
小姐点头,拿出手机就要给警察打电话,突然离开的那个男人又折回来了,看见这一幕一拳砸在了小姐的脸上,家乐来不及阻止,双手扶住那个无辜的人,看到对方直冒的鼻血,气得拽着小书包狠狠砸在了男人的脑袋上,吼道:“你竟然打女人!”
中年男人被家乐砸的向前趔趄了一下,家乐还想过去砸,却被反应过来的人抓住带子,中年男人笑得很扭曲:“想当超人?我给你这个机会!”
家乐吞了吞口水,握着书包带的手更加用力。
七十五
瑞纳安尖叫着跑过来,小手抚摸家乐受伤的地方,大声喊道:“老师!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被偷钱包的小姐歉意地扶着家乐坐到旁边的塑料椅子上,道:“你现在这里坐一会,我去买喷剂。”
“没事,”家乐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想起自己竟然这么没用的就被那个人打倒,深深叹了口气,道:“对不起,钱包……”
“钱包里没放多少东西,而且我拍下他的长相,已经报警了,”那位小姐说道,顺手塞给家乐她的名片,道:“我一会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家乐站起来,摸了摸头上被打出的包,疼得眉毛一跳一跳的,道:“我这里还有学生,去医院就不必了……我先走了,警察那边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当然,”小姐笑着指了下家乐手中的名片,道:“一定要联系我,这次真的多亏你的帮忙。”
家乐低头,摸了摸瑞纳安的脑袋,安抚道:“老师什么事都没有,不用害怕。”
“可是老师你的嘴角流血了……”瑞纳安大眼睛里直落金珠子。
家乐舔了舔嘴角,发现只是破皮而已,道:“那不是血,好了,你不是还想去小小世界玩吗?走吧。”他牵着瑞纳安的手往前走。
瑞纳安闷声道:“老师,我还是不想去了,咱们回家吧。”
“老师真的没有事,而且也快到中午了,去吃你刚才想去的……”家乐怔怔盯着人群中的那个挺拔的背影,忽然没了声音。
“老师?”瑞纳安抬头。
家乐如梦初醒,松开了瑞纳安的手就往前追去,跑了几步忽然想到不能让瑞纳安一个人待在这里,折回来抱着瑞纳安再回头,人群熙熙攘攘,哪里还有刚才看到的那个人。
“瑞纳安,你看到刚才那个穿白色衣服的人了吗?”家乐抱着瑞纳安四处兜兜转转,问道。
“有很多穿白色衣服的人呀。”瑞纳安回答道。
家乐让瑞纳安骑在自己的脖子上,道:“他长着和老师一样的黑发黑睛,穿着衬衫,什么颜色的我没看清,头发有点长……你帮老师注意一下。”
“哦,”瑞纳安抓住家乐的头发,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圈,道:“我没有看到,老师我头有点晕。”
家乐也意识到了,现在气温是二十八度,游乐场里人又多,他现在闷得上气不接下气,放下瑞纳安,道:“算了,应该是我看错了,咱们去吃午餐吧。”临走前,他又转头看了眼刚才的方向,满心失望地离开。
男人靠着墙壁,他所站的位置是光线阴影处,一身黑衣让他看起来格外神秘。
他低头,帽子里露出的脸有着东方人特有的古典韵味,像是从古画里用刀刮下来做成人皮贴在脸上,真实的情感都被锁住,只剩安装艳丽却死气沉沉的容貌。
“……乐。”他呢喃不清地低语道,拿出自己脖子上挂的照片,看着只有拇指大小的人脸,深深落下一吻。
七十六
家乐的心很慌,他这段时间总能在梦里发现自己又回到那个灯光昏暗的温馨小屋,他的手紧紧抓着手工床单,脸被压得有些扭曲,口水顺着张开的嘴角流出,在枕头上晕出淡淡水痕。
而把他困在这里的那个人正低头深深看着他,他们相贴,可家乐却感觉自己越来越难过,他伸手去抓那个人,想要告诉他自己不介意,可手触碰到那人的身体,他的皮肤忽然变得白皙而透明,像果冻一样顺着肌肉滑下,浅黄色的脂肪还有温度,家乐的手轻而易举地透过它们触碰到结实的肌肉。
【喜欢吗?】
那人低低浅浅的笑,笑声很安静,漫漫回荡。
家乐每每都会在自己的泪水中苏醒。
他清楚自己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比起这样的生活,让他和白晨暮永远被锁在那个小屋里会更好呢?虽然他的双脚会被锁上,但晨暮会把他照顾到无微不至,他们会一起看书,享受每一次性爱。
为什么他当初会选择离开呢?不可否认,家乐无时无刻不活在后悔中。
“老师,你不喜欢西兰花吗?”瑞纳安拿着小叉子戳了戳家乐盘子里的西兰花。
家乐把盘子推到对方面前,道:“挑你喜欢吃的吃吧,老师不饿。”
“一个人吃会很无聊,”瑞纳安说道:“而且妈妈也和我说了,朋友之间要懂的分享,这样食物们才会比较快乐。”
“瑞纳安懂得真多。”家乐叉了个青豆,道:“那我吃这个,剩下的归你。”
瑞纳安忽然揉了揉眼睛,道:“老师,那个叔叔为什么一直盯着你呀?”
“哪个?”家乐顺着瑞纳安的视线转头,意外的和一个陌生女人对视,女人在他的视线下方才刀叉,家乐摆了摆手示意抱歉,对瑞纳安问道:“你说的是谁?”
“那个,穿黑衣服的。”瑞纳安道:“他在我说话的时候转头走了,和老师你说的很像。”
家乐一下子站起来,可又一想怎么可能那么巧,晨暮失踪了这么多年,如果可以轻易地找到他,自己又何必非要回A国去,他重新坐下,揉了揉额头,一个中年男人端着盘子从他身旁走过。
家乐余光扫到那个人腰上闪过银光。
男人左脚忽然像是抽筋一样拖沓在地上。
他的脖子上出现血丝,男人面容惊恐,张大的嘴里还能看到一颗来不及咀嚼的槟榔。
瑞纳安因为男人的摔倒而刀子太过用力,在盘子上划出尖锐的声音。
家乐探身,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扶瑞纳安,不让被男人撞到。
男人脖子上的血丝越来越大,他手里的食物抛向空中。
“撕拉!!!!!!!!!!!”
大片血液溅到家乐身上,他整张脸都被血覆盖,眼镜替他遮挡了一部分,小股流下和滴着血的发梢融合。
家乐的手碰触到瑞纳安。
男人的头落在地上。
槟榔咕噜噜从他嘴中滚出,磕在家乐的鞋子上。
几秒钟后,所有人才回过神,明白在自己面前发生了什么。
“啊!!”
“有人死了!!快来人啊!!”
“救护车!!不,来不及了!警察!!叫警察啊!!”
家乐腿软,摔在椅子上。
他忽然察觉到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虽然在他眼前是一片血色,但家乐觉得自己的心终于开始跳动。
七十七
死去的中年男人是个无业游民,后经被带来的小姐证实,家乐在半个小时前曾和此人发生口角。
家乐没有怪那个受自己恩惠的小姐向警方提供了这种让人怀疑他身份的解释,因为如果他不是当事人,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死去,还死的这么凑巧,任谁都会怀疑的。
瑞纳安被吓坏了,蜷在座位上颤抖个不停。
家乐擦干净身上的血渍,轻轻拍着瑞纳安的后背,对旁边的警察说道:“能让我打个电话吗?他是我的学生,我让他家人接他走。”
“你看起来很冷静。”警察冷冰冰地说道,将从家乐身上翻出的手机还给他,道:“你要开免提。”
“好的。”家乐点头,小声对瑞纳安道:“别害怕,这不是真的,一觉醒来就好了……”他边说边放轻拍瑞纳安后背的力道,瑞纳安止住了眼泪,大大的眼睛看向家乐。
家乐脸上挂着极轻的笑,浅浅的酒窝看起来非常让人舒服,他道:“来,闭上眼睛,数到五百,当然,你觉得可以暂停的时候随时可以不数,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有着温热的蜂蜜牛奶,枕头上是太阳的味道,拉开窗帘,还有小鸟的叫声……”
瑞纳安闭上了眼睛,家乐示意他需要出去打电话,警察拿出手铐铐住家乐,道:“你明明是老师,为什么会催眠?”
家乐脸上闪过诧异,他刚才只是在哄瑞纳安入睡而已,警察怎么看出来那是催眠的?
警察看了眼家乐,道:“那是你从哪里学会的这种方法?”
家乐敲敲脑袋,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哪里呢?
“我不知道,”家乐道:“可能是,我父亲是个心理医生,从他那里学的吧。”他给自己找了个比较符合的理由,但他自己心里无比清楚,家沉景那种和自己多说一个字都嫌麻烦的个性,怎么会用这种方法对自己呢?
七十八
家乐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瑞纳安已经睡着了。
他刚落座,刚才跟着他的那个警官忽然被人喊走,随后来了个不认识的女警官走过来将家乐的手铐解开,说道:“请问你是家乐吗?”
家乐看向她,他很少会连名带姓一起告诉对方,除了学校里的教授,应该没几个人能记住他的额名字,他道:“对,我是,你有什么事?”
“有人找你,过来吧。”女警官似乎松了口气。
“那他……”家乐指了指瑞纳安。
“他家人来的时候我会说的。”女警官道:“你放心。”
家乐迟疑地跟着她走向餐厅的楼梯间,二楼光线不是很好,唯一的窗户还被木条封上,女警官问道:“左手倒数第二个房间,要找你的人就在那里。”
“那你能告诉我找我的人是谁吗?”家乐站着没动,闭塞的空间总会让他感到紧张。
女警官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为难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道。”
家乐更生疑窦,但还是硬着头皮向走廊身处走去。他没一会便听到女警官下楼的脚步声,似乎对方怕自己跑开,特意多停留了一会,他将手伸进衣兜,抓住钥匙链上的小刀,他就怕警方找不到犯人,便要抓走最有嫌疑的他,那他要怎么回A国……
离那扇门越来越近了,家乐停下脚步,左右张望,看有没有其他人暗中埋伏。
“砰!”
门被踹开。
家乐紧张地攥紧了兜里的匕首,下一瞬眼前一黑,冰凉的手蒙上他的双眼,家乐僵住,他感觉到唇上被个柔软的东西压住,这让他的大脑忽然像是保鲜膜蒙住一样无法思考。
这种熟悉的感觉……
他的心脏越跳越快,怦怦地声音在他耳边不断敲击,他张嘴想要呼喊那个被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名字,湿滑的舌尖趁虚而入,划过他的牙齿,轻轻与他暧昧纠缠。
“唔……呼呼……”
唇瓣分离,银线拉出弧度。
家乐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指甲盖都因为用力过猛而疼痛,他急切地需要面前的人,每一寸皮肤都想沾染他的味道,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让男人的掌心一片温热。
“吻我……晨暮。”家乐仰起头,声音哽咽。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开口了,慢慢松开捂住家乐双眼的手,
家乐的视线模糊片刻,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逐渐看清了面前的人。他似乎瘦了许多,不过记忆中的他也不胖,脸依然很漂亮,头发有些长了,都快能垂肩了。
他一寸寸地观察着晨暮,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白晨暮同样在注视着他,微微歪着头,眉目温柔。
“我好想你。”家乐说着,伸手抱住白晨暮的腰,微微低下头,脸庞在白晨暮的胸口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