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东楼就着火光打量着两侧石壁上的壁画,忖度着说道:“此处的建造年代应当是先秦时期,从壁画的风格与内容就可以
见一二。比如甬道上的这幅画,应当是秦惠文王时期收复河西的大战,你们看秦国与魏国的战旗。”
摸了摸壁画上鲜艳的彩绘,付东楼又道:“这地方虽然建造年代久远,但并非建造之后就没人来过了。我之所以能顺利打
开石门,也是因为至少近十多年还有人来过这里,墙上壁画也有人精心维护重新上色,否则时隔千年这些壁画很难保持如
此艳丽的色彩,更不会有灯油照明。”
“依你之见,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坟墓,地宫或是别的什么?”
被雷霆救出后柏钧和便将付东楼拢在身边,臂膀未曾离开过付东楼的腰,更是半挡了令狐纯看向付东楼的视线,生怕令狐
纯再起歹心。此时见付东楼一边走一边查看,自然是紧紧跟上,问话时还不忘警惕令狐纯。
“肯定不是坟墓,但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付东楼摇摇头,又指着墙上的灯火道,“你们看火苗都摆向甬道深处,
可见此处并非只有这个石门一处与外界相通。也许只是一些通风口,但不排除我们找到其他出口的可能。”
“主上,我们还是先找地方疗伤休整吧。”天权粗略检查了兄弟们的伤势,摇光开阳两人流了不少血,需要赶紧休息。
“若是按照先秦时期的建筑形制看,甬道两侧应该会有耳室,我们往前找找看。”
令狐纯顺着向下延伸的台阶看了看,眉梢一挑,“我们还是并排走吧。”
柏钧和自认君子,可他不能不防着令狐纯做小人,无论谁前谁后另一方都不会放心,自然是并排走的好。
“我来开路。”雷霆如今切身不明,自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博取双方的信任。
柏钧和一点头干脆地道:“带路。”
拾阶而下走了不远果真找到了一处对称的耳室,两方人马各自进了自己一侧的耳室休整,雷霆很识相地在用到甬道当中盘
膝而坐。无论他现在去了哪一方的耳室都会有串供的嫌疑,等下再说出来的话可信度便会大打折扣,如此作为倒是最恰当
的。
耳室中并未有什么宝藏,空荡荡的一间面积却是不小,说话还有回音。墙上的沟槽与甬道中的沟槽是联通的,已经被点亮
了,倒是很方便天权他们处理伤口。
柏钧和一进耳室就拉着付东楼来到靠出口一侧的角落里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付东楼一站定便小声道:“卓成你伤到没有?
”
柏钧和衣甲上的血腥味呛人,也不知道这些血里有没有柏钧和的。隔着衣甲看不出,想摸一摸柏钧和却又怕碰到了伤口把
人弄疼了,付东楼一时间急了起来手足无措。
忽然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暖烘烘的呼吸打在颈子上,付东楼的脸颊瞬间飞起红云。
“卓成……”
柏钧和从没如此失态过,但他此刻真的很想拥住眼前这个人。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胳膊上被暗器划过擦破了皮儿。”抱了一会柏钧和才把人放开,一手捧着付东楼的脸摩挲着,心中
充盈着融融暖意。从未有人如此热切地关心他,顾贤虽疼爱他却也不会如此露骨,这倒是柏钧和从未有过的体验了。
“方才一时忘情,铠甲没隔到你吧?”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快把衣甲脱了,说不准暗器上就有毒呢。”顾不上害羞,付东楼急着去解柏钧和的衣甲,瞧见
他面含微笑完全不当事,不禁急斥道:“笑什么啊,不说淬毒,只要用些特殊的金属划破了皮儿都会造成很大伤害,难道
你想当独臂将军啊。”
想到这点,付东楼又转身对天权几个道:“你们随身有带药么?有没有清水,包扎前好好清理下。”付东楼只恨自己会得
不够多做不出抗生素,要是能发明出来,肯定能在战场上救治不少人。
“行了,我们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谁不比你处理伤口经验丰富。”柏钧和再次将人抱进怀里,环在付东楼腰上的手臂
越收越紧。
“你……”
“我想你……”
“卓成……”
心中一时间酸涩难当,压抑了良久的担忧害怕牵挂以及一缕缕思念只因为那三个字便倾泻而出。付东楼眨了眨发热的眼眶
,犹豫了一下,回抱住了柏钧和。
“对不起曦瑜,是我疏忽才让你身陷险境。倘若当日……我们今天也不会受困于此。”
摩挲着付东楼垂散的发丝,失而复得的欣喜并上后怕让柏钧和格外眷恋此时怀中的温热。
“你又不是神仙,每天要忙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算无遗策,不用自责,我不是没事吗。”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你说愿意拿玉玺去和令狐纯交换我是真心的吗?”好像不该在此时问这个,可付东楼还是忍不住想问,“我知道问这个
是我矫情,即便你那时只是哄我的也无妨,我知道传国玉玺的意义何在,我也从没想着要你以用玉玺换我的方式证明你说
的喜欢……”
“我当时并不是想敷衍你或者向令狐纯证明什么。我和父卿早就知道你与传国玉玺有牵连,我们的婚事最初也与玉玺有莫
大的干系,可我一直都认为,一块石头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
松开臂膀,柏钧和黑亮的眸子对上那一片湛蓝,缱绻的情意自然流露,哪里还有平日冷面王的影子。
“曦瑜,你的才华,你从一千两百年后带来的那些东西,才是国家百姓最大的福祉。现在我又看到你着急我伤势的样子,
我便更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你对我亦是有情的对吗?”
不知是不是被灯火映得,付东楼白皙的脸颊上发起一片红光。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甜言蜜语说起来不要钱似的,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肉麻,我们不是见面就吵架才对么。”
略下头抵住付东楼的额头,柏钧和用鼻尖蹭了蹭付东楼的鼻尖,胸腔中溢出浑厚低醇的笑声:“其实你生气着急的样子,
看上去特别有活力有斗志,就像那些新来投军的士兵,热血激昂,别有一种魅力。”
付东楼也笑了,现在想想他们当初吵架的内容,真是如三岁小孩一般幼稚,好像两只炸着毛的斗鸡。
抬起一只手挡住柏钧和的眼睛,付东楼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后就着柏钧和低垂的头颅吻上了那两片纤薄的唇。
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看来这话不准……
并不是第一次亲吻,可却是第一次饱含情意地去做这样亲密的事。付东楼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那一丝酥麻甜蜜的情感
,只是本能地用自己的唇摩挲着对方的唇,感受着那双薄唇上的炙热。
付东楼吻上来的那一刻柏钧和就懵了,在他的观念里,这种动作是夫妻间很私密的动作,应该是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做,可
现在这耳室里还有他的属下……
他应该推开付东楼,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耳边尽是“怦怦”的心跳声,手上更是搂紧了付东楼的腰,唇与唇紧紧相贴
,甚至忍不住探出舌尖去描摹去品尝送上门的甘甜。
暖烘烘的呼吸在两人鼻端交换着,付东楼感受到柏钧和的舌尖,有些激动地吮吻了下柏钧和的下唇,却终究没有伸出舌来
回应便分开了。
“曦瑜……我的楼儿……”
“卓成……”
不似顾贤或者木炎那种长辈用来表示亲近的称呼,柏钧和口中的“楼儿”略显女气,可付东楼此时不想去计较,他突然体
会到到自己被绑架这事儿对这个将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你就这么喜欢我……”
“你值得……”值得君王倾尽天下的美人,不会让他的君王失去天下,你并未辜负我的信任……
侧头贴在柏钧和颈侧,付东楼没再说话。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大抵便是如此吧……柏钧和,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一往情
深的呢……
天权等人一进耳室便很自觉地找了离他家主上与准王卿最远的角落疗伤,几人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声响打扰重逢的二人,可
依旧有人不小心碰倒了药瓶,清脆的响动并上回声分外刺耳。
“你还是先处理伤口吧。”付东楼咳了一声,轻拍柏钧和后背。
“好。”柏钧和也不好在属下面前继续与付东楼亲热。方才是情难自已,现在若是继续,倒叫人觉得自己不够尊重付东楼
了,如此对待自己的正室确实是有些轻慢失礼了。
“令狐纯这几日可有善待你,你有没有伤到哪?”虽然付东楼衣冠整齐行动自如,可柏钧和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句。
付东楼边帮柏钧和脱软件边说道:“就是第一日的时候被他带在马上狂奔磨伤了腿,他给了伤药与我,这几日已经好透了
。”
柏钧和听得此话眉头一皱,很想亲自查看下付东楼的伤,可那个位置又不好叫付东楼除衣便只好道:“等我们脱离此处回
了羽林军营,我叫军医帮你好好看看。”
“好。”
除去了软甲衣物露出伤处,付东楼便看到了结实的臂膀上那道暗器划出来的伤口。伤口已然凝了血痂,看上去并不像是中
毒的样子。
“上些药吗?”
“不用,随身伤药有限,他们用就好,我这点小伤不碍事。”
思及还不知要在此处困多久,付东楼决定尊重柏钧和的意见。
目光落到付东楼为自己穿衣的手上,柏钧和突然抓住付东楼的手道:“刚才你覆上我的眼睛时我就闻到血腥味了,一时竟
没反应过来,你这伤怎么弄的。”
白嫩的手心手背上满是血口子,付东楼这也才觉出疼来,“应该是刚才找开门机括时被树藤划的。”
“伤口不深,外伤药涂一点很快就能收口。”柏钧和说着便带付东楼走去天权等人那里拿伤药。
伤在手上很容易感染,付东楼便由着柏钧和给他清洗上药。柏钧和动作细致利落,当真是军人风范。付东楼看着他忙活脸
上的笑意便止不住。
等所有人都包扎停当了柏钧和才问天权道:“他们怎么样?”
开阳摇光此时不宜说话,柏钧和也不去打扰他们。
“还好,就是伤口有些深多流了点血,上了药多休息一会就能缓过来。”收拾着伤药的天枢答道,“那几个胡人比我们伤
得狠,真打起来也不怕,就是不知道那个雷霆是敌是友。”
雷霆从令狐纯手里抢了付东楼回来,按理说应该是朋友。可雷霆又是木炎那里来的人,那群黑衣人按雷霆的话说也是木炎
的人,这一时间倒叫人拎不清了。
“卓成,我不知道师父到底有何打算。”柏钧和知道自己的底细,付东楼当然不认为他会疑心自己,可天权几个都知道自
己是木炎的徒弟,这话更多的是说给他们听的。
“你当然不知道。”安抚地紧握了一下付东楼的手,柏钧和对天权天枢等人道,“让他们再歇歇,本王与王卿去听听神算
鬼谋的国师这次打的是什么算盘。”
第七十一章
那群黑衣人一开始袭击的主要目标是令狐纯,可令狐纯与柏钧和一样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一来可说是鲜卑武士忠勇
护主,二来也证明令狐纯武功之高不可小觑。
雷霆一见令狐纯与柏钧和付东楼都出来了便站起身来,柏钧和却对他比了个手势:“料想你要说的话不会短,我们还是坐
下说吧,令狐柱国以为如何?”
不管令狐纯怎么想,柏钧和先一步揽着付东楼坐了下来。付东楼本就不比他们二人体力好,刚才一番厮杀他虽没上去打架
可担惊受怕也没少消耗,此时乐得靠着柏钧和休息,也刚好仔细观察周围的壁画与建筑结构寻求出路。
令狐纯盘膝而坐,对雷霆道:“你是谁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什么会劝瑞王不杀我。”
“我名义上是国师木炎的人,曾经被派到王卿身边负责王卿的安全。王卿被软禁后我便被遣送回了国师那里。”雷霆说着
对付东楼一笑,“主子竟然只听声音就知道是雷霆,雷霆佩服。”
付东楼摆摆手不以为意,“我记性好,你又贴身护卫我那么久,怎会记不住你的声音。”
“名义上是木炎的人。”令狐纯玩味一笑对柏钧和道,“瑞王,你们大楚的下人还真是奇怪,竟还一奴二主不成。”
事涉内政,雷霆又没明说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却奉付东楼为主亲近又不失尊敬……柏钧和看了雷霆一眼,揭过他真实身
份不提,转而问道:“你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何做解?”
“此事说来话长,王爷与令狐柱国请听在下细细道来。”雷霆对两人颔首道,“国师身在大楚,所作所为却并不为大楚打
算。当然,国师也并非北燕的人,据我在国师身边多年的观察,国师很有可能是李唐后裔。”
“李唐后裔?!”付东楼一惊。来历奇特的柏家,造反成功的史朝义,这个时空给付东楼带来的未知太多了,以至于本该
延续下去的李家都被付东楼忽略了。偌大的皇族,竟然在一夕之间销声匿迹,怎能不是怪事。
雷霆点点头,对付东楼道:“雷霆也是猜测,并不做准。国师姓木名炎,而李唐的李是木子李。当今天下同时对北燕与大
楚都有敌意的,除了李唐后裔,雷霆想不出其他来。”
比之付东楼,柏钧和与令狐纯淡定得多,显然是早就想到此事与李唐后裔有关了,想同时对付北燕和大楚的也只有李家人
了。
“你们大楚的国师可是柏焱手下用出来的人,居然会是个……”令狐纯不知该如何形容木炎,“真是好笑。”
被人行刺的阴郁一扫而空,尽管木炎同时算计了楚国和燕国,但身为楚国的国师,楚国要比燕国损失更多。想到这个,令
狐纯心情焉能不好。
柏钧和向来沉稳情绪内敛,此时也不多说,对雷霆道:“你继续。”
身边的付东楼换了个姿势靠着自己,柏钧和看了他一眼,见他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道是想什么,唇角微扬淡淡一笑,“仔
细你的伤,地上脏。”
“嗯。”敷衍了一句,付东楼的心思显然没在柏钧和的话上。
令狐纯瞧着对面的两人心里冒起无名火,雷霆却是装作没看见,继续道:“据我所知,国师派了一人去燕国,为的是排挤
令狐柱国从而谋夺北燕兵权。”
“木炎这是异想天开!”
令狐纯不信木炎有此手腕。史朝义对手下将领向来看得紧,原因无他,北燕皇帝就是李唐的叛将,怎会不防着将军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