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珹被这番动静吵得皱起了眉,倒是没醒过来。这几天也习惯了和狐仙大人一起睡,所以等狐仙大人一钻进来就下意识地蹭过去了。
狐仙大人乐歪了,面上虽还是一脸嫌弃,手却是朝程珹搂过去了。
程珹的睡相特别乖巧,嘴角还会挂着浅浅的笑容,狐仙大人盯着看了会儿,周身被彼此的呼吸烘得热乎乎的,心里慢慢涌上一股燥意,呼吸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那张淡色水润的唇在他面前晃啊晃,特别打眼,等狐仙大人反应过来时,两片唇已经凑在一起了。
狐仙大人惊愕地退开,眼里还满是不可置信。脑袋里还是乱哄哄的,心里似乎有个小人在跳来跳去,那股燥意没有压下去反而愈发汹涌地卷了上来。
狐仙大人试探地将手指碰了碰刚刚吻过的唇,指间一片温热,触上的那一瞬间似乎有电流漫过。
狐仙大人猛地收回手慢慢握成拳,眸色渐渐复杂起来。良久突然凑过去对着程珹鼻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又觉得不泄气般将嘴唇移下,对着那张淡色的唇重重地吮吸了下去。
待双唇分开后,狐仙大人定定地看了程珹一会儿,忽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程珹用力地嵌在了怀里。
四周慢慢地静了下来。
在寡淡的夜幕里,程珹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眸子。其实崖魄咬他时他就给痛醒了,当时惊怔的情况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装睡。等心情平复刚睁眼面前却是倏忽暗了下来。
唇上温热的触感激起了全身的颤栗,程珹觉得自己全部的神经都崩起来了,所有的细胞没有预兆地一齐在那里叫嚣着,压迫着呼吸,紧紧地攒着心脏。他本能地再一次合紧双眸,脑袋里一团乱,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地叫着,心跳如擂,想去思索崖魄这么做的原因,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想睁开眼去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眼皮子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突然又开始害怕,觉得他可能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又觉得想多了,太过患得患失,可脑海里又晃着他早晨的一句“痴心妄想”……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怎么可以塞这么多事,可脑袋里思绪偏偏就不守控制地从这里跳到那里,纷纭万千。
等程珹睁开眼睛时,狐仙大人早已在一旁睡着了,气息均匀绵长。这是程珹第一次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观察他。崖魄睡着后脸线柔和了下来,不似平日的嚣张跋扈,反倒透着一丝温柔,摄人心魄。
程珹狠狠地咽下口水,妥协般在狐仙大人嘴角啃了一口,再搂着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程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比放鞭炮的阵势有过之无不及,程珹头痛地揉了揉脑袋,看着身边空了的地方,第一反应哀叹完了,狐仙大人绝对给吵醒了。
狐仙大人起床气严重,要是非自然醒来脾气一准特别暴躁。
程珹心蓦地一惊,呆愣地看了看大门,敲门声仍未善罢甘休,如果狐仙大人醒来去揍敲门的人了,那敲门声断然是停止了的。那现在是怎么回事?!狐仙大人去哪了?!
程珹想去房间找一找,奈何敲门声愈来愈激烈,无奈只得爬起来去开门。
门一拉开,楼上张大妈那张脸就闪了出来,气势汹汹,那架势恨不得就把人生吃活剥。
程珹看了看张大妈,又看了看她手里牵着的哭花了脸的小男孩,心里顿生不解,“张大妈,有什么事吗?”
张大妈冷哼一声,脸色要多难看又多难看,拉着旁边的男孩向前一步,扯开嗓子开始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伴着粗狂的嗓音就骂了出来。
程珹心里再多不快也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在长篇的破口大骂中总算知道了事情的起末。今天早上,小宝也就是张大妈牵着的小男孩,去上学下楼路过这里时被人拦住了,抓着强迫着写了几个字,被吓到了,跑回来家里就一个劲儿哭,学也不愿上了。
张大妈从小宝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了被程珹这房里出来的人给吓的,脾气一横就下来找麻烦了。
程珹第一反应是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随即神经凛了凛,想到可能这一切拜狐仙大人所赐。于是先安抚了几句然后飞快地奔去进屋找狐仙大人问清楚怎么回事。
屋子里找了一圈,压根儿就没狐仙大人的身影,又打了电话,结果根本打不通,程珹心一沉,胸口突然憋屈了起来。
既然没找到狐仙大人,也就不知道张大妈那儿是怎么回事了。不管是不是误会,都得让张大妈先走了,不然这大嗓门绝对会把这栋楼的人全都吵醒起来。
程珹好声好气地给张大妈道了个歉,又保证此事再也不会发生,张大妈仍骂骂咧咧了十几分钟才善罢甘休,甩着脸色拉着小宝走了。
等张大妈走了,程珹就成了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他实在想不通狐仙大人会去哪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刷牙洗脸后,饭也没胃口吃,从柜子里随便拿了两包饼干就去了公司。
上午程珹又偷偷摸摸去洗手间打了几次电话,无一例外狐仙大人手机都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程珹越想越心惊,手机里机械化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像魔障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在脑袋里回响,每重复一次,程珹心就凉上一分。
接近中午时程珹终于熬不住了,提前下了班直接打了的朝家里赶去。
一路上心神不宁,好不容易到了家里仍不见狐仙大人踪迹,程珹有些慌了,他怎么也想不通狐仙大人去了哪儿,又为什么手机会提示暂时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那在哪儿?
莫非,回狐族了?
想到这一可能,程珹手脚都僵硬了起来。
崖魄住进来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虽然刚开始巴不得他赶紧离开,但现在已经习惯了这只狐,甚至开始依恋他。老实说,程珹有时几乎都忘了狐仙大人终有一天会离开。
现在狐仙大人不辞而别失去联系,程珹只能想到回狐族了这一可能。
昨晚的举动还历历在目,程珹原想今天就认真地问他要不要交往,可突如其来的一切完全打乱了计划,手足无措的同时更主要的是慌乱不安。
崖魄会不会再回来?他是喜欢自己的吧?为什么突然离开?
程珹心里钝钝地疼,像被小齿轮边缘的叶慢慢地割着,紧张又茫然无措。
下午程珹索性请了假待在家里,心里的弦崩得紧紧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大门那里扫,一听见脚步声就冲过去开门,失望总比希望来得猛烈,程珹等到半夜都不见狐仙大人回来。
17、故人与归来
程珹心里凉得渗人,明明身体很疲倦,可后半夜却怎么也没睡着,直到第二日的早上才从沙发上爬起来草草地洗脸刷牙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去上班。
饶是杜晨晨这样粗枝大叶的人都发现了程珹的不对劲,眼睛无意间扫过去几次程珹无一例外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杜晨晨担心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趁着送文件路过他办公桌时忍不住关心了下,“你今儿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程珹颓败地摇了摇头,有些话根本没办法和别人讲,他心里再难受也只能憋着,“没什么,昨天晚上失眠了。”
程珹那一副沮丧难过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仅仅是失眠那么简单,杜晨晨
虽半信半疑,到底还是没有多问,送完文件回来时给程珹带了杯咖啡。
程珹道了声谢,给自己灌了口咖啡,杜晨晨见他猛地灌了一口下去,没来得及阻止,吓得神经都凛了起来,喃喃道,“这是沸水……”
程珹抽了抽嘴角,神色痛苦,“啰(我)……现在……也机掉(知道)了……”
杜晨晨:“……”
拜大舌头所赐,程珹成功地再争取到了半天的假期,从医院出来后又直接回了家。
狐仙大人依旧没回来,程珹心里明明有所准备,可仍免不了失落。
这个他已经习惯了几年孤独的家里如今仍然只有他一人突然却开始觉得空荡,习惯总是太过于可怕,适应了之后再改变,疼痛就如同抽筋断髓,扑面而来。
程珹在沙发上傻坐了几十分钟后,身体上的疲倦终于打败了心理上的强撑,直接靠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手机铃声正唱得欢快。
程珹头昏脑胀地将手机拿了过来,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明显一愣,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犹豫了半秒才接起电话,“司哥……”
打电话过来的人名为司峄,是程珹以前的上司,几个月前才调走去了总公司。司峄在任时给过程珹不少帮助,程珹从他身上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所以对于他,程珹绝对是十分感激的。
司峄听到手机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心情愉悦地笑了笑,语气熟惗,“有没有时间陪我吃顿饭?”
程珹讶异,“你从T市回来了?”
“嗯,昨晚到的,来这边处理点事,过两天就走。所以今天中午肯不肯赏脸?”
从声音里就能听出舒心的笑意,程珹缓缓呼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道,“难为司哥还记得我能不赏脸么?不过这次我作为东道主了,还是我来请吧,感谢司哥之前对我的照顾。”
司峄沉思了片刻,复笑道,“也行,今儿个就你请吧,不过感谢就免了,能记得你司哥就够了。”
程珹眼神微微一荡,心底里慢慢涌现一股愧意来。
又接着聊了一会儿,约好了具体时间和地点就挂了电话。
程珹没有直接关了手机,而是对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发了会儿呆,上面有三个司峄的未接来电,随后轻轻叹了声气,这才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出门。
到达公司附近一家比较出名的餐厅时,司峄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程珹进了餐厅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司峄,司峄也瞧见了他,远远地冲他笑了笑,程珹也回笑了笑,心里有些紧张。
司峄和之前相比没变化多少,眉宇间依旧是一派的风轻云淡,嘴角的笑容轻松自如,相貌俊朗,无论走在哪儿都会吸引一大片目光。
程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就是傻愣地多看了几眼,结果被他发现了,然后交流就多了起来。
待程珹坐下,服务员就过来了。
“请问两位想要点些什么?”
司峄拿过菜单,仔细地翻了翻,边看边问程珹,“你今天舌头不方便,我们吃清淡点如何?”
程珹微微愣怔,司峄嘴角轻轻上挑解释道,“我回了一趟公司听杜晨晨说的。”
程珹明了,想必是他回公司看见自己不在去问了杜晨晨吧,他心里有点儿混乱,沉默了一会儿,才垂着眸子淡淡道,“谢司哥。”
“瞎谢什么?我可没做什么。”司峄轻笑,眼里依旧风轻云淡看不出情绪,又念了几道菜名问,“这几道怎么样?”
程珹“嗯”了一声,谢什么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司峄对他的好,远远超过了上司和员工的地步,甚至超出了朋友,可他无法回应,只能感谢。
菜很快就上来了,望着一桌子清淡的口味程珹心里很不是滋味,司峄反倒像个没事人说说笑笑,聊着两人之前的一些趣事,又问起如今的近况。程珹也一一说着,只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要不要再点点其他的菜?这实在太清淡了。”
司峄口味偏辣,这一桌子的菜没有一道有一丝辣味。
司峄摇了摇头,目光含笑,“我最近上火比较严重,只能吃点清淡的。”
“哦,那也行。”这句谎话实在不算高明,可程珹却没办法揭穿,有些人,你注定了是要欠着他们的,他们不是爱人,是生命里的贵人。
司峄,无疑就是程珹的贵人。
吃过饭,司峄送程珹去公司,距离也没多远,两人走路过去的。
路上两人依旧说说笑笑,气氛不算很high,却也不算沉闷。快到公司时,司峄突然停了下来,指了指路边的长椅,“程珹,在这儿坐会儿吧。”
说罢,自己率先坐了过去,程珹点了点头,也在司峄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介意我吸烟吗?”
司峄的嗓子低沉了几分,程珹抬头看了看他,摇头。
司峄淡淡地笑了笑,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地吸了一口道,“程珹,你知道你哪儿吸引我吗?”
程珹闻言一愣,没想到司峄突然挑明了说这事,尴尬地摇了摇头,“司哥,这话什么意思?”
司峄轻笑,“你就是一直揣着明白当糊涂,别和我说你一直没发现我喜欢你。”
程珹窘迫地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峄也不揭穿他,随意弹了弹掉落指间的烟灰,接着才慢悠悠地开口,“因为你这里、”司峄指了指程珹心口,敛起那番漫不经心的神色,认真地说道,“装不了任何人。”
程珹一怔,才想起他在回答自己为什么吸引他的那个问题,不禁讶异,惊愕地看向他,“司哥……”
司峄嘴角上扬,仿佛刚刚那抹短暂的认真只是一场错觉,“怎么?被我猜中了?”
程珹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思索什么,突然轻轻地笑了笑,“你说得对,不过现在不是了。”
“哦?”
程珹认真地点了点头。
司峄也笑了笑,“你这么说我挺好奇的,下次有机会再来C市一定得带我去见见他如何?”
程珹如释重负地点头,答应,“好。”
回到公司后,程珹忍不住想司峄的那句话。
司峄说的对,他心里很难装下一个人。从小缺失的父爱母爱让他在心外套上了一层封闭而坚硬的壳。那层壳将心脏禁锢在一块小小的区域里,别人进不来,他也懒得打开。
可是,崖魄是不一样的。
也许有时候真的有注定这一说,他明明没有刻意为崖魄倘开这扇门,但他却不经意间进去了这个严严实实的壳内,扣着他的呼吸,牵着他的一举一动。
星期四那天,程珹下班的有点晚,到家已经七点多了。习惯性地在楼道站了会儿,才黯然地掏出钥匙开了门。
随手将东西放在鞋架上,弯腰脱鞋,再穿鞋,一系列动作做得很缓慢,提不起劲儿似的。
程珹有些不想回家,怕依旧见到空荡荡的屋子,却又止不住迈开脚步回去,心里总抱着点渺茫的希望。站在了门口,也总忍不住站一会儿,平复心情也好,期待着门自动打开也罢,他不得不承认这几天的日子很难熬。
程珹想过了,既然神仙确确实实存在,那么得道高僧也说不定存在。这个星期六他便去邻市的长理寺去求见一下著名的沉归大师,说不定可以问到狐仙大人的行踪,届时,他去找他便是。
想是这样想,程珹心里却是没什么底儿,可他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好办法。让他一直无止境地干等着,他做不来。
这二十几年来难得喜欢上一个人,不,一只狐,说什么他也不愿意随随便便放弃。程珹说到底性子特别执拗,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心底到底是失落的。
于是失落的阴影一上来程珹就没来得及第一眼就发现狐仙大人已经回来了。
狐仙大人是下午回来的,距离离开已经整整四天了。这会儿正好好地在沙发上倚着,瞅着程珹那无精打采换拖鞋的小样儿心里还挺舒服,不过几天没见么,怎么尽在冒傻气儿?
狐仙大人自是不知道全拜自己所赐。
程珹穿好拖鞋一抬眼,整个人就呆住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狐仙大人,眼神里惊愕、欣喜、疑惑还有委屈全部涌在了一块儿,把眼泪都快逼出来了。呼吸也卡住了,嗓子眼被堵了什么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狐仙大人先开的口。
“怎么,就这么两天没见,成傻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