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人,怎么一直寂寂无名,没在学子圈里露过脸呢。
“萧潜……,这名子不是以前京城第一恶少吗?”有人回忆起这么一号人来。
“胡扯,肯定是同名同姓了,那恶少不在京中考试,干什么来我们小地方应考。而且就那恶少常常胡作非为,又一向不思直取,他也能中了解元。”
“也是,而且这位解元今年不过十六岁,小小年纪,前途不可限量。”
萧潜的恶少之名,传得太早,还俱都是些风流韵事,所以不少外地人自觉把他的年龄想得大了。
不过萧潜还是在当地遭到扒皮,很快萧潜的夫子,李有财,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私塾夫子被先扒了出来。
“这位乡野秀才,还能教出一个解元来,”不少人查出这李有财的底后,都震惊非常。
“是啊,莫非是位淡薄名利的大儒,虽然才高八斗,但却厌恶官场名利,世俗纷扰,所以才隐居避世。”有些脑洞大开之人,想象力丰富的猜测。
只有原府的原中澈,知道萧潜参加了今年的府试后,放榜这天,就让下人专门去看了,得知萧潜中了头名后,他让下属官员,直接把萧潜的考卷重抄一份,给他送过来。
原中澈看着,眼前答卷上的题辨,还有萧潜的经义与分析,摸了摸光滑无一根胡须的下巴,叹了一口气。
他的老管事看着原中澈这样,心生好奇,“爷,萧世子的卷子有问题?”
原中澈摇头,漂亮清澈的眼里,闪着失落,“不是,他比我想象得有能耐,”只是,萧潜如此争气,还可不靠他考上举人,若以后再让萧潜主动亲近他肯定难上加难了。
“那是好事啊,爷以前不就怕萧世子不长进,又玩劣,影响了小少爷吗?”原道一说着,又想起自家爷与萧潜的暧昧关系来。
他知道原中澈生性爱洁,又天生身体羸弱,也不好女色,更不愿随便将就男人,可以说,能入原中澈眼的男人,少得可怜。所以原中澈这些年的生活一直是很寂寞的。
而萧潜正是一个,让原中澈不恶心,又愿意亲近的孩子,但偏偏,“唉,老爷既然放不下萧世子,当初又何必处处为难他,说那些重话呢?”在原道一看来,萧潜少年心性,自家老爷顺着一些,并且抓住他的弱点,以后萧潜还不任由原中澈摆布。
“放不下?”原中澈漂亮的脸上出现一丝自嘲,又怕管家看到他的样子,于是手背到身后,走到一边的窗边,看着满园开得姹紫嫣红的花,“我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把他拴在身边,不过,萧潜不是如你所想般,那么好摆步的。”
原中澈这一两年来,也不是没有派人再找过萧潜,但萧潜却真和他动了气,变得十分冷漠。原中澈开始也想过,散就散了,还让原道一找过别的干净少年,但奈何,他看一次就倒一次胃口。
不是那些少年,模样差,或是不如萧潜嘴甜会说话。只是,原中澈再也找不到像萧潜那样,看起来玩世不恭,骄傲自满,实则却内心敏感,好强,倔强异常,又莫明让他看得心痒的少年了。
——原来在这个世上,只有萧潜那一个是最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原道一看出了自家老爷的失落,与对萧潜的思念。他不愿从小看到大的原中澈继续为情所困,于是换了个话题,“老爷,你说以萧潜的能力,明年的春闱,他有把握吗?”
“有,”原中澈很肯定的道。
“为何?”原道一不太理解,就算文章真写得好,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没准就有哪位监考看不顺萧潜,故意使绊子也不一定。而自家爷的口气也太过肯定。
原中澈哼了一声,面容似笑非笑,“萧潜的观念明显就是纪老匹夫所在的维新派所持有的观念,事事讲究变革,变动,又维新。而圣上这些年,可能是意识到朝中旧政许多的弊端,他非常需要这样一批对新政,及朝中新体制有想法的新鲜血液进入朝野,我可以肯定,明年的春闱,几个主考八成都是维新派那边的。”
原中澈说得纪老匹夫,正是纪太傅,他本来是教习十四,十五,十六皇子的。但萧潜因为十六皇子的关系,常偷听这位纪太傅的课,甚至让明逸霄抄写他的策论,策问,让纪太傅看。
纪太傅从不知萧潜在听他的课,但一两年时间下来,萧潜因听着明逸霄转达过来,纪太傅的品评,他的不足之处,不知不觉就有了朝中维新派别的思想。
这日,萧潜来到他考试所在的原城,参加当地巡抚为所有举子庆贺的鹿鸣宴,萧潜做为解元,不得不露面。
而他的出现,也成了本场所有考生的焦点。
当然不光因为,萧潜这个人对于众考生太过陌生,并且是本次的解元,还因为,萧潜本身芝兰玉树的长相,温润如玉的气质,还有如沐春风,彬彬有礼的笑容,让不少官家子弟,或是有才之士对他心生好感,想去结交。
也有心存疑问的,上来直接问道:“萧解元和京城的齐天侯府有什么关系吗?”
“是有些关系……”萧潜一笑,“都姓萧啊……”
“你是萧家的直系还是旁系,怎么和以前的京城恶少同名同姓?”有人直言不讳。
“我大齐人口万万,同名同姓不是很正常,”萧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我确是萧家族人。”
“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恶少萧潜?”也有看不惯萧潜装模做样的,直接大胆猜测。
萧潜垂眼,掩饰自己眼中的寒光,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举子,“你觉得呢!”
该考生被萧潜一瞬间眼中的凉意,吓了一跳,但被人吓得不敢说话,也不是他的作风,刚准备再发难。
“巡府大人到……”院中传来通报。
第40章
巡府过来,打断了众人的追问。然后这个长相斯文,清瘦的巡府喧布了宴会开始。
席间唱了《鹿鸣》曲,跳了魁星舞,最后,萧潜几位名次较好的考生被巡府留下,直接先被赞扬了一通。
几位考生,由其是萧潜,他敏感的觉得这个巡府看他的目光太过热切,面目也和蔼得很。但面上依然谦虚回应,“大人过奖,学生这次能得头名,全赖大人赏识。”
“无须谦虚,你的文章本府看到了,功底扎实,文采斐然,乃实至名归。”马巡府笑呵呵的说完,突然脸上出现了一丝好奇的神色,不过,看着其它学子在场,却没有当场问出来。而是又过了一会,其它几位考生离开后,把萧潜单独留下。
“不知萧潜与原大人是何关系呢?唐突问问,萧潜若不想说,就当本官没问。”
马巡府想着原中澈特意让他复录一份萧潜考卷的事,于是特意问了问。
“原大人?”萧潜一怔,马上知道说谁了,而且看着马巡府提起原中澈谨小慎微的样子,该是有些敬畏自己这个好义父吧,“不瞒大人,原大人曾指点过学生几日学问,因而结下了善缘。”
萧潜不想提他和原中澈的其它关系,但什么也不说,马巡府必然面上不好。
“如此如此,原来是原大人的高徒……”马巡府一脸恍然大悟。
“不是的,大人,原大人德高望重,身为朝中重臣,怎有时间收徒。而且在下资质平平,哪能入得了原大人的法眼。学生的意思就只是指点几句而矣。”萧潜实话实说,但马巡府显然不这么想。反而拉着萧潜说了一通对原中澈歌功颂德的话,最后还言明,让他在原大人面前,美言几句等等。
“马大人管理一方沃土,能力出众,把所管之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交口称赞,人人信服,业绩更是有目共睹的。”萧潜拍了马巡府的马屁,然后才道:“若以后有机会再见原大人,学生自然会把大人的问侯带到。”
……
萧潜与马巡府说了半天,最后把自己的礼物送到,才安心回自己的小窝。只是心里却十分不得劲,虽然他对自己的文字功底有几份信心,但是这事参和进了原中澈,反而让他怀疑起自己的实际水平。
萧潜骑马刚回到庄门口,就见到,出现在庄外的青色小轿,轿外站着一个他很熟悉的老者,正是原中澈的忠狗原道一。只见他恭恭敬敬的撩开轿帘,“大人,到了……”
萧潜让下人把马牵走,冷冷的看着,一身鸦青常服,资态优雅从容的原中澈从轿中出来。“你来做什么?”萧潜想起原中澈两年前,对他的言语羞辱,现在想想还火起呢。
原中澈淡定从容,并不把萧潜的怒火放在心上,像安抚小孩子似的道:“还在生义父的气?”
“怎么会,”萧潜扭脸,不想看原中澈虚情假意的脸。
说句实在话,萧潜以前之所以愿意和原中澈在一起,虽然他不承认,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他比想象中的要喜欢原中澈。
不然以他的个性,若真的讨厌某个人,就算打死他,也断不肯屈尊降贵,以那种方式伺候对方的。
想着这些,萧潜继续说道:“我今天还要去端王府,义父来得不巧,恕萧潜招待不周了,若是改天,再行登门谢罪,”萧潜信口道,却很清楚,什么登门谢罪,也不过随便说说而已。
原中澈少年英才,早早入仕为官,见过的人,遇到的事,不知凡几,哪看不出萧潜的敷衍。他漂亮异常的脸沉了下来,“去端王府?萧潜,老夫已派人特意问了你今日的行程,端王也已进宫看望养母玉妃娘娘,你有没有事,老夫自比你清楚。”
原中澈话说完,抬步,不请自入。
“站住!”原中澈竟敢查他,萧潜快步拦向原中澈,却被原道一挡在身前,“你让开,”萧潜冷冷道。
“萧潜世子,请自重,”原道一不冷不热的道,萧潜想强行越过此人,两人意向不和,手掌间,脚下,“呯呯”就是几个闪电回合。
“哼,”萧潜与原道一过了几招后,退了一步,心知不敌,眼睁睁的看着原中澈进入他的地盘。脸上懊恼与急色的一闪过而逝后,恢复常态,沉着脸也跟着入内。
一进入正堂,原中澈找了个地方端坐,反客为主的对着萧潜道:“坐。”
萧潜不屑嗤笑,“义父来我这里到是比我这个做主人的还要自在,”萧潜语气不阴不阳,“来我这里做什么?您老不是最最看不上我这种人吗?怎么今天不请自来了。”
这一两年,原中澈不只一次派过自己府上的管家,小厮来请过他,但是萧潜实在没想到,原中澈会放下身段亲自上门。
“……”原中澈完全不准备回答萧潜的问题,他只是咳了两声,吩咐道:“来人,上茶。”
萧潜府中的奴才见主子没下令,正不知是好,就被原道一直接拖着离开。此情此景入了萧潜的视线,他真觉得他这义父一家狂妄无比,不拿他这个恶少当回事。
但也知道自己越动怒,反而只给这一帮人看了笑话。
于是萧潜坐到一边,想起马巡府的事,就随口说了一句,“义父,马巡府让我给您老人家问声好,”萧潜十分言简意赅。
“嗯,”原中澈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不久后,茶被端上来,原中澈皱着眉喝了一口,“这是什么,”言语间满是嫌弃。
“雪山白雾茶,去年冬天才摘的,义父要喝新的,还要再等几个月入冬了再说,”萧潜是不怎么喝茶,但他现在不缺金银,自然什么茶好,什么茶贵,弄什么茶。但是此刻,他的茶竟然被原中澈给嫌弃了。
到是原道一看着一脸郁闷的萧潜,解释道:“雪山白雾,产量极少,当是世间好茶,只是萧少的仆人,看护不当,生生把只能密封于冰室内的白雾茶,当普通茶晒干存放。这才让此茶喝来又瑟又苦,失了原茶的香润,与白雾茶特有的冷香,仿佛像放过几年的陈茶一般。”
看着萧潜脸绿,原中澈冷笑着补刀,“给他解释这些做什么,反正不过牛嚼牡丹。”
“噗……”萧潜本来入嘴的一口茶都喷了出来,“原中澈,你不要太过份,我萧潜爱怎么喝就怎么喝,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指手划脚,冷嘲热讽。”
竟说他萧潜牛嚼牡丹,他萧家好歹易术世家传世,公候之家立身,他萧潜打小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这两人竟然合起伙来,嘲他没见识,鉴赏力更是粗鲁不雅。
原中澈看着萧潜生气,好笑的把茶盏放下,“好啦,义父不过随便激你一句,你就如此沉不住气,如此这样,将来你进了官场,让老夫如何放得下心。”
“那还不都是因为,因你这个……”老贱人,他才沉不住气的。萧潜想着这些,突然觉得自己果真差原老贱人许多,似是从今天见到原中澈起,他所有的情绪都在被这个老男人牵着走。
他这一会酸,一会怒,一会悲的,一会急的,皆因原中澈的几句话而已。——他这是怎么了,萧潜突然问自己。难到是因为还是太嫩的关系。
就听这边,原中澈道:“因为老夫,老夫可不觉得在你心中有这等份量。”
“那可不一定,你不仅是我的义父,还是我夫子,甚至萧潜还有幸得了义父的宠,我们这种深入的关系,您怎么会没有份量呢!”萧潜说着这些话,不仅是在讽原中澈,也是在讥讽自己。
但是扒开这些他一直想隐藏的丑事,萧潜却像挤破身上的脓胞一样,痛着,又有些奇特畅快感与麻木,“义父在萧潜的心中,可真是比真爹还亲的存在呢。”
原中澈听着萧潜毫不避讳,堂而皇之的提这些,脸变了几变,“你住口,这些事过了休要再提,由其是当着栋儿的面,你莫要刺激他。”
“哟,做了就做了,你还不让我提了,可怜我萧潜一片真情真义啊……”萧潜说着笑了两声,突然正色,“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老夫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你,你还想让老夫做什么……”
萧潜不信,“呵,义父您堂堂户部尚书,又身肩数要职,甚至在大齐,或者说这块大陆上都是文人圈里的弄潮人。没想到您还有如此清闲功夫啊。话说,你以为我信你的鬼话?”
萧步墟脸上的表情不变,“不然呢,潜儿以为老夫是来做什么呢?”
“谁知道,莫不是义父觉得我萧潜文曲星下凡,您准备化身引路明灯,好指引我考个状元探花,给您老长长脸。或者是来找我重新旧好的?”萧潜自觉说得很不着调,却见原中澈点点头,“重新旧好就算了,但老夫两年前答应要教你做文章,便不能失信。”
萧潜听着先一喜,接着又冷静下来,“义父,你到底有什么阴谋或者阳谋,恕萧潜愚钝,你那深似海的心思我可猜不出来。说句实在话,您现在突然来实现你的诺言,可让我预感不好呢。”而且,他萧潜也并不需要非要靠这个人了。
“你是想说纪岚那老顽固吗?他今后几个月教不了你了,”原中澈气定神娴的说出了萧潜的底牌。
萧潜一惊,他师从纪岚的事,只有他知,明逸霄知,连纪岚还被蒙在鼓里,“你怎么知道的?”
“老夫什么不知道,”原中澈漂亮的眉一挑,“就你那几根花花肠肠子,老夫还摸不清,”原中澈说到这里站起身,“老夫话已说完,你想找老夫就找,不找,你自便就可,”说完抬腿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