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司空家二少爷,例行公事,还请让我们搜查一遍。”侍卫一脸严肃。
“请便。”司空云昊并无异议。
“且慢!”姜风珏姗姗来迟,依然风度翩翩,笑容温和。
完了,差点忘了还有姜风珏这个变数……柳小垂原本得逞而兴奋的心情一下子被浇灭,内心惴惴不安起来。
“姜兄,你怎么这么迟?”司空云昊问道,却看见姜风珏拍了拍他的衣衫,貌似是替他拂去灰尘的样子。
“风尘仆仆,你赶来一定很累了,不知有没有好好温习书课呢,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赌约哦。”姜风珏眉目带笑,抖抖衣袖。
“不敢忘,也希望你不会手下留情。”司空云昊点点头。
“两位还是快点让我们搜查,进去考试吧。”侍卫有些不耐烦了,唉,读书人就是啰嗦,有木有,另一位侍卫接收到他的目光,也点点头。
姜风珏大大方方地让人搜查,脸上藏不住的浓浓的笑意,让司空云昊百思不得其解。但却让另一边的柳小垂气得捶墙,他可是亲眼见到了姜风珏如何飞云探手夺去了云昊衣袖中的小抄,而姜风珏不知如何藏的,侍卫竟也无法搜得出来。
“这个该死的姜风珏,每次都坏我的好事!”柳小垂甚至觉得姜风珏是故意的,脸上笑得这么开心,简直欠揍,他扭过头,愤恨地转身离去。
“唉……我还想多看一眼呢……”姜风珏莫名叹气道。
“姜兄在说什么?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们?”待搜查完,司空云昊猜测道。
“哎,是吧,我倒是希望他是来跟踪我的。”姜风珏唇边溢着笑意,没把话意说透,见状,司空云昊也不想多问,倒是心下对姜风珏对了几份感激和信任。
第二日科考结束时,姜风珏都未曾见到那人的身影,以为他真的放弃了,心里竟然有点失望。
总之,考完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姜风珏进了一家酒肆,桌上一壶酒,独自一人一边饮酒一边品着小菜,自得其乐。
忽然间 ,邻桌一人发出一声悲鸣,趴倒在桌上,已然昏厥。小二害怕地上前探了探他的气息,下一刻倒退三尺。
“老……老……老板,他死了!”小二指着那人。
“哎呀,又是一个暴毙的科考生,去去去,找他的户籍,通知家人,若是找不到,直接找个地方埋了……太晦气了。”
“这都第几个了,这次科考有这么难吗?”四座闲语起来。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闻这些年天子刚下了限商令,这从商无路,可不全部都来科考了吗?人多了,可是科考难度也上去了。”一人低低说着。
“啊,是吗?这官场似乎也不太好啊,你看去年的状元,谁能料到不是京安才子,而是那个谁……”
“嘘,别说,小心隔墙有耳啊。”
“哦,我知道,”那人立马闭嘴了,“其他的我不知,可这个人我知道,入赘朔家那个不是,刚被妻子给休了,赌博还欠了一屁股债……”
“唉……现在他就那么死了,你说他科考若是过了,岂不是可惜了吗?”
“呵,他不会过的,自作自受。”姜风珏鼻子哼笑,优雅地为他们斟了一杯酒。
“多谢二位。”他卷袖而去,飘然潇洒。
当夜,某处院落燃起星星烛光,火舌爬上架子,吞噬着,侵蚀着每一卷纸,咝咝地愉悦地吟唱着,舞动着,摇曳着殷红的色彩,刺眼夺目。
他用湿手帕捂着嘴,一直跑,一直跑,长巷里无尽的黑暗。
不敢相信他自己真的做了这种事,自己是不是真的丧心病狂了……他整颗心一直跳,沸腾着,脑袋几乎快要炸开,泪水盈眶。
“啊……好痛……”绊倒摔地,膝盖似乎破了,他伸手一摸,只觉脑子晕迷,眼前越来越模糊。
“什么人在哪里?!回答!”有巡卫在查宵禁,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喊道。
完了,我不能呆在这里。他想到,却起不了身,意识已渐渐远离,晕倒过去。
“过去看看……”一人点灯。
“咦,人呢?我明明看见有人的,难道看错了?”两人没有发现,只好离去。
房檐上,黑衣人半搂着他,叹声道:“我小看你了,真是不安分哪……”
10、逃跑
司空王妃倚靠栏杆,她轻轻投下几颗米粒,鱼儿欢闹地抢食着。
“昨夜起大火,东面的试卷全被烧毁。”蒙舟走近。
“不是宵禁吗?不知是哪路的小人敢放火,与天子门生作对?”王妃懒懒地开口,神色忧忧。
“是啊,敢在天子脚下动手,还真够大胆的呢。京兆尹已经派人去搜捕了,”蒙舟看向她苍白的脸色,“这次的门生大多达官显贵,朝廷是不敢得罪的,因此已经重拟考卷,择日重考,这是我探听的消息,市井中还未得知。”
“那真是多谢告知了。云昊这次是一定要考上的。”王妃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时棠,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忘记吗?”蒙舟淡淡地开口。
王妃垂眼,“有些事是不能忘记的。”
“……呵,若换做我,怎么舍得呢?”蒙舟叹息道。
“我既已选择这么做,就无回头之路。”王妃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知道了呢。”蒙舟眼中忧伤。
“你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的,”王妃笑得婉约,轻轻为她披上披风,“小舟,十多年来,谢谢你了。”
“我心甘情愿。”蒙舟无奈叹气,解下披风塞到了她的手里,大步而去。
“是我的错……”王妃攥紧了披风,眉目忧郁。
柳小垂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废弃的小木屋里,帘子遮挡着,漏进一两点日光。
他用力地起身,竟在桌上寻到了自己的包袱,旁边一壶茶水,摸了摸,还是温热的。
“这……是谁救了我?还知道我住的客栈……”他汗涔涔地思索着,却不敢想下去,埋怨自己做事欠妥。
摸到自己的膝盖,伤得并不严重,只破了皮出了点血而已,当时只因自己体力不支才倒下的。
“看来他也没有这么好心肠嘛,没替我处理伤口和给一些吃的。”他喝了点水,滋润喉咙后,他终于有力气吐槽了,内心其实颇为感激。
“先填饱肚子再说。”柳小垂背起包袱,打开门,转了转几条巷子,总算找到包子摊了。
“你有没有听说昨夜有人放火,试卷都被烧了?”小摊边路人说着话。
柳小垂买了一两个饼,一边啃着一边哼哼,心里得意着:我总算打击到那个冒牌货了。
“听说了,什么人这么大胆啊?”
“恐怕不是京安人,不然敢这么干,死路一条啊。城里城外正盘查着可疑嫌犯呢,现在可难出去了。”
“唉,我还打算过几天回老家呢,真倒霉。”那人啐了一口。
柳小垂忽觉不妙,不行,要是真被问到,他解释不清楚,且没带户籍,一定会被抓到的。
得赶紧走。柳小垂满额是汗,压低帽檐,加快脚步,走进了客栈。
“啊,您来得不巧,马车全都租出去了。”小二懒懒地擦着柜台。
“那怎么办……”预料之中,柳小垂心如擂鼓,忽然间他看到一辆抬着棺材的车停靠在客栈旁……要不,和尸兄挤一挤?
“……”柳小垂为自己的想法一惊,冷汗直流,他颤栗地问道,“那辆车是要去哪里?”
“唉,前一阵子酒馆又有个考生暴毙了,老丈人不肯收他的尸体,只给了口棺材,这不打算直接扔到城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哦,嗯……”柳小垂点点头,欲哭无泪,为什么偏偏是运尸……不行,我是个有尊严的人。
但是在看到捕快远远的身影往客栈来的那一刻,柳小垂很不争气地跑了,悄悄地溜到那辆抬着棺材的车旁。
“阿弥陀佛,打扰你了,兄台,顺路载我一程吧,呃……我会给你烧纸钱的好不好?”柳小垂祈祷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棺材盖,钻了进去。
“砰……哎呀!好痛……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事,你好好休息啊。”盖子太重了,不小心被压到,柳小垂捂着手憋着气呻吟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一个尸体躺着,柳小垂小心地压在他身上。
柳小垂其实并不害怕,毕竟在乱葬岗待过。可是真是太臭了,而且……咦,这人好像很眼熟啊,柳小垂摸了摸那尸体的冰冷的脸庞。
“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人指了指那边的车。
“别吓唬人,行了,吃完了吧,快走吧,早点运走那尸体。”于是两人草草吃完了午餐,往车子而去。
“抱歉,两位,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可疑的外乡人士?身上可能还有伤。”甲捕快拦住了他们。
柳小垂的心立刻提了上来,压抑着呼吸。
“哎,官爷,我们没看到,再者,你们连犯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么问谁知道啊?”一人哼哼道。
“少废话,没有看到就没有看到,我们做事还用你们多嘴?”乙捕快瞪眼说道,一旁的狗似乎闻到了什么,汪汪地叫着。
“这里面是什么?打开来看看。”甲捕快循声望去,打量了那口黑漆漆的棺材,若有所思。
“官爷,这里面是尸体啊,你不会想要打开吧,这可不好,触霉头的。”有人拦住了。
“这是在查案,打开!”甲捕快奋力拉开了他,目光示意乙捕快上前。
“且慢,两位官爷,不能动这棺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声音,但着实拯救了柳小垂。刚才他整颗心停止跳动,已经吓得满身是汗了。
“你又是何人?”捕快转身,蹙眉 ,那人一身青色仆人装,似乎是……两位捕快相视一眼,立刻停手。
“这是我家老爷府上的,昨日病死的下人,”那人恭谨一礼,露出了一块腰牌,“死者为大,还请两位手下留情。”
“请便。”两位捕快抱拳离开。
卧槽,吓死我了。柳小垂捂着小心脏,脑子却想着究竟来的是什么人,这具尸体看起来很有背景啊。不由得他多想,车子已经晃晃悠悠起来,心情已经平复。
“不管怎样,多谢兄台保佑了。”柳小垂望着那惨白的脸,脑子忽然闪过一丝灵光。还没细想,车子又停了下来。
“没木有搞错,这次又是谁……”默默吐槽。
“你们先退下吧。”
“是。”驾车的两人下来避开。
片刻安静如死寂一般,这时柳小垂忍不住将耳朵贴近壁上。
“不用看了,我闻得出那股百转穿心酒味,他已经死了,很好。”清冷的女声。
“他若肯安分守己……”男声低沉。
“如常所愿不是吗,朔家的女儿应该嫁得更好才是,”女子笑道,“若不是他出现,也不会阻了我们的计划。”
“也是,那位呢?怎么没一起来?”男声勉强笑道。
“她很放心,所以提前走了。”女声淡淡,作势要走。
“二公子为何没死,按道理来说……”他叫住了。
“事出变化,她另有打算,一切如计划进行,不必对司空家手软。阁下若有时间,还是赶紧抹除这具尸体留在京安的痕迹吧。”女声淡淡说道,奋袖离去。
“是舟姨……那么‘她’是……!”听完这一席话,柳小垂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来,种种思绪盘旋而起,心底升起一股寒冷颤意,自头顶至脚底。
“不可能的,她不会这样做的……她怎么可能对那……”柳小垂牙齿打颤,“不对,她是希望‘司空云昊’死,无论那个人是谁,她对司空家……”
想起絮儿对他的冷眼拒绝,想起娘亲先前种种寒嘘问暖,想起舟姨,舟姨她怎么也变了……为何他曾经相信的人一个个在私底下竟是这般面貌。
“我究竟被骗了多少……我到底是谁?”他眼睛里腾起了淡淡的水雾,看向那副苍白的脸,终于认出那人——京安首富朔连的女婿,朔星静的丈夫曾川。
他也曾是司空家多年的食客……柳小垂的手无力地垂下,脑子嗡鸣着,他不敢想,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不能怀疑她们,用力地克制着。
车子毫无阻拦地驶到了城外,驾车的两人搬下棺材,满头是汗。
刚挖好了坑,放好棺材,正准备铲土埋葬时,忽然乌云密布,空中划过一道闪电。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把两人吓了一跳,尤其四周突然阴暗下来,直教人不寒而栗。寒风呼啸,如怨女低吟。
“大哥,我怕!”一人抓住了另一个的衣服。
“怕什么,赶紧埋了,快点走不就行了!”那人心底也发毛,可还是推开了旁人,颤颤地拿起铲子,盯紧了那黑漆漆的棺材。
“啊!啊!大哥!小心!”那人看见盖子竟然“砰”的一声飞了出来,重重地压在地上,他害怕地哭嚎着,最后看到里面竟然出现一道人影,形同鬼魅般站起来。
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雷声大作,场面如此惊心动魄,两人已生生吓晕倒过去。
柳小垂摇了摇头,唇色发白,他缓缓地爬出来,盖上了棺材。
狂风怒吼着,大雨倾盆,雨点猛烈地砸在他的脸上,他一边铲土一边抹着脸上的水滴,却已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流泻入注,湍流不止。
“曾兄,您安息吧。”他无力地说完这句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走着,毫无目的地往前走。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走到一处破山庙时,他全身已然疲累,而脑子却仍绷着什么,他撑着柱子缓缓坐了下来,湿淋淋的,一滴滴静静滑落,渗进泥土中。
十滴,十一滴,十二滴……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科考将重考,你……失败了。”清雅轻悠的男声低低吟起,如拨弦弹音,余音不止。
柳小垂咬唇,瞳仁里黯淡无光,“我是个笨蛋。”
“是啊,大笨蛋,每次都被我抓到呢。”姜风珏不顾泥水,蹲了下来,眉目温柔,轻笑着。
“姜风珏!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能不能……”不知该说“放过他”还是“走开”,柳小垂内心中艰涩又无力的悲伤。
“不能。”姜风珏看着那张发白的脸庞,晶莹的泪痕残留着,显得那张脸更加丑了,但莫名地令他的心开始有一丝抽痛。
“为什么?”柳小垂唇边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