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姨忙擦干净手去拿药盒,倒了温水端过去。唐淮千的眼睛都憋红了,额上脖子上的青筋全部凸起。这种失控状态下,他看到禄姨手中的药,还是哆哆嗦嗦仰起头,张口吞了那些药粒。然后掐着禄姨的手,唐淮千就着水杯喝了两口水,闭着眼痛苦地颤抖。
禄姨放下水杯,轻轻抱着他,等他安静下来。
唐淮千声音嘶哑:“今天别接初五了。”
苏承在湖边坐了一上午,烈日下长久暴晒,热得他头有点晕。苏承给楚昕打电话,寒暄之后问道:“这一年,就是最近吧,唐淮千怎么样?”
楚昕正在跑步,喘着气说:“不太清楚。他最近不太爱见人,也不让人去他家里打牌开趴了。听他家里的阿姨说,就是每天复健,锻炼身体,偶尔写写歌给别人。其他就没什么了。”
“哦。”
楚昕从跑步机上下来,喝了口水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苏承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黯淡下来。
楚昕又喘了会儿:“两个月前见过他一次,整个人瘦得脱形了,身体似乎还是不好。我啰嗦了几句,他特别生气,还砸了个水杯,再也不让我去了。”
楚昕又问:“你要去看看他么?他应该很期待你去。”
“可能吧。”
怎么可能。都被人赶出来了。苏承挂了电话,叹口气,准备回家。
苏承消沉了一个中午,下午就被一个电话叫到公司,开始商讨专辑的细节。说是商讨,其实他完全没有话语权,就是听听策划和市场以及市场和各个部门坐在一起掐架。掐了一下午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各自带着一脸的吐沫星子回家。
天色已经黑了,苏承在商业街的小巷口买了个鸡蛋灌饼,捧在手里“呼哧呼哧”地啃。饼没吃完,路过花店,苏承脚下转了个方向,就准备进去。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在门口拦他,指指他的饼。苏承觉得他的意思是,这东西太难闻,会玷污了娇嫩的花朵。假想一朵花送到情人手里,上边飘着浓浓的鸡蛋饼味道,这铁定得吹吧。
苏承就很听话地扔了饼。小男孩满意地点点头,放他进去了。
里边还有个男人,三十多岁,比唐淮千头发还长,在脑后扎一根马尾。见到苏承进来,他站起来笑着招呼:“要定花么?送给什么人?”
苏承环顾四周:“要那种,示爱的。特别强烈的爱,越激情越好,要燃烧起来!”
老板:“……”
苏承:“有么?”
老板点头:“有……”
苏承满意了:“拿来我看看。”
“不管什么花,你拉一车过去都会强烈都会激情都会燃烧。”
苏承:“……”
苏承:“那给我来一车。”
苏承真地订了半车的黄玫瑰加半车的红玫瑰,半夜蹲在路边给大林打电话,叫大林来帮他付定金。
大林穿着人字拖从车里跳出来时快气炸了,戳着苏承的脑门问:“你脑子里装的是水泥啊!你有病啊你给唐淮千送玫瑰花!你非得气死他是不是!”
苏承也觉得委屈:“不是啊,我在追媳妇。媳妇闹别扭呢,我得把他追回来。”
大林捂脸:“你傻了啊?白鸽那货脑子缺你不能跟着她一块儿缺啊!要让唐淮千知道你管他叫媳妇,他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好了。”
苏承一本正经:“不,我觉得这一招虽然狗血,但说不定效果很好。你先借我钱,我出专辑了还给你。”
苏承难得如此心血来潮,想一出就是一出,大林只能无力扶额。
唐淮千接到唐意的电话时正在客厅里走路,左腿还是不怎么听使唤,他正烦躁得跟自己较劲。禄姨举着手机说是唐意的电话,唐淮千提左腿,结果右膝盖打软,整个人就要往下跪。
堪堪撑住助行器,复建师搭手扶了他一把,他才没摔下去。禄姨忙把轮椅推过来放在他身后,和复建师一起扶着他坐下。过后禄姨才顾上去回唐意:“他正在锻炼,这会儿正烦着呢。”
唐意听见他们这边的声音,也很紧张:“又摔了?”
“没有没有,他自己撑住了。”禄姨宽慰唐意,“就是不太高兴。”
唐淮千的平板响了一声推送音,唐意才继续说:“让他看图片。”
复建师正蹲在轮椅前替唐淮千按摩肌肉,检查关节,板着一张面瘫脸:“比上次直接跪下好。休息下再练自行车。”
唐淮千擦了擦脸上的汗,把毛巾丢给禄姨。禄姨拿着平板给他,他不耐烦地挥手不想看。禄姨无奈:“唐意说让你看图片,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
复建师握着他的左脚轻轻活动踝关节,唐淮千靠在轮椅背上,闭着眼养神。禄姨自己低头解锁,找到最新推送,点开看了一眼:“……淮千,你确定你不要看一眼?”
唐淮千睁开眼,皱着眉问:“到底什么?”
禄姨把平板举到他面前。
背景是辰娱的一楼展厅,但平日空阔洁净的大厅现在完全变了样,被铺天盖地的玫瑰花占领。没错,就是挤在一起的玫瑰花,直接摆在地上。红色为底框出一颗心型,边缘加了蓝色妖姬,组成线条柔和的圈,黄色点缀在心的中间摆出一个“淮”字。
隔着图片都能感受到壮丽震撼,似乎还能闻到鼻尖若有似无的花香。
唐淮千嘴角抽搐:“……”
唐淮千把自己的腿从复建师手中夺回来,动作太匆忙没来得及放好。左脚掉在踏板之前,唐淮千转轮椅朝后退,左脚就在地面上拖动。复建师忙拦下他,皱着眉呵斥:“你不想要你的脚了!”
唐淮千对禄姨急道:“手机给我!”
禄姨被他吓了一跳,急忙去拿手机。
唐淮千打给唐意,对方就等着他的电话,立马就接通了,唐淮千开始吼:“谁特么这么脑残啊!赶紧给我清了!”
唐意也是很无奈:“清之前也得让你看一眼不是?不过到现在已经传开了,网上已经有图片了……”
唐淮千:“……”
唐意安慰他:“也算是挺烂漫的——虽然狗血了点。搞不好你那些粉丝还要效仿,用巧克力摆。”
唐淮千想了想,揉着额角:“写通稿吧,找慈善福利机构分了。分不完的话……随便你想写什么活动——到底谁这么缺啊?”
他的平板又响一声,唐意道:“图片给你了。”
唐淮千点开,照片拍的是一张卡片。字体清秀,正中写了三个字:“祝康复。”落款:小苏。
唐淮千:“……”
头顶已经快冒烟了。
唐意忍着笑:“第一次见有人用玫瑰摆心形结果是祝身体康健的。”
“笑什么笑!有功夫去离你的婚啊!”
“……”唐意顿了顿,“我说唐淮千你有毛病啊!有我什么事啊!”
“离个婚离了两年都离不掉,你好意思冲我吼!”
“好!我不冲你吼!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愿意怎么分怎么分!我不管了!”
唐淮千:“……不管就不管!我没有助理啊!”
“呵呵呵,休了四年的人还有助理呢。好厉害呢!”
唐淮千摔了电话,也没有再发火,就是看着平板发了好大一会儿呆。复健师问他还练不连,唐淮千慢吞吞才回神的样子:“不了,我,我出去一趟。”
93.
托那一整个大厅的玫瑰花所赐,唐淮千又成为时下热门话题,甚至又将这种古老的求爱方式提到了最前端,掀起一阵热潮。
苏承家,大林掐着苏承的脖子:“我透支了三张卡你知不知道啊!”
苏承点点头,掰开大林的手,急切地呼吸:“但,咳咳,这不是很好嘛!你不知道那些孤儿看到玫瑰花的时候有多开心!”
大林又扑上来,被白鸽一把拽住腿拖了回去,苏承趁机跳起来,给白鸽比了个大拇指。大林哀嚎:“你脑子有病啊!花几万块钱去做福利,最后还不写你的名字!”
苏承反驳:“有什么关系嘛,我跟唐淮千是一家,不分彼此。”
大林恨铁不成钢,抱着枕头简直想“嘤嘤嘤”地哭一哭自己的信用卡:“画在你名下多好啊,你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
苏承一本正经地摇头:“不见得啊!你想,我刚出头,又搞这么大动作,观众会觉得我炒作吧!”
“也对。”大林觉得有道理,随即意识到不对,“等等!这楼歪了吧!感觉不对味了!你原本不是为了给那些福利组织的啊!”
苏承“嘿嘿嘿嘿”地笑:“就是女主没有回应,有点失落。”
女……女主?
苏承:“电视里不都这么演么,霸道总裁给女主送玫瑰花。”
大林:“……”
苏承的专辑还没敲定下来,但悦音已经开始对他进行包装。梦之声的冠军决赛时,苏承唱了一首《倾城》。灯光师打出静谧的深夜氛围,星星点点的光渐闪渐烁,苏承坐在钢琴后,对着麦安安静静。
PK第一首抽到《离人》,银白色的光稀稀落落,还是安静舒缓的气氛。苏承驾驭得很好。
第二首抽到《无地自容》,苏承傻了,评委一副幸灾乐祸看笑话的样子。毒舌张:“你唱到现在,所有的情歌唱得都很棒。比如刚刚那首《倾城》或者之前的《同凯偕老》、《幸福摩天轮》。不严格划分来说,这些歌有个共同特点。”
苏承点头:“情歌之外,比较舒缓。”
毒舌张笑:“但《无地自容》完全不是。”
苏承有点无奈:“我尽量。”
悦音给他划了方向就是舒缓、情歌,抽到这一首真唱不好也无所谓。苏承不求拿名次,只希望在最后一场赚足眼球就够。
前奏起,苏承随着音乐晃动起来,略过起先的一句,直接开唱。
不用看评委失望的表情,苏承都知道自己唱崩了,濒临车祸边缘。这种曲风他完全hold不住,声音的质感不够,爆发力也差得远。摇滚在他口中变得绵软无力。
毫无疑问这一首唱完就被刷到待定席上去了。但明显导演策划是想做效果,不光自己抽到了不适合的歌,剩下的三人抽到的曲目也不怎么合心意。
时间接近尾声,苏承又被请到台中,陈老师:“你可以再自己选一首,做补救。”
苏承想了想:“《GO!》”
陈老师有些惊讶,孟评委提醒他:“这一首绝对不是你最适合的曲风,况且当年的唱腔和如今的流行差很多,你确定?”
苏承笑道:“试试吧。”
斑斓的灯光开始快速闪动。苏承深呼吸,想象着一年前坐在楚昕演唱会观众席上的唐淮千。闭上眼,想着他的侧脸他的眉眼他的一切,苏承学着唐他的样子开口。
音色不够爽利硬冷,活跃度不行,是失败的一首歌。最终苏承拿到第三名。
毒舌张想八卦,嘴巴张了张,只说了一句:“十年加油。”
庆功宴推不掉,苏承跟他们玩到半夜,回家就钻进厨房。大林抱着白鸽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苏承悉悉碎碎忙到天大亮。
白鸽闻着香气醒过来,把大林踹下去,揉着眼往厨房钻。流理台上放了一堆蛋糕,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奶油沾的哪里都是。白鸽用指尖抹了一块儿奶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问:“你干什么呢?”
苏承在她手上拍了一把,拿出碟子给她盛了一块儿蛋糕,又塞给她一把勺子:“脏不脏!拿去吃,别给我添乱。”
白鸽跑去洗澡刷牙,端着小碟子站在门口:“大晚上的你不睡觉,研究做蛋糕呢?”
苏承顶着一双熊猫眼,眼睛浮肿无神:“我睡不着。”
白鸽吃饱了又回房间补觉。苏承这里只有两间卧室,以前是苏承和大林一人一间。后来苏承准备搬到唐淮千那里,白鸽得了一间。现在苏承又回来了,大林就被赶去睡沙发或者打地铺。
苏承又琢磨了一整天,到傍晚时才大吼一声从厨房钻出来。他占着厨房不做饭,大林吃了一天的外卖,躺在沙发上看玩手机,听见他吼急忙爬起来:“怎么了怎么了?烤箱炸了还是奶油招蝇子了?”
苏承在沙发上卧倒,抬手指指厨房,筋疲力尽:“我终于做好了。”
大林爬起来跑到厨房看了看,流理台上还是一片狼藉,却在拐角处空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放了一只小蛋糕。不怎么好看,但还算得上精致。白色奶油涂抹得很均匀,上边用果酱画一个心形,中间点了三朵红色的玫瑰。
大林不得不感叹爱情中的人类绝对具有超强的创造性,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大林:“给唐淮千的?”
苏承在靠枕里点头。
大林:“人家都是赢了比赛收到祝福,到你这儿就反过来了。稀罕!”
苏承嘟嘟囔囔地念:“不作不死……现在我在追求他,这是该的……”
大林无语:“明天给我做一个。”
苏承:“自己上街买去。我快累死了——白鸽!给你一次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帮我送过去吧……”
其实苏承是不敢去。不管是送花、送小玩意儿或者是送爱心甜点,他都不敢亲自去。唐淮千是真生气了,狠下心不肯搭理自己,自己还巴巴地往前凑,凭白招嫌呢。被赶出来一次两次,多少次都也算是小事,现在他还是不耐烦,真惹的他连耐都懒得耐,直接烦了,那可就真没活路了。
苏承心里挺难受的,叹口气拍拍脸,总得打起精神。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这种想法有点无耻,自己若还是一成不变,以前走过的弯路就会永远延续下去。苏承想到唐淮千在飞机上说的话,他其实一直在等自己有所改变的啊。
到现在,不知道算不算晚。
郊区别墅群。
唐淮千双手伸到左腿下,搬着大腿往回抽。唐意在沙发另一端,一把按住他的脚踝,瞪圆了眼吼道:“你几个意思啊!”
唐淮千抽不动,想用右脚踢她,结果力气也不足,只在她胳膊上碰了碰。唐淮千吼得更厉害:“我傻啊我放着让你掐!你放开我!”
唐意卡着他的脚踝就是不松手:“谁掐你了!不是你说我没给你按摩过的?我给你按摩了你还这么多事儿啊!”
“放屁!”唐淮千动不了,只好弯腰去掰她的手,“你那是按摩啊?谁按摩用那么大力气!”
“我根本没用劲儿好不好!”
“按摩不用劲儿,你给我挠痒痒的啊?”
唐意:“……”
唐意把他的脚摔回到沙发中间,气呼呼地冲他厉害:“我不管了不管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唐淮千把腿搬到身前看了看,指着脚脖子控诉:“你看你看!你还说你没掐我!红了!”
唐意急了,又在沙发上坐下来,把他的脚拽回来。唐淮千冷不丁被拽得往下滑了一下,后脑磕在扶手上。虽然沙发不是木制的,但也有一定的硬度,直愣愣地摔下去也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