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垂青——苜冷

作者:苜冷  录入:07-04

“看来你心意已决,我也没有理由任何阻止你,”卫和子内心长叹,她走近,表情很认真,“可是他很担心你,至少给他留一封信吧。”

柳小垂低下了头,“……我这辈子看来是要辜负他了,我怕我回不来……”

卫和子走进里屋,放下灯笼,拿出了笔墨纸砚,神色淡然,“我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我可以告诉你,死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更何况他姜风珏还没有那么脆弱。”

“你骗他一辈子,总好过让他恨你一辈子。”卫和子开始磨墨。

柳小垂讶异,她这是在教他骗姜风珏?他心里惶恐,不敢下笔。

“怎么,不敢?”卫和子问道,柳小垂拧了眉,咬牙道:“谁说我不敢,可是骗他哪有那么容易,此事得斟酌。”

“……”卫和子不解,柳小垂低眉,握住了笔,心里下定了决心,落笔竟是如此淡定从容,数行字凝着寥落与哀伤。

“有劳卫大夫帮忙。”柳小垂写了落款,递给她两封信。卫和子看了一眼,惊讶了一下,却还是应了。

“我会送到的。”卫和子心中也有了定夺。

柳小垂拿起包袱,走之前,还是恭敬地躬了一礼,“麻烦卫大夫了。”

“别这么客气,反正我做的不过是送信人而已,”卫和子微微一笑,“快走吧,但愿来得及。”

“多谢。”柳小垂感激地说了一声,很快离开了房间。

卫和子望了一眼屋内,捂住胸口,“但愿真的能骗到姜风珏,可别杀了我啊。”她突然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还好我没告诉师父。”卫和子默默地想,其实她觉得自己的师父陆彦更加可怕,她怕自己被赶出师门,那就真的流落街头了。

再入繁锦都,心境却是大不同了,街道外熙熙攘攘,而王府门前一片萧索凄凉,落叶满地无人扫,门上红漆褪色已久。柳小垂看到此景,愧疚苦楚一起泛上心头。

他犹豫了许久,正要敲门时,忽然间,门打开了,探出一张苍白的脸,正是钟管家,他看到柳小垂,也是惊了一下,继而缓缓露出整个身子。

“姜公子怎舍得让你来?”钟管家脱口而出便是这一句。

“……”柳小垂内心想果真如此,钟管家是姜风珏的人,难怪他姜风珏远在百里之外,还能了解这些司空家近日的事。

钟管家见他苦涩无奈的笑容,心下惶惶然,往周围一看,的确只有他一个人。

“王爷不在王府,他在司空明府,在为明老爷守灵。”钟管家叹了一声,从门内提出食盒,沉甸甸的样子。

“您能带我去见他一面吗?”柳小垂帮他拿过食盒,语气恳求急切,看得钟管家心疼不已,他想着这真的是他们家的二少爷吗,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家离破散,这孩子又何必回来呢。

但是劝告的话他现在说不出,钟管家点了点头,示意柳小垂跟上他。

两人是从司空明府的后门进的,一路上,柳小垂的内心始终很压抑。

府内一片白色,司空明府的弟子个个忠心义胆,竟不眠不休守了七日灵,他们都心存死志想随司空明而去,但司空明生前却留下遗言,望弟子有生之年将明府发扬光大。

司空明府的弟子发了血誓,等司空明的遗体大殓入馆后,便离开繁锦都,另觅谋生之地,重振明府。

“你给他们送食去吧,我……自己去灵堂。”柳小垂将食盒递交给钟管家,钟管家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心道少爷也长大了,应该知道分寸的。

灵堂内白幔飘动,唯有一人,脊背挺直,神色坚韧。柳小垂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几乎涌出来。他脚步微动,却没敢向前。

“云昊回来了吗?”低沉沙哑的声音。

柳小垂轻抹一滴泪,却是跪了下来,隔着白幔的那一边,司空静没有看见。

“少爷问您,今生是否有憾?”柳小垂缓缓开口。

司空静睁开眼睛,唇角轻勾,“此生无憾。”

“……那,”柳小垂泪落千行,“您就不担忧儿女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司空静无奈笑道,“只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私吧,可我最放心不下棠儿一人孤零零地走。”

柳小垂默哭,哽咽不已。

“她是恨我的,我知道。”司空静缓缓开口,话里尽是悲痛。

“您还想见她一面吗?”柳小垂擦干眼泪,内心忽然敞亮了,他自知阻却不了司空静赴死的心,但仍然想替他完成心愿。

他一直知道的,静王的一生为国为民,其余的事于他都是过烟浮云,然而,除了那名女子——他的娘亲时棠,静王对她一见倾心,尽管知晓她的身世,尽管知道她骗了他,但是依然执意将她娶进门。

“你……有办法?”静王忽然激动起来,正想站起来揭开白幔看看是哪位仆人。然而柳小垂却先他一步,匆忙地捡了块白布,遮住了脸庞。

没错,事到如今,他依然自卑,惭愧到无法面对自己的父亲,他承认他没有那个勇气。

柳小垂深呼吸一口气,跪在了静王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司空静王面色震惊,颤抖着抬手道:“小兄弟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我受不起如此大礼。”

柳小垂神情坚定,献上匕首,“请王爷下笔。”

司空静王缓缓站起,走近,铿的一声抽出匕首,心一沉,眉一动,转瞬间,血花四溅,豪情挥墨,滚滚情意,尽书于纸上。

匕首掉落,静王缓缓靠在柱上,神情满足而温柔。

柳小垂按下万种悲痛,膝行几步,执起了那封血书,满是心疼地将其叠好藏于衣间。

“你过来……”静王虚弱而温柔的叫唤声。

柳小垂靠近,全身颤抖,不敢直视静王慈祥的目光。忽然间,一只温暖而宽大的手抚上他的头,耳边是轻轻的呢喃声。

“送不到没关系,我在黄泉下等着她。”

柳小垂抬头,泪中带笑,他握住了司空静的手,“愿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哈哈哈哈。”司空静王开怀大笑,只教柳小垂肝肠寸断。

忽然间,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进来的是钟管家,他貌似受了很严重的伤,嘴角淌着血。

“怎么回事?”静王问道。

“外面来了很多官兵,王爷,我们快走吧。”钟管家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了,直接扶起了静王。柳小垂心绪起伏,直接往门外走。

“哎呀,我的祖宗,你干什么,回来?!找死吗。”钟管家忙得拉住了他。

“他们要清理司空明府,我怎么能坐视不理。”柳小垂淡定地说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去有用吗?白送一条命给人家啊。”钟管家愣是拉不动他,气得直跺脚。

“我自有打算,而且我答应王爷的事一定要做到。”柳小垂看向静王,郑重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钟管家可真急了,但面对静王,他又是有口难言。

“他们是冲我来的,”静王淡淡地开口,他拍了拍钟管家的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的明府就这样毁了。”

“简直是暴君,王爷你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他却当你是虎患。”钟管家愤慨道。

“带我的人头去,明府就能渡过这一劫了,”静王闭上眼,沉重地说道,“替我照看好大哥的遗体。”

“生亦无欢,死亦无惧。”

一语落地,钟管家还未应答,忽然间,眼前刀光一闪,滚烫的热血喷溅而来,洒了一脸,钟管家颓然跪地,泣不成声。

“你们休想进来,内卫有什么了不起的!”

明府门前一群弟子对峙士兵,为首的大弟子仪松眼神血丝弥漫,已是疲惫之躯,但傲骨之气仍在。

“我劝你莫要抵抗皇命,”零姬冷冷地看着他们,“明府自认为是官衙,皇帝为百姓着想,才放任你们这些江湖人士管理着繁锦都,但不曾想你们江湖风气越长越盛,官衙清正之气岂容你们这样玷污,今日重整,势在必行。”

听得弟子们敢怒不敢言,柳小垂从后面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何必说得这么好听,总而言之,他慕容宇觉得被威胁皇权,所以是来清理门户喽,”柳小垂沉着地看着零姬,“原来慕容宇这么小气,外患还在,他却有空来管这些事,真是愚蠢之极。”

“你大胆!”零姬拔剑而起,只一瞬,削去千段发丝,柳小垂差点吓得腿软,却仍然坚定地看着零姬,“怎么你不敢下手了?”

“我随时可以下手,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何人?”零姬收剑而起,她一抬手示意,刷的一声,对面楼台,冒出百位弓箭手,引满待发。

明府弟子顿时慌乱起来,柳小垂知道自己逃脱不了了,但拖延时间也好,王爷应该走了吧。

“且慢!”一声叫喊打破沉默,钟管家脚步踉跄而来,他满身血迹,怀中抱着一个盒子,柳小垂看到,血色霎时变白。

“这……不会是……”柳小垂抓住他的臂膀,声音哽咽了。

“是,”钟管家悲痛地点头,“王爷已自刎谢罪,请节哀顺变,望自珍重。”

扑通一声,柳小垂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心寒冰彻。明府弟子震惊了好一会儿,也都纷纷放下了武器,双膝跪下。

“王爷愿以己自身,息陛下千钧之怒。首级在此,请大人验看,只求留明府性命。”钟管家字字咬得悲痛坚决。

“王爷大义凛然,在下佩服,相信陛下会体谅的。”

零姬翻身下马,接过了盒子,却是指向了柳小垂,“不过,这个人,我不能放过。方才公然直呼陛下的名讳,出言不逊,我要好好惩治他。”

柳小垂此刻已陷入悲痛之中,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被零姬强行带走了。

身上落下重重的板子,每一分疼痛浸入骨髓,他哭喊着,觉得徒劳无力,心中渐生死志,脸上麻木而茫然。

零姬见他没有求饶,便觉得无趣。正打算找人将他活埋了,这时发现周围士兵已倒下大半,迎面而来的是一位黑衣人。

“是你?司空云昊怎么没有来?”

黑衣人唇角轻勾,桃花眼深眯,“我一人来,还不够吗?”

零姬不知他的实力,拔剑而出,但突然间力气使不上来,跌倒在地,全身酥麻不已。

那人轻轻地越过她的身子,笑道:“你越是挣扎,内力会消失得更快。”

“你!究竟想怎样?反了不成?”零姬愤恨地看着他。

“怎么会呢,我好怕你的主子的。”那人委屈地说道,却是向柳小垂走去。

“我要的是这个人,”那人抱起昏迷过去的柳小垂,“当然,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迷雾升起,人影消失。

24、终章

“……他真的很生我的气?”姜风珏一脸担忧,捧着那封信,信里尽是情意中透着埋怨愤怒,有分离之意,他看得心里惶惶。

卫和子打着哈欠,“是啊,是啊,他气得跑回了刺霜派,呵,不好意思啊,我一个弱女子可拦不住他。”

姜风珏将信纸叠好,眉头紧蹙,“那我也赶紧回去吧。”

“回去吧,哄媳妇要紧。”卫和子本想拍拍他的肩,无奈何却被他冷眼瞪了回去,卫和子缩手站到陆彦身后。

“他的身体如何了?到底患的是什么病,为何身上这么多斑痕?”姜风珏紧张地问道。

陆彦竖起冷眉,哼道:“大势已去。”话音刚落就被卫和子堵上了嘴,她呵呵地笑着,取出几包药材。

“我师父开玩笑呢,他没事儿,估摸着是气血不足,这药你拿回去给他,喝几天就好了,”卫和子笑得和煦,身上却冒着冷汗,“你说你一个大侠,怎么这么不关心自己的媳妇儿,瞧他瘦不拉叽的样子,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姜风珏面色尴尬,想起那人,内心便暖暖的,“是我的错,待此事了结,我就带他云游四海,偕老一生。”

姜风珏笑得温柔,看得卫和子和陆彦面面相觑,心中既有羡慕也有哀叹。

“在下告辞。”姜风珏郑重地行了一礼,信心满满地离开了。

远望那道人影消失,卫和子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倒在桌上,但下一刻却被陆彦踢到地上,他神色冷冷。

“师父你干嘛?”卫和子不满地撇嘴。

“满口胡言乱语,这是一个大夫该说的话吗?”陆彦拧眉。

“那怎么了?”卫和子嘟囔着,“我救不了他,可是他的心愿我得完成呀,我起码信守了承诺。这是善意的谎言,懂不?”

“不行不行,”陆彦摆摆手,“万一姜风珏发现我们骗了他,那怎么办?他可不是什么善类,我不想被追杀一辈子。”

“怕什么!”卫和子听到他说“我们”,立马笑逐颜开,“跑不就得了!我可不信他能追杀到雍味谷。”

“……那我们快走吧。”陆彦却是站了起来,赶忙回房收拾包袱了。卫和子可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偷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驾马疾驰,几乎是一口气跃上万雾山,姜风珏原本一脸期待的笑容,在看到门派内断瓦残木,一眼望去,尽是一片焦土,光秃秃的山林,荒凉寥落。

弟子们面带悲伤,静静地打扫着地面。

姜风珏看得胆颤心惊,猛地拉过一个弟子,眼睛喷火,内心起伏的杀意。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起的火?!小垂在哪里?!”

那个弟子被他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师兄饶命,昨日夜里便起了大火,好多师兄弟都死了……”

姜风珏攥紧拳头,“那些尸体呢?掌门去了哪里?”

“掌门他已仙逝。”其他弟子也不由得哭泣起来。

姜风珏眼睛发红,内心不信,他狂奔而去,到了那人曾经的住处,但屋子早已烧毁,心坠深渊,他跪倒在地。

“哐当”一声,某个事物掉落在眼前,是后来为表情意,他也送给柳小垂的香囊,上面绣着他的字,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香囊,发现它全部都烧焦了。

“他在哪里?”姜风珏咬紧牙关,抽出长剑,直指萧安莉。

萧安莉脸色毫无血色,冷笑道:“他已经死了。”

剑抵紧喉咙,姜风珏的眼神沉黑幽深,形同鬼魅,“我不相信你。”

“……他的骨灰我留下来了,我好歹也尽到了一个师姐的责任。”萧安莉自知动起手来打不过他,也只能这样说。

姜风珏心如刀割,他轻轻地开口道:“可你不配当一个好徒弟、好师侄,为了一个掌门之位,竟可以玩弄人心,用计狠辣。”他冷冷地看着她,刀子般尖锐地看穿了她的野心。

萧安莉后退了一步,紧张不已,“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明白,”姜风珏收剑而立,“一个攻于心计的女子,杀人都不必亲自动手,果然高明,他们一个个倒也算死得安乐。”

推书 20234-07-01 :吃不了,兜着走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