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轻轻点头,开口确认亚瑟的猜测:“梅林知道。所以他安排我们去康沃尔郡,他自己,则去辅佐不列颠的王抵御外辱。相信我亚瑟,有梅林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亚瑟依旧紧紧握着长剑。
兰斯洛特笑了,抬手揉乱了亚瑟一头金发:“快点长大吧小崽子,梅林等着你长大后去帮助他!至少要先打败我才可以呀哈~”
“呜!”亚瑟用力跳开甩头。想了想,终于答应:“那,就先去康沃尔郡。兰斯!决斗决斗!!不许跑!”
时臣无奈的看着金发崽子和兰斯洛特闹腾,轻轻微笑。
如他所知,在梅林的辅佐下,撒克逊氏族会节节败退,最终成就亚瑟王的英名与伟业。不过这些暂时都与他无关。时臣所想,也是要尽快远离那战乱不断的地方。战场就是个无底漩涡,陷进去,也许就再也出不来。饱览典籍的时臣知道有多少魔术世家毁于战乱。不管多么鼎盛的家族,投入战场,即使是天赋异禀的魔术师,都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也找不到踪迹。
趁夜,他们乘上了一艘轻便小船。只有简陋的船舱和破旧帆布,船舱里勉强得只能坐得下三个人。
船无风自动,飞快的驶离岸边。直到亚瑟掰碎面包扔进水里惹得几条鱼快乐的跃出水面,时臣才得知并非只是暗流在推动船只。
亚瑟本来如绿宝石般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看起来竟幽深如湖水。他斜靠在兰斯洛特的肩膀上,丢着面包渣,显得无精打采的。湿漉漉的海风打湿了他额前的金色碎发,显得他格外的年幼。
的确年幼呢,才十三岁的小少年。今天的血腥场面在时辰看来着实不算什么,那码头明显有人收拾过了,完整的尸体全部被清理掉,剩下的残肢只是匆忙间遗漏的。甲板上也有被冲洗过的痕迹——未冲洗前,一定血腥得更加的令人难以接受。可是这战后残局,亚瑟看见了,竟然郁郁一整天,不复往日的跳脱。
时臣非常理解梅林的做法。时臣的幼女远坂凛作为远坂家族的继承人,时臣一向对她要求严格,但是第四次圣杯战争时,时臣却把凛和妻子提前送离东木。在不是时机的时刻,能让继承人越晚亲眼目睹着世界的残忍越好。
船只离岸越远,血腥气越淡。最终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微甜的清爽气息,沿岸的林木郁郁葱葱,天上晨曦明灭。至此船才遥遥沿着海岸线快速行驶。亚瑟早已沉沉睡去,身上盖着兰斯洛特的披风。时臣再次给自己施加了容光焕发的小法术,看着天际的启明星,从船上站起身来。
身为火系魔术师,在船上的感觉令时臣没有半分安全感,即使兰斯洛特说了他一人守夜就可以,让时臣休息一会,时臣也微笑着拒绝好意。
兰斯洛特半眯着眼,但是依旧灵活的觉察船周围的一切情况。听见时臣起身,他瞬间睁开了双眼:“还有至少一天一夜,才能到康沃尔郡的达帕德斯托港口,只有那里才足够安全。在没到达前,最好不要上岸。”
时臣默默点头,重新坐下,握紧了手中的魔杖。
魔杖已经初具雏形,上面蚀刻满了复杂的魔纹。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魔力注入。如果没有魔力,这魔杖和普通的手杖没任何区别。
暗红色的古樱桃木被打磨成光滑的手杖,上面被时臣刻加了暗格可以放置储魔宝石。从外表看这只是只朴素的木手杖,和时臣之前那个顶端镶嵌耀眼红宝石的金属手杖是两个风格——不过行走在这中古世纪,适当的时候,隐匿和朴素是对自身最好的保护。
等下次召唤MrRose,为手杖注入魔力,时臣才能再次手握自己的信心——这毫无魔力的手杖握在手里,反而比什么都不拿更让时臣觉得不自在。
等到了康沃尔郡安顿下来,再召唤Rose。时臣如此想着。这旅途流离MrRose显然不是太喜欢——也是,时臣也不喜欢。身为魔术师,钻进法师塔闭门研究才是正途啊。
法师大多是死宅。——《出自你所不知道的法师们》,法师学徒知名不具着。
20、远坂家的迷途之咒
如梅林的预料,康沃尔郡未被战火所侵扰,平静如昔日。只是康沃尔郡人口稀少,时臣一行人穿梭在它的中心城市,都觉得冷清至极。——不只是康沃尔郡,整个不列颠都因为连年的战乱人口不足300万。
荒野中废弃的城堡比比皆是,鸟雀横飞蝙蝠占据,那石柱上精致的纹路仿佛在不甘诉说着往日的荣光。它们的主人早已搬离这片土地,或许在别的地方继续繁衍,或者整个家族都遭遇灭顶之灾,它们仍然矗立在这片土地上,等着主人归来。而它们,也不拒绝陌生旅人的留宿。
召唤之阵最好设在有石墙阻隔的地方,但是那些比较完整干净的城堡大多已经被提前逃亡来的其他人们所占据。于是一座废弃的几乎半倒塌的城堡暂时成了时臣一行人的居所。几个除尘咒和整理咒勉强让城堡里几个完整的石屋可以居住,从魔法箱子里拽出的矮桌和柔软丝织布幔,再点燃烛台,沉寂了几十上百年的城堡又一次迎来人类的足迹。
未倒塌的城堡之下还有个小小的地下储藏室,真是再完美不过的召唤之地。尘埃被清除殆尽,露出干净的白石地面。
时臣握着手杖,魔力沿着手杖尖端缓缓流出,在白石地面上侵蚀出魔法阵的雏形。以宝石魔术闻名的远坂家族的召唤阵法使用的最好介质自然是溶解了的充满魔力的宝石,但如今的状况不允许远坂时臣如此挥霍——况且这是万无一失的召唤,以魔力绘出魔法阵就可以,甚至不需要祭品的鲜血做介质。
但是时臣的鲜血却是必须的。
时臣矗立在召唤法阵边沿,向法阵中的方向抬起手,血液从指尖滴落。
那一滴血液融入脚下的魔法阵,竟然激起了宛若实质的波澜。从阵法最中心开始,魔力荡漾,四周卷起带着魔力气息的小小风暴,吹起了时臣衣角。
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
周而复始,其次为五。
然,满盈之时便是废弃之机。
其基为银与铁。
基础为石于契约之大公,其祖先为吾先师修拜因奥古。
天降风来以墙隔之,
门开四方尽皆闭之;
自王冠而出,
于前往王国之三岔路上循环往复。
宣告——
以血为系,以契约为凭证。
吾存于此世之时,
汝便同存于世。
现身吧,执契之人!
激荡的风暴汇聚于法阵中央,魔力浓郁得近乎黑色。然而,远坂家族的诅咒再一次出现。
来的并不是MrRose。
戴着圆框眼镜和礼帽,两尺来高,长耳朵的——
为什么是兔子!!
时臣深吸一口气,才没有立刻摔倒。
“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魔法事故么!”法阵中央的兔子不客气的教训时臣——是MrRose的声音。
“Rose,你……”时臣感觉喘不上气,抬手轻轻的扯了扯领结,勉强维持优雅。
“小事故而已~三天就好~别担心~我的爱丽丝~”兔子沿着台阶往上蹦。
“啊有兔子!”亚瑟一见到,就兴奋的扑了过来。
“定!”兔子用爪子推推眼镜,把亚瑟悬浮在半空中,教训道:“没礼貌!要叫老师!”
金发崽子目瞪口呆:“会说话……还……会魔法……”
被轻轻放到地上,亚瑟依旧紧紧盯着那蹦跳的兔子,只是这次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兔子胸有成竹的优雅的跳着走路,终于到达目的地,跳上兰斯洛特的膝盖,满意霸占了属于自己的领地。
兰斯洛特看着一脸无奈的时臣还有跃跃欲扑的亚瑟,如蓝色湖水般的眼睛里荡起笑意,伸手在包裹里摸索,竟然摸出根新鲜的带着新鲜泥土味的胡萝卜,细细擦了擦,递给兔子:“要不要?”
兔子抖抖耳朵,爪子接过抱住,继续蹲坐在兰斯洛特的膝盖上。
“Rose……”时臣捂着额头呻吟。
亚瑟轻手轻脚的绕到兰斯洛特腿边,试图去摸兔子的耳朵。兔子明明在眯着眼在睡,可是耳朵还是灵活的躲避,惹得亚瑟玩心大起。
时臣点燃魔法火焰,炖煮那一锅食材。不到片刻食物的香味便晕染了半个城堡。日影斜移,时间又开始变得缓慢而悠长。
从前的时臣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会用魔法火焰去炖煮食物,更不会想到会回到千年之前,在这半破败的城堡里翻着那些早已失传的典籍,任由那垂暮的太阳把残余的热量撒在身上。
MrRose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就那么变成一只兔子和亚瑟追逐打闹以及窜进兰斯洛特怀里。时臣由衷的佩服湖上骑士博大的胸怀和宽容的美德,面对如此情景竟也能保持温煦的笑意和骑士的完美风度。
因为战争的突然爆发,亚瑟畅游大陆的计划顿时搁浅。康沃尔郡虽说还算和平,但谁也不知明日如何。暂居这座破败城堡暂时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只要一年。
不,几个月。只需要几个月,有梅林帮助的阿尔托利亚·潘德拉贡便能平定大部分的兵乱。时臣默默回忆记载的典籍,无奈记忆已经成为最不可靠的东西,典籍的错乱缺失令时臣这个从千年之后而来的本该掌握一切历史脉络的人也觉得彷徨。
亚瑟王的时代,已然不是自己从典籍中了解而知的那个时代了。
21、荒野中的迷途精灵
战乱波及整个不列颠,连康沃尔郡的人们也开始揣揣不安。时臣和Rose这两个来自异界的家伙对此没有丝毫感觉,亚瑟也还小,即使亲眼见到平民流离失所,也难以感同身受那背后的苦难。唯有兰斯洛特被心底深处的怜悯仁慈日夜冲刷着,骑士的济世情怀让他难以坐视。
可是梅林的嘱托,却是让他带着亚瑟尽量回避战乱,游走在那些暂时和平的地方。亚瑟早已和时臣与Rose打成一片,成日闹腾不休但看得出相处愉快,时臣与Rose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亚瑟不受伤害,但是兰斯洛特仍不愿将属于自己的责任甩手旁人。
于是在察觉荒废城堡附近的难民逐渐增多时,兰斯洛特与时臣又一次开始准备撤离辗转——这距离他们安顿下来还不足三天。
MrRose还是一副兔子的样子,浑身冒着不高兴的气息,被亚瑟整个的抱在怀里。金发崽子却高兴极了,这几天他左扑右扑做陷阱,终于趁着兔子打瞌睡的时候抓到了!毛软软,手感好极了!
只是还没抱多久,兔子的感觉却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雪白的毛色上开始氤氲出黑色的雾气,亚瑟赶忙放手。
兔子蹦到地上后便变回了人形,MrRose穿着有着配套披风的长法师袍出现,整张脸都藏在斗篷兜帽的阴影里,阴恻恻的伸出手,手掌苍白而骨节分明,看起来简直和亡灵的骨头手一样。
亚瑟“啊”了一声就往后退,捂住耳朵——他也知道自己揪兔子耳朵惹怒了Rose,此时忙不迭的逃跑,躲在时臣背后。
“别闹。”时臣严肃训斥,手中的小魔术不断施展,那些用怀疑眼光盯着他们的难民们立刻恍惚的离开,迷糊状继续在野地里寻找食物。——在这样的年代里,有着整洁衣物和马车的人,无疑会引起无尽麻烦和嫉妒。而让时臣去把自己伪装得和那些衣不蔽体的难民们一样,时臣抵死难从。远坂家的家训,绝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多余的马匹早已在乘船之前放走,它们会自己回到有丰沃水土的精灵之国。此时的时臣等人只剩下一驾精灵马车,马车启动时,草地与河流里飞舞出淡银色的光点,聚集在马车前形成半透明状的兽类,灵巧的奔跑带着马车前进。
在时臣的魔法作用下,那些平民自动忽略了这驾奇怪的马车以及驾驶它的那些人。
MrRose坐在马车一角,浑身噗噗的冒着黑雾。亚瑟识相的没去招惹,蹭到兰斯洛特旁边,看着他用锋利的精灵匕首削制竖琴的框架,不过过了会便无趣得直打哈欠。
透明的灵兽突然开始不安的低吼,马车慢了下来。前面有一队浑身带着血腥味的骑兵队伍,此时正剑拔弩张的指着精灵马车。
施加了隐匿术的马车按理说不该为常人看见,唯一的理由,是遇到了同样精通魔术的人类。时臣心中竟然荡起了微小的激动,来到这充满魔法奇迹的年代,如果不见识下失落前的魔法,那真是遗憾。
马车一路南行,在南边,就是奥尼克郡群岛,按理说应该是安全的地方。可是这队骑兵简直周身都被鲜血所浸透,铠甲破碎,连象征着凯尔特人的白牛槲寄生旗帜残破损毁,不复往日荣光。
奥尼克郡,也遭到了噩运。
“你们是什么人!”见马车上只有四个人,三个大人一个孩子,毫无武装,那十来人的骑兵队伍微微收敛了敌意,但是仍然警惕。传令兵大声的叱问着。
“鄙人远坂时臣,自威尔特郡而来。在这战乱的年代里,鄙人只想维护一己家族的平安。敢问奥尼克郡情况怎样?”时臣出面,侃侃回道。
传令兵显然不懂时臣文绉绉的在说什么,但是骑兵队伍分开,走出个女人。
是的,女人。穿着简单的黑色裙子,金色头发上只有简单的宝石坠饰,但是华贵依旧,仿佛还置身在那纸醉金迷的王室酒会之中。年龄看起来已经不小,但是面容依旧光洁如少女,只有眼中的深邃昭示了她的阅历与聪慧。
那队骑兵明显历经苦战,可这女人身上衣饰竟然没有丝毫破损脏乱,实在是奇怪极了。
“远坂,时臣……”女人轻轻念着,“不列颠好像没有这个姓氏。”
“隐姓埋名在这个年代不是常有的事情么,夫人不必介怀。”时臣毕恭毕敬的回答,滴水不漏。
“奥尼克郡已经毁了。别再往那边走了。”女人冷淡至极的扫视了眼时臣一行人,踩着卫兵的膝盖上马,勒马就走。“高文,不必休息了,尽快赶到威尔士。”
“是!”有清亮的男声大声回答。而后骑兵们策马绕过时臣一行人,继续向北奔驰,马蹄溅落了一地烟尘。
威尔士!那是短兵相接的地带。这队骑兵不是逃难,而是要去迎战。
兰斯洛特默默的看了眼亚瑟,心情复杂。
“兰斯,我们也去威尔士吧。”亚瑟突然静静开口,睫毛垂下,手中握着长剑。“我也想见梅林了。”
兰斯洛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用力点头:“好。”
刀锋入骨,不得不战。背水争雄,不战则亡。这不列颠的荣耀,就从今开始谱就!
马车调转方向,幻兽开始奔跑。
向着北面,向着战场。
只有战场,才是骑士之魂彰显的地方。
22、误入隐秘的石之门
那全力奔跑的骑兵队伍把精灵马车甩落了好大一截,好在幻兽不需要喝水和休息,于是在天黑前,在一个幽深的湖泊边上,时臣看到了扎营休憩的骑兵们。
丝毫不畏惧湖水的寒冷,那些骑士脱光了衣服洗涤掉那满身的血腥。
水光从湖的边沿泛滥开来,波动的纹样惊动了宛如死水的幽绿湖心。水珠沿着骑士们健壮的肌肉线条滚落,撕裂的伤口被清洗干净重新包扎,没受伤的人去上游负责汲水。他们沉默而有序的做着这一切。
亚瑟拿着小口袋欢乐的摘着灌木丛中的小浆果,时臣一个不注意,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等亚瑟钻出枝杈错节的灌木,正想呼喊时臣和兰斯洛特来看他的收获时,一抬头,便看到林木掩映后,有一座城堡。
出游以来,亚瑟也见识了无数的城堡。
有主人的,没主人的,崭新的,破败的,古朴的,闹鬼的——但是从来没见过如此粗狂但又气势的城堡,整个城堡的外墙好像是整块巨石劈凿而成,墙壁上的花纹是天然的石头纹路,没有一丝人工缝隙,穹顶也仿佛是与墙壁连为一体的,炫目的暗红色流转花纹与墙壁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