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包子 7)——四下里

作者:四下里  录入:06-30

师映川整理好了散乱的头发,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他笑道:“我们认识已经很久了罢,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才十岁,到了现在,已经快十年了罢?那时你还是大周的王爷,有野心,有能力,但你的出身和其他的一些因素导致你在皇位的竞争当中并不占有优势,于是我与你结识,后来这么多年,你的势力逐渐壮大,但后来你父亲死了,也是我以雷霆手段助你上位,登基为帝,同样的,大周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说,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我?我成就了你,所以你不能负我,否则的话,我宁可一手抹去这些。”说到这里,一股极其霸道的气息骤然间从师映川体内扩散开来,他冷酷无比的眼眸深处毫无情绪,却仍自微笑:“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朋友?情人?合作伙伴?嗯,说不清楚……你知道吗,自从当年我出事之后,有多少曾经卑躬屈膝的人眼里充斥着幸灾乐祸,全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有多少人诅咒着,贪婪地打着我的主意,窥伺我身上那些秘密,我也差不多算是众叛亲离了,太多的人都在排斥我,所以我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原谅某些背叛,至于其他的,我根本已经不在意了,今日如果你稍有异动,于我而言,无非就是放手杀戮罢了,拿走我曾经帮你得到的一切。”说到最后,师映川的声音越降越低,但胸腔内却仿佛有殛雷在轰鸣,反复碾碎着什么东西。

这是再真实直白不过的话,也是师映川与晏勾辰之间第一次不以任何手段来装饰自己、完全以最真实的面目来进行的一场对话,剥去了一切华美的外衣,让双方第一次看到最真实的彼此,晏勾辰凝目看着正在一丝不苟地穿衣的师映川,忽然就笑叹道:“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这话果然不假啊。”师映川亦笑:“确实不假,真是精辟得让人汗颜呢。”

一时师映川穿戴整齐,他俯身用手轻揉着晏勾辰的胸脯,道:“要我去叫人伺候你沐浴么?”晏勾辰目光微动,似乎略带恍惚地一错,却从师映川的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些信息,便道:“你是……要留在这里?”师映川轻哂一声,他伸手去抓晏勾辰的手指,两人指尖互缠,不由得同时微微一震,紧接着师映川便将男子的整只手都纳入了掌握之中,至此,双方四目交投,师映川一对凤目之中跳跃着幽深而又无声燃烧着的火簇,微笑道:“当然,一直以来我总在外面漂泊无定,现在也该安稳地找个地方暂时落脚。”晏勾辰再次沉默,既而道:“你不担心万一……”师映川却好象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他的话,双眼从温然平静的样子蓦然间变得锐利起来,更是透出一股冷冽之意,淡笑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不怕任何人知道,哪怕是现在大张旗鼓地告诉天下人,我师映川就在大周,那又如何?谁又敢如何?”

晏勾辰蓦然一震,是啊,那又如何?他的思维刚刚好象是走入了一个误区,却忘了如今很多事情已是不同!眼前的这个人看似失去了从前的一切,没有了那些光耀万丈的身份,可是不知不觉间,此人在剥离了一切外在华丽的光环后,却展示了令人心惊的实力,两位大宗师,一位短时间内拥有宗师战力的准宗师,相当于三位宗师一体,这份实力,已经让天下任何势力都要心怀忌惮,即便是师映川公开露面,又有谁能真正奈何得了他?对于大周而言,这不是坏事!一念及此,晏勾辰心中已有计较,他目光熠熠望着师映川,心中有什么东西再无止境地悄然膨胀开来,沉声道:“……那么,陛下的目的?”师映川听到这‘陛下’二字,心中一动,顿时知道晏勾辰已经明白了什么,暗道果然是聪明人,看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觉微笑道:“我的目的……难道不是与你有异曲同工之处么?这天下,原本就不该有这么多的国家!”

这句话一出,却是从此释放了一头心中的野兽,也就是自这一日起,师映川留在了大周皇宫,此消息一经传出,众皆哗然,这是继晋国之事以后,师映川第一次坦然露出行踪,或许也可以说,这是他从身份暴露、光环剥尽之后,在长久的寂然后以强横之态重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同时也是非常直白地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某种蔑视与不屑,对于如此情况,许多人想要做出反应,然而却发现并不具备相应的底气与资格,其后不久,在继晋国宗室被屠杀殆尽之后,师映川再次出手,带着傀儡闯入姜澜国大都,施展秘法将自己短时间内提升至宗师境界,两大宗师悍然出手,时值朝会期间,群臣集结,如此一来,姜澜上至皇帝,下至大臣,统统不曾幸免,其后宗室亦被屠戮一空,这一日京中死伤高达万人,姜澜大乱,紧随而来的便是大周出兵直指姜澜国的消息,一时间师映川凶名赫赫,各国皇室战栗不已,人人自危,生怕这魔帝哪一日带人闯来本国皇城,大开杀戒。

摇光城,皇宫。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场酣畅淋漓的纵情之后,师映川懒懒坐起身来,他倚窗看着外面绚烂风景,一双鸳鸯在远处湖上惬意浮游,有女子悠悠歌声隔水而来:“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争忍有离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师映川心中不知为何就有些触动,喃喃:“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一只手抚上师映川雪白的腰身,晏勾辰问道:“怎么了?”师映川回头一笑,却说道:“陛下,你自幼到如今,可有真心喜欢的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江湖夜雨十年灯

殿外风光醉人,日头晴暖,师映川回头一笑,更胜世间一切风景,却说道:“陛下,你自幼到如今,可有真心喜欢的人?”师映川的声音清悠而闲适,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晏勾辰听对方忽然问起这种事情,不觉一愣,显然很是有些意外,不禁挑眉道:“……喜欢的人?”他此刻下半身盖着一袭薄薄的丝绒软被,掩住欢娱过后的狼藉,但那露在外面的上半身却是红痕斑斑,零星散布在白皙的皮肤表面,暧昧地向人展示着刚刚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晏勾辰安然自若地抚摩着师映川堪比婴儿般娇嫩的肌肤,笑道:“我大概……喜欢的就是映川你罢。”

“哦?”师映川饶有兴趣地看着晏勾辰,鸦翅般油黑密长的睫毛覆盖下,两只眼睛明朗如星,透出笑意,道:“陛下……会喜欢我?这倒是让人有点意外。”晏勾辰不禁一笑,手指轻抚着师映川的面部轮廓,洒脱道:“似映川这等绝代佳人,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不爱慕?即便不谈容貌,其他方面映川也优秀之极,我喜欢这样的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罢。”师映川不觉失笑,伸手抱住对方,直接按倒在榻上:“陛下说的倒是实话,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不是么?”晏勾辰但笑不语,一手掀开薄薄的丝绒软被,同时抬头吻住了师映川红润的嘴唇。

在一片喘息声中,两人再次达到顶峰,双双躺在榻上,彼此都感到非常满足,师映川躺在晏勾辰身边,毫不在意地露出大片雪白的身体,上面尽是点点欢好的痕迹,晏勾辰不紧不慢地拈着他的一缕头发把玩,见师映川微闭着眼,似乎在休息,脸上的表情纯净如初绽的莲花,映入眼帘,令晏勾辰心中不觉一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半抬起身子,低头看去,忽然想到如果师映川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话,那么自己是否还会与对方发生这种关系?也许在一时的冲动之下可能会那么做,当然,更可能不会,但至少此时两人之间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这是客观存在的……一时间晏勾辰就笑了笑,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的到底是什么,这是个非常奇特的认知,晏勾辰顿觉心中有些快意,不过这种小小的情绪,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这时窗外吹进来一阵清风,吹起散乱的黑发,晏勾辰随意地抬手拢住,不过那风却不弱,吹起的不只是几缕发丝而已,晏勾辰一只手并没有拢住全部,有一些便搔到了师映川的脸上,麻酥酥地痒,师映川睁开眼,在刹那间晏勾辰只觉得面前好象是一头远古的凶兽在沉睡中突然苏醒,散发出无可抗拒的巨大压迫性力量,但这种感觉瞬间就又消失了,面前依旧是一张完美得令人窒息的脸,恍惚间让晏勾辰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这时师映川已经笑了起来,两根手指夹住男子被吮得通红的乳首,轻轻一扯,道:“陛下怎么这样看我?莫非是还想要?”

晏勾辰收拾心情,将脑子里的杂念屏弃,握住了师映川的手腕,哂然道:“……明日还要上朝,映川就且饶过我这次罢,改日再陪你快活。”师映川见状便松了手,不再调笑,起身穿衣:“我去练功,陛下先休息一会儿罢。”等到穿戴整齐了,又替晏勾辰拉好被子,这才出去了。

外面天光灿烂,晏勾辰与师映川欢纵数次,浑身酸疼,身下更是有些不适,一时疲乏起来,便在榻上睡了,他所睡的这张春榻放在窗边,雕花的长窗半掩半敞着,外面的风徐徐吹进来,风中尽是花香,十分惬意,不知过了多久,晏勾辰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见外面似乎有谁在说话,一个是太监略显尖细的声音,另一个听起来却是晏狄童,晏勾辰身上不适,懒得起来,依旧迷糊着睡在榻上,他原本就是面向窗子侧卧的,眼下也不想动,就朦胧着听外面的声音。

不过那对话也只不过是寥寥几句而已,很快就没了下文,外面重新安静了起来,但片刻之后,晏勾辰就听见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临近,他心中微动,便继续安稳地睡在榻上,作出一副熟睡的样子,也免得眼下这一幕场景令彼此尴尬,这时却只觉得窗前忽地一暗,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挡在了窗户那里,遮住了蓬勃的日光,晏勾辰不必睁眼,就知道必是晏狄童无疑。

此时晏狄童站在窗前,看向里面,他如今已经是个长身玉立的俊秀少年,一身海水蓝的亲王蟒袍,头戴金冠,举手投足之间也成熟了许多,减去了不少当年的青涩和稚嫩,他站在窗前,看着榻上的男子,这位大周的主人,他的哥哥,此刻侧身睡在榻上,神情宁静,然而那凌乱的春榻,披散微乱的黑发,以及露在薄被外面那胸膛上的点点红斑,无一不在诉说着之前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一时间晏狄童凝神注目着晏勾辰,只是静默,他以为对方是睡着的,于是就再无掩饰地深深凝望着男子安静的容颜,然而心中无限痛苦却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晏狄童缓缓攥起了拳,他发现自己不但是心痛,而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仿佛连整个心脏也被彻底吞噬的无尽茫然,他早就知道晏勾辰与师映川之间的关系,但在亲眼看到这一幕时,却仍是无法释怀,他畏惧着,愤怒着,憎恨着,鄙薄着,咆哮着,血液中疯狂地涌动着一股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然而偏偏他又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而这,才是真正令人最痛苦的地方。

晏狄童在窗外站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这才离开,等他一走,榻上的男子才缓缓睁开了双眼,晏勾辰的黑眸隐隐波动,如同水面微澜,半晌,他轻叹一声,重新合目,就此睡了过去。

却说师映川练功既罢,便出了晏勾辰的皇宫,他戴着一顶普通的青纱帏帽,遮住面容,这样的打扮不说比比皆是,却也随处可见,根本不会让人多看一眼,无非是泯然于人群中罢了。

黄昏的余辉洒在大地上,残余着白日里的暖意,夜幕渐渐降临,水面一条普通的花舫上,师映川盘膝坐着,仍旧戴着青纱帏帽,面前放着一壶酒,几只菜肴,他一边饮酒一边听着面前一个清秀少女弹琴,安安静静地没有丝毫异状,一派意态悠闲,那少女一面弹琴,不时偷眼觑一下这个有点古怪的客人,对方从一开始到现在,片刻也不曾摘下那顶帽子,然而那露在外面的双手却是精致绝伦,如同手艺最高超的匠师用美玉雕琢而成,美丽得令少女甚至连嫉妒之心也生不起来,不知不觉中,少女这样一走神,手上自然也就失了制约,弹出的音调也就有些变了,师映川微微挑眉,放下了酒杯,少女见状,心中不觉一慌,手下一个不留神,却是只听一声异响,琴弦当即断了一根,少女一惊,忙起身不安地道:“公子……”师映川摆摆手,示意她没有关系,他站起来走到少女面前,坐下拿起面前的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师父他闲暇时倒是喜欢弹琴打发时间,不过说到弹琴的技艺,还是玄婴最佳。”

宁天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但如果仔细分辨的话,就会发现那语气比平日里似乎多了一丝情绪波动,虽然很小,极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却毕竟确实存在着:“……若你能记起从前之事,就会知道究竟什么是天籁之音,当年赵青主抚琴之际,百鸟齐聚,他喜欢音乐,我便也由此练得一手琴技。”宁天谕说罢,师映川听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道:“愿闻其详。”下一刻,就见师映川身体微微一震,随之一双如玉的手探出来,极娴熟地重新拧好了绷断的琴弦,调好音色,未几,轻柔的琴音若隐若现,自这双手底下流泻出来,那少女怔怔站在旁边瞧着,几乎不相信这样美妙的声音居然是由自己这张普通的琴发出来的。

琴声悠远,轻轻传播开来,玉竹似的十指弹拨之间,即便是不通音律之人,也能够感觉到其中高妙的手法,这声音若有若无,却仿佛有着魔力一般,清悠动人,令人无法不去凝神倾听,随着曲调逐渐变化,琴声散布水上,深情缠绵,清晰地缭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与心头,却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前所未有的伤怀之意,使人颠倒迷醉,宁天谕听着琴声,刹那间所有久远的往事仿佛突然打开了闸门,一一浮现在眼前,一切都如此清晰,原本以为忘记的某些东西不断翻涌上来,几乎不能自抑,一时间他低叹着,默默自语:“人生若只如初见……莲生,我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去想着你,恨着你,因为我怕如果我对你的恨随着时光渐渐淡去了的话,那么到了最后,等我某日再想起你的时候,却难以让自己感觉到喜悦或者痛苦……呵呵,我本以为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有撕心裂肺之感,但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痛苦难当!告诉我,为什么当初的柔情蜜意会慢慢变质,以致于到最后我们却成了生死之敌?难道从一开始,仅仅就只是我一人在当初被假象迷惑了心志,迷惑了双眼么?”

琴声悠悠,清晰可闻,勾动了人心中最美好也最痛苦的一角,不知何时,一旁的少女已是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却是情不自禁,就在这时,师映川的手一停,琴音顿消,师映川双眼微微茫然,一时却是不知今夕何年,此身何处,须臾,才蓦然醒转,头脑一片清明,然而刚才那弹琴之人究竟是宁天谕还是自己,却是不可能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周围一片寂静,之前那些从四下花船画舫上传来的喧闹嘈杂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尽数消失,下一刻,忽然有喝彩声轰然响起,此起彼伏,窗外清风吹来,说不出是暖还是寒,师映川迎着风站起了身子,他没有看旁边那个被琴声所动、清泪正顺着脸颊蜿蜒流淌的少女,毫不迟疑地一拂袍袖,整个人就已经消失在当地,等他再次现身的时候,已经是负手站在船头,彼时明月高照,水面上波光粼粼,师映川神情漠然地看着远处的一条大船,眼神转为平淡,他颀长的身体在船上留下一片阴影,空气中莫名地就生出了一丝压力,师映川凝神看去,一股杀戮之意在他的血液之中缓缓流淌起来,轻声叹道:“今夜月光如水,若不杀上几个人,真是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宁天谕冷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正是如此。”师映川哈哈一笑,突然间纵身跃出,转眼间就已来到远处的大船前,湖水斑斓中,师映川轻轻一掌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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