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沈家也是本市的大家族,沈家小姐不用工作家产也够她的子孙花销了,偶尔学点生意也是为了方便日后继承家业。更何况她还同项北结了婚,两大豪门的联姻让彼此都获利良多,只是不知道在这场婚姻中双方的感情基础有多少.
“项北还有些什么亲人?”
“项北的母亲去得早,还有父亲和哥哥,我公公身体不好这个消息我们都不敢告诉他,生怕他受不了……”说完沈曼开始小声的低泣起来,眼眶中也充满了泪花。
我抽出一张手纸递给她,她接过后道了声:“谢谢。”我在心中默默记下一个名字,项南。如果项北死了,他将是项家的唯一继承人,兄弟为钱反目甚至杀人的戏码也并不少见。
我接着问道:“你们有孩子吗?”
“没有。他说生完孩子的女人会老得快,所以不想我太早生。”我皱了皱眉,这看似体贴入微的关心实则也可以是个借口。何况没有孩子的婚姻是不完整的,缺少维系婚姻的很重要保障。
怀着这样的疑虑,我问道:“恕我冒昧,你们夫妻感情如何?”
她像是吓了一跳,原本低垂着的头猛然间抬起来:“我们夫妻关系很好……几乎没有过争吵……相敬如宾。”
我冲她笑笑,安抚她道:“别在意,我只是随便问问。”
见她控制好情绪,表情也放松了之后,我继续问道:“说下案发当天的情况吧。”
“那天我逛街回来,就发现项北躺在地上,还流了很多血……我吓瘫了,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报警。”
“那这么说你没有接近过尸体?”
“是……是的。”可能是“尸体”这个词刺激了她,她眼里又有泪了。
我都最讨厌审讯这种神经脆弱的女人了,每次问几句就开始哭,总觉得是自己欺负了她,忙活下来自己都感到心力交瘁。周正阳看法大不相同,说女人需要疼惜,我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有人陪你一起逛街吗?”
她摇摇头:“没有,就我一个人。”
“有买什么东西么?”
“没看到中意的,没有买。”现在的发票上都会有地点和时间,还会有收银员的认证,那是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如果她没有买东西,就不会有此类人证物证,只是自己一个晃悠的话,显然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一旁做审讯记录的周正阳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停下笔扭头看我,我冲他点点头也写下了这些审讯的关键。
“你几点到家的?”
她侧侧头,回想了下说:“晚上十点左右。”
“离开家前你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的地方……”
“什么都行,不一定要和案件有关系。”
她想了会,还是摇摇头:“没有。昨天他心情很好,我离开前他像往常一样吻了我。”
看来还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我自动脑内浮现出老婆离家前老公过去吻住她,还说着路上小心,早点什么回来什么的,这种温馨甜蜜的家庭生活太过肉麻,让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不过这段话里也还有关键,看来那束玫瑰应该是给她的,为什么会落在地上呢?在妻子离开家到项北遇害的的这段时间里,他是一直呆在家里还是出去了又再回来呢?
“这阵子他有得罪什么人么?”
“我不太清楚,工作上的事他从不与我沟通。”这倒很符合现在很多年轻家庭,工作生活完全分开,甚至连财产都是各挣各的,各用各的。
我将手上的笔绕着大拇指转了360度,一圈,两圈……想了很久也没问出下一个问题。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低气压在审讯室里蔓延。
终于还是周正阳打破了沉默:“他最近有和谁来往比较密切吗?”
“他有一个关系很铁的哥们,叫陈逸平。”我记下这个名字,日后肯定还要访问他。
周正阳又问:“还有别的朋友么?”
“项北认识的人很多,但都是些酒肉朋友,真正能交心我想只有陈逸平。”
这真是符合现在社会上的名门望族,穿着华美的衣服,带着一张张笑脸的面具,端着酒杯天南地北的聊天,却根本不会说说真心话。就像你朋友的多少不是取决于手机里存了多少号码,而是有多少人会和你发发短信聊聊天。
3、
沈曼的口供暂时告一段落,我走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慢慢抽起一支烟。但周正阳却不肯放过我,凑过来和我探讨起这个案子。
“燃哥,你怎么看沈曼?”
在他面前我也不把烟熄灭,反而是吸了一口再吐出一片白烟:“很有嫌疑。”
周正阳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的连脸都微微发红:“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了解家里的情况,有足够的作案时间,而且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说完这些话,周正阳的表情又收敛起来,有些苦恼,“可是……”
“她没有作案动机。”我淡淡的补充。
“是啊。若真像她所说的一样,他们夫妻很恩爱的话,她一不为财二不为情,就没有杀人的必要了。”
杀人是一种感性行为,而一般情况下,人的理性会压过感性,也就是在杀人前就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若没有很明确的目的,杀人的概率就不会很高。
“等会再去问问项南吧,我想他应该会了解项北在生意方面的事,还有沈曼有没有在说谎。”财产方面沈家的实力大家都知道,肯定是没有问题,但感情方面沈曼的证言就有待考证了。
“在这之前,燃哥,我们去吃午饭吧。”项北掏出手机给我看,的确是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被他这么一说也真觉得饿了。我们都没手表,看时间全靠手机,所以一忙起来,往往就会忘记时间。
周正阳是个热情嘴甜的帅哥,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他也乐于周转在其中。我曾语重心长的提醒他,小心一点,身为警察应该知道发狂的女人有多恐怖。他却是毫不在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过他虽然喜欢勾搭妹子,但半天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问起他来,他就郑重其事的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呸!天知道那个人在哪。
吃个中饭都有一群女同事来热情邀约,但他却一一婉拒,陪我来到了一间面馆,我们要了两碗大份的杂酱面。
刚坐下我就开始调侃他:“正阳,委屈你了,拒绝了美女来陪我这大叔吃饭。”
他立马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没事燃哥,为了你我乐意牺牲。”
我抽出两双筷子,啪得敲他头上,把他疼得嗷嗷直叫。我笑笑,分出一双筷子给他:“以后少贫!”
他委屈的揉揉头:“我是说真的。”
懒得理他这老不正经的,总是开这些没营养的玩笑,都不过大脑的:“得了,出来前拿到的资料给我看看。”
他从包里掏出一沓纸,递给我,瘪瘪嘴说:“吃个饭还要工作。”
我不在意的笑笑:“早破案早休假。”
资料前面是项北遗体的照片,我已经看过了,这次有几张是面部特写,我惊讶的发现他竟然面带微笑。死前的面部表倩一般是痛苦,憎恨,诧异,恐慌,不甘等消极情绪,面带微笑的还真是少见。更稀奇的是他的脸上还有摩擦过的痕迹,但即使这样,也遮挡不了那模糊的泪痕。明明在笑却满脸泪痕?表情算是一大疑点了。
后面是项北的详细资料。照片上是他生前的照片,是个美男子。瘦长的脸,白皙的肤色,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笑得完美像是精准计算过的,一副公式化的样子。我的指尖划过他照片上的脸颊,即使摸到的是一张纸也似乎能感到那光滑的触感,还有他的温度。
翻到下一张,是项北的生平资料,从小学开始一直到他工作。他在哪里,担任什么职位,做过哪些大事,都一条条清晰的陈列在我眼前。
我的目光在他高中那一栏停滞,高中就读于S市的N中学,在校期间一直担任班长,高二那一年担任学生会主席,直到高三上学期前往英国留学。
发现我一直看着这里,周正阳也开始细细浏览这块内容。
“这人在学校就这么牛X啊!看来富二代不都是没脑子的。”他惊叹于项北的高中辉煌历史,又看看那个学校仔细想了想,“燃哥,我记得,你的高中……”
我打断他的话,帮他接下去说道:“是,我也是这所高中的,高二和高三上学期我们还是同班同学。”
“啊?原来你和被害人认识啊!”周正阳看着我,眼睛瞪得老圆,两支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对啊,所以我想尽快破案。”我重新拿出双筷子递给他,让他这次可拿稳了。
面上来了,周正阳把酱拌匀,大吃一口,含含糊糊的问我:“那你们高中关系怎么样?”
我细嚼慢咽下去一口才道:“一般。”
“诶?!给我说说你们的事呗!”他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开始刨根问底了。
要是平时我一定会眼睛都不眨的拒绝他,但是今天我却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你真的想听?”
他迫不及待的点点头,满眼的求知欲。我叹了口气,开始说起那个本想烂在心底的故事。
我们的高中是S市最好的中学,我在中考前三个月突然觉悟,痛定思痛,疯狂的K书,做了感天动地的学霸,终于上了这所高中。我想我之所以突然醒悟,那是受了老天的指引,要是没有当时发奋图强,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纠缠了。
虽然我个头没有很高,身材也偏瘦,但我再次强调我的小脑的确很发达,高中开始一个月,我就充分展示了我在运动方面的天赋,理所当然的被选为体育课代表。用不着高兴,大家都知道最惨的三个班委就是:劳动委员,纪律委员和体育委员了。
而项北这个人,不见其人就已经闻其名声了。长得帅又多金的男生,首先受到了众女生的青睐。女生们所谈论的话题不外乎,帅哥,八卦,帅哥的八卦。所以偶尔几次,我都能听到女生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咿咿呀呀的谈论着项北,在她们眼中,他不是男生而是男神。
像我这种运动超强学习一般的学生,往往得不到老师的注意(体育老师除外),项北则是出了名的头脑聪明,学习成绩好,成为了老师鼓励我们的榜样。
“即使没有语言环境,也要注意我们的语音和语调,隔壁班的项北知道吧,他的发音非常标准,你们可以多和他交流交流。”英语老师摆弄着那略有臃肿的肢体,表情十分夸张,话说的抑扬顿挫的,我憋了半天才忍住不笑。老师啊,你也可以多和我交流交流,我教你说普通话。
“有的同学好高骛远看不起基础题,有的同学畏首畏尾不敢挑战难度题,这样学数学是不行的!看看人家项北,两头兼顾,数学功底很扎实,成绩很稳定。”秃了顶的老头在讲台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开学一个月,试都没考过几次,他怎么知道项北成绩稳定的,预言家啊?
虽然听过项北千百遍,但我始终没把他当回事。在我看来,那就是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弱不经风的大少爷。没品富二代,书呆子我最敬而远之的两种人他全占了。
可没过多久,我心中的项北形象,就被无情推翻了。
4、
我们年级搞篮球巡回赛,巧了,我擅长运动运动里最擅长篮球。我带领我们班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进了决赛。决赛刚好是跟项北他们班,赛前照例要开比赛会议。
“据我的观察,他们班的王牌就是他们班的班长,只要能防住他,比赛我们准赢。”一男生说道。
“是啊,那班长篮板和投篮都不错,他们班的战术都是围绕他展开的,所以他必须特别盯防。”另一男生附和道。
“李燃,他和你同为SF,你可有的玩了。”有一男生把话题引到我身上。
作为体委的我不但是赛场上的主力,也是比赛的决策大臣,听他们这么说我疑惑的问道:“他们班的班长是谁啊?”
这话一出,大家顿时全安静了,用看外星生物的表情看着我:“你火星来的吧,连项北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我也惊了,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什么?!那个项北?!他会打篮球?!”
“是啊,你没跟他玩过不知道,人家水平高着呢。”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弱不禁风的身影,在一群比他高壮很多的爷们儿面前运球。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实在想不下去了,那个大少爷打篮球,也不怕别人弄折他的腰。
我将他压根没放在眼里,但众人却对他提心吊胆,认为我们班只有我能与他抗衡,要我去防他,秉着民主的原则,算算算,我去就我去。
第二天比赛,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项北,跟我想的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比1米75的我还要高,虽然也瘦,但并不单薄,弱不禁风这个词根本与他搭不上边。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扮,耐克的衣服,乔丹的鞋子,还压了一顶棒球帽。
看见我竟然主动礼貌的迎上来打招呼:“嗨,终于要一起比赛了,李燃。”
没想到学校的风云人物竟然会知道我这种小人物的名字,要是女的的话一定受宠若惊,我的话即使没有受宠但也很是惊讶:“你知道我?”
“是啊,我有看过你打球,很厉害。”他始终挂着温暖的笑容,赞美之词听上去颇为诚恳没有半点奉承。
这话让我很受用,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没有的事。”
“等会手下留情啊。”说完这话他伸出两指,放到太阳穴上划出一道弧线,做出敬礼的手势,然后笑嘻嘻的回到队伍中。
我承认对他第一映像相当好,他表现出来的谦逊温和,阳光明朗,就像是一位知书达理的翩翩公子。我对他的定义从二世祖改为有教养的二世祖。而项北在比赛中展露出的实力让我真正对他刮目相看。
他去掉了帽子,一头偏自然棕色的头发没有了帽子的束缚,柔顺地垂下来。他一边上场,一边让篮球在食指上自然转动,然后扔给裁判,站到一旁自己的位置上。
他一上来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争球的队友把球拍给他,他弯起腿躬着背,尽量降低自己的重心,他左脚小迈一步,在我连忙到左面封堵时,他却快速闪向右边,一个假动作骗过我,他来到篮下,将球扔进篮筐。
我甚至忘了要继续比赛,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流畅的动作和娴熟的技术。周围炸开了锅,女生们的尖叫声,对方的庆祝声,还有我们的惊叹声,乱哄哄的一齐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到浑身热血沸腾,想是兴奋了,难得有这么强的对手,今天终于可以尽兴。
队友将球传到我手上,我向前冲了几步,侧身闪开防守的项北,还没停稳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三分球。这种球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必须特别好,投球的准度也必须要高,很有难度。气氛被点燃了,这场比赛比想象的更具观赏性,一上来就如此激烈。
项北也没想到,他在我面前很认真的打量我。我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明显的挑衅动作,在严格的比赛里甚至会被罚三球。
他毫不介意,反倒勾起嘴角,冲我粲然一笑。
接下来的比赛更像是我和他的one on one,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他得一分我必回敬一球,场面十分焦灼。对决时我们之间不经意的肌肤摩擦,粗重喘息的热度,以及飞溅的汗滴一直让我记了很久很久,铭刻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