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军阀和戏子的爱情
相遇、相知、相守……
历时54年,他仍记得当初的美好,
他仍惦念心中的那个人……
冬至——始于最初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标签: 虐恋情深
第一章:听戏
1936年,同阳城,冬至。
百汇大戏院门口的霓虹彩灯把雪花照得七彩缤纷。戏院的张经理忙前忙后地招呼着杂工们,“前席的座椅一定都要摆正!”“这边再擦干净一点……”“香茶和水果都多摆上一些……”
百汇大戏院是同阳城最大的戏院,每天的傍晚时分,便是它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不论是富商老爷、阔太太、平头百姓或是干苦力的穷苦人,不计身份尊卑,都愿意到这里来,美美地听上一出戏。大凡是来听戏的人,都是冲着戏院里这位全同阳城的名角儿来的;在同阳城,谁要是能听他唱上一段儿,那感觉胜过吃白面儿馒头!
“请问,楚老板准备好了么?”站在后台化妆间门外的张经理完全没了刚刚颐指气使的劲头,恭恭敬敬地问一位立在门口的年轻汉子。
仔细看来,这年轻汉子长得不赖,只是那一身又脏又旧、还有几处打了补丁的粗布棉衣,看来却是个长工。听到张经理对他客气的问话,那年轻汉子咧开嘴,憨憨地笑了笑,牙上还沾着半片韭菜叶子,“我兄弟正在里屋吃饺子呢,吃完就上场。”
张经理一听,心里有些发虚,“那他到底准没准备好呢,今儿个咱们戏院可要来一位重要的大人物,不能有半点儿马虎。”
那年轻汉子收起笑容,牙上的韭菜叶子也随之被嘴唇遮住。他看起来有些不悦,“我兄弟是全同阳城的名角儿,你们百汇大戏院的台柱子,有他出马,你担心什么?”
“是是是……”张经理虽然附和着那年轻汉子,却仍忍不住向化妆间的屋内张望。
年轻汉子见张经理不放心的样子,便闪出一个道口,对他道:“行了,别往里看了,我带你进去吧。”说着转身走进屋内。年轻汉子走路一拐一拐的,他的右腿有点儿跛。
张经理跟着那年轻汉子进了里屋,只见屋中一位柔媚俏丽的美人,一身华丽的凤冠霞帔,显得他清秀俊丽,单看模样,也有几分与那年轻汉子的相像之处。只是此时,那人的两颊已经擦上了粉红的胭脂,一对墨黑的大鬓角更将他的脸型衬得冶艳秀美。他嫩白如玉的修长手指正捏着一杆墨笔,精心细致地描绘着自己的眉眼;瞳色如墨,美目流转,这人看来竟宛若幻境仙子一般。他专注地描画着自己的妆容,竟未察觉出身边走过来的两个大男人。
张经理和那年轻汉子静静地站在一旁,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唯美无比,不知不觉都看呆了!直等到那人描好自己的戏妆,扭过头来,才发现了他们,“大哥、张经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开口,竟是俊朗的男声。
张经理率先反应过来,弯下腰对那人尊敬地说道:“楚老板,我们见您正在上妆,便没敢打扰。我来就是看看您准备的如何了,今日咱们戏院要来一位重要的大人物,您千万要再多花些心思!”
那位楚老板点点头,弯起美艳的红唇,勾住一抹浅笑,道:“放心吧,今晚是一场大折子戏,我刚刚已经默过一整遍了。”
张经理闻听此言,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地言道:“那您先候着,我不打扰您默戏了。”说着就走出了屋子。
那年轻汉子望着张经理走出去的背影,不满地说道:“兄弟你早就红遍了同阳城,他还担心你唱不好!”
楚老板对那年轻汉子笑道:“大哥,你也别怪张经理,这戏院里常来些达官权贵,他也要小心伺候啊。”
年轻汉子看看自己眼前这位粉黛浓妆的漂亮兄弟,禁不住无奈地笑了笑,“兄弟你从小就是这样,光想着别人。不然当年,你也不会把自己卖去当戏子,替那个畜生还债……”
“大哥,以前的事别说了。”楚老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年轻汉子笑了笑,道:“也是、也是,咱不提那些个不高兴的事儿了。今儿个冬至,大哥特意包的饺子,赶过来跟你过这个节的。”
楚老板看了看放在自己手边,还用油布纸包着的白面韭菜馅饺子,心中不禁一阵感动,“大哥,你平时都舍不得吃白面,省下来包了饺子,只怕自己还没尝到就给我送来了。”
年轻汉子闻言,急忙道:“兄弟,大哥早吃过了,你看,牙上还沾着韭菜呢。”说完“呵呵”笑了两声,伸手捏掉牙上的那片碧绿,又道:“你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
望着忠厚老实的大哥,楚老板浅浅一笑,伸出白皙的手指拈了一只饺子,塞进嘴里,边吃边道:“大哥,这白面的饺子确实香。”
楚家大哥看着眉开眼笑的兄弟,也憨憨地笑道:“多吃、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劲儿唱”……
与此同时,百汇大戏院终于迎来了这位十分重要的大人物——同阳城军阀许大帅。
一款漆黑发亮的福特军用轿车停在百汇大戏院的门口,地上的红地毯一直延伸到百汇大戏院里面。两边分立的军阀士兵们整齐地列开队伍,同阳城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被举着枪的士兵拦在外面;即使是这样,仍是有一大群人们围在外围,哪怕是瞥上一眼,也想一睹这位军阀大帅的真容!
副驾驶位上的车门打开,一位身着青灰色军装的青年军官走下车来;帅气而睿智的脸上,一双精明的眼睛仿佛能够洞察一切。这位军官站在车前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走到车的后方,轻轻地拉开车门;车内也坐着一名年轻的军官,虽然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但他剑一般修长的眉毛和刀一样狭长的眼睛足以说明这位军官的凌厉与威严,然而通直的鼻梁下那一对微勾的嘴唇又稍稍地中和了一下他脸上的肃杀,从某种角度来看,他的盛气凌人中竟还带有一丝冶丽的美。
见车门被打开,那位霸气的军官转过正脸,轻轻问道:“蔡副官,到了?”磁性的声音略微低沉,即使是随意的一句问话,也透出不容违抗的命令一般的语气。
蔡副官微微躬身,道:“是,大帅。”
车内的许大帅微微颔首,看不出喜怒。一只穿着黑亮军靴的脚跨出车外,许大帅从车内探出大半个身子,紧接着,百汇大戏院的门前就奏起了军乐,分列两边的士兵纷纷鸣枪行礼。此时外围的人群也跟着沸腾起来,戏院的张经理早已等在门前。
只见这位年轻的军阀大帅从车上下来,迈着气宇轩昂的步伐走在红地毯上,整齐的墨蓝色军装将他颀长的身材衬得英挺;胸前缀满了各式各样的勋章,仿佛是在炫耀着这位大帅当年在战场上的英武神勇;一条明黄的流苏功勋带斜挂在军装上,似是在宣示着这位军阀大帅不容侵犯的威严!他的右胯上佩着一只美国柯尔特手枪,左胯上则是一把长长的佩剑。身旁那位睿智的军官紧紧地跟随着他,阔步走在地毯上,真可谓是威风八面!
见许大帅走近,张经理忙赶上前去几步,满面堆笑地来了个九十度深鞠躬,“许大帅,小人在此处恭候多时,百汇大戏院能有您这样的大人物光临,实乃蓬荜生辉。”等说完这些,再直起身来看许大帅,人家早已带着副官走过去了。
张经理又急忙赶上前去,跟在许大帅和那位蔡副官的屁股后面,进到百汇大戏院的里面。只见偌大的戏院内灯火通明,敞亮的戏台更是亮如白昼,然而,却是空空荡荡。
看许大帅总是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进,张经理便壮着胆子,绽开灿烂的笑脸凑到他跟前,道:“许大帅,我们早为您准备好前排正中央的上座,请入席吧。”
许大帅站在门口,却仍是不动。
张经理一时发懵,想不出是自己哪里照顾不周,惹恼了这位祖宗。好在身边还有一位常年跟随在许大帅左右的蔡副官,他一定了解大帅的心意,张经理这时也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
也许是感知到旁边两道灼热殷切的目光,蔡副官扭过头对张经理笑了笑,问道:“张经理,你知道大帅为何不往里进么?”
他当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还用得着看你么?!
然而,张经理却只能继续堆着笑脸问道:“您看这……小人愚钝,实在不知是哪里照顾不周,令大帅不满意,还望蔡副官示下。”
蔡副官摇摇头,对张经理道:“张经理,您照顾得非常周全。为了让大帅能够清清静静地听戏,不但将整个戏院的场子都清出来,还摆上了香茶水果。只是大帅喜欢热闹,怕张经理还不了解,您将客人们都赶了出去,大帅不能与民同乐,哪里还愿意往里走?”
张经理恍然大悟地附和道:“对对对,蔡副官说得太对了,是小人的不周,是小人的不周!我这就将门外的百姓们全都请进来听戏,今晚的费用,我来承担。”
蔡副官点头笑笑,又听自打进来就一言不发的许大帅这时才道了一句:“这就对了!”
得到许大帅的肯定,尽管今晚赔了一场,张经理还是很兴奋的。然而,最高兴的还要数围在百汇大戏院门口的人们,听说今晚可以免费听戏,差点儿没把门槛儿踏破!能有这么火爆的场面,一来是因为今晚可以免费听戏,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今晚登场的那位同阳城名角儿——楚老板。
待戏院内挤满了人,许大帅也早已坐在了前排的正席上,戏才开场。
大幕拉开,未见有人出来,却听得幕后闷帘内道得一声:“哎呀——”这道声线显得如此纯净脆亮,仅仅是一个感叹词,却道出了九许婉转,十成的柔媚。
常来听戏的人们早就听出这声音正是来自那位红遍同阳城的楚老板。因此,刚听到了一声闷板念白,台下的叫好声就已经响成一片!而坐在上座正席上的许大帅却没有多少反应,因为这是他头一次听戏,也不懂唱的好赖,只是为了图个热闹;更何况,他刚刚才听了一句念白,能听出什么来?许大帅眯着眼睛,穿着大长军靴的一只脚高高地翘在另一条腿上,等待着主角从幕后走出。
第二章:放枪
台台台台、哒哒、台,伴着锣鼓点儿的引导,京胡拉开四平调的旋律,大红的幕布后面走出一位倾城独立的绝色美人,璀璨夺目的明珠凤冠、七彩斑斓的云霞锦帔,一步轻摆、两步轻摇,一副牡丹折扇拿在手中,欲遮秀面,却还于其后露出半只美目;虽是如闲庭信步般地几步行来,举手投足间还带有几分慵懒随意,却叫台下的所有观众无一不为之惊艳——包括许大帅在内。他虽然不太懂戏,但却并非不识美人。有句俗语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正应了今晚的许大帅,“真不想,世上竟还有这样曼妙的女人!”
旁边的蔡副官闻言,看了看许大帅,轻笑了几句,未作回复。
戏台上的宫女太监随之而出,分立两厢,这美人站在中间,捧住牡丹折扇,亮出第一句唱词:海岛冰轮初转腾。
台下的观众随即沸腾——同阳城内除了这位名角儿,只怕再无第二人能演绎出这样婉转的花腔!就在众人都为台上的楚老板陶醉的时候,台下正席上这位对戏文一窍不通的许大帅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戏台上这位曳曳生姿的美人,可这美人究竟唱的什么、演的什么他却完全不明白。
“蔡副官,”许大帅低声道:“这是出什么戏,说的什么事?”
旁边的蔡副官附在许大帅耳边,悄悄说道:“这出戏叫贵妃醉酒,说的是杨贵妃在百花园中设宴,苦等唐明皇不来,独饮闷酒,在此消愁,却因醉态而展现出另一种妩媚。”
“……”许大帅闻言,没有多说话,起身拔出右胯上的柯尔特手枪,“砰”地冲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枪的威慑力往往等于死亡,刚刚还悠哉游哉听戏的观众们全都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台上的楚老板也不由自主地呆立在原地,所有的目光纷纷聚焦在这个放枪的男人身上。戏院内倏然沉寂下来,而这份沉寂只停顿了极短的时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快跑啊!”反应过来的人群纷纷大叫着向大门口涌去。一时间,这场面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
一直在幕后观场的张经理从那枪声中回过神来,赶忙招呼着杂工们稳定秩序,可现场的混乱又怎是他们几个可以控制的?!张经理只好又硬着头皮来到这位始作俑的祖宗面前,说实话,他是一百个怨念,可也不敢明说,只好道:“许、许大帅,您这是何意?”
蔡副官此时也跟着站起身,收起了脸上淡然的笑容。
许大帅将枪收起,一副盛气凌人的语气,道:“老子不爱听这个,换一出。”
张经理顿时愣住了,合着搞这么大混乱的局面,就是为了换一出戏?!
“大帅,戏已开锣,中途换不了。”台上的楚老板突然开口答言。
许大帅闻声,抬头盯着那戏子,目不转睛地问道:“你是个男的?”
楚老板只是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进了后台。
堂堂军阀大帅,从来都是一呼百应,何曾受过这般冷落?许大帅心中一气,提着枪就冲向后台。
张经理与蔡副官几乎是同一时间跟上去,走进后台,只见许大帅正用枪指着楚老板,其余的后台龙套们都向后缩着,眼神中或担忧,或害怕,又或者有些许期待。
许大帅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楚老板,低沉的声音冷酷地问道:“戏子,你可知对我无礼会有什么后果?”听这语气,他随时都有可能开枪。
楚老板却仿似对面前这杀气腾腾的男人毫无感觉,只是平淡地说道:“什么后果,只是大帅说了算,大帅一个不高兴,便可随意开枪,可怜我们这等小民,只有被吓得逃命的份。”
“放肆!”许大帅厉喝一声就要扣动扳机,却见楚老板边上不知何时冲出一个跛脚的年轻汉子,“大帅,你不能欺负我兄弟!”
许大帅眉头一皱,“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拦我的枪?!”
那跛脚的年轻汉子虽有些忌惮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但也不闪不避,道:“我是我兄弟的大哥。”
怕许大帅听不懂,张经理赶忙近前解释道:“他叫楚云徳,是这位楚老板的亲大哥。”
许大帅依旧用枪指着楚老板,却转过头对楚云徳道:“你兄弟得罪了我,我必须要给他些教训。”
只听楚老板又道:“许大帅,您若是不愿听小人唱戏,自可对张经理讲明,没必要在这里胡乱放枪,万一伤及无辜,应算是谁的罪过?”
许大帅闻言,语气中更透出一丝狂妄,“老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轮不到你这个戏子说话。识相的快些换一出戏来演,否则小心这枪走火!”
这话连蔡副官听了都有些担心,因为这许大帅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可那楚老板却偏偏要硬碰硬,“我刚刚已对大帅讲明,戏已开锣,不得中途换场,不然对祖师爷不敬。”
这一规矩在梨园行内子虚乌有,楚老板这句话显然是用来搪塞许大帅的。
意料之中,许大帅并不吃这一套。他上前一步,枪口几乎顶在楚老板的胸口上,“哪那么多废话,叫你换你就换,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旁边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楚云徳连忙将自己的兄弟挡在身后,张经理则急忙对许大帅说好话,“大帅息怒,咱们万事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