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王(穿越)+番外——prophet

作者:prophet  录入:06-12

“北海总督不可久任,自他之后,十年必换一次。而他回来后,入直文渊阁,任首辅,留职京师。”

杨子荣的头垂得更低了些,依旧亦步亦趋的随着北宫棣,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纷乱滋味。早该知道的,三年前的披罪下狱、门可罗雀,而此番方静玄凭借军功,封爵封侯是铁板钉钉。这不过一手瞒天过海的计策,却偏偏欺了朝廷上下直许几载?

一瞬间杨子荣就已想得透彻,却也只能装着糊涂。他道:“是。微臣得燕京来函,说是北海初平战乱,尚需安定百姓,暂不脱身。京军依然在回调路上了。”

北宫棣苦笑一声,停在一树寒梅边:“他何时回?”

“优容半年,必回京师。”杨子荣平静接口。

白梅怒放枝头,北宫棣应了一声。昔日栽花不过因那人一句“陪梅月共醉,当人生乐事”,而今梅树成林,已然亭亭如盖矣。算来半年后就是六月,本是六月而起的孽缘,只是六月与他相别,难道六月与他再聚不成?方静玄是无心之举,还是早已洞若他倒此般地步……

北宫棣沉声道:“朕便于京师等他。”

宫中各个地方添上了一丝细微的装饰,昭示着悄然而至的新年元月,这新年他已独独过了三次,却还要等着最后一次。

式微式微,胡不归?

(注1:这货是俄皇彼得大帝)

第三十九章:流年识心意

方静玄下笔如飞得埋首在桌案前,兔起鹘落之间,笔下之文已然一气呵成。他搁下笔,将那本案牍合起,叠放在台上的一角,抬手去取最后一本。此刻除了那一撂整整齐齐叠着的公文,桌案上再无书册。

“小北——”随着方静玄的唤声,立刻闪身而入了一个侍候门外的书僮。他眉目清秀,熟门熟路得从桌案上取走了那一叠公文,从头至尾都未发出声音,也未抬头看上一眼桌后正举杯品茗的人。只这份恭谨与伶俐,便不似一般普通人家的书僮所具备的的。

方静玄待他退到门口,即将转身迈步而出时,忽然出口问道:“万知府在花厅候了多久了?”他一手轻拢眉心,神情间不泄露半分倪端。

书僮抱着案牍的身子低了低,脆生生道:“老爷,大约半个时辰。”

他并非是一开始便在此间主人身边的,然而这些时日来,关于主人的脾气性格倒也摸了七分透彻。但只要安守本分,不逾矩,不逾礼,也不是难伺候的。

谣传在外的智多近妖,洞彻人心,或是大忠大贤,不假颜色。谁知真人却是这般风轻云淡的无俦君子,只一双眸子深沉如海,冷到教人心神俱寒。

书僮静候半晌,并无回音,微微抬眼只瞧见搁在茶碗边的手,顿时心领神会的退下了。

方静玄转了转手中雨润剔透的指环,不过是一个贪扣物资的六品知府,竟也凭着几卷书画,来燕京登门拜访。他并无相见的打算,更罔论求上门来的是一个贪官。方静玄十指交错横在桌上,悠悠地想着,莫非自己嫉恶如仇的声名竟未传到北方来吗?

自北海战事甫定以来,北方一众官员的心思便活络起来,假借着各种缘由来方静玄府邸打探一二。然而无论是共赏诗文者,还是献画献字者,方静玄一概不见。只是南海总督慕容德在回京述职后,又被派遣回去,并有终身负责打理南海的意思,有此例在前,此刻若不交好未来的顶头上司,纳入自家利益体系,更待何时?

然而方静玄却知道,此番回京之后,他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与其同地方官僚委以虚蛇,倒不如安抚民心,肃清官场……反正他此刻处尊居显,无人能抗。

念及回京,口中清茶的苦涩满随着回甘一点点漫了上来,方静玄起身捧回了一个铁箱,翻开后将其中叠放的信纸一张张铺在桌面上。最底层的纸张已然微微泛黄,他一页页得翻读下来,沉静的眉宇间浮现一丝暖意,眼中竟也露出了极为少见的温柔缱绻。

掌中之书上清一色的“君”字,断无半个“卿”字,内容纷繁,有天气变幻的嘱托,有些夹杂着寡字短句的诗词,亦有些踏景赏玩的感慨,然而更多的还是政事。兵者诡道,王者善谋,其中环环相扣,招招惊险的阴谋便如雪片纷纷袭来,只言片字教人分外心惊。

几乎每一封信都不长不短得写了一页纸,只除了一张,方静玄抽出那张留白众多的信纸,眼底落出一片阴影与十分复杂。斑驳的折痕在柔软的指腹下划过,他的思绪不由得倒转回二年前。

方静玄尚在钧阳府的小院中书房里,脸色阴沉至极得坐在椅上,忽然站起一拂袖子,桌面上的东西尽数被扫落在地上,巨大的声响中瓷器碎裂成片。他无法抑制怒气得看着跪在房中央,身着黑衣的人,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主上,京师没有更多的话了。”黑衣人脸色不变,机械般的重复了一遍原来的话语。

方静玄气笑了:“好,好。”他忽然坐回了椅子上,手中紧紧攥着的信纸上的话语依然清晰。“因子,立淑妃。北宫棣。”盯着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方静玄的脸色无可抑制得微微扭曲起来,从未有过的恼怒、酸涩、伴随着一种悄然而至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北宫棣怎么敢?他容忍他去皇后宫中已是极限,而他北宫棣竟敢临幸后宫,甚至立妃,炽烈的怒火几乎要焚去了理智,油然而生的背叛之感让他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师。

然而也只是几乎。纵有着一个个犹如刀刃般的字符剜在他心头,方静玄毕生从也未感受过过这样的疼痛,更不知愈发短洁的字符可以愈发伤人,这般异样的情感让方静玄立刻警醒起来。

他眸中明明暗暗,理智与情感在沉沦中挣扎着。一面,方静玄诧异与恍然自己对北宫棣竟也用情到了这般地步,另一面,他却又妒意怨怼的想着北宫棣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气急之时,一个诡异的想法涌上方静玄心头,既然他要他巡查北方,或许此生莫再回京师罢了……

方静玄抿起唇角,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瘆人的寒意,字字如珠玉相击:“我要知晓淑妃幸宠始末。”

“主上……”黑衣人犹豫着。

“他从未说过,宫中之事我不可知,是也不是?”方静玄握紧拳头的指尖发白。

低头的黑衣人一下子抬起头来,在方静玄近似于寒冬的眸子注视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京师确未禁令,宫中之事,属下也确可知晓。然而属下敢问,主上真要知晓吗?”

觇视宫中,实非臣子所当为,此番逾矩,可是大错。北宫棣将两仪环给方静玄,本象征皇帝极度的信任,然而方静玄若真这般做,或许这君臣间的信任就打碎了。

方静玄却道了一字,微微合眼:“说。”

“七月二十六日夜,陛下醉酒,宫嫔唐才人买通宫人,服侍其沐浴。次日陛下欲杀之,皇后活之,将其软禁于冷宫中。不料有孕。唐氏十月封妃,掌中宫印。”

“嘭”的一声,方静玄手握拳重重击打在桌面上。

黑衣人继续说道:“唐氏,幽州抚远县县令唐宇旺之女,景洪二十二年入宫。景洪二十四年六月受宠,封为才人,后冷落四年,乾宁四年复起,且封妃位。其父在位有贪,曾杖杀人。此为唐宇旺相关其人。”

看着他递出的纸张,方静玄的满腔怒意一下子尽数消散了,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容说不出的耐人寻味,他道:“他让你给我的?”

黑衣人一板一眼说道:“厂卫第三十一条准令,有备无患。若主上问起,属下自有准备。”

“好,他这招借刀杀人果真恰到好处,”方静玄收起笑意,冷冰冰道,“我自会当他的刀。”方静玄忽然有些疲惫的坐在位子上,伸出手覆盖住自己的眼,君不君臣不臣,只觉得无数算计铺天盖地而来,刀光剑影里如履薄冰,竟然容不下半分真心实意。

若是不知缘由,他定会去一纸书信恭喜他“喜获佳人,得生贵子”,从此戍守北海再不回头。然而他偏偏知道了,偏就那帝王“身不由己”的妥协,让他痛恨起了自己的无力,竟使得怀中人物遭人觊觎。方静玄是怎样执拗的人,上一世他会生生受了诛十族的暴刑,而这一世,他决意要生世纠缠,北宫棣就再休妄想他会放手……不知北宫棣看他这般痴狂,究竟会是希望他知道,还是宁愿他不知。

“我让他做的,他总做到了。我自也该这般。”方静玄冷冷淡淡的语调回荡在书房中,凄寒入骨,窗外溅落的一片雪花,雾蒙蒙的冬季方才进入,还有极为漫长的寒冷要人度过。

视线缓缓扫视过那张纸之上较新的半叠信件,方静玄露出极淡极淡的笑意,近似于阳春融雪那刹那的温度般。不论上元灯会的相约,亦或是那次来信,北宫棣从来都是把选择权放在了他手上。他方静玄不痴不傻,那般至傲至尊的九五缘何会生出了相离的念想,放任被动,只这些心绪太过曲折藏匿在冰刀霜剑之间,层层叠叠,虚假迷幻……

北宫棣以为若他辨不清晰,便可相忘江湖,以为若他甘守己道,便不愿沾丝毫污浊。然而,这决议本是方静玄早在苟活的那一刹那便做下了,也再未悔过。

方静玄回给北宫棣的信上更短,只五个字——上邪,方静玄。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方静玄素来不齿情爱蜜语,方静玄素来迂阔刚正,方静玄素来家国天下,方静玄也素来不会相思。只是平时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只平生淡漠无情,才知情之一字,争教人生死相许。

他是不会许下生死的,北宫棣也不会,因着这世上永远有着比彼此更重要的责任桓于心间,于他是一载帝王,于他是一介权相。然则既然后世人提起方静玄,必然想到北宫棣,他也要让后世人提起北宫棣,必想到方静玄。

北宫棣除了信,再未捎带一物寄来。伴他四年的只有一剑、一配、一环,然而由此衍生的种种情绪如网一般,将他捆缚在内,再不得脱身。方静玄收起信纸,锁上铁锁,一手执剑,来到院落便挑剑舞起。

出鞘之剑身带流光,北宫棣曾用九渊剑在沙场上兵戎浴血,挣得赫赫威名,杀人盈野后饱沾血腥的剑锋孕育出的煞气逼人,在方静玄日日擦拭之下竟也散了几分。只是剑仍是剑:剑若霜雪,眸如朗月,剑若银蛇舞动,身如矫龙穿蜒。寒风中方静玄看着眼前飞崩落叶,天上皎皎清影,脑海中回荡着这四年来的漫长岁月,恍然间已剑心相合,再无一二分别。

他持剑而立,放声长啸,不远处绿色的嫩芽已然自院角悄悄抽起,不知不觉间已然走过了寒寒冬日。

第四十章:荣至归京师

今日京师城内近乎所有行当都下令歇业一天,平民百姓们携了家眷,熙熙攘攘得挤在从九元津至朱雀门的道旁,就为一睹得胜归京的北海水师全貌。一眼望去,凡是能落脚的地方都尽数站满了人,倒是城中闹市区人烟稀少,一反常态露出了萧条之色。

自九元津至城南朱雀门口,再到京师内南北贯通的承天大道,午时过后道路上便尽数肃清,九门禁军穿着玄铁黑甲肃立在砖道两旁,百姓见此阵仗,也就纷纷退到街道两旁等候观望。此般场景当真合了这万人空巷四字。

京师中向来多盛宴,是以城中人早已习惯了热闹,名噪一时者有之,半城红妆者有之,也都令人侧目眷注,然而却难得这般引得几乎半城人集聚之景。这却又并不奇怪,不少人手持一册插图版的演义小说翘首相盼,想来若是那样传说中的人物归来,且帝王亲自率满朝文武相迎,也可算是千年难得一逢,哪里能错过。

晌午过后,随着一声声轻微相传的“来了”,“来了”之音,百姓悄然安静下来,个个伸长了脖子向皇城方向望去。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阵阵典雅庄重的音乐声里,手持各样珍奇的仪仗队伍顺着承天大道走来,路边百姓向中间一辆最为华贵的车架叩拜而下,大多人都不敢放肆抬头望一眼。

然而有一些见多识广之辈暗中观察那些仪仗之后,不由得微微倒抽一口冷气——皇帝竟是用了“嗣明堂,奉北郊”的第二等法驾仪仗,乘坐着的竟是“集天下之良工”所制的玉辂之车,这相迎生生在原本该用于检阅军队的仪仗规格上升了一层。

紧跟在帝王车驾之后,是按官位排行的百官车轿,然后是禁军封道,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到夏江旁的九元津口。马车稳稳停下了,众人听见其中传来一声“平身”之言,方才一同起身抬起头来一望,恰见一年轻人自重重青帷的珠帘内走出,他身着玄黑龙袍,头戴金龙帝冠,长身玉立,浑身凛然气度仅瞧上一眼便会让人心生臣服。

北宫棣在民间的传闻颇为神秘,而这几年来大晋发生的变化又极大,近乎到了白衣苍狗的地步。义学已然推广至全国各地,第一批学生毕业后,给大晋反哺了极大的有生力量,使得儒学不再成为唯一的学说——文科科举制度分为了四大科目:进士科、明经科、察律科、明算科。其中虽只有进士科才能入六部为官,然而明经科及第后去翰林院与国子监担任教员,或是察律科及第后去六科、督察院与地方监督官员,明算科及第后去统计局、燕京的诸多皇家研究院谋求职位,也是极其优渥的出路。

而乾宁元年开办的武科科举则为这些年来不断发动战争的大晋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军事人才,使得乾宁初年出现的重文轻武的局面好转起来,形成了朝中文武并重的格局。

而在南洋建立了二极政权后,划时代的殖民现象开始产生。南洋与中土逐渐形成了奴隶贸易体系,在充裕的原材料与劳动力输送之下,江南地区率先出现了纺织业的大工厂。而后因为北宫棣改革人头税制度,促进人耕到畜耕的进化,这一向富农与大地主倾斜的制度,又使得各地逐渐出现了圈地运动……解放了大量的人口后,新一轮的有邑移民热潮再次掀起。

在乾宁五年,户部侍郎大学士王善上书,将宝钞提举司自户部中分出,联系全国一共一百二十六家钱庄,签署历史上第一份《大晋金融协议》,成立大晋中央银行,专门负责宝钞的年度发行。同年京师建立统计局,数据的概念开始出现,数学摆脱了奇氵壬巧技的称呼,逐步成为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北宫棣成功的在所有人或隐隐约约有所察觉,或茫然无知之下,把全大晋绑上了他一手刻意导向的争霸世界的利益大船。自此,无论愿意或者不愿意,大晋朝占领这片大陆,并且向外拓张的趋势将再也无法避免,两个大陆的文明可以预料的将会提早几百年,在不远的将来产生极大碰撞。

这样一位帝王难得近距离出现在面前,京师中不少的崇拜者鹤立企注,纷纷对慢慢走向九元津口的北宫棣行了注目礼。北宫棣在原地没有等多久,宽阔无边的夏江两岸人群里便传来阵阵惊呼声。

远远的,自江上薄雾中,现出了一艘艘缓缓驶来的巨大船只,船桅上高高飘扬的“水”字旗帜夺人眼球,然而教人侧目凝神的,并非是船,而是船上的人。

江风拂过,船头站立的青衣人衣袂飞扬,身形却稳若山岭,大气磅礴,使人一时间屏息凝气忘却了言语。北海四大主舰之一的“胜元”号舰船明明装饰华彩炫丽,露出冰寒森严的炮塔,一队队整齐划一的军人站在船舷,却就因为那一人,天地也再衬不得别的色彩。

那青衣人未曾手持羽扇,未有头戴纶巾,更未著着一丝一毫的书中修缮增色之物,然而所有人几乎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便知道他就是方静玄,再无怀疑。

推书 20234-06-12 :名门正派不易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