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冯全财见福管家这样火大也没了好气,摆摆手道:“福管家还不知道?是大少爷亲让我过来取庄子上今年的出息的,行了,你也少废话,别耽误我们搬东西,今天还得赶着回城呢。”
福管家冷笑道:“大少爷让你搬的?那我怎么不知道?自来这庄子上是我监管,少爷不跟我说倒去吩咐你?少放屁了!大伙儿给我把这些贼人绑了!”
福管家带来的庄家汉子闻言抄起铁锹抖开麻绳就要上前抓人,冯全财见他们是来真的吓了一跳,急声道:“慢着!你疯了不成?若没大少爷首肯我敢带人来吗?你自问你儿子去,就是他带我们来的!”冯全财转身寻吉祥,左右看看的却找不见人,顿时慌了手脚,秦府众人都害怕了,再回头去寻,别说吉祥,就是刚才那库房的管事也不见踪影了!
福管家嘲道:“我儿子呢?”
冯全财吓的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忙忙道:“不对……太太说了的,刚才那瘸子也在啊!不对……”
福管家冷冷一笑:“这些话你只留着跟衙门里的老爷说吧!给我都绑了!”
农户汉子们闻言一拥而上,说是绑人,秦府的人不免推拒,推搡间庄户汉子们自吃不了亏,之前又得了福管家的授意,只管放开了拳脚将这些人七手八脚的狠揍了一顿。
都捆绑结实后福管家冲着鼻青脸肿的冯全财冷声道:“行了,带上车去衙门!”
福管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有司衙门,进了堂就大哭喊冤,福管家涕泗横流:“老爷……小民是平安县西北庄的管事,在这片也住了这两三年,从来没做过一件亏良心的事啊!今日小民的主子……就是城中秦晏秦举人,送信过来让小民给庄子里的人按人头发年下赏钱,本是极好的事,庄子里的人听说了全去了小民的场院,谁知……这起儿贼人竟趁着这个功夫进了庄子,打杀了库房的管事,闯进库房里就是一顿哄抢!老爷啊……小民那儿子同库房的管事如今生死不明,我也不活了……我的儿啊……”
知县这几年每逢节下没少收福管家的东西,自然认得他,一听这话怒道:“这是何道理?秦举人这几年在乡中多有行善,又有功名在身,竟有人敢欺到头上来,当没有王法了不成?!”
冯全财就跪在福管家身边,他被人拿帕子塞了嘴说不出话来,闻言呜呜咽咽个不停,知县不耐道:“松开他!本官看他还有何话要说!”
差役给冯全财松绑,冯全财连忙扯掉口中抹布大声道:“老爷!小人冤枉啊!这处庄子本就是小人主人家的产业,小人得了主人家的令才来取今年庄子上的出息的,何来打劫一说?”
这知县是前年才调到这里的,并不知前面那些事,闻言冷声道:“庄子上的地契上写的明明是秦举人的名字,如何又成了你家主子的东西?”
冯全财一时语塞,无法只得将前事全说了,知县一听说是秦敛家中的奴才心中也有些怯了,并不敢再狠审,只派人去秦府查问。
冯全财见状心中稍安,转头对福管家怒道:“作死的老东西,等太太的人来了再说!”
福管家没理会他,心中冷笑,闹吧,怕的就是闹不大,福管家顺了口气心中很是畅快,憋了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想将这伙儿杀才揍一顿了!
秦府中梅夫人左等右等不见冯全财回来心中就惴惴的,直到秦敛回府还没冯全财的影子,梅夫人心中越发着急,偏生秦敛回府就来了自己院里,梅夫人心中叫苦,硬着头皮迎了出去。
秦敛换了官服,倚在竹椅上喝了口茶才慢慢问道:“今日去那边,那孽障说什么了?”
梅夫人笑了下接过秦敛的茶盏放在一旁笑道:“也不曾说什么,唉……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劝的我也劝了,晏儿的脾气老爷知道,犟的很,没说动。”
秦敛冷笑:“我说什么来着?白白去费这个劲,人家也不承你的情。”
“晏儿那边收拾的倒是挺利索的。”梅夫人小心的看着秦敛的脸色,轻声道,“屋里的摆设都不是寻常物件,园子里也新修缮过,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秦敛转头看向梅夫人冷声道:“那日我说的你忘了?管他有多少银子,我没心思理会!”当初得了岳家的恩惠让人指指点点了那么多年,如今位极人臣秦敛已经知足,再不想沾染这些。
梅夫人闻言害怕起来,秦敛果然还是这样,她心里愈发着急,冯全财来没回来,一会儿一定是会让秦敛撞见的,那时候自己怎么交代?
梅夫人心中焦急万分,失手跌了茶盏,秦敛蹙眉道:“你到底怎么了?今日那孽障给你气受了?”
梅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好过些许,秦敛到底是疼爱自己的,不管如何……先示弱,这一套功夫梅夫人练了多少年,随手拈来,红了眼睛摇头道:“老爷说什么呢?晏儿就是我的孩子,就是给我些气受也是该着的,为人父母,哪里有不操心的呢?为了咱们府……我受多少委屈都心甘。”
秦敛叹了口气在梅夫人手上拍了拍:“难为你了……”
梅夫人稍稍放下心来,正要再说什么时外面管事急急忙忙的进来了,进了门在屏风后面跪下了,抖声道:“太太……有司衙门派人来了,说太太派人往大少爷的庄子上抢东西,已经让人拿住了,官家的人来问,说要个说得上话的人过去呢。”
管事并不知里面秦敛也在,一串的话全出来了:“太太别担心,他们也知道咱们府上的事不好多管,都是客客气气的,只让派个人过去就行,太太拿封老爷的名帖出来,我去送与那知府,不怕他敢多话!”
梅夫人脸色唰的变得惨白,厉声斥道:“闭嘴!!你说的都是什么?!”梅夫人转头看了下秦敛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心中大急,拍桌怒道:“还不滚出去!”
“慢!”秦敛起身深深的看了梅夫人一眼,声音里都带着火气,沉声道,“你进来,给我一五一十的说一遍,有一句假话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那管事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他没想到秦敛也在里面,吓的腿软了,他不敢遮掩,只得全说了。
秦敛听后险些气炸了肺,转头抄起茶盏来朝梅夫人脚下砸了过去,大怒道:“无知妇人!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听到哪儿去了?!谁让你跟他要银子要东西的?!”
茶盏“啪”的摔了个粉碎,梅夫人吓得哭了起来,大声哭道:“老爷冤枉我了……我哪里跟他要了,是秦晏非要给我的,他说先不搬回府,不能在老爷面前尽孝,所以才给了那些东西补偿,不关我的事啊!”
秦敛听了这话更是生气,大声道:“瞎说!你刚还同我哭诉秦晏给你气受了,他今日若是冷待了你,如何又要给你庄子上一年的出息?他疯了不成?”
梅夫人前后话串不起来,吓得花容失色,磕磕巴巴道:“不是……他确实是答应了的,老爷,我都是为了府里好啊……”
“他答应?他那个性子我不知道?他能答应给你东西?笑话!”秦敛没这么好糊弄,前后想想怒道,“这八成都是你的主意吧?私自带了人去收庄子上的东西,你……你还要脸不要?”
梅夫人头一回让秦敛这么训斥,又是羞臊又是恼怒,大声哭道:“老爷不信去问二弟妹三弟妹,她们同我一起去的,都听的真真的,确实是秦晏亲口说的啊!”
秦敛一顿冷声道:“为何不让我问秦雅?她不是也同你一起去的吗?”
梅夫人愣了下摇头道:“秦雅,秦雅先走了……”
“荒谬!”秦敛被梅夫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气的怒不可遏,狠声斥道,“分明是你知道秦雅不会替你遮掩!你平日里多周济二房三房,你说什么她们自然应什么了,你……无知无德,专会给我惹事!”
梅夫人哭的梨花带雨,扑过来抱着秦敛的腿求道:“老爷……你真是冤死我了,我侍奉你这么多年,哪一件事骗过你?骗了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啊老爷……当真是秦晏答应我啊……”
秦敛冷笑:“这话你也少说,他是你的人吧?随随便便就敢让你取我的名帖,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名帖你可随意拿了,没骗过我?平日里谁知你拿过多少次我的名帖去给人办事!我兢兢业业为官多年竟要毁在你手里了!”
梅夫人多说多错,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事会弄成这样,一时恨不得撞死算了,秦敛厉声道:“就算是秦晏答应给你的那些东西,那谁让你收的?!我几番叮嘱,你,你……滚!”
秦敛一脚踢开梅夫人出了正屋,里面梅夫人险些哭死过去。
秦敛到底是久经官场的,见事情闹成这样总要想个法子压下去,当即派人去了衙门里,只说梅夫人从不曾命冯全财来庄子里,是冯全财卖主求荣,妄图携了庄子里的东西私逃。
知府见是秦府自家人的事也不敢多管,顺着这个意思就结案了,秦敛舍了冯全财那些下人出去,费了这些功夫,自以为可以将这桩丑闻抹去,谁知……翌日,秦府大太太派人去秦晏庄子上杀人打劫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第32章
池园里秦晏斜倚在贵妃榻上慢慢的剥松子,剥好一个就往荆谣嘴里塞一个,屏风外面吉祥声情并茂,将昨日庄子里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吉祥笑了下道:“如今冯全财那些人全收押了,哈哈,我爹昨晚高兴的喝了两壶,今早还没起来呢,怕少爷着急,我就先过来了。”
秦晏倒不是那么好奇,秦敛和梅夫人的性情他最清楚了,这事跑不了。
秦晏起身将松子匣子放到一边,拍了拍手问道:“那边府上如何了?没有闹起来么?”
“怎么没有?”吉祥笑笑,“听那边人说,老爷给太太下了禁足令了,不许太太再出来丢人,那有什么法子啊?咱们按着少爷的吩咐,已经将消息全放出去了,那边府上的人不说,自有别人说,这么有意思的事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传遍了。”
秦晏颇为满意,点点头道:“昨日的事做的不错,去账房领双份儿的赏去吧。”
吉祥听了这话连忙谢恩,磕了个头去了。
荆谣犹自愣愣的,不可置信道:“这……就将他们摆布了?”饶是秦晏之前跟荆谣说过了荆谣还是忍不住惊讶,哥哥这招……是比自己砸花瓶撒瓷碴子强的多。
“不然呢?”荆谣吃了一会儿松子,左边嘴角上沾了点薄皮,映着温润的唇有些勾人,秦晏低头将那薄皮舔了,一笑道,“多大了?怎么吃个东西还跟小孩子似得。”
荆谣红了脸,见秦晏又要抱他连忙道:“哥哥不说今天去接小姐么?都申时了,我……我去让人套车。”
荆谣翻身下榻,穿上鹿皮缂丝小靴跑出去了。
这日尤白元也在府中,秦晏先带着荆谣去前厅拜会,尤老将军依旧英武,身板壮实,一点也不显老,见两人来了连忙将人叫进了内室,尤元白命人上茶,左右看看秦晏满意道:“行,是个大人的样子了,在黎州这几年不白呆,这个就是你认的那弟弟?”
秦晏点头,命荆谣上前见礼,荆谣生的嫩,还是一副孩子模样,尤元白哈哈一笑一把将荆谣拉起来揉了揉他的头笑道:“是个好孩子,行了,都坐。”
尤元白笑了下问道:“春闱将至,准备的如何了?”
秦晏一笑:“勉强吧。”
“最不爱听你们这些读书人的酸话,什么叫勉强?能中就能中,觉得不成就不成!”尤元白是个急性子,摆摆手道,“这几年光跟着你舅舅做生意了不成?”
秦晏失笑,只好道:“若无差池……应该是能中的。”
尤元白点点头:“那就行……想好了以后如何了吗?不如去兵部吧,我在这边还有点薄面,能给你说上几句话。”
秦晏一笑:“多谢大人抬爱了,只是……我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那在哪儿?想去户部捞油水?”尤元白颇为看不上,“年纪轻轻的,身板又壮实,来兵部效力不好?又有我给你上下打点。”
尤元白年轻时在军中历练,他性子太直,在兵部呆了十几年都没怎么升迁过,而后在北原之战上杀敌有功,回京后得封将军,娶了尤老夫人,之后一直在军中练兵,不惑之年时任九门提督,统领京中所有禁军,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三年,说句简在帝心也不为过,他在京中很有威望,给秦晏说句话不成问题。
秦晏恭敬道:“并没有想去户部,先……在翰林院待几年吧。”
尤元白挑眉,笑道:“随你吧,看来也是有志想要入阁的,我只提醒你一句,若来日高中了直接进翰林那是最好,若没考上庶吉士,授了主事,你万万不要进吏部,哪怕是去礼部呢,哪里没实权去哪里。”
秦晏心中一动,尤元白叹息道:“皇帝这一冬天药就没断,太医院院判如今已经住在乾清宫了,若……如今储位未定,你要小心,罢了,去后面见你外祖母吧。”
秦晏明白过来了,老皇帝执政四十余年,终于要顶不住了,这会儿局势未定,自己若进了要紧的衙门不小心站了队,那后患无穷。
尤元白身处高位多年不倒不是没有原因的,不管皇子们如何争执,他只忠心于皇帝一人,谁也不帮,所以他谁也不得罪。
秦晏起身躬身道:“晚辈省的了,荆谣,跟我来……”
秦晏和荆谣随着尤府的丫鬟穿过花厅往里走,一路上秦晏心中不住的挂念苏卿辰苏嘉还有衡棋如,他们差不多同时入京,按理他们该比自己这携家带口的来的更早些,但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秦晏给他们避难的那处庄子上没半点消息传回来,三人根本就没去过那里。
秦晏按下心中忧虑,带着荆谣进了尤老夫人的正房。
暖阁里尤老夫人正同几个姑娘摸牌,听说是秦晏来了屋里的几位尤家的小姐避到内室去了,尤老夫人跟几位尤太太还有秦思出来了,尤二太太笑道:“正说着要将思儿扣下同我们一处过年呢,偏生你就来讨人了。”
秦晏看向秦思,只见她笑盈盈的,气色很好,显然这两日过得不错,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秦晏估计秦思也听说了外面的一些传闻,暗自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无妨。
秦晏一笑道:“已经叨扰了外祖母这几日了,不敢再打扰了。”
尤老夫人也笑了,转头同丫鬟道:“给我把前日康寿郡王送来的那对平安扣拿来。”
丫头躬身去了,不多时奉了一锦匣来,尤老夫人将两枚平安扣拿了出来,只见玉质温润,通透无暇,尤老夫人对荆谣一笑道:“上回见面仓促,不曾准备什么,这两块玉还算能入得眼,你拿去玩吧。”
荆谣连忙谢过,尤老夫人转头看了秦晏一眼,犹豫了下低声道:“晏儿,我今天隐约听闻……你们太太派人明火执仗的到你庄子里又打又杀的,砍死了不少人,还将你那庄子洗劫一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