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绡一笑:“哦?”
“书也不多,不然我不见得找得到呢。”
“她大概都要恨死我们了。”
“嗯?”
“唉,我是说,她大概一辈子都想不到栽在了你手里。你难道不知道,隐藏一粒米的最好方法是找一缸米么。”
言香屿这才恍然大悟:“啊……”
“你这是后知后觉?”
“……呃。”言香屿不好意思地笑:“瞎猫碰上……死耗子。”
9
早上起来,南宫绡的脸上消了肿,但是仍有一个浅浅的巴掌印在颊上,看上去异常诡异,最要命的却是嘴里面,竟是比昨天更疼了。
言香屿一面小心翼翼给他敷药,一面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
“再休息一天,”南宫绡说,“虽然我受了伤,形迹可疑,但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反而不容易被人发现。更何况,这里的主人跟我是旧识,总该给我这个老主顾几分薄面,我顺便也可以打探些消息。”
“什么消息?”
“你也听见叶写画说了,萃湘宫主与职业杀手关系非浅,特别是这次丢了一等一的重要物事,少不了要出动些银子找人来对付我们,我们还是提早做准备以防万一才好。”南宫绡嘴里说着生死攸关的大事,脸上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两只眼睛闪亮闪亮,似乎异常兴奋。
言香屿不由失笑。
“怎么?”南宫绡抬头。
“绡你的样子看上去……惟恐天下不乱。”言香屿好笑的说。
“呵呵呵,”南宫绡眯眯笑,笑咪咪,“小言呢?”
“我?”言香屿无所谓的看着南宫绡,理所当然的宣告:“反正有你。”
南宫绡一时语结,旋即失笑:“你倒省事。”
“因为绡说了,我们是共犯。”言香屿收起药瓶,在南宫绡额上轻轻一推,颇似撒娇般的亲昵,声音里透着些浅浅的笑,眉眼亦是略略一弯,如春风拂过吹绉一池春水,无比柔和、极尽温情。南宫绡看得心底一个恍惚,险些扑了上去。啊啊啊啊,冷静、冷静,不要这么禽兽啊~~
……虽然,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睡法,但是……
“……好吧,既然我们是共犯,一会和我一起去找老板谈个天。”好在南宫绡思维敏捷反应及时,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又嘱咐言香屿道:“这老板为人有些怪异,你不要轻易说话。”
不知道南宫绡嘴里所说的怪异是怎么个概念,反正第一眼看见那老板时,言香屿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惊艳,一时甚至有点眼睛发直。那是个异常清瘦灵秀的青年男子,有着无比剔透干净的眼神,苍白婉约,纤尘不染。说不上很美丽,似乎还有些病态,却别有一番楚楚的韵致,清寒而淡定,如冰似水。
他斜斜的倚在塌上,单薄的青衫随意一束,露出一段优美的颈;发丝柔顺的垂下来散落肩头,显得异样诱惑。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男子,居然是一方青楼的老板。
南宫绡微笑上前,成功地挡住言香屿的视线,同老板打招呼:“子陵。”
男子抬头看了南宫绡一眼,慢慢的坐起来,忽然恍然的一笑:“南宫?你来了?几时到的?吃饭没有?”
南宫绡呵呵一笑:“不仅吃了,还住了一夜。我说你反应迟钝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哦,原来昨天受伤进来的那个人是你啊,”子陵二度恍然,慢慢、慢慢的把眼神越过南宫绡,投向言香屿,“这位是……”
“一个朋友。”南宫绡好心介绍:“小言,这是夏子陵;子陵,这是言香屿。”
于是夏子陵含笑站起来,缓缓向前移动了一步,上下打量了言香屿一番,轻轻浅浅的一扬嘴角:“南宫——”
南宫绡及时打断了他,十分严肃:“不行。绝对不行。”
“南宫……”夏子陵拖长声音,清澈的嗓音里居然多出一些居心叵测的味道:“你又不是他。”说着,已经熟稔的勾住了言香屿的手臂,拉他在塌上坐下,笑得亲切又温和:“言公子,初到寒舍,住得可还习惯?”
言香屿点头:“习惯。”
夏子陵更是喜上眉梢,再接再厉:“在这里多住几天可好?我与南宫好久不见,正好趁此机会联络感情,好好叙叙别情。但他就是死心眼,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的,真叫人扫兴。”说着,不遗余力地还剜了南宫绡一眼,含嗔带怨,激得南宫绡一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次难得他带了朋友来,小言你替我说说他,就在我这多留几天怎样”夏子陵向言香屿说道。
言香屿有些为难:“我们……”
“你是不是担心会暴露身份?”夏子陵不给言香屿喘息机会,及时掐断他的退路:“我知道,南宫哪次不惹点事就不是南宫了;你放心,有我夏子陵在,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能怎样。”
南宫绡不由得插嘴:“哦?是吗?上次五城兵马司的葛元帅带了几个人来,你不是毫不犹豫地就把我交出去了?还动用了下三滥的毒药。”
“废话,”夏子陵眉毛一扬,理直气壮,“那是你老子的至交好友,我一个外人哪敢夹在你们中间,搞不好一个不留神就被抄家灭门,株连九族;更何况那哪是‘几个人’?根本就是五百骁勇铁骑好不好?我一个小小平民,还要不要活啊?还有,谁说那是下三滥的毒药的?!我看你是朋友才不跟你急,那是我们‘成香坊’极品密药,别人我还舍不得用呢!”
别看夏子陵看起来脆弱不堪,说起话来也慢条斯理,嘴巴却全不饶人,一口气绵绵不断,字字清晰,说不出的强势。尤其是在说到他的东家时,更是加重了语气,好恶分明。
原来,这个夏子陵竟然和猩猩老板是同一家的。
言香屿看看南宫绡,又瞧瞧夏子陵,微微无奈的一笑:“我们,确实还有事……我的钱包丢了,绡正帮我找。主要是里面有一封信。”
夏子陵呆了半晌,斜着眼睛又看了南宫绡好一会,仿佛思考什么,南宫绡叹气,实在等不及他想明白,直接说道:“柳奉采下的手,我们打算去‘四季天’。但是,就是那个,你知道我家那个更死心眼的老头子么,他找人追在我后面啦,昨天才刚甩脱。这要是耽搁了,呵呵,恐怕一年半载是出不来了。”
夏子陵还在那思考。南宫绡只好继续解释:“去‘四季天’一是为了不被抓回去,再有就是找信,小言没有武功,在那里比较安全。”
夏子陵终于像是理清了事情脉络,饶有趣味的看向言香屿:“言公子……你的运气真的不是怎么好呢。”
“呃……已经有很多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习惯了……”言香屿讪讪一笑,还不大明白夏子陵特指哪方面的不幸,应该是遇见南宫绡?
“据我所知,这次南宫老侯爷托人花重金请了个人,要找南宫你回去,这人可是一等一的狠角色;而且,萃湘宫也有所动作,具体消息今晚差不多能到,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了。”夏子陵淡淡说着,仍不忘打击:“你自求多福吧。”
南宫绡略略一愣:“是么?我家老头子也肯花钱在这种地方了?”
“我还真替他有个败家的儿子而掬一把同情之泪呢。”夏子陵凉凉微笑,右手又去攀言香屿的肩:“言公子此次是被连累定了,唉,真是……”
忽然话锋一转,对言香屿道:“不如就和他散伙吧,我帮你找信如何?”
言香屿笑笑,仍是为难:“不用了,呃,真的。我跟绡说好了的……谢谢你的好意。”
“是么?”夏子陵不禁露出惨淡之色:“难道,我就这么不可靠?……言公子,你真的决定了?”夏子陵嘴里说着,手上已经开始慢慢爬动,眼看他一根手指就要钻进言香屿的衣领了,南宫绡用力咳了一声:“你有什么话尽管明说,我答应就是。”
“哦?”夏子陵明眸流转,嫣然而笑:“南宫你也有这般坦白吃鳖的时候?”
“废话少说。”
夏子陵这才收回自己的手,扳着手指仔仔细细一一道来。
“上次的消息,上上次的迷香,上上上次的金疮药、生肌散、五线银针……替你引开三次追杀,帮你买了十一件衣服、六双鞋子、二十次早餐午餐和晚餐,还有点心,另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南宫,我也不跟你讨银子了,虽然我一向贪财。不过……”
“怎样?”
“你也不能让我太亏本是不是”夏子陵笑得云淡风轻,南宫绡一阵恶寒。
“你要怎样?”
“南宫,我这里是做什么生意的,你总该晓得吧”夏子陵非常好心的提醒。南宫绡在心里诅咒了他几十遍,只恨不得夏子陵在生意与毒舌的反应能力上赶快迟钝到他的生活白痴程度,却终究事与愿违。
夏子陵用袖子掩着嘴角吃吃笑着,再明显不过的居心不良蓄意谋害:“南宫天姿国色,只需一晚即可。若是不喜欢,请言公子代你可好?”
南宫绡哼了一声。
“事成之后,还有萃湘宫消息奉送;明天一早,子陵亲自送二位上路,绝不阻拦。以前所有,亦可一笔勾销。”夏子陵慢条斯理悠然自得的道:“南宫公子,意下如何?”
南宫绡一时语结。
言香屿若有困惑:“你们在说什么你要绡做什么?”
夏子陵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南宫美不美”
“美。”言香屿用力点头。
“想不想看他穿女装的样子?”循循善诱。
言香屿小心的瞥一眼南宫绡,偷偷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夏子陵轻松击掌,大获全胜:“南宫,就算你不给我这个面子,也不能让言公子失望不是?”
这好像是威胁?……本来就是威胁吧?
“你……”南宫绡脸上一白,恨得牙痒。这家伙果然是个女干商!
夏子陵暗暗冷笑:哼哼,我就不信总也制不住你!
立即开门招呼一声,叫来一干女子吩咐:谁谁去选衣服,谁谁准备胭脂水粉,谁谁挑拣首饰,登时整个楼里仿佛都热闹了起来,更是有无数人睡眼惺忪的探头探脑,居然也满脸兴高采烈。
南宫绡嘴角微微一抽,笑脸也僵了一僵,却没有反对。
言香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轻扯一扯他的衣角:“绡?”
南宫绡回头,笑意依旧,灿若春花:“小言,你觉得我扮女装会不会看起来像是人妖?”
“呃……”言香屿一愣,半晌才道:“应该不会吧?”
“你真的想看?”
“嗯。”言香屿老实的点头。
“既然如此,一定要扮得尽善尽美才好,”南宫绡信誓旦旦,“我南宫绡做事,一向是精益求精,力求完美,马马虎虎敷衍了事不是我的风格。小言你就等着眼前一亮,为我神魂颠倒吧!呵呵呵呵……”
“南宫,你……还好吧?”夏子陵听他一笑,背后莫名的一阵凉风刮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南宫绡没理他,手脚并用的缠上言香屿,言香屿也就老老实实由他抱着。两人看起来万分自然的表现在夏子陵眼里看来,更加的诡异——南宫绡,也可以这样?
或许真的如此,他允许这个人叫他‘绡’呢。
然后,一向不喜欢被人接近的南宫绡被迫沦为了众多女子手下的木偶娃娃,足足两个时辰都在被他人肆意摆弄,搓圆搓扁。这里所说的“众多”是不确定的,本来只有三个人围在南宫绡周围替他收拾打扮,后来不知怎的人越来越多,是个人都想趁他安全无害的时候摸他一把,有恃无恐的,连笑声里都隐约透着趁火打劫的快感。
南宫绡一直保持不经意的微笑,仿佛也很享受的样子,可是整个屋子里的温度异常偏低,时不时有人冷战连连。
言香屿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南宫绡被一大堆红红绿绿的女人包围,神情若有困惑,目光渐渐呆滞。夏子陵慢悠悠的喝茶远观,嘴角悄悄勾起。
临近中午,一帮人的工作才告一段落,夏子陵差人送上吃食,屏退众人,与南宫绡、言香屿共进午餐。
这时的南宫绡已经换了衣服,是一件十分中性的长袍,颜色淡雅,花纹简洁,不似真正的女装那般繁琐华美,也就少了浓郁的脂粉气息,不至于过分艳俗。他的手指都已被细心的修饰过,指甲打磨得干净整齐,因练功而磨出的薄茧也用药膏软化小心除去了,看上去修长纤美,勉强也算得上是“十指尖尖,纤纤素手”。
而他的脸,则是众人下最大功夫花最多精力重点打造的对象,光是一个洗,就足足用了九盆水,有的加蜂蜜,有的加白糖,有的添香料,有的用鲜奶,有的和蛋清;洗好了又用一些怎么看都是凶器的东西为他精心修饰,仔细保养,南宫绡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变成京城著名点心铺里的极品发糕了,才见众人心满意足的叹息感慨,转而开始打理他的头发。
现在头发还没干透,南宫绡将左右两边的发丝往后拢了一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却见言香屿、夏子陵两人都直直看着自己,一个略略惊讶,一个别有用心。
南宫绡当即“玉手扶腮”,倾城一笑,声音里就像有把小刀子,冰冷凝厉,无孔不入无坚不摧:“可要奴家陪酒?”
言香屿率先喷笑,接着大笑,眉眼弯弯,肩头耸动:“绡,你真是……”
“怎样?”南宫绡眉梢一挑,笑容危险。
“好可爱。”言香屿由衷赞叹,语不惊人死不休。
南宫绡反倒愣住,一时无言以对,索性埋头苦吃。言香屿替他夹了几样菜,又道:“你的脸还疼不疼?牙齿那边消肿了吗?”
南宫绡抬头,正对上夏子陵的一双笑眼,于是毫不犹豫地抛个媚眼,笑得绵里藏针,才转向言香屿,回答道:“都好了,美容效果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好,你多吃一点。”言香屿好心的又夹了一块鱼肉给南宫绡:“我听夏老板说,接下来你可能会很辛苦。”
何止是辛苦,根本就是摧残吧。
南宫绡继续苦吃,努力维持微笑,优雅的啃鸡腿嚼羊排。横竖也是要“卖”,先吃够本再说。
饭后稍作休息,一干女人满怀兴奋的卷土重来,继续完成南宫绡女装改造工程。言香屿和夏子陵闲闲的坐在软榻上一面喝茶聊天,一面关注这边进程,恨得南宫绡暗暗咬牙切齿,脑子里随随便便就转了几十个弯,发誓要连本带利的讨算清楚。
待到大功告成,众人退散,南宫绡在椅子里斜斜一倚,风情万种,素手轻招:“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