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彦臻显然毫无悔意,“如果受伤的人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到时你别救活了,又气晕过去,所以现在先跟你说一声”。叶贇望着言彦臻,嘴巴动了动,终于没有说话。
楚祺看着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小心地开口道:“医生,手感觉有点疼。”
言彦臻冷声地对叶贇道:“小事?”叶贇没有回话,走到床边仔细询问起楚祺哪里疼,怎么疼法,手指能不能动……
楚祺真是苦不堪言,想着我不过是想帮你们换个话题而已,他胡诌了几下,叶贇嘱咐了几句,转头对言彦臻说:“那么多人诊断过了,没伤到神经没伤到韧带。被扎一下能不痛么!”然后又无比恨恨地加了句:“被无知人士指手画脚的感觉糟透了。”
言彦臻无比坦然,“等你足够强就可以不用理我了”。
叶贇顶了一句:“谁说我不要理你啊。”
楚祺听着这没有营养的对话有点无语,于是又无奈地开口:“彦臻,我饿了。”
然而却没得到任何答复,于是叶贇提醒道:“他说他饿了。”
“我听到了。”言彦臻简单道。
“那你给点反应啊。”叶贇嫌弃地看着言彦臻。言彦臻依然面目表情地诚实回答:“我想再听他说一遍。”叶贇对于言彦臻每次开始新的恋情就会萌发的这种小男生情结相当厌恶,更倒霉的是一不小心自己就会撞上那个雷区。
楚祺也被言彦臻搞得相当窘迫,自己的话,没问题吧?言彦臻完全无视其他两个人,将刚才楚祺睡觉期间柳姨放在这边的保温盒拿了过来,然后就去叫了在外面等着的柳姨进来帮忙。
叶贇看着言彦臻出去了,漫不经心地说:“楚先生没事的话随时可以出院。”
楚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他小心地问道:“医生是彦臻的朋友?”
叶贇看了眼楚祺,一副高冷的模样回道:“对,我是他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无原则地维护他。所以救人受伤这种事,请楚先生以后也能一直负责后面那项,我这辈子最讨厌在手术台上看见他。”接着便出去了,留下楚祺一个人默默沉思。
饭后,楚祺正看着电视发呆的时候言彦臻进来了,他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言彦臻答非所问:“你还不睡觉?”
楚祺回答:“准备睡了。你怎么还不走?”
言彦臻奇道:“难道你觉得昨天像垃圾一样的人今天是自动变干净的?”半响过后,楚祺看着半蹲着为自己洗脚的言彦臻仍然觉得恍惚,他看着言彦臻即使蹲着也蹲得一丝不苟,洗脚的动作很认真,还有溅在水盆外的一圈水终于汇聚成了一团,他想起刚才言彦臻看着他被擦成粉红色的身体一脸疑惑地问他:“是不是太用力了?”
楚祺在心里总结道,言彦臻太不会照顾人了,但是又好像没法拒绝他的笨手笨脚。他认真回想了遇见言彦臻至今的这段时间,赫然发现,真正没有拒绝过任何要求的人居然是言彦臻,只要他楚祺有所求,言彦臻必有所应,不问缘由,不求回报,当然除了必须留在他家。
言彦臻要走的时候,楚祺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个人,你救了他么?”
言彦臻好像早知道楚祺会问这个问题一样,“在404”。
楚祺点点头,“我想明天出院,医生说不用住这里,等着拆线就行了。”
“好,明天我来接你回家?”言彦臻的疑问句一向都是陈述形式,他说完等着楚祺的答复,楚祺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晚安。”
隔天楚祺推开404病房时,一眼就看见躺在门口病床上睡着的年轻人,楚祺轻轻地走过去,看到他裹着绷带的手,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于是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一声低唤:“楚先生?”
楚祺回过头就看见一双锐利地眼睛盯着他,“你没事吧?”
年轻人笑着道:“嗯,很好。我叫沈斌,谢谢楚先生救了我。”
楚祺接道:“不是我救的你,你应该谢的是言彦臻。”沈斌锐利的眼睛一闪,“言先生说,如果不是因为楚先生,即使我在他面前被整得血肉横飞,他也只会在意那些飞溅的血肉会不会弄脏他的衣服”。
楚祺尴尬地笑了笑,沈斌似乎也意识道自己说的太过露骨,歉然地说:“我一直想当面谢谢您。”楚祺摇头表示不用谢,心里却想着言彦臻肯定说了比这更过分的话,“你的手怎么样?”
沈斌眼睛往楚祺的方向瞟了一眼,有些落寂地答道:“没什么大碍,反而是连累楚先生受伤了。只是以后大概不能拉琴了,那是我父母一直的希望。”
楚祺听了只是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沈斌有些愕然地点点头:“楚先生……的……恩情,我一定记得。”楚祺转身准备出门,心里却想着沈斌明明就想引导我去了解他啊。谁知一个不察,跟人撞在了一起,楚祺倒退了几步,来人却被撞翻在地,楚祺忍着受伤的手的疼痛用另一个手去拉地上的人,当他拉着那人的手时,赫然发现那人手腕处或深或浅的疤痕,有好几道新鲜的痕迹还泛着红肿,楚祺看着来人慌慌张张地将自己的手腕遮起来,并且一个劲地道着歉:“对不起,……”
然而楚祺还来不及答话,沈斌的不耐烦地声音便传来过来,“我说沈琴你又怎么了?”
沈琴露出那双净如山泉般的眸子,眨了一下以示抱歉,就走到沈斌的床前,“没事。对了,哥,救你的人把医药费都给交了,我去当面谢谢人家好不好?”
沈斌冰冷地声音像刺刀一样想起:“你用什么谢?用身体来谢么?要不是看见你那龌龊事,我能躺在这里从此再也弹不了琴!”
沈琴颤抖着轻声道:“哥,你别在这里说……”
沈斌不屑道:“做都做了还怕说,我这辈子子都被你毁了,你知道爸爸有多期望我成为音乐家,还有你怎么对得起妈妈!”话闭,楚祺只看见沈琴飞速地从自己身边跑过,经过时回望了他一眼,楚祺看见那双不染纤尘的眼中,此刻盛满了悲伤的水滴,绝望而无助中夹着一丝撩人心弦的脆弱,于是楚祺跟了上去。
第13章:约定
医院背后的假山与人工湖旁,沈琴抱着腿将脸埋在里面,过了不知多久,沈琴终于站了起来,他揉了揉酸楚的腿,一回身便看见了楚祺,突然再见的惊讶,想到刚才的话被听到的羞耻,对于无礼偷听的愤怒,让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楚祺看到沈琴安然无恙本想离开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笑着开口道:“你不是想见我么?”
沈琴疑惑地望着楚祺,楚祺只好继续不要脸地道:“我是楚祺,你想要谢的人。”
沈琴看着楚祺,突然戒备起来,他无措地说:“你不要听我哥胡说,我就是想谢谢你,没有别的意思……你跟来做什么……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跟着我……”
楚祺温和地笑了:“嗯,我知道。”
沈琴看着这个挂着受伤的手臂,衣着简单的男子,迟疑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楚祺转头望向那一汪碧波,“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沈琴轻笑出声,“哈?先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楚祺认真地看着沈琴的眼睛,突兀地说:“沈琴,如果以后你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准备离世之前先来找我,好么?”
沈琴看着楚祺认真的表情,说着不找边际的话,眼睛却突然又有点湿润,他哽咽地问:“为什么?”楚祺走进了几步,“因为我觉得你非常了不起,所以我想挽留你,替这个冷漠的人间留点温暖。”
楚祺看着沈琴瘦弱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然后听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我……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说……我真的非常努力……但是他们都不要我……厌恶我……我……”
楚祺打断他温柔地问:“答应我好么?”沈琴仿佛在楚祺的眼中看见秋日的枫叶疯狂而又无所顾忌地艳着,那满目的红色映出的温暖使他不再寒冷,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告辞离去。
楚祺慢慢走出假山,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望着头顶上的太阳,有些眩晕。
言彦臻突然从后面出来环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你果然早就知道我在。”
楚祺靠在言彦臻的怀里,第一次觉得如此自然愉悦,因为一直以来言彦臻是那种讨好别人都会让人觉得带有居高临下之感,“不是你故意让我知道的么,偷听那么久,不累?”
言彦臻调整了下姿势,好让楚祺舒服点,“跟忙着救苦救难的你相比,站一下还是可以忍受的。”楚祺转过身,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沈琴是个怎样的人?”
言彦臻沉默不语,只是轻轻地摆弄着楚祺受伤的手,楚祺有些着急:“你尽管嘲笑我,说好只救想救之人,不问被救之人的情况,现在又多事了。你也别说你不知道,你做事必定滴水不漏。”
言彦臻对楚祺的话好像丝毫不关心,他简单地问:“你的手怎么了?”楚祺没料到这个问题,“呃……”,噎住了。
“它在抖。”言彦臻继续道。楚祺转回头把眼光放回到自己手上,才发现会手在无意识地轻颤,难道是刚才撞的?说起来,现在还真有点疼。
“没事,也许出来久了,又开始肿起来了,”楚祺马虎地回答,“那个沈琴?”
言彦臻盯着楚祺的手,机械地答道:“沈琴,十七岁,已辍学,在多处打工,供养酗酒的父亲和上昂贵音乐学院的哥哥,母亲因他难产而死。”
楚祺沉默良久,忽然狠狠地道:“这样的人就该去死。”
言彦臻侧过头看向楚祺,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生活的大部分时候都在崩溃边缘,真的是很相似的两个人,只是小祺在挣扎中求生,沈琴在沉沦中赴死”。
楚祺猛地转过头,冷冷地道:“你查了我?也对,果然是滴水不漏。”
言彦臻仍然用一贯的口吻道:“那么小祺你在挣扎不下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楚祺轻蔑地看着言彦臻,嘲弄道:“你也要为这世界留下我?”
“世界与我何干,我只为自己留你,”言彦臻的声音醇厚而缓慢,最后的尾音带着撩人的气息,将语言送至人心底,“小祺,世界太大,我巴掌大的心,现在只想装个你”。
楚祺听完这段莫名其妙毫无缘由地告白,气呼呼地红了脸,言彦臻这段话说给女人听,那自然是最好的情话,而对于楚祺来说,那是难以言说的羞涩。楚祺转回了头,在心里他早已给出了答案,虽然谈不上喜欢言彦臻,但言彦臻的力量他太想借助了。
楚祺望向远处,微微一笑,“好。只要你真心待我一天,我就为你好好活过一天。”
言彦臻凝视着楚祺半边侧脸,静静无声。枯萎的草地从他们脚下延伸出黄色的风景,背后的老树正在抖落所剩无几的黄叶,楚祺淡淡的笑容和言彦臻专注的眼光,都被装进了一个身穿病服的少年的画框里。虽然楚祺没能如愿在当天出院,言彦臻执意再让他观察一天,然而在出院的当天,有个少年把他美好的记录,送给了正准备出院的楚祺。
楚祺回到言彦臻家里,看见它的瞬间居然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错觉,他呆呆地问:“这不会是上天给我的暗示吧?”
然后他转向言彦臻,“是不是你让人画的啊?”言彦臻从楚祺手中拿过画,看了几眼:“构图不错,其他都需磨练。”
楚祺忍不住抢回画,“白给的还那么挑剔,会鉴赏了不起啊。”
言彦臻仍然一脸平淡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我派人作画,会更专业。”楚祺白了一眼言彦臻,“你直接说不是你找人画的就好了。那就当是老天送的深秋礼物,在美好中迎来新的开始吧,彦臻。”
经年过去,这幅画仍然静静地挂在他们的书房。
第14章:生日
楚祺一边养着手伤,一边继续在酒店学着经营,用言彦臻的话说,你在林纾玉身上能学多少就尽量学多少,否则的话乘早把酒店送走的好,交给楚祺自己那就是这个酒店的末日。楚祺虽然气愤难忍,但却无法反驳,他最好的年华已经按照楚太太的意愿,在吃喝玩乐中度过了。
言彦臻的话虽难听,道理却是半点没错,于是他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林纾玉身边,美其名曰帮林叔叔分担工作,本事有没有长进楚祺不清楚,但是手却奇迹般地养好了,这让言彦臻认为,楚祺是去那里度假了。那天楚祺看着关于供应商的资料,正觉得头大无比时,电话响了,“小祺?”言彦臻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怎么啦?”楚祺有点不耐烦的道。
“晚上有空一起吃饭?我让阿克去接你。”
言彦臻总是能完全屏蔽楚祺的态度,继续自己的话题。楚祺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自己是有多久没人约了,然后不可避免地心情更糟了,以前的狐朋狗友居然也没人记得给他打个电话,他都已经消失快半年了啊。
“小祺?”言彦臻出声询问。
楚祺神游的大脑被拉了回来,“好啊,我在这里等着。”楚祺挂了电话,走到窗前,看着初冬的街道,想着是不是该回一趟S市了。
阿克将车子停在了上次的酒楼门口,告诉他进去后自会有人带他去房间,楚祺下了车,才没走几步,里面就有人冲了出来,楚祺利索地闪开了,本想质问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结果发现竟是好久不见的陆璟飞,“阿飞?”
陆璟飞正气冲冲的往外冲,听见这个声音,硬生生停了下来,转过身,看见楚祺正站在那里望着他,“好巧,小祺约了人?”
楚祺点点头,笑着说:“你这架势是去找谁打架么?
”陆璟飞也笑了,“如果我说是,小祺会帮我去撑场子么?”
楚祺一副大义冷然的样子,“那是自然,谁敢动我兄弟!”陆璟飞自然地搭着楚祺的肩膀,“那走吧。”
楚祺走了两步有点发愣,“阿飞,我今天约了人吃饭。”陆璟飞放下搭着肩的手,大笑地说:“那还不去。”
然后朝楚祺摆了摆手,准备离开,谁知突然后面窜出个人来,拉住了陆璟飞,吴琚喘着气道:“阿飞,等一下。不过是个玩笑而已,有必要生气么?”
陆璟飞甩开吴琚的手,冷笑道:“老子忍这玩笑好久了。每次都说是依仗你就算了,冷嘈热讽夹枪带棍的讲话太没意思。”
吴琚赔笑道:“不就是说笑而已,朋友之间哪那么嫌隙,喝杯酒就忘了。”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只是你的朋友而已,”陆璟飞脱口而出,然后望向楚祺,“他才是我的朋友,我现在就要跟我的朋友喝酒培养感情去,麻烦让让。”说完揽过楚祺,便扬长而去。楚祺很自然跟着走了,留下吴琚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