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玉琛道:“周答应确实有些小聪明,可惜没有心机,不足为惧。”
“是。”杜正锋道。
皇甫玉琛手中把玩着玉扳指,“你刚才说宋贵人‘似乎’没有反常,莫非是有何可疑之处?”
杜正锋顿了一下,“这只是属下的猜测,并无证据。”
“无妨,说说看。”帝王的谨慎使得皇甫玉琛意识到杜正锋或许真的发现了什么,不愿错过。
杜正锋道:“以往属下和宋贵人、周答应基本是一起进出。但最近宋贵人和周答应私下会面居多,每次都关上门,门外留人把守不说,还总会派一人盯着属下的春雨楼。属下怀疑,周答应的一些行动是受宋贵人怂恿。”
皇甫玉琛脸色微沉,缓步走到宝座前坐下,暗自思量。杜正锋是他的得力手下,并不是真正的妃子,所以后宫的勾心斗角影响到杜正锋的判断力的可能性极小。宋如浩曾是他的侍读,可以说,他和宋如浩是从小一起长大。宋如浩给他的印象就是温润如玉、心思单纯。难道皇宫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这么大?或者说,他对宋如浩的了解只是宋如浩一直在他面前假装的结果?
“最近放在严常在身上的目光太多,让他们引走一部分也好。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做到何种程度。”皇甫玉琛轻抚额角,提起宋如浩和周文晗时眼神冷漠,“查清楚他们私下到底在密谋些什么,及时来报。”
“是。”
杜正锋行礼后退出大殿,看一眼夜空,刚硬的脸颊上浮起一丝淡笑。他已经有些厌倦了每日和宋如浩、周文晗虚与委蛇。宋如浩和周文晗早日出事也好,他就能早一步假死,回到暗卫的位置。
夜色之中,杜正锋的黑影犹如一条灵活的鱼游过,不一会儿落在春风殿外,没有在院内听到动静,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闪入一间厢房内。
片刻,门外响起敲门声。
“小主,周答应来了。”
杜正锋道:“让他在花厅小坐,本小主马上就过去。”
“是。”
44章:青楼行(1)
一位书生走进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对柜台后的伙计道:“伙计,我要买笔。”
“公子您要几支?”伙计问。
“一支就好。”
“好嘞,”伙计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他,“6文钱。”
书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要买毛笔。你给我拿的这是什么?”
伙计一笑,“哟,公子您还不知道?这是我们大瀚国发明的新笔,这种笔写出的字小,不需要频繁地蘸墨,灌一次墨水能用好几天,而且还携带方便。对于读书人来说可是最实用的了。公子,您看。”
伙计拿来一张纸,握着钢笔写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那张纸上已经写了不少字,看得出都是这位伙计的字,可以猜到在这位书生之前,伙计已经向许多客人介绍过新笔。
书生惊奇地道:“果真如此?”
伙计爽利地道:“那是。这种笔可只有我们大瀚国有!而且卖给其他人是12文钱,卖给读书人只要6文钱。皇上他老人家对读书人好啊。”伙计倒是不知道这笔真和皇上有关,只是把国家对老百姓的好都认为是皇上的恩泽。
……
“又是第一公司,老夫最近听‘第一公司’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留仙居的雅间里,一位黑色短须的中年男人抚了抚胡须,面无表情地瞥一眼角落小方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笔由原来毛笔换成了新式的钢笔。
他的对面也是一位中年男人,面相儒雅,了然地喝了一口酒,“赵兄找王某出来喝酒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赵鼎山为他满上,“王兄也知道,我们赵家就是做毛笔的,赵家的松香毛笔在大瀚国东、南、西、北都有分铺。但如今这新笔一出,以后哪儿还有我们赵家的活路?王兄,你们王家光在京城就有三家造纸坊,我可不信新笔对你们造纸坊会没有影响。”
王忠儒顿了顿,没有否认,而是分析道:“钢笔在市面上出现之前,我们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而钢笔一问世,出货量就这么大。赵兄,这第一公司,来头不小啊。”
赵鼎山淡淡一笑。
王忠儒奇道:“赵兄莫非已有打算?”
“不错,”赵鼎山道,“我打算请第一公司的老板在留仙居吃饭。王兄若是感兴趣,也可一同前往。”
王忠儒打趣道:“据我所知,第一公司的老板是一位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后生。赵兄主动邀请他,不怕被人笑话?”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况且第一公司初兴起,也需要人脉。”赵鼎山笃定地道,“赵某相信对方不会拒绝。”
王忠儒为他倒了一杯酒,举杯笑道:“那王某就沾赵兄的这个光了。”
“好说。”
隔壁的雅间里,侧耳的肖尽燃回过身,“可惜我和秦公子是同样的立场,不然的话,有这样一位对手,岂非快哉。”
袁掌柜笑道:“若能和这样一位朋友一起创造出一个强大的商业联盟,岂非更加痛快?”
肖尽燃哈哈一笑,“说得好!我明天离开京城,着手在外地开留仙居之事。这里就交给你了。万一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去西城留仙居找许一鸣。”
“老板放心。”袁掌柜道。
……
严格从第一公司出来,在树荫下躲太阳。他和皇甫玉琛约好了今天去青楼,在公司门口碰面。
门房快步走过来,领着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公子,这位小哥给您送了一张邀请帖过来,坚持要亲自交给您。”
严格道:“什么请帖?”
那小厮客气地道:“秦公子,小的是赵家制笔坊的,我们东家赵老板请您晚上在留仙居一聚。”
严格歉然道:“原来是赵老板相邀。承蒙赵老板看得起,不过,本公子最近几天都没有时间。”
“你就准备这么去?”对面走来一位身材高大的陌生男子,嗓音和身影却很熟悉。
“哥?”严格新奇地盯着皇甫玉琛陌生的脸,越凑越近,只差没亲自伸手去摸。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皇甫玉琛一扇子打在他的脑袋上,没好气地道:“难道爷唯恐其他人不知道爷会去那种地方?”他就奇怪了,当初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答应严格去青楼。就算是防备严格“红杏”出墙,让手下跟着不就行了吗?
严格忍笑,安慰道:“被人知道了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斜。”
皇甫玉琛停下脚步,“我改变主意了,不去了。”
“等等,”严格拉住他的手腕,“哥,今天您陪我去‘那里’,明天我陪您参加百花节。今年的百花节与往年不同,保证让您终身难忘。”
皇甫玉琛狐疑地看着他,笃定他是在算计什么,否则的话根本不必邀请他一起去。今天一天的时间他已经空出来,他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也对,”他脸上挂着戏谑的笑,一手勾起严格的下巴,另一手去搂严格的腰,“反正我是带着‘夫人’一起去的,被熟人看见了又何如?”他紧盯严格,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丝神色变化。邓满德说严格对他有情,他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严格是典型的迎难而上型,皇甫玉琛调戏他,他就要找机会调戏回去。他没有任何犹豫,伸出双臂抱住皇甫玉琛,仰着头,双眼含笑地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示弱。
高风、高云、门房、张园和刘荣连忙移开目光。
皇甫玉琛心口发软,眼神不自知地柔和下去,又抱了一会儿,拍拍少年的背,才放开他,“可以走了?”
赢了眼神的对战,严格心情不错,神采飞扬,“这边。”
离目的地不算太远,两人选择步行。去青楼人不好太多,不然只怕青楼里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去砸场子的。护卫们都藏在暗处,高风和高云也做了简单的乔装,明处只有张园和刘荣。
两人怀中各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皇甫玉琛只看了一眼。
到了京城第一大的青楼红袖楼门外,严格看皇甫玉琛脚步一顿还以为他又要反悔,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他正要拽皇甫玉琛进去,身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询问:“格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爹?
严格一惊,下意识看向皇甫玉琛。
皇甫玉琛手里的折扇挡住了半张脸,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双露出的双眼里却满是快溢出的笑意,饱含揶揄之色。
严格立即明白他早就看到严孝景了。
严孝景穿着便服,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今日休沐,他只是出门随意走走,没想到就这么巧遇到严格往青楼里走,而且还很亲密地拉着一个男人,顿时脸黑如炭。
“为何在此?此人是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爹,我真的很冤枉啊!严格有苦说不出,干巴巴地解释一句,“我到这里来是有正事。”
“正事?到这种地方办正事?”严孝景双手负在身后,审视着他。
严格既不能暴露皇甫玉琛的身份,又不能说出自己的计划,拉住皇甫玉琛,三两步窜进门,“您要是不信就进来看看!”
严孝景怒声咆哮:“兔崽子——”
皇甫玉琛畅怀大笑,“哈哈哈哈……”
不讲义气。暂时逃过一劫的严格瞥了瞥他,准备先进,刚踏出一步,一阵浓郁的香气袭来,几位花枝招展的娇艳女子同时扑过来,娇滴滴地说出各种调戏的话:“公子长得可真英俊,小女子有幸了。”
“公子,让小女子来伺候您吧。”
……
还有一个更离谱,信口胡诌,“公子,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琴儿?”
严格吓了一跳,急忙后退。
这些姑娘却见惯了来青楼的男人的各种反应,根本不怕他,嬉笑着继续围拢过来,还伸手拽他或往他身上摸。
严格迅速闪躲,被脂粉的气息呛得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皇甫玉琛暗啧一声,左手把他往身边一拉,抬起右臂做出阻挡之势,同时冷眼一横。
姑娘们被他的眼神震住,一时站立不敢动。
“扯平了?”皇甫玉琛在严格耳边低语,嗓音里还带着一丝笑。
严格看着他半晌,才不太情愿地道:“扯平了。”
两人都没发现他们的姿势很暧昧,此时的严格完全在皇甫玉琛怀中。
姑娘们眼中露出了然之意。
45章:青楼行(2)
严格恢复平常的从容,拉着皇甫玉琛在最近的两张椅子上坐下,从袖袋里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把老鸨叫出来。今日的红袖楼本公子包了。”
皇甫玉琛挑眉。一千两银子花得这么痛快,20万两的约定是不是太少了?
姑娘们见来了贵客,立马热情招待,有的去叫老鸨,有的端茶递水,有的为严格和皇甫玉琛打扇,有的帮楼里的护院清场。很快,整个大厅空荡荡。
老鸨飘然而至,笑脸如菊花,“哎呀,稀——”
严格手一挥,将她的媚言和笑容截断,“老板娘,场面话就不用说了,把姑娘们都叫出来。”
老鸨拿到一千两银票,乐得合不拢嘴,一声高亢的吆喝:“姑娘们,接——客——”
严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自搓手背。
厅里的姑娘们蜂拥而上,想到皇甫玉琛的冷眼,自觉地停在两步之外;二楼一些待在房间里的姑娘们扭着蛇腰从楼上下来,朝严格和皇甫玉琛抛出一个个媚眼。最后方,几个穿着艳丽的男子或柔媚,或魁梧,不遑多让。
“不是第一次来?”皇甫玉琛靠近严格,嘴贴近他的耳郭,低沉的嗓音充满危险。
严格正色,“绝对是第一次!”
皇甫玉琛似笑非笑,维持着凑近的姿势未变。
“如果不是第一次,我不至于还要问高风和高云才知道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严格轻声辩解。
皇甫玉琛在他的腰上拍了一记,搂住,慢悠悠地道:“如果你不怕她们靠得更近,我可以松开。”
严格一听,觉得有道理,斜靠在他身上。
皇甫玉琛无声地扬起唇。这家伙,真够迟钝的。心中一动,他将两条手臂都环在严格腰上,很好奇他到底何时才能发现自己在调戏他。见严格没有反应,想了想,一手移到他的大腿上,若有若无地摩挲了一下。
严格只当他是在其他人面前假装他们俩是一对以防姑娘少爷们靠近,没有在意。
皇甫玉琛唇边噙着明显的笑,忽然笑容却凝固,放在严格腿上的手也一顿。不久前他还很排斥严格的拥抱,此时为何会想到调戏他,还如此亲昵地和他抱在一起而无任何反感?
严格的心思在正经事上,未发觉他的纠结,觉得斜靠着皇甫玉琛腰很酸,把椅子向皇甫玉琛身边挪了挪,稍微侧身,换了更自然些的姿势才放松地靠着他。
皇甫玉琛低眼看了看他的脑袋,大腿上的手收回到腰上,不自知地收紧几分。
张园和刘荣目不斜视。
“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老鸨好奇的目光飘向桌上的木箱,思忖着里面有没有可能是现银。
严格拍拍木箱,“这里一共有十套衣裙,各位姑娘将每套衣裙试一遍,在本公子和家兄面前展示你们最美好的一面。如果做得好,本公子不仅将那套衣裙送给她,还另外赠她一百两白银。都听明白了?”
姑娘们不敢相信地看彼此。还有这等好事?只是试几件衣服就能得到一百两白银?至于衣服,她们根本不在意。
老鸨赶紧代表所有人应下,“没问题,没问题!”
严格点点头,张园和刘荣将两个木箱递给姑娘们。
姑娘们争先恐后地上楼换衣服。
大厅正中恰好有一个舞台,本是平常姑娘们表演所用,此时正好成了T台。
严格凑到皇甫玉琛耳边,“哥,一会儿你帮我看看谁穿哪套衣服最合适。”
皇甫玉琛此时才明白严格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而是说道:“帮你选人,你是否应该给些好处?”
不占便宜会死吗?严格无奈,“其实我早就给哥准备了一件礼物,回去后就拿给你。”
皇甫玉琛这才点头。
不一会儿,第一位姑娘走了出来。老鸨不经意地看过去,呆若木鸡。
那姑娘赤着足,上面穿的是一件橙色为主色、边缘为桃红色的抹胸,胸口的位置倒V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胸部的形状,外面的套衫是一块完整的蓝色薄纱,前面只及小腿,后面长可拖地,在腰间松松地用一条同色的丝带系住;下面则是一条只堪堪挂在胯骨上的纱裙,桃红色渐变橙色,勾勒出臀部圆润的曲线。纱裙上点缀着银珠挂饰,随着走动摇曳生辉,让人心魂荡漾。
皇甫玉琛只瞄了一眼,就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姑娘在舞台上跳了一段舞蹈,冲皇甫玉琛和严格回眸一笑后才婀娜多姿地退下。
皇甫玉琛转头见严格看得目不转睛,没来由地不悦,捏住严格的下巴,嘴唇重重地在他的嘴角啄了一口。
严格吃惊地看着他。
皇甫玉琛也意外于自己的冲动,看向舞台,表情淡定,“我是提醒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