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群一阵轰然叫好,三黄一套降龙伏虎拳打得正酣,表情肃然,粗麻功夫衫湿透了,贴在魁梧的身躯上,肩背上凸出一块块结实的腱子肉,随着每一次拧腰,抬手,漂亮的肌肉隆起滑动,汗湿的皮肤黝黑发亮,发拳时带出响亮的爆破声,收势时岿然静默,宛如一座黑山。
一招一式,干净利落,举手投足,开阔雄壮,啧啧,不愧是为师指点出来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铜板不断打在盘子上,发出悦耳的脆鸣。
三黄抹了把汗,端着盘子往店里走。
小年轻也绕出柜台,手上拿着一条汗巾子,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为师心中一惊,三黄可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难道这半年来听墙角,听弯了?
“师父,你怎么来了?”三黄一脸惊讶。
小年轻的手停在空中,向为师看来,眼中露出一丝好奇:“这位是……大哥的师父?”
三黄抓过小年轻手里的汗巾,抹净脸,擦好手,憨笑着过来,低头对为师说:“师父,外面热,来店里坐着吧。啊,我想着看店也就是坐着,还不如门口卖艺,还能吸引来更多人,这位小兄弟叫刘青芒,我雇他帮我看店,还没来得及跟师父禀报。”
“大哥的师父看起来好小哦。”小年轻上下打量着为师,“不知道是教什么的师父呢?”
三黄正要回答,被为师拉住。
“教认字的,”为师一语带过,转而问他,“你叫刘青芒?家在哪里?可有婚配?”
青芒神色一黯,抬眼看了看三黄,这才哀哀切切地说:“小师父,不瞒你说,我……不想成亲,所以才逃了出来,在大哥这里做工,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42
小年轻叫刘青芒,家住芦花渡镇东头,年方十六,家里比较困难。前阵子出门买菜,被一寡妇富婆看上,给他接济,要他入赘到自家里,和自家瞎聋呆傻的小女儿成亲,刘家父母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青芒,能得一大笔钱,他们毫不犹豫地把青芒给卖了。
可以想见,青芒若是嫁到寡妇家里,从此后肯定是作为泄欲和传宗接代的工具,豢养在深宅后院之中,不见天日,各种凄惨,因此,他在成亲前三天逃了出来。
为师听完青芒的诉说,问:“今天是第几天?”
青芒垂首道:“明天……就是成亲之日。”
为师又问:“你是不是龙阳?”
青芒浑身一颤,声音僵硬地回答:“……是。”
为师点点头:“那你想怎么办?”
青芒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汪汪泪眼:“小师父,青芒宁可死,也不愿入赘那一家。”
三黄站在为师身后,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估计是同情心发作了。
“小师父,我有些话,想私下对你说,不知……”青芒犹豫道,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地转向三黄,三黄一见,向为师告退,退了出去。
“说吧,什么事。”
“小师父,我想求你一件事……只要、只要这件事成了,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为师最受不了美人软语相求,但凡为师能做到的,一定帮你,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呢?
“我想……要你……”
没问题,来吧!
“……徒弟。”
啊?原来还没到手啊?
43
三黄虽然对为师言听计从,但他毕竟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这种事,还是得问过他本人。
三黄,过来,为师问你,那个叫青芒的小帅哥,他想搞你,你同意不?
这样问肯定是不行的,唉,小孩子的事情,还是叫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晚饭后散步时间,为师把屋子里给三黄和青芒,一个人出来转悠,转啊转啊,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不知不觉走到芦花渡码头上。
嚯,水面上那是——好气派的画舫,好漂亮的花灯!近了,近了,是哪家青楼的船么?
“这位小哥可不要乱说,这是孟王爷的游船。”
不好意思,为师不小心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了,不过,孟王爷是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画舫停泊靠岸,侍卫开道,美婢簇拥,码头上的闲杂人等全被轰开,为师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隐隐约约的丝竹,美人儿们的娇笑。
为师有些遗憾地踱回客栈,就看见院子里的青芒哭得梨花带雨,三黄在一边闷不吭声。
看见为师回来,青芒嘤咛一声,扑到为师身上:“小师父,让我死吧,大哥说我恶心!”
三黄上来,从为师身上拽开青芒:“你不想成亲,我们可以借你钱逃走,逃得远远的,让那家人找不到你。办法很多,何必求死。”
三黄,重点,重点完全没抓住啊!
青芒哭得更厉害:“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可怜我,收留我?你还不如一开始就拒绝我!!”
三黄闷不吭声,眼神直往为师这边飘。
这是你自己招的桃花,为师可管不了。
青芒忽然扑向三黄,抱住他的腰:“大哥,我好喜欢你,我是真心的……”
三黄的脸一阵扭曲,拎起青芒的后领子,拽开,怒道:“生为男儿,腻腻歪歪,哭哭唧唧,像什么样子!”
青芒小腰一拧,婉转委地,不知怎地松了衣服,香肩半露,长发半掩,一边哀哀切切地哭,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三黄:“大哥,你不要我,就杀了我吧,我不敢自杀,求求你,用你的大家伙捅死我……”
三黄的脸刷地黑成锅底,嘴唇哆嗦半天,只说了一个字:“操……”
为师一下没绷住,笑出声来。
三黄愤愤地瞪为师,青芒也不哭了,嗔怪地看过来。
为师摸了摸鼻子,敛起幸灾乐祸的表情,肃然道:“三黄,这样吧,你明天去抢个亲,早去早回啊,为师给你看着店。”
“可是,师父……”
“怎么,想违抗师命?”
“不是的,师父……”
“那就行,把那什么护院啊打手啊,全给为师撂翻了,叫他们爬不起来,还有,完事跟他们说,青芒已经卖给我们云之都娱乐会所了。”
青芒瞪大一双桃花眼:“云之都……娱乐会所?”
44
为师有一个梦想,就是拥有一家全国最大的青楼,收集各式各样的美男填满楼里,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云之都,美男如云,云之华都。
可惜,为师一直懒得搞,从未被超越,于是云之都计划无限期推迟。
只有偶尔午夜梦回,心潮澎湃,想那一条条轻纱遮体的美男,翩然起舞,口中吟唱着为师创作的诗词……哦,捂胸倒下。
忽然,街上的人一阵乱跑,不停地有人涌进小店里,不一会儿就把门槛站满了,为师恼怒起身,正想挥舞扫帚赶他们走,却看到空无一人的街上,一队红袍侍卫跑过,紧接着,一座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隆隆而过。
“孟王爷,快看啊。”
“好帅啊!”
“他旁边那个侍卫也好可爱!”
金线织就的纱帘中坐着两人,一个华服锦衣气质雍容的中年男子,想是那个拥有豪华私人游艇的孟王爷,旁边一个黑色劲装容貌稚嫩的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二蛋!
说起来,在雁门关外一别,快一年没见二蛋了,不知道他的精神分裂是否有所好转?
为师正伸头闲看,二蛋忽然转过脸,目光直直射向为师,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里,有一种可怖的残忍嗜血……饶是为师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也不禁菊花一紧,虎躯一震。
马车驶过去了。
为师扭过头来就收拾店里值钱物件,卷了一个包裹,匆匆逃跑。
迎面碰上抢亲归来的三黄,后边跟着面泛桃花的青芒,为师忽然觉得,让三黄去抢亲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也许他后边这个妖孽受会黏得脱不了手。
为师撵走三黄让他去雇马车来,对青芒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师徒要上路了,店带不走,店契给你,货物也给你,你自力更生吧。”
青芒咬着娇嫩红润的小嘴唇,哀怨地看着为师,俨然一被大夫人欺压的小妾。
为师眼神乱飘,啥都没看见。
三黄牵着一匹马过来,说马车没有了,靠,为师最讨厌骑马了!
青芒楚楚可怜地对三黄说:“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三黄一怔,询问地看向为师,为师立刻道:“不行!”
青芒哭着扑进三黄怀里,在他腰里乱摸:“那个老寡妇会抓我回去的,呜呜,我宁可死也不愿意……”
三黄撸掉青芒的胳膊,正色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
很好,三黄,为师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
骑马出了芦花渡镇,一路狂奔到荒山岗,后面一阵烟土飞扬,一支箭“嗖”地射来,准确地爆了马的菊花,马狂躁地竖起来,蹬踏两条前腿。
为师向后倒去,背肌(?)撞在三黄铁一般坚硬的奶上,震得为师的小心脏差点跳出腔子,手无处可抓,随手撑在铁一般坚硬的大腿肌上,顺便习惯性地摸了两把。
三黄健壮的大腿像钳子一样夹住可怜的马儿,防止为师和他摔下去,为师这随手一摸,三黄顿时痛哼一声。
“怎么?”为师的手劲有那么大吗?
“抽、抽筋了……”三黄颤声道。
马儿终于前蹄落地,痛苦地向前奔去。
为师回身扒住三黄宽厚的肩膀,伸头看追兵,果不其然,二蛋一马当先,身穿黑色皮甲,扬着婴儿肥的小嘟嘟脸,手里抄着一把丹凤朝阳红旄弓,后面跟着一队红袍侍卫。
发现为师探头出来,二蛋潇洒地一引弓,对准为师的脑袋。
不敬!!大不敬!!!
间不容发之际,为师一拍三黄:“下马!”
三黄抱住为师,猛地滚鞍下马,宽厚的双臂将为师紧紧护住,一点皮儿都没蹭着。
红翎箭嗡地一声扎进前方不远处的石头里。
同样是徒弟,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二蛋,你不该反思一下嘛?
虽然为师确实给你做了点开拓性的青春期教育,可是,那是你自愿的,不是为师强迫你的,后来连白的事,你知道为师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撕掉易容么?
如果你真的摔傻,完全回到六七岁,那么为师的真容你肯定不认识,撕掉易容,是为了告诉你,和你大师兄搞的是个路人甲,不用那么伤心。
如果你假的摔傻,只是为了取得为师的原谅而装模作样,各种演戏,那为师就可以放心地让你伤心去了,活该!欠虐!说了再也不会可怜你了,以为为师说假的啊?
唉,好累,人太聪明就是累。
顾忌这,顾忌那,最后还是无人理解,兵戎相见!
45
为师三个徒弟的武功牛逼程度从高到低排列是:二蛋,连白,三黄。
所以,在三黄被二蛋一招打得吐血飞出之后,为师乖乖跟着他回了王爷落脚的深宅大院,同时做好了被各种虐待的心理准备。
反正这个身体足够差,随便虐一虐就嗝屁了,怕啥!
但是二蛋不仅没有虐为师,甚至还给为师安排了一栋很豪华的琉璃水阁居住。
其实为师挺好奇的,为嘛二蛋这种特立独行性格扭曲动不动走火入魔狂性大发精神分裂偏执狂抖S的奇葩,能和孟王爷混得这么好?这不科学!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第二天早上,二蛋换了一身黑色高领风衣套装,脚下踏着性感小皮靴,大摇大摆走进水阁。他虚情假意地关怀了一番为师的生活起居,请为师坐在床边,然后拉住为师的手,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
快!精神分裂晚期的典型症状!突然发现自我本我超我是三个人!
“请问你是——?”为师小心翼翼地问。
“你曾经去过摩崖山,见过摩罗教教主宿羽,还指点过他武功,对吧?”
“是啊!”
“你临走时,见到一个小孩在路边哭,你把他抱走了,对吧?”
“对啊!”那就是当年Q弹可爱的你啊,我的徒儿!
二蛋笑得阴风阵阵,一只手搭上为师的肩膀,逐步向脖子靠拢:“你为什么要抱走那个孩子?”
“咦?他哭得很难过,襁褓上还绑著名牌,一看就是被抛弃的小孩,为什么不可以带走?”
“那是长乐公主和摩罗教教主的独生子,送回摩崖山上见他爹的。”二蛋阴恻恻道,“长乐公主眼睁睁看着你把儿子抱走,追都追不上,回宫就气病了。”
为师立刻反驳:“等等,可是长乐公主为什么不直接问宿羽,如果问了,肯定能推测出是我抱走的,让宿羽来找我不就行了?”
二蛋继续阴笑:“长乐公主身份有碍,曾立下重誓,终身不见摩罗教教主,她见你从摩崖山正门出来,以为你受教主指使,强夺了儿子去,因此气坏了身子,发誓要清剿魔教。”
原来摩罗教被划为魔教是因为夫妻不和……为师干笑两声:“好歹我也把你健健康康的拉扯大了不是?”
二蛋一把捏住为师的脖子,阴笑道:“不,在你的魔爪中,本教主受尽屈辱,尤其是——竟然用‘二蛋’这种粗俗不堪低贱丑恶的名字称呼本教主。”
“贱名好养活,呃……咳咳……放、放手……”为师一阵窒息,眼前发黑。
二蛋松开手,甘冽的空气再次涌入肺腑。
“咳咳咳咳……”为师好虚弱,为师想借个手帕咳点血。
“师父,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那我们的言周教计划可以展开了。”二蛋狞笑道。
切,一点新意都没有,对这个无趣的世界彻底失望了。
46
二蛋是长乐公主和魔教教主的独生子,多么逆天的设定!偏偏被为师拐走养了十年,各种使唤殴打,多么坑爹的展开!他长大以后重回摩罗教,继承教主一位,因为害怕娃娃脸没有威慑力,找冶金大师欧椰子打制了一副银质面具,结果搞得黑羽四卫都不认识他,最后还被他一个大招打成粉末了,不能更离谱!不能更浮夸!
还有,为师刚刚知道,原来宿羽不姓宿,他姓单!名宿羽!不知道三个仄声字连在一起很难读吗?!没有一点音韵学基础!
至于二蛋的言周教计划,还好吧,只是让为师穿上女装,画眉扑粉点唇,每天坐在水阁里发呆,很是无聊。
据仆人甲说,孟王爷曾用这招对付他看上的一名探花郎,那人自觉尊严受损,几次试图跳河自杀,后来被孟王爷吊在画舫船头,游河示众,人当即就崩溃了,后来孟王爷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乖得跟条狗似的。
估计二蛋是觉得虐身不够劲,想来点高级的。
为师无聊地呆到第四天,二蛋大摇大摆走进水阁,一眼瞅见为师神思恍惚的样子,得意一笑,娃娃脸露出俩大酒窝,特可爱:“师父这几天挺乖的,徒儿奖励你出去透透气,高不高兴?”
女装上街?唔唔,好像是有点丢人啊。
二蛋拽住为师的胳膊,用力一带:“走。”
不过比起被这样那样,只是女装而已嘛……为师计较已定,立刻恐慌地往后缩:“不,不要,我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