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项籍一眼,安晟转头带着自己的三十士兵向城东方向进发。
当晚,城南响起了楚军震耳欲聋的攻城声,打杀的声音安晟在城东都能依稀听到一些。
安晟早把三十个人分成三组,一组十人,选出来一个小组长和一个小副组长。安晟总是记不住名字,索性叫大一大二大三了,权当是纪念自己的大学时光,只差一个大四。
大一听得热血沸腾:“军师,我们也动手吧。”
“不急。”安晟静等。
“可是将军他们都……”大一很急。
“所以我们要等。”安晟盯着东门城墙上看,“小鸡攻打南门,秦军必定前去援助,东门人更少,我们攻进去以后可以和你们将军前后接应,只是——”
“只是什么?”大一问道。
“你们必须听我的,在这里,只有军师,没有将军。”安晟眼神坚定,脸庞在时隐时现的月亮光下让大一这个络腮胡子大汉也忍不住害怕。
大二的身材稍微匀称一些,拉了拉大一,冲安晟低头:“是,军师。”
“我刚刚说的话听到了么?”安晟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三十人。
“听到了。”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场的人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安晟。以前的安晟总是和项籍逗趣,遇事也会依靠范增,耍耍小孩子心性,不高兴了就不理人。但是这时的安晟,能让他们每个人信服,能让他们每个人像把自己的命交给项籍一样交给他。
“好。”安晟回头继续盯着城墙上,“大二大三过来,其他人——找地方睡觉。”
睡觉?士兵们面面相觑,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安晟心情还行,就解释了一下:“我们可能凌晨攻城,好休息才能有好体力。按组找地儿赶紧睡觉!”
二三组的副组长自觉担当起组长的责任,分别找地方休息了。
大二大三蹲到安晟身边:“军师有何吩咐?”
安晟揉揉眼睛:“我眼神不好,你们轮班盯着,人少了通知我。”说完就靠在一棵树上闭眼休息。
“是……”大二大三已经得到龙且的命令要照顾好安晟,帮忙盯座城算不上什么大事,很快就排好了时间表。唯一让他们难受的就是南边的打杀声,兵器相接声,听得浑身燥热,却不能动。
渐渐,东方将明,树林里的清醒还是不能看真切,但是城墙上的一切都比较明了。一晚上时间,东城墙上的守兵少了三分之二,留下的秦兵也都是作战能力稍弱的。
“军师。”大一的声音传来,冷静多了,“人都来了。”
“好。”安晟睁眼,眸若星光,“大三带上你的人埋伏在树林边缘,大一大二领队等候。”
“是。”三个人的声音汇成一个。
大三领的是十个弓箭手,埋伏好之后瞄准城上的守兵,只见大三的无声地一挥手,十只冷箭破空直插秦军喉咙,连声响都不曾有,就悄无声息地倒下去十个人。
城墙上剩余的士兵也不过十余人,举起兵器紧张地看向四周,但是不等他们完全回过神来,第二波冷箭袭来,又少了七八个。
“全部杀掉,不留活口。”安晟该狠的时候还是会狠。
于是,余下的六个人被第三波箭消灭完全。
“走。”安晟只需短短一字,大一马上领着自己的组员一边向前跑一边甩着飞爪的绳子,奋力一扔,只听见“叮”一声,迅速拉着绳子爬上城墙,然后跳下,打开城门露出一条容人通过的缝隙。
大二一组人虽然没有做些什么,但是都没有抱怨,进去之后马上关闭门,三十个人趁着黎明时尚且不够明朗的天色沿着城墙向南门跑去。
越靠近南门,越能看到逐渐增多的秦兵尸体,有的落在地上,有的挂在城墙上,但是大门仍旧没有被攻破。
安晟异常沉稳:“大一左边,大二右边,大三找掩护射箭。”自己则随着大一上了城墙,是担心大一性格较急,出什么岔子。
城墙上的秦兵没有想到自己前方受敌,竟会在后背被人杀死,死前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张良胆战心惊地紧贴城墙,眼尖越来越多的秦兵从城墙上掉落下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知道安晟一定是得手了,前来支援。
不多时,秦兵就不剩多少了,剩下的眼见没有胜利的希望,一个个都缴械投降,被楚兵押了下去。
大一大二带人把南城门打开,迎进项籍率领的部队。
项籍明显是经过一场恶战,从下攻上本就艰难,秦军又不断补充,战役整整打了一晚上,直到黎明来临才得以进入常熟。
项籍进门的时候看了安晟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一边坐下。
龙且项庄也是一脸疲惫,和安晟打了一个招呼就走到城边靠着城墙休息了。
安晟唤来大一大二大三,让他们去瞧城里郎中的门,找人过来看看受伤的楚军士兵,自己走到项籍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我没听你的。”项籍兀地开口。
“我知道。”安晟点头,“没你在南门打,我进不来。”
说完之后安晟看着项籍笑:“合作愉快么?”
“不。伤亡很多。”项籍有些痛苦地把头埋在膝盖间,身上厚重的铠甲让他的动作很是难受。
安晟身上帮他把上身的护甲接下来放在一边:“你会怪你自己。”
项籍没有接话,也没有抬头。
安晟轻轻地笑:“你让我来不就是减少伤亡,避免硬打么,怎么到要做决定的关头有改变主意了?”
“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安晟拍拍项籍的肩膀,手就没有再放下来。
“三个人。”项籍突然说。
“嗯?”
“死了三个人。”项籍定定地看安晟。
安晟咋舌:那么惨烈的战争,这么打了一晚上,竟然只死了三个人,你是战神啊。
“你很厉害,我带兵至少死三十个。而且他们愿意追随你,愿意为你而死,只要你赢了他们就会安息。”
“你一个都没死。”项籍纠结的是这个。
“我说了是合作。”安晟又拍拍项籍的肩膀,心想我只有三十个人,“去看看伤员,慰问一下,说你不会抛弃他们。”
项籍直直地看向安晟的双眼,染血的重瞳恢复了正常颜色,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
第25章:偶遇虞姬
安晟和项籍到的时候,大一大二大三已经叫来了城里所有的郎中,正在给伤员进行包扎。还有几个人已经把死去的楚军战士抬进了城放在旁边。
安晟在三具尸体旁边低头静站了一会儿,然后唤来大二:“把他们葬了吧。”
大二领命,但却没走:“军师,我们以后还跟你不?”
“跟我?”安晟看着这个高大的汉子脸上泛红,“不跟你们将军?”
“跟着军师就是跟着将军。”大二觉得自己了理论挺正确。
“行,我去问问,等会儿跟你们说。”安晟笑了,点头。
“好。”大二也挺开心,笑得嘴巴咧开,“还有,大一大三他们也这么想。”被安晟同化了,不叫名字改叫代号。
“知道了。”安晟赶人,“快走。”
“哎——”大二赶紧带上自己的人,把三人抬到城外,寻一处好地方安葬了。
项籍听从安晟的话,在伤员们跟前走了一遭,项庄也受了点伤,胳膊上裂开一道口子。
“哥,你跟这儿晃悠什么呢?”项庄看项籍在这儿溜达半天了。
“我……”项籍看军士们都在看自己,就瞪了项庄一眼,“看看你们有没有事……我不会抛弃你们的。”语气极其生硬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想着终于完成任务了,转脸就走。
却被受伤的军士以为成将军情难自抑,哽咽了就害羞了,一个个重新燃起热血,说下午就能再为项籍干一架。
安晟这时才转到受伤的人面前,看着一个个生龙活虎的,要不是身上某处缠着绷带,完全不像是伤员,有些不解。
恰巧项庄跑来问:“我哥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啊。”安晟奇怪,“应该是你们出什么事了吧,明明伤得不轻,看起来比没伤的还要激动。”
“还不是我哥刚刚跑来说——咳咳——”项庄清了清喉咙,学项籍的声音,“我不会抛弃你们的。”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有人受伤就到队伍后边去养着,然后返回大部队,换一部分人过来。”龙且插话。
安晟皱眉,觉得这样不太好,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张子宫在哪儿?”
“喏。”龙且指了一个地方,“胳膊上扎了个木刺,哎呦哎呦叫疼呢。”
安晟走去,发现其实不能算是木刺了,怎么说也有手掌长,两只宽,一般人是应该叫疼的。
安晟坐下:“子宫兄很疼啊?”
本来安晟只是随便起了个话头,没想到张良很敏感:“不,不疼。良不会再说这等扰乱军心的话,还请军师恕罪。”
“啊?!哦,恕罪恕罪。”安晟摆手,“将军每次作战后都会将伤员送回大部队,子宫兄怎么看?”
“做法无甚不可,只是将士心中可能会结下怨结。”张良捂着胳膊,眉头皱到一块儿,还是疼。
“是。我想了一个法子,子宫兄听听——可以让两次的伤员轮换一下,如果愿意回来就回来,伤太重就继续养着,好了再说。”
“甚好。”张良思考一下,“此法可为将军招拢人心。”
“嗯,那我就这么去办了。”安晟起身,“你——要是真疼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哼唧哼唧,他们都是练家子,这点伤对他们不算什么,对你我可就——”
“多谢军师,良现就寻处僻静地。”张良想要拱手送安晟,但是胳膊抬不起来,只好弯了弯腰。
安晟去找了项籍,发现他正一个人坐在城墙上看着城外,方天画戟就靠在旁边。
安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吓项籍一跳,两人距离不到两米的时候,项籍突然说话:“你走那么慢。”
安晟被吓了一跳,三两步走近,也坐在城墙上:“看风景啊。”
“没。想人。”
“又是虞姬?我说你真的不能总这样……”安晟眉头紧锁,虽说虞姬来了以后能唱唱小曲儿跳跳小舞安慰一下项籍,但是也不能总想啊。
项籍打断安晟的话:“我的兵。”
“呃……好吧,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安晟没想到项籍正经了起来,也开始谈正事,“你之前送回去了伤员,这次送么?不怕他们心里不平衡啊?”
“不是你让我说不抛弃他们的嘛。”项籍看了安晟一眼,意思是你让我说的你自己解决。
“那我想办法了,你别捣乱。”安晟无奈。
“嗯,只要将军有兵带,其他的不管。”项籍伸了个懒腰,总算不那么“忧郁”了,“刚王山来找我了,那三十个人还跟着你。”
“王山?”安晟不知道是谁。
“嗯。就是又高又壮那个,脸上有道疤。”项籍形容,补充道,“不过还是将军帅。”
安晟回忆了一下,脸上有道疤的是——大一,没想到这货直接找顶头上司来了啊,不怕被大卸八块么。
“成。”安晟心想不用自己说了,大一还不是很让人费心嘛,“我下去了,你别吹太久,等会儿去吃饭的时候别忘给钱,跟你的兵说一声。”
“大一!大三!”安晟一眼就看见那两个海拔高于平均数的人。
两人扭头看见安晟马上跑过来,活像条忠犬,齐声说道:“军师。”
“大一,大二已经找我说过你们的事了,以后不要直接找将军。”安晟该批评还是会批评。
大一马上低头认错:“是,我就怕军师不要我们。”
“在哪儿不一样啊?行了,以后跟着我。”安晟踮起脚尖拍了拍大一肩膀,竟然比项籍个头还要高,“你们俩在这里陪着伤员等大部队,然后……”
安晟给他们说了要怎么做怎么说,完成任务之后马上回来。大一大三满口应下自去做事不提。
这时,安晟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们已经进城这么长时间了,可是——县令去哪儿了?他不会天真地以为县令大人还安稳地坐在衙门里等他们到访。
安晟一拍大腿:“坏事了!”然后火急火燎地要去找人,没走出两三步就听到大二的声音:“军师!我们抓了个人,他说是县令。”
安晟迈出去的脚停在半空中,叹了口气——太巧合了。
安晟走过去仔细打量哪个人,细皮嫩肉,至少不会是平民。豪门大户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出逃,肯定是做官的人。但是——
“你说自己是县令?”
那人唯唯诺诺地点头。
“证据?”
大二递给安晟一个小木箱子:“我们在城外看他鬼鬼祟祟的,见我们还跑,就抓住了,他带了这个。”
安晟打开,果然是县令大印,手一挥:“关牢里去。”
于是,大二就逼着常熟县令说出大牢的位子,押着他过去了。
“走!”身后大力袭来,安晟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人揽住了肩膀,“陪将军吃饭去。”
两人走到一条还算是比较热闹的街上,市民们看到项籍也没有吓得撂摊子走人。安晟可以看到已经有一些士兵来买东西吃了,虽然给的钱不多,一个铜板买二十个馒头,但是至少是给了,买东西的小贩看起来也挺高兴,至少自己的摊子没被砸。
项籍没有去买,直接问自己手下的士兵拿了两个馒头,递一个给安晟:“有将军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安晟挑起嘴角,接过来狠狠地咬一口,好久没有吃过热乎的东西了。
两个人在街上转了一会儿,秦朝末期实在没有什么小吃,到处都是卖肉的卖饼的,然后又是卖肉的卖饼的。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卖馒头的地方,安晟去买了两个,给了枚铜板,小贩不敢接,最后还是安晟直接塞到了他的腰带里,然后分给项籍一个,一边吃一边回到自己在南门的基地了。
“等我一下。”项籍只在安晟耳边扔下一句话就没影了。
一分钟后,一个人被扔到安晟面前。
“这人一直跟在我们后边。”项籍酷酷地说。
安晟定睛一看,桃红百褶裙,鹅黄窄袖衫,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眨着,有些无措。安晟扶额:“小鸡你能不能请点,这是个女孩儿。”
“切。”项籍不屑一顾,“不就是个女——的——嘛——”说到最后已经看呆了,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什么女的,栎阳的邻居都是些大娘大嫂,那都是些女人,于项籍没有什么欣赏价值;一路打过来见过的女子,虽说也有长相上佳的,但是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就跟没长脸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