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羽庭:“一定。”他突然想起与李春秋初见时那番攀谈,话锋一转:“请问道长,十几年前是你给成王李春秋指点有缘之人的么?”
银尘一听他提起这事立刻转怒为喜,嘎声怪笑道:“啊哈,没错,指点三皇子的正是本道长我啊。”
殷羽庭深知这银尘鄙夷所思,也不以为奇:“原来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道长一手安排。”他轻声的问:“不知道长如此处心积虑,是为了甚么呢?”
银尘笑得天真烂漫:“我不是说过我对违背天数很有兴趣嘛!”
殷羽庭正色道:“不仅如此罢……还是道长不愿相告?”
银尘道:“你们凡夫俗子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权势利益,而我们道门仙家修行之人却是为了上窥天道。”复又张牙舞爪的道:“跟你说多了你也不懂,反正我就是要违背个天数了啦!”
殷羽庭听了他这番言语,未置一语。半晌才颔首垂目道:“懂了。”
银尘咂口茶道:“对了。我这次来呢,一是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看来还挺不错的啊。二呢,道长我明天就要回仙山了,特来向你辞行,同你说几句离别的话啦。”
“啊?”殷羽庭惊道:“道长明日就要离开长安了吗,不知甚么时候还能相见?”
银尘早已将那桌上的茶果风卷残云横扫一空,瞪着空空如也的瓷盘道:“有缘自会相见。”说罢从右手腕子上脱下一串念珠放到瓷盘上:“这个给你,吃了你家那么多东西,全当赔给你的饭钱。”
殷羽庭拿起那念珠细瞧,只见那串珠子好似凝聚千年的血滴子般透着暗红,一颗颗小指盖大小的用金线串着,金光在血红的笼罩下散发诡异的暗光。套在手腕上,只觉清凉一片。这红珠子串一接触了人的皮肤好似退潮般的由暗红逐个转变成淡红,极为神奇。
殷羽庭转了转手腕,盯着那念珠说:“呦,脱色了。道长这串红玛瑙恐怕是假货吧?”
银尘这次不但没有大发脾气,反而笑吟吟道:“不识货的傻子,你给我记住,它可是有灵性的,一旦有歪风邪气靠近了你,它的颜色就会变深。”
殷羽庭心知得了奇宝,暗暗将那串念珠往手肘上撸了撸,假意问道:“真有这么厉害?”然后用怀疑的目光瞧着银尘:“好东西你会舍得给我吗?”
银尘眯起半圆形的眼,扬起短小的眉毛,不怀好意的道:“不许摘下来哦!”
殷羽庭悚然一惊。
“我要走啦……”银尘站起来拍拍银白的道袍,抬腿要走。
殷羽庭忙拉住他道:“道长留步,我还有一个疑问有劳……”
“说!”银尘不耐烦的打断。
“你到底有多大年纪?”
银尘回眸冷眼望他,牙缝里挤出两字:“烦人!”
殷羽庭松开了手,银尘走到楼梯口正要下去时转身正色道:“后会有期了,殷六郎。”
那青年道士一身银白立在昏暗之中好似白玉蒙尘,仍难掩其绝世风华。殷羽庭注意到银尘道别时唇边细微的笑意。他玉面光润,笑靥如花,美得令人心醉。只一瞬间,人就凭空不见了。
……
几日之后,成王李春秋将殷羽庭所写的奏折送到皇帝手中,果不其然引起了群臣的热议。大皇子一派的人自然是支持打仗的。四皇子一派却持反对意见的居多。支持的人意见与奏折上写的一致,希望皇帝建功立业扩张版图;反对的人却以兴农戒兵为由据理力争。
事情如殷羽庭预料的一样,皇帝虽老壮心不已,批准了攻打三国的奏折。不等李春秋请缨已有大皇子派的臣子出言建议成王做这次征战的主帅。大皇子派的意思十分明确,就是希望成王李春秋远离长安政治中心,从而力保宁王李长平顺利登上太子之位。
启程的日子定于九月初十。李春秋去兵部领了五万的兵符,十天之后他就要开拔边疆,去往唐与高丽的接壤之地。
这一日天气晴好,秋高气爽。清凉的风卷飞漫天的叶子扑簌簌在人耳边擦过。午时的阳光从窗棂处洒落了进来,像是一层金色的粉一般落在了殷羽庭的面孔上,令他眉心红艳的朱砂痣暗暗闪着金光。
西苑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时殷羽庭正在假寐,听到声音也只是动了动眼皮下的眼珠儿不肯睁眼。
来人却轻轻的笑了,走过去温柔的吻在他那颗朱砂痣上。再来是鼻尖,然后是嘴唇……就在李春秋要将舌头探进对方口中时,殷羽庭实在忍不下去只好张开了眼。
李春秋捧着殷羽庭的脸,彼此呼吸几近可闻。他仿佛还要低头去吻,殷羽庭却甩开了下巴,抬手捂住了李春秋的唇:“为何每次都要亲我?”
李春秋拿下殷羽庭的手,亲了亲他葱白的指尖:“我看见你忍不住就要亲。”
殷羽庭的脸红了又白,聚雪面上刹那冷意翩飞:“难道王爷真的把我当成你小后宫里的男宠了?”
李春秋见殷羽庭果真有些气恼了,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他,委屈的说:“奴儿说的甚么话,我可是真心喜欢奴儿的。”
殷羽庭看了他的惺惺作态,不屑的冷笑:“王爷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总不会是特意跑过来玩亲亲的罢。”
李春秋被殷羽庭奚落一顿也不着恼,还伸手刮了下下他的小鼻子:“其实我就是特意跑过来找你玩亲亲的。”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29章
上章讲到李春秋被殷羽庭奚落一顿也不着恼,还伸手刮了下下他的小鼻子:“其实我就是特意跑过来找你玩亲亲的。”
殷羽庭知道他口是心非,故意说:“既然如此,王爷亲完了总该走了罢。”
李春秋掬起殷羽庭鬓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细细捻开:“难道奴儿不喜欢我被我亲?如果奴儿不喜欢我,我立刻就走。”
殷羽庭玉面生霞,憋着气不肯言语。
李春秋掩口轻笑:“奴儿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呀,”说完又在殷羽庭的唇上啄了几口。
殷羽庭乖巧的仰起脸,回应着李春秋。吻到深处时,他张开眼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浓墨色的瞳仁氤氲如水。
“对了,我送你个礼物。”李春秋终于放了殷羽庭,解开扣子从衣里抻出一件甲胄送到殷羽庭面前。
殷羽庭摸着甲胄上密密的软刺,歪着头看:“这是什么东西?”
李春秋得意笑道:“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流传着一件宝物,名叫软胄甲?”
殷羽庭瞪眼惊道:“难道这就是软胄甲么?!”
李春秋点了点头。
这软胄甲,相传是一位江湖隐士用了一百只刺猬以及金丝和千年滕枝混合编织而成。穿上它刀枪不入并可防御内家拳掌。而且满布倒刺钩,如肉掌击于其上,必为其所伤。此甲连宝刀、宝剑也不能损其分毫,穿在身上,妙用无穷。可说是一件极为珍贵的护体神衣。
李春秋道:“奴儿,你将这软胄甲穿在身上我才放心。”
殷羽庭仔细盯着手中甲胄,半晌才道:“难道王爷是要带我一起上战场?”
李春秋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我当然要带你去。”
殷羽庭低着头淡淡的道:“我原本以为你要带刘子桓去。”
李春秋捧起殷羽庭的脸,看着他那双眼,看那眸光深处顾盼之间,流转着揉碎了人心的晶莹,“子桓留在长安,奴儿跟我走。”
殷羽庭闭上眼,将头轻轻靠在李春秋的颈窝间,柔声道:“多谢王爷。”
李春秋好似被这句话刺了一下,觉得胸中溶化开了甚么,叫人疼在肉里。他捋着怀中的滑顺的长发,笑着说:“奴儿喜欢就好。”
殷羽庭抬起头,一瞬不瞬的望着李春秋:“多谢王爷……无猜疑。”
……
庭院里的金盏菊已经快要开败了,黄色的长形花瓣掉落一地。殷羽庭看着那花儿,轻轻的叹一口气。遥望碧空高悬的明轮,银色的月光洒将下来,勾勒了他的轮廓。
翠竹园的夜晚静的只剩下月,孤单挂在枝头。
铮铮的琴声响起,暴风骤雨般的卷狂。这蚕丝般的琴弦,流泻出金戈铁马般的音律。那宫商角徵羽,夹杂了多少男儿壮志,热血洒遍疆土,百战沙场碎铁衣。
嘶的一声,琴弦断了。手指上多出一道滴着血珠的伤口。
推琴起身,哗啦一下子掀开了水晶帘。衬着溶溶的月色,殷羽庭往刘子桓居住的镜临苑行去。
就在离镜临苑不远的地方,殷羽庭看见李春秋行色匆匆的身影,想必是刚从刘子桓处出来。
殷羽庭微微一笑,步履轻缓的走进了镜临苑。
“谁?”刘子桓好像被来人吓了一跳,脸上一片惊讶之色。
殷羽庭忙道:“子桓莫要害怕,是我,殷羽庭。”
刘子桓瞧清来人,面色稍霁,逐笑道:“原来是殷六郎。”
殷羽庭道:“深更半夜惊扰了子桓休息真正非我所愿,因为我确有要事不得不来,还请子桓谅解。”
那刘子桓原正在换衣服,刚才脱了中衣,现下只有白色亵衣穿在身上。殷羽庭话虽如此,人却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刘子桓也坐在他对面,嘴角噙笑道:“其实,我本来想去恭喜殷六郎此次与王爷同去征战,谁知忙起别的事情竟给忘了,应该请殷六郎原谅才对。”
殷羽庭谦虚道:“子桓说的哪里话,与王爷征战本是苦差,谈何恭喜二字。”
刘子桓听了这话,心中很不是滋味,面上却笑意更深:“殷六郎不怪罪就好。”
两人一时无话。夜风正徐徐,从窗缝中钻了进来,吹透了刘子桓薄薄的亵衣。殷羽庭看到了,起身从衣架上取来外衫体贴的给他披上。刘子桓受宠若惊,连忙接过了衣服尴尬的道:“我自己来。”
殷羽庭便将外衣交予他,手指有意无意的滑过他颈项的肌肤,温柔的道:“子桓是难得的美男子,何况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不知可有心仪之人了?”
刘子桓不解的摇了摇头,暗自思量殷羽庭话中意味。
殷羽庭道:“既然没有那就好了。我正有一件重要事情要与子桓商量。”
刘子桓心知说到正题,连忙问道:“到底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殷羽庭却一时语塞,只有长长的睫毛垂下,掩映了他那浓墨色的眼眸。光洁的面上好似一层青霜:“王爷过年已经廿年有二,是该迎娶王妃的时候了。”
刘子桓听他话头,心中暗叫声好。迎娶一位家世显赫的王妃是增加成王势力的绝好机会。其实刘子桓早有此意,奈何李春秋却迟迟不提此事。刘子桓心中明白李春秋不愿娶亲,多少跟沈冰君有些关系。
此时殷羽庭说到他投机之处,刘子桓欠身向前,拉住殷羽庭的手问:“殷六郎的意思是要给王爷娶一位王妃?”
殷羽庭道:“正是此意。”
刘子桓道:“原来殷六郎深夜到此是为了这件事情。你为何不向王爷直接提议,来我这里说有什么用呢?”
殷羽庭的目光在他面上微微一荡,梨涡浅映,却笑得分外邪肆:“我来这里说,必然有我的道理。简单说吧,等王爷从边疆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要给王爷订下婚事。而这门婚事之前的准备工作,还需子桓你多多费心。”
刘子桓失笑道:“我们?你觉得王爷会听我们的话么?”
殷羽庭倏忽抬起眼来,盯住刘子桓的眸子目光笃定如矩:“不论王爷听与不听,我们都要为王爷促成这门婚事。我说的,我一定会做到!”
刘子桓只觉殷羽庭一瞬间竟流露出王者之风,心中暗暗惊叹,颔首道:“好好好。就算要为王爷迎娶王妃,也应该是皇帝指婚。我们想要插手谈何容易?”
殷羽庭眸光熹微,淡淡的道:“这你不用管。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刘子桓疑惑道:“殷六郎要我做什么呢?”
殷羽庭柔媚的望着刘子桓,浓墨色的眼闪烁暗淡的光:“与大皇子李长平订婚的女子正是国舅长女,这位郑小姐与大皇子乃是姑表姐弟。如果二人成婚,不仅是亲上加亲,而且大皇子有了国舅做后台权势会冲到青天之上,待到那时恐怕连王爷的性命都在旦夕之间!”殷羽庭眨了眨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刘子桓:“所以我要你在大皇子成婚之前,将国舅之女占为己有!”
刘子桓闻言若惊:“你的意思……”
殷羽庭挑起眼角,眉间的朱砂红得妖冶:“不明白么?我是要你去诱女干国舅之女,然后我们在趁热打铁再让我们王爷迎娶那小姐做王妃!这样一来,不仅我们王爷可以增加国舅这个筹码,还可以令大皇子失去一个坚强的后盾!”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30章
上章说到刘子桓听明白了殷羽庭意思,暗暗惊讶殷羽庭计谋之狠毒,一直挂着的微笑僵在嘴角,沉吟良久才道:“我怎么可以去诱女干良家女子!”
殷羽庭笑得轻柔,暗红的朱砂痣妖异闪动:“为什么不可以?”
刘子桓急道:“那不就是坑害了人家姑娘一生的清白?!”
殷羽庭淡然道:“何止是一生的清白,恐怕还要搭上一生的幸福。”
刘子桓愠怒道:“殷六郎既然知道得这样清楚,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殷羽庭猛抬起头,怒视刘子桓,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又怎么样!只要王爷能荣登大宝,别说一个女人,俱是天下人的幸福我也不放在眼里!子桓听好了,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到!”
刘子桓抱臂冷笑:“我若不愿去做呢,殷六郎?”
殷羽庭伸手抚摸刘子桓含笑花一般的脸颊,小手指无意勾过嘴角,突然邪肆的笑了:“子桓聪明人,一定会去做。”
刘子桓本欲甩开他手,没想对方动作更快。殷羽庭突然绕过桌子将刘子桓压进椅子里,一条腿跪在椅子上居高临下望着刘子桓,双手捧住他的脸,凑近了去看,几乎碰到对方的鼻尖。
此时那刘子桓只穿了纱织亵衣,殷羽庭身子贴了上来,令他只觉南风拂面般的温软舒适。原本一层层寒凉的秋风吹僵的身子也活络了许多,好似有一股潮湿燥热由下面逐渐升将上来,心也跟着狂跳不已。
殷羽庭浓墨色的眸子近看好似无底深渊,刘子桓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看他,尤其是他的眼睛。殷羽庭的声音暧昧而妖娆,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子桓与我将会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天下会是我们的,所以不论是为了王爷还是为了我们自己,子桓也一定会去做。”
……
那金蟾口中吐出缕缕白烟,淡淡的飘在听雪阁之中。
殷羽庭刚一步了进来就知道又是那龙涎香不假。看来这李春秋极爱这种香味,他的听雪阁里时常飘荡不尽。
且落了座,听雪阁的丫鬟们就笑盈盈的端上了香茗和茶果。留用这里的下人个个都是伶俐虫,当然不会怠慢了这位如今王府里最红的红人。
成王爷上朝去了。征程将近,想必他下得朝来还要同武官们讨论谋划打仗事宜。殷羽庭明知如此却还是一大清早就等在了听雪阁里,一等就等到了晌午时分。
佳肴美酒摆上了桌,精致的雕花青瓷琼觞里刚斟上琥珀色的君留醉。殷羽庭端起琼觞放到鼻端嗅了一嗅,笑着向那安排饭菜的大丫鬟道:“王爷平日里爱喝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