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李春秋放开了殷羽庭,还没等吸上半口凉气,又被换一个姿势再次堵住了嘴。殷羽庭只觉这次的玩笑与平日不大相同,李春秋身下硬硬的顶着他的腹部,令他额角鼻尖浮了层冷汗。
吻到最后,殷羽庭觉得头有些晕的时候李春秋才彻底放开了他。彼此都吮了几口对方口中的蜜汁,李春秋笑得柔媚又邪恶:“殷六郎果然比那卓静之销魂。”
殷羽庭被他如此露骨的氵壬词说红了脸,犹是眉间那朱砂痣,艳若渥丹,熠熠生辉,“王爷你……你又要干什么?”
李春秋道:“你敢威胁我,总要付出点代价的不是么。”
……
卓静之投水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成王府传遍了长安城传进了皇宫内院,李春秋还在朝堂上被他监国的皇兄有意无意的敲了几句。更别提大街小巷的妇孺们堵不住的碎嘴议论纷纷。
再说翠竹园里,真正悲伤了一阵的恐怕也只有裴青冈,刘子桓装模作样的掉过几滴眼泪,殷羽庭烧了些纸钱元宝,沈冰君虽然不闻不问但这段日子却没有再弹琴了。做完了头七,刘子桓依成王爷之意亲自护送卓静之尸身还乡。卓的老家在松江,一来一回总要个把月份。于是刘子桓离开的这短时间暂由殷羽庭代替他做成王府的管家,原来的典鉴工作也就放下大半。
“你说说这事儿,据说愣是一点儿声儿都没有人就这么死了。成王府可真够邪门的。”
“哎,还有那……我二姨她舅舅的干妈家的闺女在成王府当丫鬟,听说啊,这姓卓的是王爷的男宠,为了争宠才死的……哎,人家那是王爷,今儿看上你明儿没准就看上别人,非生这份儿气干嘛呢……”
殷羽庭坐在陆羽茶楼的二楼抿着香茶,遥听得不远处的桌上正谈这事,不由得呵呵笑了出来。这日他抽了个空闲回家送些银两,丫鬟小青将府中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殷羽庭见她如此伶俐又另外给了她一个红包奖励。小青小红两个丫鬟本想留他在家吃完饭再走,殷六郎却借王府事务繁忙不由分说出了殷府。付完茶钱,又去逛了西街买了点心,晌午时分才回到成王府。绕过人工湖,过了前院进翠竹园,走不多远就来到了沈冰君居住的水临苑。
殷羽庭撩帘进去,里面安静的很。在一楼转了圈不见主人影子,步上二楼才看见扶额假寐的沈冰君。
听见脚步声,沈冰君醒了,张开眼见到来人暗暗一惊,冷声道:“殷六郎因何故来我这里?”
这话听着噎人,暗含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意味。殷羽庭将手中油纸包放到桌上,不以为意的笑道:“我来给沈公子送些东西。今天去逛了西街,买了些你家乡的点心。”
沈冰君冷哼了声:“连王爷都不知道我家乡在哪,你又怎会知道?”
殷羽庭只淡淡的笑:“说的是呀……沈公子你入府两年王爷他竟不知你家乡在哪,是时候好好跟王爷表一表你的身世了。”
沈冰君听了这话瞬间变色,厉声问道:“你来给我送东西到底安得什么心?!”下章分解。
第24章
上章说到沈冰君厉声质问殷羽庭道:“殷六郎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殷羽庭似被沈冰君的话刺到了,一脸委屈的打开了那油纸包的点心。点心一共四样,有江米糕、栗子糕、芝麻卷、芸豆卷,均做得非常精致,秀色可餐,看上一眼令人食欲大增。殷羽庭说:“我好心给你送点心,解你的思乡之情。你为何这样说话。”
沈冰君不屑看他,扭脸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和那姓刘的笑面虎合作害死了卓静之?王爷他竟如此袒护你,真是瞎了一双眼了!”
毕竟夏末了秋凉,从哪飘来馥郁的桂花香味儿,熏人欲醉。殷羽庭的脸就在这芬香的衬托下媚得像那桂花:“那么,王爷袒护你这幽国皇室的遗孤就不是瞎了一双眼了么。”
沈冰君闻言大惊失色,脸色瞬间惨白,瞪起眼睛惊恐的盯着殷羽庭。
时间仿佛静止,连空气也凝固住了。明明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水临苑里却似黑云密布,阴风阵阵,马上就会有一场破天的暴雨。
沈冰君很久才收敛神色,慢慢的捧起那油纸包的点心,细心的去看。他笑了,笑得极尽温柔:“不错,这是我家乡的点心。没想到长安也有的卖。”
殷羽庭颔首敛目,长睫动如蝶翼,:“不知味道怎么样,尝一尝吧。”说完抬眼看他,那浓黑的眸子就似深不见底的井水。
沈冰君捏起来一块栗子糕放在手心里,他的手心很白,普通的栗子糕放上去就变得像艺术品一样精致。他平静而冷淡的说:“不尝了。”
殷羽庭将视线从窗外的人工湖碧青的湖面调到沈冰君的脸上,没有说话。
而沈冰君那寒灯似的眼此刻沉静如同水,脸庞闪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既然识破了我的身份,总该告诉我你是怎么识破的。”
殷羽庭说:“平日里你喜欢弹一首《醉花阴》。中段有一处是商徵角至变徵的,小指不够长的人要抬起手来弹。而幽国人多为手指短小,其中幽国皇室尤为小指奇短。沈公子你就在这处露了破绽——抬起小指弹这段时,你比原版慢小半个拍子。”
沈冰君听罢心中暗惊,不由得去看自己的手。他酷爱音乐,这双令他骄傲的手不知弹奏过多少优美的琴曲,委实想不到竟有一天败在了这双手上。沈冰君冷艳的脸上光彩顿失,只愣愣的注视着殷羽庭
殷羽庭也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他的手很漂亮,干净修长,指尖粉红色。他蜷起手指,将那指腹间的薄茧隐藏起来,唇边荡着笑,眼睛亮的就像星子:“如今,我可以碰一碰沈公子的琴了么?”
沈冰君眸光一闪,转身从琴台上将他那宝贝似的琴双手捧到殷羽庭面前:“从此以后我再也无脸弹琴。这把绿绮本是王爷送给我的,今日我就转送给殷六郎了。望你从此好生爱护它罢。”
只见那把绿绮琴,古朴的琴身,幽绿的琴弦,同泰自然流芳。使手轻撩,音色圆润悦耳,如泉水叮咚,小溪幽咽,真叫人爱不释手。
殷羽庭摸了摸绿绮琴,突然就起手抚弦。一上来就,似夹了金戈铁马,擂鼓声阵阵,刀锉枪鸣,截住飞花,又蓦地转入缓音,指尖乐色平波卷絮,斜阳归帆,无限温情;直到曲终,仿佛春暮花残,东风吹杨花去,余音依依袅袅绕梁不断。
此一曲直令震慑得那沈冰君惊耳骇目。这殷羽庭的曲风与他完全不同,他爱缓曲,轻轻柔柔,名曲如《高山流水》便是如此。而那殷六郎呢,曲风惊烈,高亢狂暴,善弹《烈马奔腾》般的刚曲。
沈冰君正想到这,只听那殷羽庭收手说道:“名琴绿绮果然名不虚传。既然是王爷送给你的,我可不要。”看了看琴,又看了看沈冰君:“曲终人散了,沈公子。”
……
“曲终人散了,沈公子。”
门口传来错乱的脚步声,成王李春秋带着管家刘子桓侍卫裴青冈走了进来。
李春秋面无表情,眼色冷冽的扫过殷沈二人。
沈冰君知道方才对话已被成王听见,已经面如金纸,赶紧起身跪下唤了声王爷。殷羽庭也站起来恭敬的垂手侍立。
李春秋撩起下摆坐定,俯视跪地之人,冷声道:“冰君,就按殷六郎所说,你该好好表一表你的身世。王爷我洗耳恭听。”
沈冰君身子瑟缩,突然浸红了鼻尖。他双目噙泪却无一声抽泣,晶莹透明的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滚过。
没有人说话,所以连沈冰君的泪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直到那眼泪聚集成了婴孩手掌大的水洼,沈冰君才断断续续说了出来。“我的本名叫伯颜那海,沈冰君是我的汉名。”他说完这句,停了很久才继续道:“我是幽国皇室庶出第三子……”这时沈冰君抬起头望住李春秋,哭泣洗练过的瞳仁闪烁水亮的光彩:“我是幽国的三皇子。”沈冰君强压下此时激动的情绪,面上尽量保持着平静。
刘子桓抱臂冷笑:“原来你也是三皇子。”
沈冰君继续道:“三年前,大唐军攻陷幽国。幽国倾覆,皇室都被唐军绞杀。那时我因在长安学习音乐躲过一劫。闻讯再奔回家乡,已经是一片废墟。”
刘子桓喝问道:“所以你就假扮乐师混进王府蛊惑王爷,就是为了报灭国之仇的么?!”
沈冰君厌恶的瞪了刘子桓一眼,没有答话。
殷羽庭冷眼旁观,成王爷敛目静听,裴青冈更是面色僵硬得不发一语。
沈冰君道:“我知道凭一己之力,报仇,复国,根本是无稽之谈。”
殷羽庭问道:“若真心为幽国灭亡而哀毁骨立,不想复仇便只有殉国了。”
沈冰君露出淡若柳丝的冷笑:“我本意如此,但却在死之前意外得知大唐将领将我幽国景澜公主掳走,我只想在死之前将我国景澜公主救回故土。”
“救回去做什么呢?和你一起殉国吗?”殷羽庭又问。
沈冰君脸上闪过迷茫神色,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殷羽庭的问话。他咬住丹红的唇,冰雪般的脸上阵青阵白。
李春秋把玩着右手大拇指戴的羊脂玉扳指,始终低垂眼帘,淬白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依旧用他那低沉浑厚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幽国的景澜公主已经是我父皇的景妃了。对了,现在她还是我十三弟的母妃!”下回分解。
第25章
“看来你还不知道,幽国的景澜公主已经是我父皇的景妃了。对了,现在她还是我十三弟的母妃!”李春秋说完这句,眉目肃然抬起,眸光中显有厉色。
沈冰君张大双眼瞪视着李春秋,从他那晶莹的眸子里流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丹唇因惊讶微微颤抖,他哆嗦着嘴角往李春秋的方向跪爬两步,又一次哭了出来。
刘子桓看到这一幕,真是眉开眼笑。鹅蛋脸红润得像秋天新摘的果子,唇角也弯了,杏眼也弯了,可那张笑脸看上去却阴险的令人侧目。
殷羽庭眼角瞥见刘子桓,眉毛中间的朱砂痣暗闪红光。他看着沈冰君,心中感到一阵惆怅,面色不变的问:“既不是想要报仇,又不是想要复国。那你留在成王府做什么呢?”他隐藏了对沈冰君的一点怜惜,继续咄咄逼人的问道:“沈冰君,你何必把自己撇得这样干净?你就是把真实意图说出来王爷也不会杀你!”
他的话十分武断,尚且没有引起成王李春秋的不满,反倒先引起另一人的不满。只听刘子桓马上反驳道:“殷六郎,你说错了。对这个潜伏在王府的幽国余孽,相信王爷定然不会放过他的性命。”
殷羽庭不屑一顾的冷笑:“真是这样吗……”他转眼去看默不作声的李春秋:“王爷?”
成王李春秋抬头看着问他话的殷羽庭,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桃花眼里失却了往日的顾盼多情,淡淡的沁出的,是模糊的哀伤。
妖冶的红痣,此时闪烁的光好像第三只眼般的注视着李春秋。
李春秋将视线调到眼前跪在地下的沈冰君身上。沈冰君低垂的头快要接近地面,双肩抖如筛糠。洁白的长衫染污了下摆,好似他此刻的心情已不能一如既往的平静。
李春秋问道:“为什么潜伏在王府两年之久?为什么偷了《幽国通鉴》还不快逃?——伯颜那海。”他的声音平静的就像静止的湖面,甚至没有抑扬顿挫。
听到自己的本名,沈冰君微颤着抬起头来。经过泪水洗练的眼眸更加冰冷,纤尘不染的脸上仿佛恢复了他那曾经高贵的血脉应该的神色。他已经没有了神色,就如他往常一样的冷漠疏离:“如果我说了,王爷可以救出我的景澜皇姐吗?”
“哼!”刘子桓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笑话!她已经是皇帝陛下的景妃,是我们大唐的人了。”
沈冰君垂下了眼,丹唇紧抿。
殷羽庭俯身在李春秋耳边低语几句,李春秋点了点头。殷羽庭对沈冰君道:“沈公子,还是请你先回答我,救回景妃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句果然是沈冰君的心结,他的神色又变得迷茫起来。许久才殇然启唇道:“和我一起回幽国去。”
“那里已经灭亡了,现在是我们大唐的幽州。”殷羽庭提醒道。
“那就一起在故土殉国。”
“可是她刚刚生产十三皇子,你那小侄儿尚在襁褓,难道你忍心让他从此没有母亲了么?”
“十三皇子是大唐皇室的血脉。仇敌之子,岂可怜惜!”
殷羽庭玩味的笑了,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怎能肯定景妃她就愿意抛下皇子与你一起远赴幽州殉国呢?”
“这……”沈冰君答不出来,只好愁眉深锁,缄默无语。
殷羽庭噙笑静观。李春秋冷眼看着。刘子桓脸色阴翳。
正在这时,一直伫立在李春秋身后的裴青冈突然说道:“沈公子,听我一句。你不要执着于救出景妃。不要让幼小的十三皇子没了母亲。我是个孤儿,我了解没有没有母亲的孩子是多么难过。”
几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裴青冈那张黝黑的脸上。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黑黑的眼睛光辉闪动:“沈公子……”
沈冰君终于长叹一声,再次扑地恨声道:“王爷……我只求您让我与景妃再见一面!只要再见一面,我伯颜那海这条性命任凭王爷!”他口称景妃,显然已经承认景澜公主现在的身份。
李春秋的声音依旧没有抑扬顿挫,确清清楚楚的传来:“先回答我那两个问题。”
沈冰君低头思忖,良久才抬起身道:“《幽国通鉴》的确是我所盗取。那日马车里卓静之与殷六郎说了藏书之处,我正假寐,就暗自记在心里。盗书时的确想过挖掘宝藏用以复国,可后来就不这样想了。”
“后来怎样想的?”刘子桓问道。
“后来……”沈冰君游目四顾,眼角余光瞟到李春秋那里:“后来只想将这书做个留念,毕竟是我幽国旧物,仅此而已。”
殷羽庭听罢,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李春秋却是看也不看他道:“还有一个问题。”
沈冰君知道李春秋问他为何潜伏在王府一事,心中苦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幽国刚亡时,我无处可去,幸得王爷相助以乐师身份住进王府。两年之中,我已不再是幽国三皇子伯颜那海,我只是成王府的一介乐师。”
“就没想过利用王爷救你那景澜皇姐?”刘子桓冷笑着问。
“想过。”沈冰君叹了口气。
殷羽庭道:“但是却不愿真实身份被揭穿,更不愿对王爷下手,我说的对么?”他说到此处,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因为沈公子喜欢上了咱们王爷。”
“你说什么!”刘子桓大惊,愣愣的盯着了一脸柔光的殷羽庭。站在成王背后的裴青冈也吃惊不小。唯独李春秋与沈冰君二人毫不变色,一个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中扳指,另一个低首垂目默不作声。
终于真相大白。下面,就看李春秋如何定夺。
殷羽庭噙笑静观。
水临苑里一时静的连呼吸之声也听不见。除却静等好戏的殷羽庭,面无表情的李春秋,其他三人均是神色几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