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陈珏明知故问道。
“睡了。”七八个大汉中的一个回答道。
“这样啊。”陈珏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手里拿着的换药盘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睡了怎么换药啊……”
看着那抖动的更加频繁的眼睫毛和眼皮子,在看着那几个大汉似是欣喜的表情,陈珏弯起嘴角,冷笑道:“既然现在换不了药,总有能换药的时候。我换不了,总有能换的人……”
端着换药盘转身就走的陈珏,无论是躺在床上的还是站在床边的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就走了……不在预料期的几个人看着那陈珏的背影愣是说出什么话来。本来他们是想着给陈珏来一个下马威,没成想,陈珏不但没接反而撂了蹶子,踹了他们个大马哈。
走出病房,端着换药盘到护士站对着几个值班护士说了些需要注意事项,在交代好六病房的病人要换药的事情后,陈珏转回医生办公室开始了自己书写病历的流程。
处理好所有的工作之内的事情后,陈珏抬头一看墙上的计时器,19点47分,拾掇好手里头的七七八八,陈珏就坐在办公室等着上官锦来。
20点整,上官锦敲开了陈珏办公室的门。一身灰蓝色贵气又高雅的休闲西装衬的上官锦端的是君子如玉,俊朗非凡。“唔,时间到了,怎么还没有换衣服……”
“上班时间里没有老板的发话,作为员工的我怎么敢呢?”陈珏看一眼上官锦,打量了一番后,他才道:“要去的地方有衣着上的要求吗?”
“没有。怎么了?”上官锦很不解,低头看看自身的穿着,没有比平日里的装束不一样,特殊在哪里。
陈珏为上官锦解疑道:“没什么,就是感觉看了老板的穿着之后对自己的贫民装束感到不安和恐慌,担心自己到了人家大门的前面会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回家去……”
上官锦苦笑道:“瞧你说的,咱身在北京城,这里最是讲理的地方,哪儿来的那么多眼皮子浅的人啊!”上官锦没有像端木等人和陈珏接触得多,最多就是从端木等人的嘴里知道陈珏有些愤青,嘴巴子毒的倾向,自己却没有亲身经历。乍一接触,着实让上官锦接招不能。
“北京城……”陈珏哼哼道:“北京城里真正在皇城根儿下的人是不会吊着眼睛,哼着鼻子说话,只不过是他们平常说话像没睡醒似的懒洋洋的拖着音儿,让不知情的人误以为北京城里的都是些排外又自视甚高的样子……”
上官锦点点头,对陈珏的一番话深以为然。他是土生土长的地道的北京人儿,对着生养他的城市有着深入心底的热爱,容不得他人对这里诋毁的言语。
“但……”就在上官锦对陈珏的话认同的时候,陈珏的一个字让他不由得竖起耳朵。“但有句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北京城里这么大,会连个老鼠屎都没有么?”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这话……上官锦皱起了眉头可这话怎么听着感觉不对呢?什么老鼠屎,一锅汤的,整了半天,北京城就是一锅汤啊!还是被老鼠屎糟蹋的汤。
瞅瞅还在凝眉的上官锦,陈珏绕过他,出了办公室的门道更衣室脱下白大衣,换上自己的衣服。利落的整理好自己,一打开门就见依靠着门对面的墙而立的上官锦。
“好了,老板。我们走吧……”
上官锦点点头,率先陈珏一步先行,一边走,一边偷瞄着陈珏身上的衣着。不由得想到了陈珏之前的那一番话。不是上官锦瞧不起或是看低陈珏,只是,照陈珏的这番衣装打扮来看,真的会有店家将其“客气”的请回家。或许,他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有那番话?
端木羸等人和陈珏约好的酒吧——夜色是在北京的后海附近,没有过多的花哨,在周围店家的霓虹灯照耀衬托下,更显得它清丽脱俗。
上官锦带着陈珏走向酒吧,就在门口的门童伸手的时候,上官锦一蹙眉头阻挡住门头推拒的手,拽着陈珏就走了进去。
果真像陈珏说的那样,北京城那么大,总会有老鼠屎存在。即便是这般慰藉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心里的不爽。
见过以貌取人的,可是这般以衣装扮相来判定一人的属性,真的很难让人不喜。
“不喜欢?还是见不惯?”被上官锦连拖带拽的陈珏,在后头淡淡的问,丝毫没有因被人拒于门外而生气,一副理所应当甚至是理应如此的模样。
上官锦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陈珏面上不漏丝毫烟火气儿平静样,立时懵了。“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生气?”陈珏反问道。
上官锦看着陈珏好一阵,才道一声:“好气量。”
“不是什么气量的问题,不过是看多了这种某种生物的眼睛把人看低的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话说回来,和他们生气,我气得过来么,万一哪一天闹得肝胆出了问题,我找谁要医药费去……”
早在第一次陈珏和端木等人去吃西餐的时候就出现过这样的事儿,当天他在那餐厅里一通拐弯抹角的刺挠人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要不,谁会吃饱了没事儿干的的张嘴讽刺,闭口埋汰,除了博了个爱国的愤青称号外,没有丝毫的益处。
第二十六章
夜色是一间酒吧,一间相对来说没有劲歌辣舞,人头攒动火爆场面酒吧,有的只是略深沉忧伤的女声浅浅低低的吟唱着,把女子伤心的往事一点一点的传递在每一个听众的耳边,为她配音的小提琴幽幽转转、哀哀怨怨的颤鸣低吟着。
二层的包间里端木羸和上官锐几个人上句不搭下句的浅聊着,郝少峰无聊的晃荡着酒杯,时不时的觑一眼半敞开的门,生怕有人进来后他没看见。“锦三哥在干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到……”终于,他忍不住等待的熬人滋味,开始抱怨。
“估计是路上堵车……”李铭远给了个算是理由的理由,可看他那心不在焉的神情也就知道这个理由他自己也是不相信的,何况听到的人。
端木羸没有接话,一口接着一口的轻抿着杯中的酒水,晦暗的灯光下越发的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上官锐也静默着,放下酒杯,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手机,刚按上几个键子,就听到门口附近处那熟悉的铃声。
“我说,这不都来了么。”啪的一下上官锦推开了门,力道大的使门和墙在亲密接触的同时又咣当反弹了一下。上官锦对外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很少会有这般喜怒于形的时候。
“哟!怎么着了这是……”看到这种情景,等人等的不耐烦的郝少峰不由得提高了调子,吊起了嗓子。“怎么着了?吃了炸药了?”
“吃了又怎么着……”上官锦也开始不淡定了,“少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摆你少爷的谱儿。”
“嘿,我说锦三哥,你到底是吃炸药了!打算和谁过不去呢……啊!”
刚一脚探进门儿的陈珏,又把脚缩了回来。
吵架呢?
听着像是这么回事儿,但吵架的缘由呢?陈珏不好奇,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只是觉得看自己家的顶头老板扔了风度和人瞪眼睛、红着脸吵架的样子很有观赏性。这才兴起探看的念头,只是,似乎,这个热闹不是那么容易瞧的。
“和谁过不去?您说错了吧,是谁和我过不去吧……”上官锦脱下外衣扔在沙发上,撸起了带有蕾丝绣纹袖子,露出了白晃晃的胳膊,怎么看都像是要搏命前的架势。
“嘿,干嘛呢?干嘛呢?想打架……”郝少峰也急了,撸了两把袖子,张牙舞爪道:“来,你过来,打架谁怕谁啊。来啊,你过来……”
按理说,朋友若是吵架自己身为朋友的朋友应该来劝架或是劝解,可这满屋子的人,当然陈珏是屋子外的的人,听墙角的听墙角,喝酒的喝酒,看戏的看戏,不言语的还是不言语——就愣是没有个人来劝架。
不过,任谁看到要打架的两个人只咋呼不动手,都不会上前。
“咣——”端木羸手里的酒杯贴在了桌子上。这一下子还在吵架的两个人就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都没了声响。
上官锦把衬衫袖子撸下来,缓缓的坐在沙发上,开始慢慢整理自己的外表仪容;郝少峰也把衣服袖子整理好,安安稳稳的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样子真是看不出刚才叫嚣着要打架的样子。
呃……没动静儿了。陈珏凝耳细听会儿,等真的确定屋子里没了声响他才一脚伸进门。上官锐一看到陈珏探进来模样,一个绷不住,哈哈的笑开了怀。被上官锐的笑声吸引,李铭远也低下了头,那嘴角不住的抖动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上官锦别过头去不理会肩膀一直都抖动,甚至可以听到憋笑声的郝少峰。瞅着陈珏那小心翼翼甚至是有点儿探头探脑的样子,上官锦也憋不住了,虽没笑容或是笑声,那灿烂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像是璀璨的银河星芒。
瞅瞅这个,再看看那个,陈珏一下子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气虚,究根结底为的什么,陈珏也不清楚,就是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很虚。“咳,这里挺不错的嘛……”
瞧着陈珏为自己的不自在打掩护的模样,端木大爷也难得弯起了嘴角。这就像一只老猫看着自己爪子里的小猫儿因为面对的不是自己能处理的事物而扭捏的别扭样儿,看的端木大爷心情很好,好的可以有笑模样儿。
“坐吧。”端木羸道,端起台几上的酒倒进了一个空余的杯子里,示意陈珏接过去。
“我不喝酒。”陈珏拒绝,义正言辞的拒绝。长了二十来年,除了十岁前那几次在老家陈爷爷的教唆下喝了几回酒外,就再没沾过酒。
“成年了,可以喝点儿!”这话怎么听着很像是怂恿啊!狼外婆的端木羸开始忽悠欺骗名叫陈珏的小红帽。
“抱歉。无论成年与否这都不是我可以喝酒的理由。”陈珏坚持着,什么叫底线,底线就是自己给自己在心里划好的界限范围,超过了这个度,就要坚决的拒绝,不留丝毫可以钻营的余地。
端木羸挑眉,对陈珏的说法无可置否。倒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互动看得上官四个人滋滋有味儿。这是一什么情况?
陈珏瞪着端木羸亲手给他倒的酒,再瞪着倒酒的人,清冷冷的凤眼儿里有着说不出的火焰。
没看到,看到也当成没看到。端木羸一大爷的派头,眼不斜,视不歪,端的是清风拂山岗,明月自相照。
看到这样的场景,上官锦和上官锐兄弟俩儿乐得桃花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郝少峰则是歪着嘴角笑看着陈珏和端木羸,李铭远则是身处世外,不沾俗事儿。
“今天让我来就是为了大眼瞪着小眼的对眼玩儿的?”最终败下阵的还是陈珏,不能怪他没有定力,而是这孩子从小就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儿,没有经验自然就落在了有经验的人身后。
“是你一直盯着我看的,我有叫你盯着么?”端木羸啜一口酒,反问道。气得陈珏呼吸量骤加,说不出话来。
“三哥,你看……”上官锐托起酒杯的手指暗暗的指了一下两个人,悄声在上官锦耳边道:“看出什么眉目没有?”
不动声色的瞥一眼陈珏和端木羸两个人,上官锦也啜一口酒,眼神中多了一些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弟弟的一点儿小小的揣测。”上官锐笑道,那狐狸似的笑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第二次去你那里的时候,小玉儿就在我的车上,三少在后面睡着。锦哥是知道三少的睡癖,你猜,在车上出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上官锦看着自家弟弟那吊人胃口,故意让人心痒痒坏样儿,又不自主想知道。
“三少呢,睡眠的时后如果在对自己不利的人身边,会有怎样的后果,你是知道一二的;但如果身边的人不会对他不利,那,那个人就会被三少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上官锐说道:“那天陈珏恰巧就在三少睡眠的时候坐在了他身边,后果就是……呵呵……”
像是想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上官锐笑道:“可怜的小玉儿啊,就那样活生生被人压在了身子底下轻薄、非礼。就连出口为自己伸张一下委屈都说不出口,那个可怜的小模样啊……”
像是被弟弟口中的那个可怜兮兮的陈珏给逗乐了,勾起的嘴角比日常的角度要上扬了百分之六十。“三少知道么?”
“啊,他只知道一半儿……”
这一厢是如同达成某项协议似的,笑的像是看见老母鸡的黄鼠狼的上官兄弟俩,那一厢是用手肘顶着人,又被人暗中顶回来的郝少峰、李铭远俩冤家。
“哎——我说李少爷,你看这俩人是干嘛呢?两两相顾皆默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久别的小两口儿。”
李铭远一手肘过去,顶得郝少峰只敢低着头弯下身子自己个儿暗中忍痛,而不敢出声儿。“你敢当着三少的面儿说说试试。”李铭远压低声音警告着郝少峰,也不忘瞅一眼端木大爷的表情神色,生怕端木大爷听着了一言半语后找他们发飙。
郝少峰暗地里嘀咕了两句什么,李铭远没有听到,只是透过手中的酒杯看着陈珏端木两个人,皱起了眉。是自己多想了吗?应该不是吧……
虽然上官锐曾经拿陈珏和端木羸在车上的事儿说笑过,也曾打趣过陈珏,但这些话从没有被端木羸的耳朵听到过,只是在李、郝和上官三个人之间流传着。虽说是玩笑话,可现下的场景不由得让人想歪了,甚至是朝着大家都不想的那方面发展,能不让人担心挂怀么!
大都市在飞速发展的同时,产生的问题也是千奇百怪,欲解还结。人性、欲望,良善、丑恶,升华、堕落,洁净、龌蹉……这种种令人矛盾对立的词汇聚集的同时也在彼此间拮抗着,同化着,消失着。
他们都是在看似华美的地狱中挣扎着爬上了岸,站在了这名为人间的乐土上,即便是再光鲜亮丽,那深入骨髓,甚至是刻在骨子里从地狱带来的肮脏无耻的令人发指的恶习依然存在。美好的事物,人人喜爱,他们也不例外,可是他们在喜爱的同时首先是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待的,甚至是当成了货品买卖。
没错,他们是生长在豪门望族中,各种各样只有在电视中或是传说中才知晓的事情在他们的生活中已经是家常便饭般存在,甚至是过早的接触过,深入过,再踏出来。他们的世界,是由金钱、权势建筑起来的,在那两个世人眼中一辈子的向往的名词中似健康,似扭曲的成长着。
是以,他们在乎的只是身为同类的端木,也只能是同在地狱里挣扎过活的端木,而不是他们带着三分真心,五分戒心接触的陈珏。
第二十七章
将酒醉后瘫软如泥、神志不清的端木扶到宽大的可以容纳两个人尽情打滚的床上,陈珏吁了口气。身高将将一米七五的陈珏如何都不是身高一米九几、壮硕的堪比白种人的端木羸的对手。
擦拭额上似有还无的汗水,陈珏解开两个紧紧扼住颈部的衬衫扣子,手作扇状扑棱点儿流动的凉风带走身上因运动后产生的热感。扶着个一百多斤的人上八楼,即便是有电梯搭乘,那也是不小的运动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