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珹嗯了一声,一来不知道这次离开后多久才能再见到司峄,二来,他想出去走走,哪怕外面寒气逼人,他也想出去,家里太闷了,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几点的火车?我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吗?”
司峄有些惊讶,“犯什么傻,这都十一点多了,搞不好等下还得下雪,出来就是瞎遭罪。”又顿了顿,轻轻地叹了声气,“我就是打过来给你说一声我要走了,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程珹垂了垂眼,“我也就是去送送你,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在哪个火车站?我这就去找你。”
司峄便不再推辞,“算了你来吧,反正车在十二点半走,我在中心火车站,你打个车半个钟头就到了。”
“嗯。”程珹挂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翻身下床,从衣柜里翻出衣服换上。
路过客厅时,崖魄正躺在沙发上发呆,程珹喉咙滚了滚,到底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
崖魄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子,目光里有些疑惑,又有些无名怒火,直到程珹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才没憋住生气地叫住他,“你这是要出去?!”
程珹手顿了顿,胸腔里有些酸涩,淡淡地嗯了一声,打开门,脚迈了出去。
崖魄听到门咔哒一声被关上,眉不禁皱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门瞧了十几分钟,终于起身,跟着出了门。
时间已进入凛冬,街上风一刮,耳朵都冻得生疼。程珹在路边上站了几分钟后开始后悔没戴条围巾出来,风都灌进了脖子里,冷得他直哆嗦。
这大半夜的出租车也不多,并且大多赶着回家也不愿再载人,程珹等了十多分钟才好说歹说成功拦下一辆,跟司机报了目的地后就开始缩在车座上搓冻僵了的手指头。
半个小时后,程珹到了中心火车站,付了车钱后下车直奔车站大厅。
司峄估摸着程珹快到了便在大厅入口等着了,一瞧见程珹就立马同他招了招手,程珹也看见了他,直接朝他走了过来。
两人进了大厅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大厅灯火通明,这个时间已是完全没了白天的热闹,空荡荡的,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冷清得厉害。
“挺瞎折腾的你,这么晚了也不嫌麻烦。”司峄一边笑一边将围巾脱下来给程珹递了过去,“今儿挺冷的。”
程珹也笑了笑,没有接而是将围巾还了过去,“我没事,过会儿就回去了。”
司峄扭头看了看程珹,愣了会儿神,没再坚持戴回了自己脖子上,“行,不勉强你了。”
程珹有些尴尬搓了搓手指,转移了话题,“怎么不在这边多待几天?”
“公司那边还一堆事,想留也没得留,怎么?舍不得我?”
程珹扭头看司峄,见他正冲自己笑着,笑容里分辨不出来有几分玩笑又有几分认真。程珹一顿,装作若无其事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却不知道该接口什么。
司峄见状便也不继续追问,而是岔开了话题随便聊聊。程珹今天坚持要来已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了,对于这个比他自己小几岁的男人他说不清是喜欢居多还是对弟弟那般的疼爱居多,又或者直接无耻一点说,一开始因好奇这个男人心里到底能不能装下一个人而接近他,最后滋生了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愫。
也罢,就目前而言,喜欢抑或不喜欢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火车快到站了,程珹送司峄进了候车室,自己则回了大厅往出口走。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雪,在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大雪纷飞,程珹觉得骨子里都在冒寒气。
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没什么车了,程珹打算就在这附近找个旅店将就一晚上,没想到快走到第一家开着的旅馆那里,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狐仙大人也碰巧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程珹心头一颤,思绪有片刻的分神。就这片刻间,狐仙大人已移步到了他面前。
要说狐仙大人找到这儿费了些功夫,他出门后就失了程珹的踪影,打电话也没人接通,一急之下动员了狐族上下老小之力才寻到这里。
这会儿看到程珹原本第一反应就是质问他这大晚上的闹什么离家出走,可一见到程珹被冻得通红的脸这些话就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了,只是着急地拉了把他的手,皱眉道,“怎么这么凉!”
说着将大衣脱下来套在程珹身上,程珹不知哪来的倔劲儿,伸手挡开将衣服又推了回去,径直往前走,“我不冷,今天我不回去了,你先走吧。”
狐仙大人被程珹的举动气得不轻,脾气也上来了,跟上去拉住他,眉蹙成一团,“你在闹什么脾气?!”
再次强行将大衣拢在程珹身上,程珹攒紧手心用力地推开他,吼道,“我在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老子要一个答案!有本事你给老子说清楚,能不能在一起就一句话的事儿,说了老子立马跟你回去!”
“你……”狐仙大人迎上程珹迫人的目光,一晌说不出话来。
程珹见他又是沉默,黯然地别过眼扯了扯嘴角,“你不就是嫌弃我是个人类嘛,我懂……”
“好了,走吧,我和你回去。”说罢,头也不回地往街道上走。
崖魄听了程珹的话,心里闷闷地疼,见他打算顶着寒风走回去,更是着急,冲上前扯住他,却被他挥开,反复几次,狐仙大人心里无名怒火又起了,直接将程珹整个人扯回来,使劲拽住。
“你……”狐仙大人话还没出口就愣住了,程珹眼眶都是红的,“……怎么突然哭了?”
程珹咬紧牙关把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他心里委屈得厉害,崖魄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这大悲大喜中本就有些没转换过来,更加让他觉得难过的是崖魄的不回应,他没喜欢过人,不知道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所以一直在扮演一个主动的勇敢的角色,因为他害怕自己会退缩,害怕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他心底其实很不安,可是这种不安无处诉说。正如他所言,他想要崖魄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有可能和不可能都可以接受。他受不了他的犹豫,因为他自身的经历,更因为他知道为什么,可他偏偏又觉得那个理由很可笑,他有些不甘心,就因为他是个人类就不可以?可他偏偏对此又莫可奈何。
狐仙大人终究沉默,只是固执得不肯放开程珹,两人在街道上僵持不下,大雪纷飞,万籁俱寂。
“程珹……”在程珹倔强的神情下,崖魄终究败下阵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叫程珹名字,其中无奈、宠溺皆让人听得分明。
程珹手指微颤,咬牙迎上崖魄目光,定定地看他,有种不罢休的味道。
崖魄叹了声气,松开他,负手而立,身影看上去有些肃然,“你有没有想过本仙寿命多长,而你寿命又是多长。百年后,你已是一抔黄土,而本仙还得在世上忍受千万年的孤寂。还是你以为,本仙可以像你们人类一样另寻新欢?”
程珹哑然,半天才垂下眼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寿命这一问题,他自私地以为只要在一起就行了……
狐仙大人被这声对不起又气着了,心里头欲哭无泪,见程珹沮丧的样子心头肉似乎都被揪了起来,疼得厉害,狠了狠心又接着往下说,“退一步讲,你潜意识里早已习惯了百年以内的寿命,如果给你长生不老,或许头几百年可能觉得新鲜,再往后呢,千年后你敢保证你不会厌倦?到时候若你厌倦了,本仙又能如何?强迫你活着么?”
“又或者你不会倦生,可你能保证对着一个人千百年你不会变心?”
仙狐里不是没有过爱上人类的狐,刚开始亦是浓情蜜意,漫长的时间一过,情爱就散了,人类的爱情口中虽是生生世世,可谁也撑不到下辈子,久而久之,骨子里爱情的期限也就只剩了百余年。不是刻意而为,却是不可忽视的事实。就像如今倡导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可仍然有大把重男轻女的人存在,不是她们接受不了现代的思想,而是骨子里已经烙上了祖祖辈辈的印记。
同样爱情也是如此,或许可以撑过几百年几千年,可万年呢,无尽的时光里来来去去都是同一个人的身影,谁能保证不会厌倦?
崖魄承认他对程珹动了心,在客厅的那段时间里他想的很明白,他必须要把这些事给程珹说清楚。他是狐,痴心是天性,可程珹不是,所以他留给他选择的机会。
程珹有些说不出话来,的确,他想的很不周到,他承认崖魄的话说的很对,他无从辩驳。他想过自己会活多少岁,最大的期望也不过七十岁,和崖魄口中的万年有天壤之别。的确许多人想过长生不老,可真正拥有谁又知道会不会成为一种折磨,所以他也没法肯定他不会厌倦活着。甚至自私一点说他是喜欢崖魄,可也没法保证往后无穷的日子里会不会变心。
他从来不知道崖魄暗地里想了这么多事,他心里又酸又闷,有些喘不过气。他知道崖魄在等他的回答,也知道他给了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程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答了一句对不起后,慢慢往前走。
脚步没迈出几步,胳膊却再一次被钳住,整个人一阵摇晃,然后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接着眼前一暗,唇被咬住,错愕间,温热的舌窜了进来,勾住他的舌,在口腔中肆|虐。
后脑勺被牢牢按住向前倾,口腔中触感清晰而火辣,狐仙大人的亲吻毫无章法,完全凭着自己的本能在那里横冲直撞。程珹脑袋中空,浑身过电了似的酥麻,胸腔中似乎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指尖在微微发颤。
雪势有些大了,风被刮得呼呼作响,漫无人迹的大街上,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了。程珹这会儿什么都反应过来了,只是不理解怎么突然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崖魄强压下自己的欲望,用力地再次搂紧程珹,哑声道,“你没选择的机会了。”
“程珹,我喜欢你。”
无论如何,他已对程珹动心,往后不会再喜欢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自私也罢,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把程珹牢牢地禁锢在身边。
20、谈婚论嫁
程珹鼻子发堵,用力地回抱住狐仙大人,手指抓得狐仙大人衣服都皱成了一团,脸埋进他肩窝处,喉头哽了哽没说出话来,后来干脆胡乱地对着狐仙大人吻了上去,边吻边哽咽道,“嗯……对……不起,我很自私,就算……只有这辈子……我也想和你……在一块儿……”
狐仙大人一愣,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没说什么直接采取行动回应,舌头顶着他牙齿窜了进去,缠住他的舌吮|吸,舌尖有意无意在口腔壁扫过,程珹浑身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撩|拨的。
天色很暗,凛冽的寒风依旧刮着,这个时刻只剩了还有几家旅馆亮着灯,门庭萧索,大雪将行人阻隔在了房内,纵然有寥寥几人经过,也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两人激烈的亲吻倒没引起什么轰动。
程珹原本鼻子就堵着,这一阵亲吻很快就喘不过气,而一松开,猛地就打了一串喷嚏,狐仙大人急忙把他搂紧怀里用大衣包住施了个法术赶紧回了家里。
用被子抱着,空调也开到了最高度数,程珹仍然觉得冷的厉害,狐仙大人一摸额头烫的吓人,立即就急了,二话不说被子带人一起抱了起来,打算冲出门去找医生。
程珹拦住他,“现在医院都关门了……”
狐仙大人咬咬牙只得将程珹放回了床上,然后飞快地从柜子里再翻出一床被子盖在了程珹身上,又去厨房打了盆热水,将毛巾浸了进去接着拧干了放在程珹额头上,最后自己也钻进了被子中紧紧搂着程珹。
“还冷吗?”
程珹摇了摇头,眼眶却是红了,他想哭,狐仙大人的紧张让他心里的情绪泛滥成灾,他的脆弱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狐仙大人被程珹的眼泪吓了一跳,以为他更加不舒服了,心里急得要命,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不停地抱紧程珹。
一点多的时候狐仙大人才猛然想起隔壁狼王拐回来的媳妇儿沈谦正是医生,心头一喜,在程珹额头上亲了亲,快速去了狼族。
狼王正搂着老婆睡得舒服着呢,门倒下的声音硬生生把他给砸醒了,迷迷瞪瞪睁开眼睛一瞧,傻眼了,门孤零零在地上躺着,寒风灌进了屋子里,屋内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不认识,被子包着,勉强能看见半张脸,正被老狐狸抱在手上。
狼王下意识地替沈谦拢了拢被子,天这么冷冻着他宝贝儿他可得心疼坏,没想到沈谦却是也醒了,掀开被子就要爬起来,狼王一急把他按进被子里,“外边儿冷,我起来就行了。”
沈谦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一脚把他踢开,刷刷刷地爬了起来,“你起来有个屁用,你丫的什么时候学会替人看病了?”
狼王啊了一声,委委屈屈看了沈谦一眼,识趣地跟着爬了起来,然后才愣回神儿来,“看什么病?”
沈谦懒得搭理他,走到狐仙大人面前,看了看被子里的人,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皱眉,“烧得不轻,先放到床上,我去写方子。”
狐仙大人点点头,小心地将程珹放在床上,看了看倘开的大门口,顿生后悔,暗叹自己太急躁了。如今门关不上了,只得将门板抬起来搭在门梁上,好歹堵着点风。
沈谦略一思索,手中的药方便写好了,往旁一伸,被忽略已久的狼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快速接过,吩咐下去赶紧抓药熬药。
沈谦是中医院大学毕业的,对中医相当入迷,狼王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追他时就在狼王府里置办了相当大的药房,这会儿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程珹醒过来时面前就是一碗黑乎乎的难闻液体,狐仙大人坐在床边,扶着他坐了起来,将碗递到了他嘴边,诱哄似的口吻,“喝吧,特别有效!”
程珹被这药味儿熏的慌,低头抿了一口,苦得眉头都皱起来了,“这什么哪儿来的?”
“小狼崽儿媳妇开的药。”狐仙大人说着往旁边瞅了瞅,程珹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床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正在打盹儿,长相很帅气嚣张。男人旁边还有一人靠在他身上睡着,拿大被子裹着,似乎睡得不怎么舒坦,皱着眉动了动,男人下意识地搂着往怀里带了带。
“他们是你口中的狼崽儿和他媳妇?”程珹将屋子打量了一圈,屋子古色古香,浓重的韵味儿,比古装剧里的屋子看得更舒服些,唯一不协调的是门口两块疑是门的木板齐排靠着,风从缝隙里刮了进来。
狐仙大人点了点头,视线跟着程珹从门口移开,耳朵尖儿有些红,“来得时候急了点,把门给卸了。先别管这个,来喝药,别看这药看起来奇怪,但狼崽儿媳妇开的药药效绝对差不了。乖,忍一忍把它喝了。”
程珹被狐仙大人哄小孩儿的话弄得哭笑不得,硬着头皮一口气将药灌了进去,狐仙大人等碗一离开,立马塞了点东西放进程珹嘴里。
程珹将东西舔了一圈儿,口齿含糊,“你哪儿弄来的糖?”
狐仙大人有些小得意,“熬药的时候本仙就备着了,甜不?口里苦味盖下去没有?”
程珹心里甜乎乎的,急忙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问,“你手机带了没?”
狐仙大人摊了摊手,“没,怎么了?”
“没事。”程珹摇了摇头,原想今天上不了班打个电话请假来着,既然现在没法请假就别请假了,旷工就旷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