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能干了。”文禛看他又恢复成得意的小模样,也就放心了一些,“还会掏鸟窝,在家没少淘气吧!”
宁云晋皱了皱小鼻,不满地道,“瞎说,我在家可听话了。”
文禛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两人闲聊着将火生了起来,还是和中午差不多的杂粮粥,不过加了两个鸟蛋,味道闻着就仿佛香多了。
宁云晋将自己的那份盛了出来,正准备将罐子端起来给文禛的时候,突然吃痛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文禛连忙问。
宁云晋苦着小脸将左手抬起来给他看,“被划了一道口子。”
文禛一把将他的手抓了过来,只见那白白嫩嫩的手上已经流了一条蜿蜒的血痕。他仔细找了一下,发现在食指上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血正汩汩的流出来,显得格外的刺眼。
手边也没有可以清洁伤口的东西,文禛便直接将那软绵绵的指头含在嘴里,微微吮吸一股血腥味便充溢在口齿间,他做的时候完全是发自本能,甚至还将舌头压在那处伤口上。
宁云晋哪里想到他会这么做,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还是他故意看准了割出来的。
那软软温热的舌头碰触在指腹的触感让他浑身不自在,甚至敏感的能从舌下的血管感觉到文禛的心跳。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文禛认真地含在嘴里的样子,宁云晋不知道怎么的脸上突然有些发热。
他有些结巴地道,“伤口又不深……不用管的。”
文禛张嘴松开他的手指,将脏血吐了出来。他从包袱里取出伤药,认真的给宁云晋包裹了起来,“还是小心一点,你的手那么漂亮,留疤了可不好。”
宁云晋的神情有点恍惚,痴痴的望着文禛。
文禛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包扎的动作却格外的专注,让他甚至有种错觉,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只是一个关心自己的长辈。
他的鼻头一酸,心底的话突然冲口而出,“二娃,你对我真好。”
“傻孩子,瞧你说些什么傻话呢!你不是说我要对你好吗?”文禛揉了揉他的头,“注意点最近别沾水。”
“二娃,二娃,二娃……”宁云晋凑到他面前一声一声喊着,还高高的翘着那根被包扎的手指。
文禛只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微跳,终于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闭嘴,不准喊我二娃。吃饭。”
宁云晋捧着自己的小碗傻乐,他刚刚醒悟过来了,现在这个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神志不清的二娃,既然有记忆混淆术作为后盾,自己完全不用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
他凑到文禛身边,乐呵呵地问,“二娃,我刚刚可能滴了点血在你饭里面,你会介意不?”
“我现在吃什么都是血腥味,介意你能再找到其他吃的吗?”文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宁云晋摸了摸鼻子,“那我可没办法了。”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文禛瞥了他一眼,低头拿着勺子吃了起来。
“那你小心点,别碰到边上了,那里锋利。”村里人家搭送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完好无损的,边缘都嗑了一些缺口,当初宁云晋特地挑的这么一个。
“你以为我是你呀!”文禛嗤鼻道。
宁云晋对他嘿嘿一笑,看到他一勺一勺将那颗加料了粥吃进嘴里,这才放心了!
他们两个在这边唇枪舌战,但是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大男人压榨小孩的形象。事情是小孩做的,食物是小孩找的,吃东西的时候小孩只有一点点,还被那个大男人一脸凶恶的冷嘲恶讽,看着那漂亮的小孩乖巧地捧着碗的样子,真是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那个年轻的男子最先忍不住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孩算什么事?”
文禛被骂的莫名其妙,阴沉地瞪着那个男子,他那气势一开,吓得男子朝中年男人缩了一下。
“我说兄弟啊,出门在外不容易,可是小孩忙前忙后的多辛苦,总要让他吃得瓷实一点。”那年轻母亲也开口了,满脸责怪地道,“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文禛这才明白这些人干嘛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忍不住瞪了一眼旁边笑得露出八颗白牙的小子。
宁云晋笑够了之后,见文禛真准备分点吃的给自己,连忙捂着碗站起来,对着破屋中其他人道,“大家误会了呢!是我自己只用吃这么多,他正病着做不了事。我媳妇儿刚刚是在关心我,哎,他就是这么面恶心善,心疼人也不好好说话。”
“媳妇儿!?”屋里的人都一脸古怪地望着他们两个,文禛的脸则整个都黑了。
宁云晋得意地扬起头,“是啊,我爹给我定的童养媳,漂亮吧!”
众人的脸色更怪异了,大夏民间崇尚男风,江南福建两地更是很多结为契兄弟,这倒是不奇怪,可这一对儿看着可不像小孩嘴里说的那样。
那年轻母亲快言快语地道,“要我说你当人家童养媳还差不多,瞧你细皮嫩肉,还伺候得他跟个大老爷似的。”她朝着那边的妇人努嘴,“那才是童养媳的样子呢!”
看那小媳妇儿尽心尽力伺候麻脸少年的样子和宁云晋刚刚的举动还真有点相似,这下轮到宁云晋郁闷了,嘟着着坐下来默默的扒饭,那可爱的样子惹得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那麻脸少年摇头晃脑,嘴里一直念叨着,“乡野愚夫,蠢不可及。”
第46章
从海宁到嘉兴不到三十公里路,两人慢慢腾腾地足足走了一天半,也因此他们和寻找文禛的官兵错开了,等到他们到了嘉兴城外,这里的难民已经聚集了不少,到处都乱糟糟的。
宁云晋与文禛没有路引和户籍,根本进不了城。最后只能在城外找了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暂时安顿了下来。
他们的运气很不错,从找到住的地方那天开始,这天就像是破了个洞一样,一直在下雨。
文禛的伤因为一路的颠簸有些开裂,当天晚上便发起了低烧,到了第二天虚弱得动弹不得,彻底只能靠宁云晋照顾。
宁云晋虽然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但是背地里却一直在使坏,他的身体恢复得好了一些,就只有麦麸米糠加各种野菜吃,只有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偶尔有点鸟蛋什么的加餐。
雨连绵下了整整五天时间,嘉兴周边也被大水淹没了,一波波的难民朝着嘉兴城涌来。这么多不知道底细的难民不可能放他们进城,迫于压力官府和士绅只好联合起来,开始定时施粥。
宁云晋这些天与文禛同吃同喝同睡关系好了不少,毕竟下雨天转冷了,文禛怎么也不可能看一个小孩子受冻,两人便只好睡在一起取暖。
从最开始贴着睡的时候两人都浑身不自在,到睡姿不佳的宁云晋滚到文禛怀里也只不过用了短短三天时间而已,很快他们就熟悉了彼此的体温与气息。
为了寻找吃的宁云晋每天都很忙碌——毕竟他自己偶尔要出去打牙祭,每隔一天还要烧水给文禛擦洗身子,不过他倒是并不觉得辛苦。
虽然自己恶整文禛的程度,可能不及自己上辈子的十之一二,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居然能有机会让高高在上的皇帝吃那些只有最穷苦人家吃的东西,他就暗自里想要偷笑。
宁云晋也知道自己的报复太过幼稚了一点,可是对于一个不能打不能骂还不能得罪的人,要想报仇真心很有难度。更让他烦恼的是文禛这人也罪不当死,虽然对自己来说他不是个好父亲,可是却是个好皇帝——尽管现在还嫩了一点。
如果让文禛死在江南,先不说为了皇位,这刚稳定下来的天下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以后新换的皇帝也不一定会比文禛对宁家好。
宁云晋觉得失去记忆的文禛其实挺好玩的,他只信任自己一个人,而且有时候也会回应自己,力所能及的关心自己,无论这种关怀是出于何种原因,但是他已经觉得足够了,这是他两辈子都不敢想象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也不能一直让皇帝失踪,宁云晋准备等到文禛的伤稍微好一点,便开始准备去联络自家老爹,将人送回去,能有这偷来的十天时光,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十天的独处让宁云晋现在看到文禛首先不是感觉到怨念,而是想到他板着一张面瘫脸吃东西的样子,虽然还是缺少了爷爷和父亲说的那种敬畏之心,但是他相信自己日后已经能做到不对其针锋相对了,这也算是最大的收获了。
尽管心里做着各种各样的建设,但是当宁云晋在外面将自己的肚子填得八分饱,捧着两个馒头进门,结果对上文禛那双阴沉的眸子时他还是差点摔了个跟头!
尼玛!难道文禛居然恢复记忆了。
宁云晋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文禛冷哼一声,“童养媳!真是好样的,真是宁敬贤的好儿子……”
宁云晋哪里会等他骂完,空着的手连连掐着法诀,嘴里小声念着咒语,文禛好像突然被人点了定身咒一样,只是瞬息地功夫他脸上的怒意便褪去。
“这些天真是难为你了。”等到宁云晋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文禛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漠疏离,但是双眼中却还是有着对宁云晋的赞赏,“朕之前应该是走火入魔,有些浑浑噩噩的,若不是你……不错,宁敬贤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皇上,您真的清醒过来了啦?”宁云晋一脸惊喜——当然惊是真的喜是装的。
文禛看着周围糟糕的环境,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
他的表情让宁云晋心里跳的跟打鼓似的,不知道文禛到底还记得多少,实在是有点底气不足,毕竟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施术。
“我们这是在哪里?”文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问。
宁云晋小心地试探道,“皇上,您不记得了吗?咱们在嘉兴已经停留快八天了。”
“这么久!?”文禛蹙眉,低喃道,“朕只记得你杀了那个刺客,然后带着朕与太子在水里游,之后我俩便在一个破庙中休息……对了,似乎是下了大雨,我们只好被迫朝着嘉兴转移,结果一到这里就遇上了连绵不停地雨。”
这招也太神奇了!
宁云晋心中大喜,他只是将文禛从破庙开始到至今的记忆混淆。显然文禛可以记起这些天发生事情的大概轮廓,却不记得那些谈话与细节,而且他自己也毫不觉得奇怪,只要自己接下来不露出破绽,便不用担心了。
“正是这样呢!”宁云晋故作苦恼地道,“这雨一直下个不停,弄得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听说嘉兴周边都被淹了,很多难民都聚集过来,不过今儿个有乡绅发馒头了,皇上您应该饿了吧!”
说着他便将手里用油纸包着的两个馒头朝文禛递了过去。
文禛望着手里热乎乎的馒头,心中一动,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这小孩捧着碗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样子。
“皇上,现在城里的粮食也很紧张了,这可是我排了好久才领到的。”宁云晋瘪着嘴委屈地申明。
他以为文禛是嫌弃这馒头,哪里知道这招记忆混淆术其实也有个弊端,那就是会让被施术者在脑海中留下记忆最深刻的一幕。这就像是一般人看到绝味就想到酱板鸭,看到黄色M就想到麦当劳,文禛留下的后遗症就是一看到宁云晋,脑海就出现了他像鼹鼠一样双手捧着碗吃东西的样子。
“朕明白,辛苦你了。”文禛挑了下眉头,想要将脑海中的那一幕清除掉。
谁知道宁云晋见他不是怪自己,就自顾自地舀了一勺粥在小碗中,蜷缩坐在地上,用双手捧着,然后鼓着腮帮子小口吹凉。
“没想到皇上您煮的粥卖相也挺不错呢!”
脑海中的景象与现实重合,文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又觉得有些刺眼。他拧了下眉头压抑住自己心中怪异的情绪,坐在宁云晋旁边。
“朕反正闲着总要做一些事情。”他将馒头递给宁云晋,问道,“给朕说说外面的情况吧?这些天你都没想办法联系其他人吗?”
宁云晋没接那个馒头,乖巧地推辞道,“皇上,您吃吧,我不饿。”
哪里可能会不饿!
文禛只是扫了一眼宁云晋现在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不禁有些异样。
小孩明显比在京里瘦了不少,虽然相貌变得更加清秀漂亮,可是却没有之前那种肉呼呼的可爱感了。
他的手上还留着一些细小的伤痕,也不知道是拾柴还是挖野菜的时候弄的,看得出来这些天吃了不少苦,自己重伤得那么严重却能恢复得这么快,肯定与小孩的悉心照料分不开。
见宁云晋坚决不接,文禛也不好与他为了一个馒头争执,更没办法辜负一个孩子的好意。
他心中叹了口气,文禛可是知道宁敬贤有多骄纵这个孩子,这孩子却还是能这么乖巧懂事,可见是个心地良善的。
宁云晋不知道文禛心里百转千回已经生出了美好的误会,将他的行为提升了一个华丽的高度,便开始为文禛讲解起外面的大致情况,接着他抱怨道,“那些官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见到有身份可疑的就当刺客抓走,我们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丢了,您的伤势又重,还有些……我实在是不敢和他们联系。”
他哭丧着脸道,“听说父亲原本带人来嘉兴找过我们,可是却错过了,现在他去了杭州。我还想能从嘉兴转道去还杭州,但是他们都说那边的官道也被淹了,现在不通,走其他的路我实在是怕迷路。要是有银子就好了,也能雇上一辆马车。”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文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赞赏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般的大人可能都没你这么聪慧。”
宁云晋对他笑了笑,七分羞涩三分得意,让文禛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一会你带我去城门吧!”
文禛的要求让宁云晋有些迷茫,但是却乖巧地点了点头。
吃完简陋的一餐,宁云晋将文禛搀扶着带到了城门边。
文禛用一根燃烧过的木棍在距离大门左边百丈的地方刻了些奇怪的符号,然后便指点着宁云晋朝一个方向走。
看着宁云晋满脸好奇却欲言又止的表情,文禛乐了,笑道,“想知道吗?”
宁云晋咬着嘴唇道,“父亲说不能什么都乱问。”
“易成那人就是太死板了。”文禛虽然这样抱怨一句,心里却是喜欢的,毕竟这样的手下用着才能放心。
他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那是特殊的联系方法,每日会有人去那里查看两次,朕写的就是让人去城南一公里处接人。”
宁云晋双眼放光,“那是什么衙门这么神秘?”
“那个衙门可一点也不神秘,每个州府都有的。”文禛笑道,“就是育婴堂的人而已。”
育婴堂!
宁云晋呆了,偏偏文禛还继续爆料,“其实负责人你也认识,还很熟悉。”
艾玛!千万不要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
宁云晋心中默念着,但是文禛毫不配合,直言道,“就是你父亲,宁敬贤。”
于是宁云晋呆若木鸡了!
第47章
文禛今天的谈性似乎格外的浓厚,在前往约定地点的路上,甚至还有闲心对宁云晋抱怨。
“当年朕刚刚登基的时候,可用之人寥寥无几,高居在庙堂之上,根本没办法对民间的情况进行了解。天下人都知道要想探听消息,最好的两个地方便是酒楼与青楼。”
只听他道,“可惜这两个地方需要的成本太高,知名的地方又被其他势力把持着,朕思来想去,便开始在育婴堂安插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