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封脸色铁青差点笑喷出来,他见差不多了这才出声道:“好了大宝,别把人欺负坏了。过来把水倒了。”让他帮忙。
大宝的脸色有些难看,闷不吭声把水桶拎了出去。
眼泪汪汪的梁睿贱兮兮地噗了一声,继而伸长了舌头疯狂大笑,哈哈哈,他指着大宝的背影夸张地在地上直蹦,“大,大宝,哈哈哈,大宝明天见,大宝后天见,大宝天天见!大宝好贱好贱哈哈哈。”
大宝……方行衍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对着他勾了勾好看的嘴角,提着水桶的手臂都隐隐粗了一圈。
浑身一抖的梁睿惨白着一张脸蛋凑去厉封跟前,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叔叔,拖着鼻音哭兮兮地,“今晚送我回家吧……我会被打死在回家的路上的。”
厉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出一句“不会的,大宝是个好孩子。”哪知对方一听立即露出一脸要赴死谁也拦不住我的绝望表情。正好回来的大宝看见他蹲在厉封的身边,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你这个贱人,干吗凑那么近,你要死啊,你想死啊,给我死开死开!”一计飞毛腿把他抽了出去,“包干区弄干净了?嗯?”眼睛一瞪,才点了两下头的梁睿疯狂甩头,没干净没干净!满意了的大宝,“滚吧!”
不太愿意走的梁睿扒着老厕所的木门,只露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出来,大宝二话不说炮弹一样向着他冲过去,梁睿一声怪叫,跋地而起屁滚尿流爬走。
“死人。”嘴边不自觉露出一抺笑意。回头见厉封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自己,立即虚张声势地嚷道,“干什么!”
厉封被吓了一跳,摇头,“没,没什么。”
大宝有些脸红心虚,不知道被他看出什么了,之后都有些心不在蔫的,直到厉封告诉他自己要去赶车了还精神恍惚着。
“啊啊,哦,哦。等等,哥,你明天别来了,我说真的。你笑什么,你就知道笑!我就说了别理那个疯子!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折磨你!你听不懂吗!”突然暴喝起来的大宝说完心慌地看向厉封,只见他一脸惨白地直视着自己的身后,想也不想就回过了头,一愣,“……妈”
站在他们身后的向英眼眶通红嘴唇蠕动了几遍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把手里方玉孟吃不了的一些营养品一骨脑塞进方行衍的怀里,胡乱点了点头,强笑道:“乖,快去食堂,一会儿没饭了。……快去!”见他磨蹭脸色猛得一变。
大宝到底还是个孩子,而且他妈很少来看他,被这样一吓心里就犯憷,飞快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厉封,咬着牙跑了。
两人走出校园,来到僻静处。向英话没先说,眼泪成串滚了出来,一张被岁月磨得尖锐的脸上满是湿湿的泪水,她拉着厉封粗躁的手一遍又一遍来回地抚摸,嘴唇哆嗦,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一阵时间,谁也不知道这个活过了半辈子的女人在想什么,她的双眼绝望而又绝决地看着厉封,里面空洞、麻木,还有着没退的泪光:
“我对你好,就对不起大宝的爸爸,我对你狠,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姑姑心里太苦了,你为什么就偏偏不离开这里,偏偏要呆在我的眼前!厉封啦,姑姑这些年受的折磨你真的过意得去吗?你说说看啊!……你走,去找那个造了孽的男人,让他赔给你。我姓罗的等着你看我不得好死,好不好。”
听见那句话,厉封浑身巨震,艰难地抬起头,眼睛里有浓浓的痛苦,他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我不走。”
向英声嘶力竭地尖叫,“你不走你不走!……好好好。”一下脱了手。
说完是要走,被厉封拉住,怎么也甩不掉,他不要尊严地求,“姑姑,对不起,别不要我……我只有一个人了。姑姑,姑姑。”
向英的泪水刷涌了出来,“就算……卫东平也是因为你死的,而你好好的没有坐牢。大宝因为你再也不会有爸爸,我们不能相安无事,不能。”一根一根掰开厉封的手指。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厉封在她的身后小猫仔一样无助地喊她姑姑。
我没有要让大宝没有爸爸啊……
“哥!!”从学校里翻墙爬出来的大宝看到厉封的那一瞬间心脏猛得缩了一下,像是被人捏住了咽喉,像是。
再也无法呼吸。
第 11 章
“哥……”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厉封埋着头只听得见压抑含糊的声音传出来。
“我没有,没有要让你没有爸爸的啊……”
方行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浑身都在抖,一言不发地抱住厉封的肩膀,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很快的厉封的脖子就湿了一块,“我知道,知道的,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我也知道。”
厉封咧着嘴看他,那是一张无声的,落着泪的脸。
“你来了,哇你的脸色怎么……”其实红肿的眼睛再明显不过,小涵夸张地绕着厉封看,边看边哇哇大叫个不停。
神色躲闪的厉封尴尬地直转脑袋,“没,没什么。”脸色苍白,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小涵结结巴巴愣愣点头,“有什么,有什么。快说快说!”
厉封停下来,无奈得看着他。
“好好好,我不,不问就是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说完垂头丧气地走开,边走边不放心地回头看厉封,他今天上工得早,只是回来拿工具的。
厉封又被佟经理叫过去交代事,只好冲他点了点头。从佟经理的办公室出来,自动去敲了邵同办公室的门,上次是直接叫他向九部总经理请的假,再过去报备一次也是应该的。
很显然邵同也不空,厉封局促地走进去时,他正埋头飞快翻着一份厚厚的汇总详单。
“进来。”
厉封应声而入,“是我,佟经理让我来问您是有什么安排要交待给我。”说完从余光里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善,更加紧张了。
邵同皱了皱眉,脸上的不悦很明显,眼里的玩味同样明显,佟文东这个意思,呵。
他考虑了一下,“嗯,我知道了。这样吧,你先去A区检修,详细的问……算了,你直接去找A区经理何定海,他会领你过去。”说完不看傻站着的厉封头也不抬地指了指他身后的门,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上。
跟着何定海来到需要修理的地方,厉封的情绪已经很稳定了,但低垂着头,所以也就没有察觉身侧那人脸上的不自然。
“厉师傅技术好,上面特地让你来检这里,小心点稍微再仔细些,这里虽然不常用,但是装修的可是最贵的。”说完笑着拍了拍厉封瘦巴巴的肩膀,“我还有事先出去了,好好干。”
厉封答应着很快测试完毕,利落地拆了需要更换的东西,两只高雅的宫廷式壁灯,心里觉得奇怪。
他看过酒店近三个月的维修记录以及照明灯具的进贷单,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为了保持人眼最舒适的光谱感受,这批进口的照明设备是上个月才更换过的。
但他没有多想。
负责这边配电工作的配电室已经关了电闸,可以开始工作。
连狄似笑非笑得看着监控画面里的男人,为了他的尽职尽业嘴角越发上扬了一个弧度,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见状消无声息地离开。
修理一个人确实不需要如此大费周张,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普通人。但是连狄偏偏是个爱计较的,他偏偏要让他更加没有身份,让别人踩在脚底下!
他从第一眼就看不上这个叫厉封的矮小瘦弱的男人,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那都不应该是会让岳铭章另眼相看的人,开除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摸上其中一只灯座,厉封眉头一皱隐约觉得有点不对,等他把双手放上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手竟然被里面漏出来的强力胶粘住了。
看清楚的同时人也愣住,是谁?
很拙劣的恶作剧,甚至连掩饰都不屑,就像一道通顺的命题,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厉封静静地看着手部瞬速变化干裂,表情麻木却不慌乱,他静静地站了片刻,慢慢蹲下来专心地处理起这次的突发事件,好像那根本没有什么。
连狄隔着一副眼镜看到他的表情,动作顿了顿似乎有些惊讶,旋即冷哼一声问道:“还有多久?”
“已经进旋厅了,马上就会到芳汀阁。”
连狄又笑开了,他身后的人不由打了个寒噤,只见他一挥手,“去吧!”
豪华到令人微微窒息的顶级包厢里,厉封看着自己的手呆站着,弄不下来,去问莫涵要点丙酮,转过头去。
门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看清进来的人,他脑子嗡的一下,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脸慢慢变得清晰,回过神时只觉得手掌钻心的疼。
“铭章,怎么了?”厚重的地毯足以消除所有没必要出现的声音。
岳铭章的表情有些错愕,挡在门口没有离开,刚才应该是有一道人影飞快闪进了桌底吧,看过去,桌帷还在晃动。
“没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笔直地走到厉封钻进去的位置稳稳坐了下去。
他的表情淡漠八风不动,任谁也看不出,隔着一层桌布他的腿边正挨着一个大活人。有人出声,想邀他换个位置,岳铭章拒绝了,完全没有再动弹的可能,也便作罢。
厉封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额头上很快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疼得厉害,怕得厉害。
那并不是主位,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商人,大多讲究一个主次序,那些开发商明显一愣,但见他四平八稳地拿起了一杯茶也就跟着坐下了,期间谈笑风生,言语间对岳铭章颇为尊敬,这次似乎是因为他的面子,临海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终于松口,让他的儿子过来了。
不多时,就有一对相貌出众气度不凡的青年被人热情地邀了进来。
“来了来了?快快,一路辛苦一路辛苦。何定海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菜啊!”
经理何定海心惊肉跳地在若大的包箱里环顾一周,看见散落着的零星工具,眉头一跳,擦着冷汗快步走了出去。姓厉的,难道先走了?他可真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梁家的人!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全都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了。
被款待的男人……年纪不大,整个人都很精明,甚至比神游中的岳铭章都要年轻一两岁,丰姿英俊身高肩宽,他一进来好多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先不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势……已过于盛气凌人了。
此人姓梁,他就是这一次饭局的重点。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青年,最突出的就是那皮肤,白得极端不自然,还留着半长的头发,眼睛也不露,好看极了。这个时候只顾着逗身边一条笨重的大狗,看表情不太热情眉头也时不时皱着,似乎有些不满。
这人面虽瞧着陌生,见他们举止亲密,聪明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但谁也没说什么。
等菜上齐了,连狄面带微笑推门而入,看样子,和梁先生也是相熟的。
连狄也算个正经的主人,他一来,气氛明显热了不少。
这一顿算是牵桥搭线,为了双方日后在临城的发展做一个铺垫,领头人自然是今天一直不在状态的岳铭章。
所以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相互碰了杯,这就要说到正事上了。
先说话的是在座最年长的一个男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相貌平凡,但整体气质斯文干净,姓董,学历很高,是个正宗的归国博士生,熟人爱调侃他董博士,是个严谨认真的人,办事牢靠,在岳铭章手底下任的职位也不低。
“梁先生这一路过来,对我们临城有什么想法吗?”面带笑容,显得随意,众人也就笑着停下筷子望着。
梁古殷脸上虽然笑着,但并没什么喜色,说实在话,他本人对临城并不十分感兴趣,这次被他老子压下来,还不都是为了……想着就斜眼瞪了一眼边上冷着脸的小子,脸色却突然缓和了下来,应对完了老董,凑近了他小声问:“不乐意?吃点吧,你不饿狗还饿呢。”
那好看的男人脸色一沉,像是要发火,正好那狗两腿就搭到了他大腿上,似乎是为了应和他爹那句话,呜呜叫得真可怜,摸了摸狗脑袋,忍了忍也只是瞪回了他一眼。
梁古殷笑了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这才看向一旁的岳铭章,挑了挑眉叫了一声:“学长。”
连狄但笑不语,余光却没有从岳铭章的身上离开。
颜致一没有去理会梁古殷,只不耐地喝斥着他的狗,不让它钻到桌子底下去胡闹。
岳铭章身形一僵,刚刚,西装裤好像被桌底下伸出的一只手紧张地抓了一把,又很快缩了回去,刚要低下头去看。
“学长,怎么,不认识我了?”听见梁古殷不阴不阳的称呼岳铭章的表情很沉,看了一眼梁古殷,又把视线投到他右手边的青年身上,见他也看着自己,淡淡地点了点头,“嗯,小颜。”
长腿带动皮鞋往里只轻轻一靠,碰到了。
那一直阴着张脸的男人一下子就露了个笑出来,声音醇醇的,兴奋压抑地叫了一声,“岳大哥!”
梁古殷眼神一闪,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我倒忘了,阿一你是临城人。”
颜致一看见他这个阴沉的表情,身子猛地抖了一下,低着头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太,所以气氛上那点微妙的地方也就没被别人看出来,该介绍该谈的都没落下。
连狄举着一杯酒时不时喝上一口,四平八稳地笑看着岳铭章,偶尔那么不禁意地看一眼桌底,手却慢慢握成了拳。
颜致一咬着嘴唇没怎么吃东西,似乎又惹火了梁古殷,他心里烦躁得要命,但什么也做不了,只时不时粗鲁地摸一把大奔的脑袋,也没怎么留心旁的事物,只见一声短促的惊叫声时还吓了一跳,一下子扭头看向了身边的人,以为……他又要打自己。
“怎么了?”揉了揉不安乱动的大奔,颜致一尽量柔和地开口,没有留意到梁古殷揉和愤怒、诧异的眼神。狗是姓梁的硬送给他的,到现在也养了半年了,不短。
大奔一双眼睛晶晶亮,嗷呜呜地冲着桌子底下叫,声音不大,软软的,似乎像是在邀功。
颜致一从它的狗眼中看不出什么,就拍了它一下让它别吵,又丢给它一块肉。
大奔得了吃的,一双滚圆的眼睛还是不死心地瞪着桌底,一吃完立即就冲了进去。
躲在桌下的厉封满脸都是疼出来的冷汗,当一双莹亮发绿的眼睛冰冷地看向他时,全身僵硬动也不肯再动一下。
岳铭章在那头五十多斤的大笨狗跑进去的时候,手立即一紧,刚想站起来,底下又传来了一声极力想忍住不愿被发出的痛呼。
换了别人,坐在那里的不是岳铭章,他不会听见厉封。
椅子被向后踢倒在地上,岳铭章拽住一个人的手腕,向后用力一退。
第 12 章
“厉封!”岳铭章咬牙切齿地喊了他一声,又猛然沉寂下来。
厉封揪着他的衣服,惊恐得站都站不直,岳铭章明显察觉了,用力地托着他的重量,才没有让他往地上滑去。
刚想起来要推开他,眼前一黑,是岳铭章强势地把他的脸压进了自己的胸口。
血迹在他的西装上胡乱地擦过,厉封软软地垂下了手,没有再把脸抬起来。
大奔还死死地咬着厉封的裤子不放,拉扯间,包厢里顿时充斥着轻微的金属撞击声,仔细一看,从桌子底下滚出来一只灯座,因为地毯的阻力,尴尬地滚在最显眼的位置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