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穿越 第三卷)中——三无斋主人

作者:三无斋主人  录入:06-16

在巨大厚重的兽皮之下,四肢修长的少年也显得只有丁点大。似乎睡得不太好,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浓密的睫毛下掩盖着一小片微微的乌青。太阳光从窗棂间落下来,跳跃着亲吻他散发光泽的发丝,水色的唇瓣和苍白的双颊,自然也一视同仁地亲吻那两个破坏形象的黑眼圈。

估计是被窗外喧哗的鼓乐声惊扰了,本来睡得就不怎么安稳的少年烦躁的在被窝里打了几个滚,然后一下子坐了起来。

[还好还好,是一场梦。]四郎忽出一口气,庆幸地伸了个懒腰。

他昨晚做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噩梦,翻来覆去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很小的狐狸在逃亡,右前爪扎进了一根尖刺,每跑一步刺都扎得更深了一点,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天空有尖利的呼啸声和遮天蔽日的黑色翅膀。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臭味,真实地叫人绝望。

醒来时窗外风动花影,晨光熹微,岁月静好,唯有右手臂隐隐作痛。四郎担心是被姑获鸟抓出来的那道伤口发了炎,可他自己掰着爪子一看,发现手臂好端端的,既不红也不肿。

四郎是个皮实的娃,因为饕餮不在身边,他就自己变成小狐狸,伸出爪子,在伤口上舔了舔,然后奄奄的卧在兽皮里养精蓄锐。

大概是被饕餮养的娇气了,这个在青崖山上百试百灵的治伤秘方今天却不怎么见效。

小狐狸把自己裹在兽皮里咬牙忍了忍,却发现那种隐痛反而越来越明显。只好变回人身,翻箱倒柜的开始找药。

家里的伤药不知道被华阳姑姑收拾到哪里去了,四郎翻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出一瓶药酒擦了擦,又自己用真气在伤口处游走一圈。被他这么瞎折腾一番,那种隐痛的感觉还真就渐渐消散了。

虽然伤口不痛了,可是外面依旧闹哄哄的,四郎在床上滚了几下,实在睡不着,干脆穿好衣服出门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地上撒着一层糖霜,虽然时辰尚早,厨房里依旧冒出了阵阵白烟。四郎刚绕过大槐树,忽然听到后门处有人在使劲推门,锁门的铁链子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谁啊?”

没人回答,唯有一片青黄色的槐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是山里的客人敲错门了吧?

“要吃饭的客人请去前堂。”四郎提高声音,对着后门外的客人说道。

虽然依旧没有人回应他,可敲门声却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北风呜呜地刮过,好像是什么兽类的呜咽声。四郎抬头看了看,朝阳像个咸蛋黄一样挂在天空中。总不会一大清早就闹鬼吧?

这么想着,四郎便转头往厨房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砰砰砰,哐当哐当……”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回,推门声变成撞门声,显然门外的不速之客已经失去了耐心。木门在这番猛烈的撞击之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是却总也倒不下去。

“到底是谁啊?再不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刚说完这句话,猛然间从墙头掠过一阵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小旋风。

这阵风过后,也许是四郎的威胁奏了效,撞门的动静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四郎呼出一口气,走进厨房,拿了陆天机送给他的古笼火准备去地窖一趟。

然而,他刚走到靠近后门的地方,又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极可爱的幼儿啼哭声,柔软娇嫩,叫人忍不住心生爱怜,恨不得立时开门去看。

刚才撞门的还没走?有完没完啊?四郎有点生气了,他可不会傻到真认为刚才大力撞门的是一个无害的小孩子。

于是四郎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想要趴门缝里看一看,又有点担心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不过,他心里的确无比的好奇:究竟是什么厉害的鬼怪,胆敢来有味斋装神弄鬼呢?

四郎现在终于理解某些恐怖片主角为什么会明明知道有危险,还是要开门去送死了。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是那种蠢蛋,四郎默默在心里计算依据自己目前的武力值,用道术降伏门外那个东西的可能性。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双手忽然从后门拍了拍他的肩膀。四郎差点没跳起来,转身就是一个伏魔手印盖了下去。

挥出的爪子被一个高大的黑影握住了:“笨蛋,我要是你,就不会去开门。”

“我又不傻,才没有想开门呢。”四郎不服气地反驳道,坚决不承认自己是个笨蛋。

二哥似乎笑了笑,然后他就微微仰起头,对着天空仔细看了一阵。

“这就是你设的结界?”

四郎闻言大力点头,一副快来夸夸我的得意表情。

捏着四郎水晶琉璃般的爪子,二哥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没吱声。他逆着光矗立在四郎面前,身上还带着尚未完全消散的,刀锋般的杀气,地面上一个长着兽角的高大影子被清晨斜射的阳光拉的很长。四郎被这影子完全覆盖住了,不明缘由的,他心里就有点发憷——大狗一样的二哥今天居然也给四郎一种深渊般的危险感觉,好像被殿下附体了一样。

因为手臂上有伤,担心自己的神经病恋人又要无端黑化,所以四郎心虚地缩回爪子,赶忙顾左右而言他:“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是今年值守的岁星,因为你设了一个结界在这里,他没法过去享受祭祀,所以才在外面敲门想要借道。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绕道走了。跟在他后面的是临济宗用阴年阴月阴日死于母腹中的胎儿炼制出来的飞僵,他是来找他娘亲的。”二哥把玩着四郎的爪子,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逆光中的二哥容色冷漠,身上似乎还带着没有清洗掉的血腥味,也实在怨不得小狐狸害怕。膜拜强者,本就是妖族的天性。

似乎感受到了四郎身上轻微的颤抖,这杀神般的男人说完这段话后,立即毫无形象地低着头,像条大狗一样嗅了嗅怀中猎物的脖子,嘀咕道:“好香,我饿了。今晚我要吃水晶凤爪。”说着,又执起四郎的嫩爪子,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话语间几乎有种撒娇的意味。简直是一秒钟完成从无情杀神到忠犬吃货的转变。

四郎见二哥恢复了常态,立马不抖了。因为脖子被二哥呼出的温热鼻息弄得有些痒,他还很不老实的动来动去,抱怨道:“我的手又不是鸡爪,就不给你吃!哼,水晶凤爪做起来倒也不难,不过食材你得自己找,我看上次来过的那只朱鸾就很不错,干脆把他的两个爪子剁下来吧。”连给情敌插刀的语气都既凶残又随意,几乎有些苏妲己狐媚纣王的风采了。

若四郎现在还是小小一团的原型,刚才耷拉的耳朵和尾巴一定已经嚣张的立了起来。

“如果二哥你现在就饿了呢,厨房里也有做好的排骨年糕,我去给你炸一下。蜜三刀……”这么说着,四郎特别特别淡定得抽回被亲得麻酥酥的爪子。

刚抽出来,二哥就一把握住他受伤的右手臂,想要把到口的水晶凤爪抓回去。其实二哥用的劲道也不大,四郎却觉得有一种针扎般的尖锐痛楚从手臂蔓延到全身,忍不住痛苦地皱起了眉。

二哥脸色大变,立马将四郎拉到向阳处,仔细查看他脸上那道细细的伤口,然后再次抓起四郎的爪子,寒声问:“你怎么会受伤?槐大槐二都战死了吗?”

四郎满头黑线,为了不让饕餮这个昏君迁怒自己人,只好支支吾吾把昨天的事情讲了讲,重点突出自己受伤完全是个巧合,而且现在已经痊愈这件事。

二哥盯着四郎看了半天,终于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房间。

四郎不明白二哥好端端的,怎么又不高兴了——要说发火的话,四郎觉得也是自己的理由更充分一点。

[昨晚一整夜没回来,今天一回家就摆大爷款,身上还带着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对于二哥身边美人环绕,最近又夜不归宿这件事,四郎又不是圣人,自然是很不高兴的。

“跟上来。”走了几步,二哥回头发现四郎还在后头磨蹭,回头沉声说道。

“我要去地窖拿酒。”四郎又不怕他,偏要唱反调。

“被鬼车鸟抓了一下,还不肯涂药,你爪子不想要了?”二哥终于动了气,走过来使用暴力,把不明不白闹脾气的小媳妇扛回了房。

“放我下来!”二哥这样扛着他,丢脸还在其次,关键是正好顶在他的胃上,十分的不舒服。四郎自然不懂什么叫沉默隐忍,顺从心意挣扎不休。二哥又要制住他,又要小心不把他的伤口碰到,还要注意控制自己的力道,以免忍不住把这磨人的小妖精掐个半死,简直手忙脚乱,感觉比大战十万天兵天将还要劳心劳力。

“只是一道小伤,我看着又没有流血……”四郎没觉得身上的一点小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甚至连手上的伤口都并没有很认真的包扎。可是一想到睡觉时手臂的确隐隐作痛,以及刚才忽然而来的疼痛,他莫名有些心虚,说话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小伤?鬼车的唾液可是剧毒,它那九张大口日日都是口水滴答的,爪子上自然也带着毒。”二哥几乎被四郎气笑了,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

“剧毒?”四郎被吓懵了,立刻停止了挣扎,他还是很珍惜自己小命的。“那为什么既没有红也没有肿?我……我还有救吧?”

二哥看这货总算知道害怕了,就把他放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瓶,一个白色的小瓶塞进四郎手里:“也算你运气好,最近我刚得了两瓶上好的伤药,你中毒也不深,倒也不用太过于害怕。一切有二哥。”

拿着伤药,木偶般同手同脚地跟着二哥进了厢房,四郎就自觉地对着厢房里的铜镜开始往脸上抹药膏。

“我来吧。”二哥接过四郎手里的药膏,蹲在他面前,用手指沾了一点细心涂抹。

白瓶里的药膏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像是一粒粒水头很足的翡翠珠子,这珠子倒在手掌中,一接触到人体的温度,就会轻轻化开。

二哥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涂药的动作却出人意料的熟练和轻柔。四郎觉得自己面颊凉冰冰的很舒服,便微微眯着眼睛问道:“这是什么药?”

“红色的那瓶是凤葵草。长期吃这种草,就能使人身体轻盈,肌肤光滑润泽,是祛疤圣品。因为只生长在蛇族圣地里,加之产量很小,所以往常都被蛇族捂得很紧。也是你运气好,前几日有味斋的地窖里不是发现蛇蜕了吗?蛇族族长怕我多心,特意过来表忠心,临走时又送了这么一瓶给我。其实凤葵草也就罢了,白色那瓶药却更加可贵,拿出去只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虽然说着珍贵,二哥却毫不吝惜地给四郎涂了一层又一层,恨不得一下子将四郎身上的毒素全部清除掉。

“是什么药啊。这么珍贵?”四郎插嘴问道,

“别乱动。”二哥皱着眉头,十分认真严肃。

四郎一听,立马闭嘴乖乖坐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从镜子里看着二哥,表示出极为良好的认罪态度。

“太和山再往深处走,有很多山海经所载的灵异草木,甚至许多在这片大陆上已经绝迹的灵木异兽都可以在其中寻觅到踪迹。”

刚起了个头,四郎又忍不住问道:“这就是太和山为临济宗看中,选作山门的原因吗?”

二哥这回没有呵斥他,反倒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纵然临济宗已经在此地盘亘数千年,太和山有许多地方依旧不是他们所能涉足的。距离小盘山二十六千里的地方有座任鸟山,山上有很多大树,长得与枫叶类似。这种树叫做震檀木。用震檀木的树心,在白玉锅里煮开,取它的浆汁,放在微火上煎成粘稠的药膏,就可以做成药丸,叫返生香,又叫却死香。这是天地间的灵物,香气能飘几百里。死后三天之内的人,闻到这种香气就能复活。再重的伤口,用这种药膏涂抹之后,也能完好如初。”

四郎本来舒服的昏昏欲睡,这时候却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是个没见过多少大世面的土包子,一听二哥此言,立马心疼地说:“这么珍贵啊。那你给我少抹点。”

“药材再珍贵,也是给人用的。太和山里还有许多这样的异草呢。比如形状像菖蒲的梦草,能叫人想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此外,还有吃了不叫人睡觉的草,能使人身体轻盈的草,各种珍禽异兽更是数不胜数……”

大概今天没什么要事,二哥给四郎擦好伤药之后,就把他拥在身前,给他讲些太和山里的异草异兽。

四郎听了不由得惊叹:“太和山中原来还有这么多奇珍异宝。二哥,你说山脉的那一头究竟是哪里呢?”

陶二这次没有立即搭话,过了很久,久到四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二哥才轻轻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像昆仑那样的世外仙山吧。”

“咦。我记得昆仑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那里的时间都和这边不一样。”四郎眯着眼睛,想起了以前去过的昆仑山,虽然很大很美,不过太安静了。他不喜欢。

“是啊,掌握了法则的圣人是可以独立开辟一个新世界的。”二哥低头在四郎的耳边落下一个吻。四郎努力掉转小脑袋,终究还是没有看清楚他的神色。

大概觉得昆仑山啊,开辟空间这些事情和自己离得太远,四郎很快就不关心这个了,转而和二哥说起他这段时间的见闻:“最近山里好多怪事啊。先是九头鸟这种大妖怪跑出来乱晃,接着镇上的小孩子得失魂症,少男少女失踪,甚至连妖怪都有被人挖去内丹,吸干精元的事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以你最近要乖乖呆着家里,不要到处乱跑。”二哥紧紧搂住坐在他身前动来动去的四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道:“无论如何,最近不要再用道门法术了。”

四郎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用?是查到什么了吗?”

“嗯,已经查出了些眉目。先说九头鸟的事。九头鸟这一回是临济宗弟子惹出来的。你还记得我们在连云寨遇见过的花娘子吧?她腹中的胎儿被姓赵的那个外门管事活生生挖出来,做成了飞僵。对,就是今天跟着太岁而来,在外面啼哭,引诱你去开门的那个。”

“他们母子也挺凄惨的。只是小飞僵怎么会来有味斋呢?”四郎有点想不通。

“花娘子被弃尸于野,她的怨气惊动了被镇压在临济宗里的鬼子母,鬼子母吞噬了花娘子的怨灵,有一部分魂魄逃出了当年释迦摩尼设下的封印。也幸好你昨日遇见的是不完全体的九凤,才能侥幸得胜。

而小飞僵虽然已经失去了人性,完全听从那个姓赵的控制,但是他依旧凭着本能在四处寻找娘亲。因为鬼子母吃掉了花娘子的魂魄,于是飞僵就把它化成的鬼车鸟误认作自己母亲。鬼车鸟在哪家滴下了血,小飞僵就会找到那一家,他本就是被特意炼制出来的邪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自觉地就会吸食小儿的精魄为己所用。”

四郎这才恍然大悟:“我听说飞僵能够变幻身形相貌迷惑众人,并且吸食凡人的精魄而不留外伤,那么镇上小儿夜哭之事原来是有这个由头在里面。莫非老鼠精说的看不见的隐身人,指的就是小飞僵?既然鬼子母在找儿子,小飞僵在找母亲,干脆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好了。也省得再祸害别个。”

二哥却摇了摇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小飞僵和鬼子母都喜欢收取小儿魂魄,他们不见的时候苦苦寻找对方,而遇到一块,只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怎么会这样?”

二哥的眉目间似乎有些讽刺之意:“这大概就是佛祖对恶鬼邪物施加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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