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纯军功赫赫又有狼王美名尚且要避嫌,其余人谁敢染指兵权。
“令狐柱国莫急,且听在下细说。”雷霆并不着急,耐心解释道,“令狐柱国有没有想过近几个月来北燕在大楚损失的细
作众多是何缘故?羽林军失窃一事漏洞百出,北燕安插在羽林军工匠中的细作潜伏多年居然就这样白白牺牲掉,难道真的
是令狐柱国的手笔吗?”
当然不是,那种粗陋的行动怎么可能是令狐纯的指示,令狐纯亦在追查情报网中的内女干,可不等有结果,锦官城中的细
作便几乎全军覆没。
“令狐柱国时常扮作商人四处游历并不常驻长安城,哪怕是秦国公主也对您常年不在家多有抱怨,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我没说错吧。”
“令狐柱国之所以如此做,不就是为了免受燕皇猜忌么,可见燕皇对令狐柱国一直很不放心。现在燕国细作损失惨重,燕
皇对令狐柱国的不满怕是更多了吧。”
雷霆话音儿刚落就听付东楼冷笑道:“可不是,都往他的驻军里派监军了。他要不是狗急跳墙,怎么会劫持了我来挖玉玺
,肯定是想着回去将功赎罪呢。”
雷霆的话刚好解开了付东楼心中的疑惑:令狐纯定是一早就下功夫打听传国玉玺的所在了,他三月初来大楚肯定也是想得
到更多关于玉玺的情报,只是不知道令狐纯是从哪里得知玉玺与自己有关的。
史朝义对令狐纯的猜忌和锦官城中燕国细作的折损让令狐纯不得不有所作为将功补过,两件事混在一起令狐纯压力倍增,
如此一来自己被劫持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监军?你是如何知道的?”因为付东楼不懂鲜卑语令狐纯才敢当着他的面和属下交谈,再者彼时付东楼是阶下囚也没有
泄密的可能。令狐纯哪能想到今日的情境。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学什么都很快,而且我并不是完全不懂鲜卑语,只是知道的词汇很少而已。你和你的属下每天当着
我的面交谈,我难道就不会仔细听边猜边学么?”付东楼才不会说自己现在也无法听懂整句的鲜卑语只能听单词,令狐纯
还是对自己多几分忌惮的好,总被当软柿子捏的感觉可不好。
“曦瑜聪慧我亦不敢小视,令狐柱国大意了。”柏钧和揽住付东楼的肩,心中那股得意劲儿就不用提了。
雷霆含笑点头:“主子这话很是,令狐柱国如今在北燕的情况只怕不尽如人意。”
雷霆毕竟是有心劝和,也不好过多讥讽令狐纯,只说了一句便转了话题:“我奉命接近木炎在他身边侍奉多年,却一直没
弄清木炎派去北燕的人到底是谁。不过我心中有个猜测,不妨说出来请王爷和令狐柱国一起参详下。”
令狐纯对雷霆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思忖着道:“你先别说让我想想……莫不是……南酆?”
“我要说的正是南酆,莫非令狐柱国早就察觉此人有异?”
“南酆素来与我不睦,想必楚国都知道这事吧。”令狐纯看向雷霆目光犀利,“他与吾皇私交甚笃,亦是我大燕的良将,
回鹘几次三番扰边全赖南酆将军抵抗,我虽不喜欢他但也敬重他的本事,雷霆你说话慎重些。”
“据本王所知,南酆并非是随着史朝义打天下的,而是在五年前出仕北燕的。南酆崛起如此之快屡立奇功,令狐柱国不觉
得奇怪吗?再者,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因何能得到史朝义的信任,令狐柱国就不多心吗?”
令狐纯和南酆是明面上撕破脸的,怎么会不提防他。只是这毕竟是燕国内政,令狐纯不愿在此多说罢了。究竟南酆会不会
是那个企图夺取大燕兵权助李唐复国的人,他心里自有计较。
柏钧和见令狐纯面容严肃眉头微皱就知道令狐纯心中动摇,便不复多言。
“南酆是哪两个字?”付东楼突然问道。
“南北的南,酆都的酆。”柏钧和答道。
付东楼听完又不知琢磨什么去了没再说话。
雷霆继续道:“我怀疑南酆还有一个理由,这也牵扯到我大楚的一员大将。”
雷霆是楚人,说起楚国的事情肯定不会像说燕国一般毫无顾忌。柏钧和见他看向自己征求意见,略一思量颔首道:“你说
就是。你既然劝我不要跟令狐柱国兵戈相见定然是有了自己的思量,既然我们有可能合作,还是坦诚一些的好。”
雷霆深吸一口气道:“在下怀疑南酆与风易是同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令狐纯与柏钧和异口同声,付东楼则是愣了一下才想到这个风易似乎是自己一直没见过面的大师兄。
“风易是木炎的大弟子,出身南疆。听说南酆将军是南诏国后裔,令狐柱国,可有此事?”
南酆如果真是风易,那就意味着燕国朝廷对楚国来说毫无机密可言。令狐纯自己就掌管着燕国布在楚国的众多细作,怎能
不知楚国的情报网就掌握在风易手中。
沉默了片刻,令狐纯好像下了什么决心,对雷霆点头道:“不错。南酆的出身吾皇一直未对朝野明说,但我曾私下打听过
,他似乎是南诏王阁罗凤之子。”
令狐纯的话不实在,南酆是阁罗凤之子是史朝义早就告诉过他的,他也知道南酆襄助燕国是为了报楚国灭南诏的国仇家恨
。南酆有求于燕国,史朝义对他的信任自然胜过无所求的令狐纯,哪怕令狐纯是他女婿。
“阁罗凤之子?”付东楼托着下巴思索起来,“从刚才你们说木炎是李唐后裔我就开始琢磨了,有时候人起假名会与自己
的真名有联系,木炎先放一边,我有个想法应该能给雷霆的话提供些旁证。”
柏钧和现在很喜欢听付东楼说话,他媳妇知识广博,想问题的角度又很是奇特,往往能想到常人想不到的地方,出人意料
却又很是在理。这样的付东楼总能带给柏钧和新鲜的感觉,引诱着柏钧和愈发想亲近他更深入地了解他。
“阁罗凤有一子名凤迦异,你们听过没?”史书上对此有记载,但付东楼不肯定这个时空还有这个人。
“确有此人。”柏钧和点头,“不过凤迦异在天宝九年的时候便战死了。”
天宝九年?唐史里只记载了凤迦异早死,可没说他什么时候死的,按说天宝十五年的时候他还驻守昆明城呢,怎么会天宝
九年就死了呢?
付东楼虽不解,可这不妨碍他的分析,他一边在地上写出几个字一边说道:“阁罗凤的后代有以‘凤’为姓的,凤迦异虽
不是姓凤,可也是凤氏。”
“单看凤这个姓氏,往远古说有一源出便是风氏。而南诏国的凤氏原为酆氏,远祖据说是周文王之子酆侯,所以才有酆氏
。风易,南酆,现在在看这两个名字,联系他大概的年龄和出身南诏的背景,我便想到了凤迦异。只是不知他与李唐怎么
会有亲密的关系。”
按照付东楼了解的历史,李唐与南诏可不是一直亲如一家的,阁罗凤反唐正是唐玄宗时期的事。
在木炎身边多年,雷霆自然对风易和木炎有许多细微的了解,再听了付东楼的分析便更有把握了,对付东楼的渊博与敏锐
也颇为佩服。
“主子想的很有道理。南诏亡国,凤迦异身为王子珍爱自己的姓氏是情理之中的,很有可能化名也变着法的用相关联的字
。只是风易究竟是不是凤迦异我就不敢肯定了,毕竟南诏王不止一个儿子,但我更倾向于主子的说法。”
“我刚才一直在想国师会是李家的谁。”付东楼琢磨起事情来总是很投入,很难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他自顾自地说道,
“李家树大根深,子孙满天下,可若说才华出众智谋过人又要在宗族间有号召力的就不好找了。”
“李唐已经亡国,若是想复国,主导之人一般都是末代皇子。不光唐朝,历朝历代无不如此,我说的可对?”
“这是自然,皇子比皇室旁支更为正统。”令狐纯居然接了话茬,他一个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显然是对付东楼的话
产生了兴趣。
“唐朝灭亡的时候,末帝是李亨吧?他的皇子中除了长子李豫,还有一人颇有贤名,却因谗言被李亨赐死。”
岂止是有贤名,如果唐朝没灭亡,这个人在李亨的长子李豫即位之后还被追封了承天皇帝。此人允文允武,史书中对其尽
是惋惜溢美之词,他就是……
“我猜,木炎就是被李亨赐死的建宁王李倓。”
“李倓?!”三人皆是一惊,李倓分明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不错,‘木炎’二字乃是‘李倓’去‘人’去‘子’而来。假设木炎就是被李亨赐死的建宁王,他对君父心怀怨恨不愿
再做李亨之子便很有可能如此化名。但是他毕竟是李唐皇子,亡国之恨岂能忘怀,所以他才会先帮着大楚毁掉李亨的江山
再帮李唐复国。”
付东楼一番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讪讪一笑道:“我对唐朝灭亡前后的事知道的不如你们清楚,李倓究竟有没
有可能健在更是拿不准,只是从字面上如此推断罢了。”
地宫中一时寂静,柏钧和、令狐纯与雷霆都没有说话,三人皆是眉头紧皱思索着什么。
良久,柏钧和开口道:“我倒不认为李倓是因为怨恨其父才助大楚灭唐的。一来真正灭亡唐朝的是北燕;二来当时的唐朝
已是大厦将倾狂澜既倒,复兴的可能微乎其微。李倓很可能是顺势而为,借机将李唐皇族保存下来以图东山再起。这些年
无论是我大楚还是北燕都没少下功夫寻找李唐后人,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其间定是有人做了详尽稳妥的安排。”
“你也认为木炎就是李倓?”付东楼没想到会有人支持他的观点,毕竟他所推理的一切都是根据名字本身,不能说是非常
严谨可靠的。
柏钧和摇摇头:“顺着你的说法想而已,李倓究竟是否已死又是否会是木炎,我也无法推断。”
“李倓没有死是很可能的。”令狐纯突然插话道,“昔年我攻破长安,听到许多流民传言说建宁王未死。当时我以为这不
过是亡国遗民对前朝的幻想,现在看来很可能确有其事。”
“我也听说过一事。”雷霆插话道,“当初玄宗避难入蜀,末帝灵武继位,建宁王随即被张良娣与李辅国谗杀,可蜀中盛
传建宁王死得冤,死后被玉帝敕封为神龙升天而去没留下尸首。”
雷霆与令狐纯皆比柏钧和年长,当初灭唐的时候都有参与作战,有些事情他们自是比柏钧和知道的清楚。
“天下大乱之时总是有一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却也都当不得依据。”木炎是谁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付东楼也不愿大家在
这地宫里浪费时间猜谜语,歉然对三人道:“我不过是一猜,对错与否还需更多的证据,你们一听罢了,别耽误了正经事
,还是雷霆继续说你有什么发现吧。”
“主子哪里话,主子的才学是雷霆拍马也及不上的,若是早跟您几年学些东西,许是早就摸清楚木炎的身份了,哪能到现
在还全靠猜的。”
雷霆始终没说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柏钧和见他对付东楼恭敬有加,心下生疑,却又提不起敌意来。
“令狐柱国,我无法给你明确的证据证明风易与南酆就是一个,也无法证明南酆就是木炎派去北燕的那个人。可我在木炎
身边潜伏多年,对他的计划还是有了解的。南酆之事,就要看令狐柱国自己的考量了。”雷霆本就对自己的推测很有信心
,听了付东楼的分析把握更大了些,可他不能把话说满,而令狐纯也不需要他把话完全说透。
“南酆之事多谢相告,他到底是不是楚国或者其他什么人派来来的女干细,我自会查清楚。”令狐纯心中已有计较,只不
明说罢了。
“你劝瑞王与我联手,定然不会是因为我燕国要乱,想来你们楚国的麻烦也不小吧,说来听听。”自家家底被抖了一遍,
令狐纯怎甘心吃亏,木炎在楚国打的什么算盘他也要弄清楚才是。
雷霆之所以先说北燕有难就是想令狐纯情急之下顾不上问大楚的事儿,可眼下这情形,想瞒了大楚之事不说很难。即便真
的含糊过去了也失了与北燕合作的诚意,反倒是有违初衷了。
有柏钧和首肯在先,雷霆小心措辞道:“木炎的计划是两步,在北燕谋夺兵权在大楚挑拨陛下与王爷内斗,如此一来大楚
与北燕同时陷入内乱,天下汉人占多数,北燕本就民心不稳,篡夺了北燕的军权便杀掉史朝义,挥师南下打内乱中的大楚
一个措手不及。”
“李唐皇室毕竟是很有号召力的,如果木炎再得到传国玉玺就更是如此。这个计划对于别人来说或者太过冒险甚至异想天
开,但是对于李唐后裔来说,确实可行。”
柏钧和看了看令狐纯,道:“令狐柱国究竟是如何知道此处有玉玺的?本王是得到国师传话说曦瑜被你劫来此处才寻过来
的,传国玉玺是本王的猜测,本王之前可是全然不知此山中有这么一处地宫。”
柏钧和暗示令狐纯被人算计了,而令狐纯则是早就起疑了。史朝义对他猜忌深重,他一直需要做点什么来表忠心。若是带
领军队北征回鹘,大楚这边无人防守不说,调动军队抢功劳还会加重史朝义的疑心。正愁没法子呢,手下便有密报说在前
唐留在长安的宫廷秘档中找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如今想来,简直是瞌睡了递枕头,这份情报来的太是时候了……
“唐宫秘档尽归北燕,我寻得一二线索并非难事。”
雷霆忽然对付东楼道:“主子原本也是木炎的一颗棋子,只不过木炎没想到,赐婚的圣旨刚一下,主子就失忆了。”
“哎,人算不如天算,这就是命啊。”付东楼一语双关,别人听不懂,柏钧和却是会心一笑。
既是木炎的命,也是他柏钧和的命。
“主子,您的母亲秦瑶乃是唐宫舞姬,得了贵妃杨氏青眼常伴左右。当初马嵬坡之变,贵妃杨氏赴死,心中怨恨逼宫的李
亨,便将寻找玉玺的秘密告诉了您的母亲并让他把信物带出。如此一来李亨即位全没有传国玉玺,大唐气数已尽的谣言甚
嚣尘上,加速了唐朝的灭亡。”
“话虽如此,传国玉玺为何不在长安洛阳的皇宫里,又是否在此,雷霆就不得而知了。”
付东楼抖出挂在腕子上的玉佩,“我不知道我娘究竟知道多少关于玉玺的事情,她只留给我这么一个玉佩,这个玉佩刚好
是打开外面石门的钥匙。想来这个玉佩就是杨贵妃给我娘的吧。”
“雷霆也不清楚您的母亲了解多少关于玉玺的事儿,雷霆只知道木炎与您们母子相遇并非偶然,这些年来他一直想从您母
亲口中问出玉玺所在,可您母亲一直没有说。”
“那我娘应该跟木炎不是一条心了。”付东楼不解,“既然不是一条心,为何我娘还会同意让木炎做我师父。”
说到这里,付东楼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代师授课的翟夕,他不能接受翟夕也是一个一直利用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