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你这人人品不太好。”叶熙想了想如是说。
这话可以有两层意思,一是某人人品不好,无中生有;二是他向来向着好人说话,换言之,某人人品确实不行。
关于林徵人品怎样不予讨论,反正某人刻下确实有件事是难以对身旁人开口的。
张兆军最近无聊荒了,这不,他找陈轲一合计立马只身从商场搬回了一张桌子外加一副麻将往他们公寓去了。
开门的时候,陈轲的嘴巴能塞下一鸡蛋,抽了抽嘴角:“呃,那个,我还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失恋中的男人也是不可理喻的。
“心动不如行动,咱是那空口白话的主儿不?”显然不是,他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洛凡对新进家具不无吃惊。
李一程吃惊之余更多的是兴奋:“好久没筑长城了!真亏你想得到!”他数了数人数,“诶,刚好,看来你小子早预谋好的!”
男人间的友情很奇怪,不需要什么原因,可以开始得异常迅速。
当林徵发现楼下正在进行雀友会时,不无纳罕,正儿八经儿地对叶熙说:“国粹就是这样发扬光大的!”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想当年,咱八岁就被称为‘赌神’,得给哥儿几个看看这不是白盖的不是!”说这句话时,张兆军已经连糊了三把。
洛凡庆幸自己刚才把座位让给了林徵,果然“情场失意的人赌场就会得意”。
“叶熙,你帮我打一圈,我出去接个电话。”
“欸,接啥电话还非得出去?小情人啊——”张兆军这人嘴快,有什么说什么,“甭管多肉麻的话,咱都酸不倒——”
“打你的牌,什么话那么多?啰嗦!”洛凡打断,跟几个人说话她开始无所顾忌,特别是张兆军,这人话特多,所幸脾气也挺好。
“你这女人肯定没男朋友吧?”似乎肯定自己的结论,也用不着她回答,径自说下去,“肯定没有,这么凶的婆娘有人要你才奇怪!”
“哼,谁稀罕!”被他说得脸都红了。
“你小子嘴能不能不这么碎啊!”李一程说着将手里的红中丢了出去。
“糊了!”洛凡兴奋地帮叶熙开牌,他俩都是半吊子,凑在一起正好。
“这么快?”那三家都难以置信。
“好像不会打的人牌都很好。”李一程下结论。
“真TM见鬼叻!”在叶熙糊了第三次之后,张兆军终于绷不住爆了粗口,这一开了匣就收不住了,隔三岔五就蹦出一个。
张兆军在工地上做督导,染了不少毛病,听说在工地上还常常跟工友们赌博,洛凡开始怀疑他女朋友是不是受不了他这些毛病才离开的,后来从陈轲处才得知,他是失恋后变本加厉的——爱情呐,让人捉摸不透的爱情。
她早过了憧憬所谓童话所谓爱情的年纪,一直单身着,久了,便开始害怕两个人——所以她希望一直单身,如果能扛得住家庭及舆论的压力,这样一辈子也挺好。女人要经得起诱惑,耐得住寂寞,该沉默时沉默——这是她自己的结论,别问这套她打哪儿总结的,可能这些她自己都做到了吧。
“想什么呢,到你出牌了!”
林徵这个电话讲了将近二十分钟,洛凡下意识看了叶熙一眼,他仿佛感应到了似的也望向她,笑了笑,洛凡不好意思地将注意力转到牌桌上,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涩了涩。
晚上,叶熙被梦魇住了,好像有一个人压着他的胸口,用被子蒙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出不来气,他觉得自己如溺水的人快要死了,同时又绝望地想,这样死了或许也挺好——他没死,醒了,自己的手臂压住心头,手臂压着胸口睡觉通常很容易发生梦魇。
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直直躺了五分钟,然后起床。
他的公司离这里比林徵的远点,基本都比他早起,而今天林徵却意外地比他早。
“小日头,起来了——”似乎还没睡醒。
“嗯——”闷闷应了声,进了洗手间。
林徵也跟了进去,看到他正用凉水浇脸,也凑过去想就着水清醒清醒,叶熙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一个不防,脚下滑到了——这下全醒透了。
叶熙愣愣看着地板,半响不知道反应,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林徵也好一会儿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讪讪笑笑:“这地砖也太滑了——”龇着牙撑着墙壁爬起来,看来这一跤摔得还挺疼。
垂下抬起的手:“对不起,疼么?”
“没事没事,咱皮糙肉厚的——经摔!”
叶熙提了提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勉强了些,他随意问了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同事有事让帮帮忙——”回答地似乎也有些漫不经心。
说着两人各自洗漱去了,刷完牙,他却抓住要离开洗手间的叶熙亲了下去。因为知道他心里阴影,一直不敢对他有太多亲密的动作——他忍得很辛苦,对于一个正常血气方刚的男人都是难以忍受的吧——不过他现在却想,或者自己早该下狠心让他习惯并喜欢上爱人间的互动。
吻了很久,他才慢慢有了回应,这个发现让林徵雀跃了,可是那人却在下一刻又将他推开了:“上班快迟到了。”撇开了脸,“先走了——”
林徵一直注视着他离开,往脸上粗暴地泼了两把冷水,忽然有股挫败感,也许这种感觉是一直伴随着他的,此刻正无限放大——
对着离而复返的人,林徵呆呆地看着不知言语。
叶熙抿紧了唇,上前直面对着他,说了这些:“我——跟你说过,我也是男人,你想的我也想,没什么不一样——”说着主动吻上他——
“你手机响了。”叶熙提醒到,此刻林徵正咬着他的耳后根,惹得他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不管他!”声音似乎有些懊恼,任由铃声一直响着——叶熙也没再提起。
第七章
洛凡觉得叶熙最近的牌瘾特别大,李一程说刚学会麻将的人都这样,张兆军说自己刚学会那阵比他严重多了,林徵不置可否,说:“你先拿镜子照照,自己还不是一样!”叶熙自己也说“这玩意儿还真挺有意思的”——几个隔三岔五的就会开上一桌,然后成群结伴聚聚餐,喝点儿酒,倒也乐此不疲,几个人构成了一个圈子。
洛凡觉得其实他们都是寂寞的人,寂寞的人们聚在一块消磨寂寞。她也如是告诉叶熙,他笑着点了点头:“也许吧——”那时候,洛凡还看不清楚他眼底深埋的东西,林徵也看不到,没有人看得懂。他们两个就象是被禁锢了骄傲的孔雀,依旧靠在那条长椅上,抬目眺望消逝在天际的流光,眷恋不已——
自从在这里安了窝,陈轲并不常到这里住宿,这个麻将搭子也只是偶尔凑个热闹。他一直想组建一个自己的乐队——不过他的歌声实在不怎么样,可是他喜欢写歌,也写了很多,始终无人欣赏,家里反对他这样不务正业,而老一辈见他是家中的独苗子,何况家底也盈实,就由着宠着,倒也不愁生计。
一群热爱音乐的小年轻,凭着满腔热情创建自己的梦想,向着梦想努力奋斗。他还年轻,很年轻,刚满二十,年轻人都有属于年轻人的躁动,他看不到自己为之努力的东西有何收获,所以他慌了,茫然无措——
林徵见他提了一大袋的啤酒,上前打了声招呼:“大忙人,今晚有时间跟咱们聚头了?”
“是啊,”提了提手里的袋子,“今晚我要开个唱!”
“咳咳——”林徵被腔管腾升的气流呛住了。
“喂喂喂,老兄,这是什么意思!”白了他一眼,不无沮丧。
“呃——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就算你有别的意思我也不在乎——艺术之路,注定是孤独的——”
现在的小孩就是矛盾的纠合体,林徵如是想着,拍了拍他的肩,尽在不言中。
当晚,陈轲喝得很醉,张兆军也不相上下,不过这回他倒是老老实实地搁那儿睡觉,而陈轲却一直唱着歌,任谁劝也不停歇,物业上来警告了两次,最后李一程林徵二人将他治住,将嘴给堵上了——
对着这个小自己五六岁的青年,叶熙竟生出几分惭愧,对于所谓梦想的热度,恐怕自己早在若干年前就已消磨殆尽了——
看到陈轲桌上厚厚一叠稿纸,洛凡也见到了,犹豫两秒还是拿起来看了,并分给叶熙一部分。
“很记实!”林徵也浏览了一些,他如是总结。
那些歌词是写的很记实,生活琐碎,衣食住行——很多网络流行语,对于网虫们都是不陌生的,可是他们不见得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一程干笑两声:“代了沟啊!”
洛凡叶熙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一种岁月的沧桑感油然而生。
第二天醒来,陈轲依旧循着他那艺术创作之路孤独地前行,一切如前——
“有自己喜欢的音乐为伴,你并不孤独。”看到字条,他不置可否地笑笑,随手将它丢进了纸篓——
“你觉不觉得叶熙跟林徵两个怪怪的?”
“有什么好怪的,又碍不着你什么事!”
听他说得如此自然,恍然大悟:“原来你小子早看出来了!”清了清喉咙,他又小心地问,“你不觉得别扭?”意识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看土包子。
“别扭,有什么好别扭的——要别扭早八百年就别扭死了!”吐了口气息,“我一表哥也是,没什么好稀奇的,这年头玩这个的多了去了——”对上他诡异的眼神,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放心,我绝对正常!我倒是担心你,为情所伤,以后再也不相信女人了——”
张兆军懒懒瘫在床上:“哥哥我的心千锤百炼,没什么可伤的——何况女人那么可爱,我怎么会傻了吧唧地放着娇艳欲滴的玫瑰不要,选择没滋没味的松树?”
“玫瑰再娇还带着刺。”
“没刺怎么有挑战?”
陈轲懒得跟他争论,知道他也就是一个耍耍嘴皮子的主儿。
“最近为什么总躲着我?”
“有么?”面对女人的质问,回答地有些心虚,“有吧——我这不忙着呢!”
“男人总是拿忙当借口,腻掰不腻掰!”
男人皱紧了眉头,这语气让他不自在。
“晚上一起吃饭?”
“抱歉,我约了人。”
“谁?”她试探地深入,“女朋友?”
他犹豫着点了头,带无奈。
女人的神色不无失望:“是嘛——那改天约出来一起见见,认识认识!”说的带着牵强的笑脸。
男人答应得也有些敷衍。
那男人是林徵,他总不能对人家说,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约莫他也是个胆小鬼,没有对世人承认的勇气。
他追上女人,在女人的诧异转而欣喜中问:“你还记得叶熙吗?”
女人的神情更是纳闷,回想一下:“记得,总跟你们一块儿文文静静的男生。”她的表情在问,你提他干嘛?
“那时候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别人,我骗了你,现在告诉你,我爱上的是一个男人,是不是很欠扁?”
女人的脸色显然很震惊,震惊之余又不免愤怒,于是,她出手给了他一巴掌,转身走了,几步后又折身回来,双眼通红:“你怎么能这样,我宁愿你现在还骗我?”波光涟漪的眼瞳中带着的冀望慢慢寂灭。
“接下去怎么办,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女人叫左瑶瑶,林徵大学时期的女友,现在的同事。前阵子,或公或私,经常找他。
“我没办法祝福你们——”她又说,带着泪离开。
“祝福?我不需要你们的祝福——”林徵如是想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那什么——那什么肮脏龌龊的事还想瞒着我们多久?”
“肮脏龌龊?”这些字眼从他父亲口中跳出,像一只绣花针刺激着他的神经。
“对,难不成你觉得两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个男人之间还谈什么高贵圣洁,说出去恶不恶心人?你让我和你妈的老脸往哪儿搁?你还让不让我们见人?”
突然一旁的母亲、姑姑姐姐也加入了责问的阵营,让他无力招架——
林徵从梦中醒来,心有余悸。这动静也惊醒了身边的人。用力将他拥入怀抱,将脑袋买入他的脖颈,吻着:“小日头,无论怎样,都别离开我,不能离开我——”似梦呓般。
“傻子——”抬手回拥着他,恨不得将他融入骨血,怎么离开——“除非哪天你自己离开。”后一句藏在了心底。
第八章
小眼镜的眼睛滴溜溜地围着某个窈窕的身影,一直到她消失于视线,才回过神来,颇为失落地靠近林徵:“你说瑶瑶是不是碰上什么烦心事了?怎么脸色不太好——”
“我怎么知道!”林徵的语气有些不耐,心想你怎么没看到老子顶着俩大黑眼圈。
眼镜兄显然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径自说到:“之前她路过咱这,那大眼睛总往这儿瞟,还对我笑来着,那叫什么‘眉眼盈盈’啊!就大前天,还冲着我嘟了嘟嘴——”
听着他兀自叨叨,青年额角直跳,不由拍了一下他的脑门:“魔怔了,邪性!”
哀嚎一声,小眼镜抱着脑袋装腔作势。长长叹一口气,又靠近了些,捅捅青年的手臂:“其实咱知道,她看的是谁。兄弟知道你怕我伤心,可是咱有自知之明,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是不是哪儿得罪她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徵特想给他一拳,想想不能够,于是笑着说:“知道了还问?这么没眼力劲儿,业务不合格!”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心情有所好转,“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哥哥跟她没可能——哥哥也奉劝你一句,她不是你的菜——”
小眼镜眯着眼,眼睛只看到一条缝,看样子像是不相信,可是怎么看也没看出青年像是撒谎的样子,又深深叹了口气,回身做事去了——
“知道杜拉克草和天椎树的故事么?”女孩的世界总是充满浪漫气息的,“很早很早以前,有次发洪水的时候,坚韧的天椎树依靠地他坚实的根须没有被大水冲走,还救下了从远方冲来的杜拉克草。后来,杜拉克草在天椎树旁生根发芽,离天椎树越来越近——”
“其实,杜拉克草的天性是爱攀岩高大的事物,可是他一直在向天椎树靠近。后来杜拉克草只缠绕着又低又矮的天椎树生长,尽管它的身边有着很多又高又大的植物,他也没有向其他的树攀岩一下。最后,跟着天椎树一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