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冲过来的黑影是个矮个子中年黄种人,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小巧美工刀,眼神凶狠地盯着易自恕,似乎想要置他于死地。
而罗铠的出现显然打破了他的计划,他本来还能隐藏自己的杀意,这下暴露无遗。他没有犹豫,握着刀改为飞快地冲向罗铠,往他的脖子割去,手法十分干净利落。
罗铠的近身格斗一直不错,但这里实在不是格斗的好地方,他用一只手格挡住袭来的利刃,另一只手扭住对方,企图卸掉他的美工刀。
没想到对方看起来瘦小力气却奇大,一下子挣脱开来,还在罗铠手上划了一道口子。就在他想继续扑上去的时候,罗铠被拎着领子向后一扯,杀手在同时被飞起的一脚踹倒在地上。那脚极重,罗铠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肋骨断裂发出的脆响。
易自恕看了眼罗铠正在流血的手臂,又看了眼爬不起来的杀手,眼里闪过危险的光芒。
“谁派你来的?”
杀手被他踹得爬不起来,怨恨地看着他,声音嘶哑:“我在地狱等你。”
他任务失败,已经注定死亡的结局。
糟糕!罗铠意识到的时候,几步冲过去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杀手用美工刀毫不留情地割向自己的颈动脉,大量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有些还溅到了扑过去的罗铠脸上。
四周的犯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平时都是爱凑热闹的好战分子,这会儿反而离得远远的不愿靠近。他们似乎都有感应雷达,知道哪些东西该掺和,哪些则不。
“该死,叫医生!”罗铠脱下自己的囚服按在杀手的颈动脉上,但是效果甚微,而且如果他太用力,反而会使对方窒息。
伤口很深,血流量惊人,他根本压不住,不到一会儿杀手的脸上就呈现一种死人的青灰色。
杀手睁大双眼瞪着罗铠,喉咙里发出“咔咔”的恐怖声音,嘴里不住溢出鲜血。
易自恕撇撇嘴,走过去一脚踩住杀手握着美工刀的右手,再慢悠悠地弯下腰拾取。
“他死了。”把玩着美工刀,易自恕如实说道。
罗铠叹了口气,最终松开了压着伤口的手。他看了看身下的杀手,的确已经死透了。
他转过身,有些不耐烦:“回去!”
这场暗杀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杀手躲在暗处伺机行动,他必须保证易自恕尽量远离人群。而突然冒出的火灾非常奇怪,很有可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他不能冒险。这个夜晚处处透着古怪。
易自恕挑挑眉:“着火了。”
一般人不都会往空旷的地方跑吗?
罗铠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反方向带:“我们得回去,这事情不对。”
易自恕看了看他,没动:“当然不对,你没看到狱警都不在吗?如果不是突然有人上岛劫狱,那他们就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就像验证他的话,四周的喇叭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喊话声。
“所有囚犯注意!所有囚犯注意!”
罗铠和易自恕忽视一眼,同时抬头看向喇叭,好像能从那里面看出说话者的表情动作一样。
那是林洋的声音。
“所有囚犯现在马上到餐厅集中!再说一遍,所有囚犯现在马上到餐厅集中!违抗命令者将被处于禁闭二十四小时的惩罚!违抗命令者将被处于禁闭二十四小时的惩罚!”
囚犯们发出抱怨声,有几个更是大声咒骂起来。
“让不让人睡觉!”
“到底怎么回事?”
罗铠皱着眉陷入沉思,感到手被牵扯着往前,才发现他还拉着易自恕。
对方冲他露出那种无辜的表情:“走吧,这可是狱警的命令,你不会想去禁闭室的。”
虽然罗铠心里充满着不安,但易自恕说得对,他不想去禁闭室。他松开对方的手,然后郑重其事地警告他:“别离开我身边一米范围,如果有人朝你开枪,起码我能推你一把让你不至于被射中致命位置。”
易自恕笑了笑也不在意他的话,继续朝前面走去。
大家集中到餐厅,或坐或站,都不知道今晚这个到底是演哪一出。不过他们总算看到了狱警,他们两两一组,手上持着最先进的枪械,不停在犯人中走动,好像一发现可疑分子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易自恕摸着下巴:“难道真的有人上岛劫狱?”
“不可能。”罗铠想都没想就否定了。
这座海上孤岛周围礁石嶙峋,普通的船只根本靠不上岸,而快艇一类又会因为海浪太大而倾覆,唯一的上岸途径就是直升机。可是一有直升机进入费戈纳的视野范围中,就会被塔楼的哨兵报告给总控室,如果他们愿意,没有接到过上岛请求的一切可疑对象都会被直接认定为敌人,完全可以一个激光炮轰得渣都不剩。
易自恕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可能,这时候他勾了勾唇:“可以问下知道的人。”
罗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林洋正向他们走来。
的确,没有比身为狱警的林洋更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洋只身一人,并没有搭档,他手里拿着一杆冲锋枪,有模有样地凑到他们跟前。
易自恕坐在餐椅上,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林洋竟然看懂了,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小声说道:“你们没发现少了很多人吗?大批的狱警正在救火,火没扑灭前,大家都得呆在这里。”
罗铠吃了一惊:“真的着火了?”
林洋耸耸肩:“一般是不会烧起来的,但是有人蓄意纵火就不一定了。”
这点罗铠也想到了,他沉吟片刻,把他们刚刚遭遇杀手的事情告诉了林洋。
林洋闻言脸色变了变,手指不自觉地抚摸枪身,最后他看向易自恕: “看样子你在费戈纳的消息走漏了呢!”
易自恕在餐桌上撑着下巴打瞌睡,闻言长长地“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罗铠感觉到两人对他有所隐瞒,但想到彼此身份这种事在所难免,也就不再深究。
易自恕仍闭着眼:“去给我把医药箱拿过来,小猫受伤了,我要给他包扎一下。”
林洋这才发现罗铠的手臂上有血迹,上身也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囚服已不知所踪。
他没有多问,点点头又装模作样地晃走了。
这点小伤罗铠自己都已经没什么感觉,却没想到易自恕还挂念着,一时倒有些不自在。
他在易自恕身边坐下,拳头掩在唇边假意咳了咳,见对方注意力被他吸引,问:“你知道是什么人雇佣杀手进费戈纳杀你吗?”
男人修长的眼眸撩了撩:“我的仇家还挺多的,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三分无赖,十分无辜。
罗铠也没有想要他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过了会儿他想起什么,又问:“那把刀呢?”
他指的是那把杀手的美工刀,他看到易自恕拿了它。
易自恕支着头,冲他吐出舌头,罗铠皱了皱眉,之后就看到那舌头灵活地一卷,两枚刀片出现在他面前。然后舌头又是一卷,变魔术一般的,两枚刀片消失无踪。
“归我了。”
罗铠心里暗暗惊叹着易自恕的这一绝技,嘴上告诫他:“别惹事。”
易自恕冲他做了个怪脸:“好的,妈妈。”
罗铠的脸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下。
3、
大火最终在凌晨被扑灭,之后犯人们在狱警的指示下井然有序地回到囚室。
当罗铠和易自恕进入到不大的牢房时,摆放在地上的一只医药箱很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林洋的速度还挺快的。”易自恕越过他,拿起医药箱,然后对着罗铠努了努嘴:“坐到床上去。”
罗铠手上的伤并不深,只需要简单的消毒包扎就行,出于显而易见的立场原因,他几乎本能地拒绝了易自恕的好意。
“我可以自己来。”就算他们现在是一个阵营的,但多年的习惯仍让罗铠对他心存戒备。
易自恕好笑地看着他:“你怕我非礼你吗?不然一个大男人何必怕成这样?”
他这么说是个男人都要反驳,可罗铠只是皱了皱眉,几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然后从易自恕手中拿过医药箱,开始为自己清理伤口。
易自恕靠在床边,神色不明地注视着这一幕。
“你真是警惕性很强的一只猫啊!”他感叹道。
罗铠懒得去纠正对方,他用嘴撕扯着纱布为自己包扎,虽然不便但他不想欠对方一分人情,仅此而已。
易自恕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罗铠,一时狭小的空间安静得让人尴尬。
“谢谢。”
罗铠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易自恕的声音,他错愕地抬头,好像看到一只披着鲜红披风的金刚鹦鹉从面前飞过,简直离奇。
易自恕把他外貌优势发挥到极致,冲罗铠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你今晚救了我,我欠你一次。”
罗铠垂下眼,在自己的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结:“这是我的工作。”所以你不必觉得欠我的。
处理好伤口后他用着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说了句:“早点休息。”便翻身上了上铺。
易自恕将纱布和消毒棉球一一放回医药箱,不知为何开始心情非常好地哼起了歌。
“猫有猫的利爪~猪有猪的獠牙~黄蜂有毒针~公牛有犄角~老鼠和夜莺也有他们的本事~而我也有我的~我没有利爪没有毒针,但我又聪明的大脑~”
易自恕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和他的外貌给人的感觉一样,有着山林中鲜花的特质,有些野丽又有些纯净,非常不搭他的出身。
罗铠面对着墙壁侧躺着,虽然不想承认,但对方低婉的曲调很动人,在黑暗中听来显得尤为不俗。
唱着纯真的童谣,长得比谁都好看,犯下的罪却也比谁都重,世上就是有这样矛盾的个体。
伴着轻快的调子,罗铠慢慢进入梦乡。梦中他变成了一只挥舞着警棍的黑猫,而他的面前站着一只头上戴着王冠的大老鼠,他不停追赶那只老鼠,从平原追赶到山川,从海洋追赶到雪山,最后视线一黑,他和那只大老鼠一起掉进了猎人的陷进。
第二天费戈纳一早给出了前天晚上的官方解释——为了观察囚犯们的应变能力,他们昨晚上突击进行了一场消防演习。
易自恕嗤之以鼻:“这理由还能更烂点吗?”
罗铠也觉得这理由乏善可陈,不过他可不会和易自恕一起点评监狱的做法,他私下联系了典狱长。
典狱长德维尔是个有些严肃的中年白人,格守礼教、衣着严谨,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典狱长,反而像哪里来的古老贵族,而他也是这座监狱为数不多知道罗铠真正身份的人之一。
罗铠说话风格保持着一贯的干练简洁,开口就直奔重点:“老鼠已经暴露了行踪,我们的行动必须加快。”
德维尔抿了抿唇,也没有多余的废话:“昨晚那个杀手的身份我已经叫人着手调查,不过从他那里获得线索的希望不大。”
“是,我明白。”
两人又互通了些消息,罗铠看了下墙上的挂钟,自己已经出来有段时间,不知道那只老鼠有没有惹事。
“目前情况就是这些,如果有新进展我会再告知您。”说着罗铠就打算起身离开。
“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联系,我将尽量满足。”德维尔将他送到门口,显得和蔼又可亲。
罗铠点头:“谢谢,德维尔典狱长。”
德维尔带着得体的微笑让门口的狱警带他回去,在罗铠走后,他皱着眉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简易手机拨通了一组号码。
他神色无比阴沉,完全不见方才的和蔼:“你送来的人太无能了,连那只老鼠一根汗毛都没伤到!”
“短期内不要再行动了,这样只会打草惊蛇……不要连累我。”
罗铠眉心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的预感。而当他回到放风的操场时,这种预感成真了。
隔壁囚室的鲁巴尔和贝是少数几个不惹易自恕厌烦的犯人,有时候他们中午会一起玩会儿篮球:“暴君?我看到他刚刚朝澡堂去了。”
澡堂?
看出罗铠的疑问,鲁巴尔摸了摸刺猬一样的短发:“我们刚刚和人比完三对三,他说一股臭汗不舒服,就让狱警带他去澡堂了。”
罗铠环顾了圈场内,果然也不见林洋的身影。
“罗,你和暴君是这个吗?”贝做了个是男人都懂的猥琐动作。
罗铠知道他的意思,甚至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他和易自恕总是形影不离,而且他昨晚还为那只老鼠挡刀,真是感人至深!
“不是。”
贝和他的室友对视一眼,同时耸了耸肩:“那告诉你也无妨。”
“什么?”
“刚刚和我们打三对三的,是五楼的强者,叫晏任。他说他很钟意暴君,想要和他上床,刚刚他已经追着去澡堂了。”
罗铠马上觉得十分不妙,拨开两人就往澡堂方向奔去。
“你总算来了!”林洋守在门边,看到罗铠时眼睛都亮了亮。
罗铠一掌拍开他热情的欢迎,一阵风般卷进了洗浴间。
因为某些原因,洗浴间是一间间分隔起来的小间,能有效防止犯人们的某些原始冲动。
罗铠一间间推开小隔间,在最后一间的时候没有推动,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我是罗铠,开门!”
里面没有动静,罗铠稍稍后退,提高声音又喊了遍。
“易自恕,开门!”
门内还是毫无声响,过了几秒,正在他忍不住要破门而入时,隔间小门突然“吱呀”一声晃晃悠悠地打开了。
罗铠慢慢地看着隔间内的景象呈现在自己眼前,眼睛也随着那门的角度敞开而越瞪越大。
易自恕全身赤裸地站在花洒下,手里提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他的脸上和身上都被水淋湿,头上还冒着热气,那个已经鼻青脸肿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门牙被打掉了,嘴里冒着血水,那些血顺着下颚落到易自恕的手上,粉色的水迹很快被水流冲洗掉。
“小猫。”易自恕看到他就放下了手里的男人,那个可怜的惹恼暴君的男人啪嗒一声摔在瓷砖上,就像滩烂泥。
罗铠急忙上前摸了下对方的脉搏,发现还活着,松了口气。他抬起头,却和易自恕下身的大家伙不期而遇,一时窘迫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易自恕则完全没有一点不自在,大大咧咧地敞开两条腿,在他面前晃悠:“我下手很有分寸,他死不了的。”
罗铠视线从那个尴尬的位置匆匆上移,目光扫过易自恕上身时,发现他右胸上有一只保持着攻击姿态、凶相毕露的恶鼠纹身。它的眼睛呈猩红色,鼠嘴大张,就好像随时准备扑上来吃掉你的鼻子或者耳朵,完全是一副凶兽的样子。
易自恕的身材很好,有着吸引人的腰臀和腹肌,会让人不由自主眼睛黏在他身上,加上他的外貌,许多人就是被这些曼妙的因素蛊惑铤而走险,最后被暴君斩于马下。
“我说过别惹事。”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低调,而易自恕却最学不来这套,这让罗铠非常头痛。
“是他主动挑衅我的。”易自恕一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谁找死,他就让他死。
三观不同,这大概是这一对临时搭档最大的分歧点。
罗铠冷冷道:“你可以选择叫狱警或者避开他。”
易自恕哂笑:“你就是这么解决男人之间的问题的吗?这么……”他琢磨了一会儿:“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