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在正常坏境中长大的君墨情看来,就是极为欠妥的情形了。
“忍不住也该忍……男儿有泪不轻弹。”
君墨情道,“我不希望将来我儿子会有爱哭的毛病。”
“……欸?”
说道这里,秋恒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方才君墨情说的话……
“那个……君少爷,刚才你说什么孩子来着?你要成亲了么?”
秋恒说出这话时,心里不免有些刺痛,可也不是不能接受,他想得很清楚,君墨情是独子,他需要有人为他延续香火,也需要有温柔大方的妻子可以带出厅堂,而且他也有这个本钱,所以就算一下子娶个几房回来,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不,我方才是说你,你这样下去,这个冬天怀上孩子会很辛苦,对谁都不好。”
君墨情淡淡地说着在秋恒听来是充满语病的话语。
“呃……那个……少爷,我不是女子……”
秋恒觉得怪异,又不得不再次重申,“你也应该清楚的……”
“对,我知道你是男儿身,所以才和你说这些。”
“啊?”
秋恒更加莫名。
男人产子,在亓羿也不是不能,但只有皇族有这个资格——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皇宫中只有皇族才能进入的水晶育林,而入林后,无论男女皆能生子。
但君墨情既非皇族,也无权利入林,那是为何……
似乎是明白他的疑问,君墨情淡定地解释道:“以前君家是朝廷重臣,直至祖父那一带才改为经商,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秋恒摇摇头,这种事情他一概不懂。
于是君墨情接着道:“因为祖父很识时务,他明白那时已是君家的鼎盛,若不适时退下,以后‘功高盖主’的名义一扣下,那可能会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有些难懂。”
秋恒细细听着,也不去追问,自己慢慢思索着。
“祖父本是聪慧之人,于是他借机找了借口,让君家人从此退出了朝野,可能是那时的圣上很满意他的作为,于是赐予了不少好东西与特权给君家,其中就有一件是水晶育林的水晶……”
“咦!?”
这句秋恒算懂了,“为、为什么?”
君墨情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继续道:“可能是先皇听闻那时祖父的相好是个男人,又知道祖父是独子才给的。”
“啊?那君少爷的祖父……没用吗?”
“先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君墨情冷哼道,“祖父表面一派严紧之风,但暗地里风流成性,男宠女妾有着一堆,虽然之后只让正妻为他产下了子嗣,可一本风流帐却是早已算不清了。”
“原来这样啊。”
秋恒听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君墨情点点头,然后很严肃地对秋恒说:“原来我还想再等你一阵,可是受伤后我才意识到,真的是需要一个继承人的时候了。”
“……”
秋恒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不清楚君家的生意,但他知道,君墨情是在担心——万一他真的不在了,那么君家……
“所以,我必须来问问你。”
君墨情对向秋恒,“秋恒,你可愿意为我生下子嗣?”
秋恒看着他,身上却宛如负了千金,君墨情的期望太重了……
他张了张口,无声地动了动,随后才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我绝不强人所难。”
君墨情回答地很认真。
秋恒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后反问:“如果我愿意,你是不是也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呢?”
“……什么请求?”
我喜欢你,让我永远陪在你的身边——那时,秋恒很像这么和他说,但是转念一想,他还是放弃了。
“我为你生下子嗣,请你为了孩子,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秋恒说。
子嗣不能代表一切,子嗣不能取代君墨情的位置,不能让君墨情无了后顾之忧,而不再顾及自己的死活——秋恒是这么想的。
君墨情闻言先是愣住了,可过了一会儿后,他就露出了微笑:“好,我答应你。”
015
后来的日子,对秋恒来说只有两个字——平静,安宁的日子静得让人不由害怕一切都是梦境。君墨情之前受的伤也仿佛黄粱一梦,痊愈了便不再有人提起,而伤后他也不再外出办事,整日待在庄园里,似乎是在筹划着什么。这年年末,秋恒确认了有喜,庄园里也变得热闹起来,一面是为了迎接新年,另一面就是为了第二年即将出世的小主子。看着下人们忙活的样子,秋恒觉得新鲜,看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丝毫都不介意未来的小主子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这是不是表示他在这里是能够被接纳的呢?“在想什么?”
君墨情走进屋,见秋恒一脸深思的模样,便不由问道。秋恒坐在暖榻上回过神,微微笑了笑回答:“没,就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很舒服……”
虽然是寒冬,可屋子里却十分温暖,熏香、补品、茶水样样不缺,秋恒不必做什么,也不必刻意求欢,这样舒服又平和的日子,过分得令人心慌。
“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孩子,身体不舒服?”
君墨情一见秋恒皱眉就紧接着问。
这些日子,他比以前更爱唠叨,也比以前来得更勤,秋恒知道他是真的很重视肚子里的孩子——他的继承人。
“没事,我身体很好。”
秋恒笑着摇摇头,“只是……如果孩子是女娃……那……”
“无所谓,男女都好。”
君墨情说着将手掌放置秋恒的小腹上,不过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那里还是平坦一片,什么都没有改变。
“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介意性别。”
这也是实话,不过君墨情没有说,是女孩的可能性很小,就以往的“前车之鉴”来看,两个男人得男孩的情况比较普遍。
“可子嗣的话,还是男孩子比较好。”
秋恒由衷地道。
不是他不喜欢女娃,只是既然君墨情希望要一个继承人,那样的话,还是男孩子更名正言顺一些。
“嗯,随你。”
君墨情的话让秋恒不禁笑了出来,这事哪能轻易随他呀!
没有在意他的笑声,君墨情转移话题问:“若是男孩,你想要什么名字?”
“咦?能让我取吗?”
秋恒受宠若惊。
在他看来,君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孩子的名字理应也该顺着辈分来,然后由家主命名,所以尽管他已经想了好几百个名字等着备用,但也完全不曾想过这些名字会真的被取用。
君墨情点点头,“君家的长辈们年事已高,我父母也已经去世,这孩子的名字一事还是由我做主,如果你有想取的名字也可以说来听听。”
秋恒心里暗喜,连忙下榻取来一本名册,这是他所写,为孩子取的名字都在上面,如今他真的要好好筛选一番。
见他这么起劲儿,君墨情心里也暗暗定下,这孩子的名字让秋恒来取,也算是他对他的一种补偿吧!
名字的事秋恒铭记在心,为自己肚子里的娃儿取个好名字成了他的目标。
于是平淡幸福的日子里多了任务,他每日这么精挑细选,终于在半年后,肚子像个小西瓜的时候,名字定了下来。
秋恒两手齐书,右手“谦诚”,左手“如玉”,然后将二字给君墨情过目。
“谦诚、如玉?”
“对,男孩就叫君谦诚、女孩就名君如玉……君子谦诚,温润如玉。”
秋恒解释道,“因为少爷希望孩子将来能从文,所以这样的名字无论男女都应该很合适吧。”
这两个名字不错,君墨情没有反驳的理由,所以他一口答应下来,孩子就以此命名。
然后,因为产期将近,君墨情将自己母亲留下的遗物——一块暖玉给了秋恒,说是带着这个能保佑他俩的平安。
秋恒收下很是高兴,因为君墨情愿意采用这个名字又送了他这样珍贵的礼物,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是一点点小事也能让他记上好一阵。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庄园里的一份子了呢?应该是吧,君墨情既然同意让他生下孩子,而不是别人或者其他女人,那么他对他应该也是有那么一些好感的吧!而且他还将母亲的暖玉送给了他,所以应该不会错。秋恒这么想着,有时夜里也会因为美梦而笑醒,这样的日子正是他的向往……若是能持续一辈子就好了,可以的吧,因为君墨情说过,只要不违反规则就不会赶他走,那个规则虽然不记得,但是秋恒觉得自己不会很过分,他也不奢求什么名分,只要让他在君墨情身边有个一席之地,只要让他在心里偷偷地能说上一句——喜欢,这就够了。……第二年的初秋,秋恒平安产下了君墨情的长子,孩子的五官与秋恒极为相似,但眉宇间也有着君墨情的几分俊俏,是个十分可爱的男孩。秋恒十分喜爱这个小娃娃,整日抱在手里也不嫌烦,就连君墨情提出要把孩子全部交由乳娘看管,他也拒绝了。他要养育自己的孩子——这可能是人为父母之本性。但沉浸在愉悦中的秋恒却不曾发现,君墨情因为这件事,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谦诚、谦诚……你看,那是银杏,这是……”
自从小主子出生后,庄园的院子里常常能看到这一幕——抱着孩子的秋恒喜滋滋地唤着孩子的名字,然后伸手为他指出院里各种植物亭台的名字。虽然旁观者会觉得无聊,但无可否认,这却充满了温馨的气息。茗青在不远处候命,看着他们一大一小,无奈地叹了口气。“茗青哥哥,在这里谈什么气啊?”
旁边一个叫铃兰的小丫鬟见了不由问。
茗青耸耸肩回道:“还不就是少爷的事儿么,要我说,少爷要把小少爷从公子身边带走,这事儿难得很。”
“哦?因为公子重视小少爷?”
铃兰问。“一半。”
“那还有一半是?”
“哎……公子怕是喜欢上了少爷,这才对小少爷这么上心的吧!”
茗青说,“不然,谁会愿意这么平白无故地吃这么多苦还不嫌累啊?”
虽然秋恒没说,但这男子不比女子,怀孕起来吃的苦更是多了一倍,茗青在那些日子里伺候着,亲眼目睹着,心里也是又一杆秤。“啊?”
铃兰一惊,“那少爷他……”
“我也不知少爷是打算做什么,这可不是我们该管的咯……欸,公子要走了,我得跟上,铃兰妹妹,这事儿你可不要和别人说啊。”
茗青嘱咐道。“好,我知道。”
铃兰也是清楚,这主子们的事,下人们可不能“瞎说”。一边茗青跟着秋恒父子离开,不一会儿后,铃兰也离开了院子去做自己的事,就在他们全部走后,忽然一个身影从楼顶跳下,正是君墨情。他看着方才茗青离开的路,蹙眉深思了片刻,而后展开自己手中的信件,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他有了决定。
016
“……那不是很好吗?”
听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故事,耀翎觉得没有不妥,实在是忍不住问道。
“你们俩得了孩子,那个秋恒也很喜欢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君墨情神情严肃,一点儿也不似开玩笑地回答:“这就是问题,秋恒违反了规则——他决不能喜欢上我。”
“哈啊?”
耀翎更听不明白了,“你是说,你要秋恒为你生孩子,却不要他喜欢上你?”
“正是如此。”
君墨情点点头,一点儿也没有后悔之意,“我也和秋恒说过,但他还是违规了,既然如此,我就不能留他在身边。”
“这又是为什么?”
“……!”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人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让君墨情一怔,抬头望去,是吟欢沉着脸色从自己屋里出来。
“谦诚呢?”
君墨情问道。
吟欢从楼上下来,边走边道:“睡着了,你带着他赶路,似乎让他很累。”
他冷冰冰地坐到桌前,面对着君墨情,方才的怒气已经有了缓和。
身为男倌,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受人厌弃的程度,与弟弟秋恒不一样,他的生长环境是一间毫无级别可言的低等窑子,没有上好的教育与熏陶,所学的也只有床上功夫。
母亲很早就死了,吟欢也是一人长大,他不懂情爱,只知道工作与赚钱,浑身沾满了风尘气,全身唯一的优点只有这张与秋恒相似的脸孔。
所以,后来青州的倚春楼将他买去时,他也吓了一跳,然后他才知晓,原来是鸨母嫌秋恒不听话,打算让他来当“替身”,不过可惜,他们兄弟俩还真的只有脸是相似的。
回想起这些,吟欢满是无奈。
忆起初见秋恒时,他还是个水灵剔透的少年,痴痴的、傻傻的,却很漂亮,他每日望着窗外,说君少爷会来接他,那时吟欢不明白,后来听人说才知道,原来是曾经赎了他的少爷又将他给卖到了女支院——他被抛弃了。
“我并不想知道你和秋恒之间发生了什么。”
吟欢难得认真地道,“只是我想知道理由,你为什么要把秋恒再次卖回女支院?就因为他喜欢你?”
“是的。”
君墨情也不隐瞒。
事隔这么多年,他也该给他们一个真相了,这是他欠他们的。
“秋恒只是我买来的工具,他不能对我有任何的情感。”
如此残酷的话语,君墨情却能义正言辞地说出口,耀翎也算是抓到了几分这个人的“特色”。
“可秋恒不是玩偶,又怎么能控制?”
吟欢不满地反驳。
其实他对秋恒的感情也不算很深,毕竟两人重逢后话也不到十句,自己为了维护他也吃了不少苦,只是知道有自己容貌的家伙被欺负,他不爽,十分不爽!
“所以我很早就和他说了。”
君墨情振振有词,“若他没有喜欢我,或许我真能养他一辈子。”
不可理喻!
吟欢摇摇头,捏了捏鼻梁继续道:“好,算你有理,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让秋恒喜欢你?”
“因为我不能背叛我妻子。”
“……”
等等……
“……你有老婆?”
耀翎和吟欢齐声问道。
“对,我表妹水流琴,她是我娘子。”
君墨情不假道。
“等等、等等。”
吟欢彻底混乱了,他头痛地抚着额头,仔细分析道,“你有老婆,却买了秋恒,骗回去做工具……是生孩子是吧?这不活生生的就是已经背叛了吗?还装什么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