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和水牧听的一起搓胳膊,木辰面无表情的脸也轻轻的抽了抽:“没有的事儿,哪儿能这么惊悚啊!”
尹行那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他们要是点头,自个儿估计得一口气不顺了。
“就是说只有这一片和雅儿村出了问题?”想了想,尹行对木辰招手:“木辰,你去知会周边县城,让他们暂时把鹤归山附近的路封锁了,别传出去,省的出大麻烦,还有若山县的雅儿村,动作别太大,别引起什么恐慌。”
木辰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木青和水牧相视一眼——总觉得事情好像很复杂啊……
“爷,这山是怎么回事?”木青追问。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们一下午了,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山还有生长的本事?垮了再自己给自己堆起来啊?
尹行沉默了会儿,挥手:“你们先出去。”
“啊?”木青愣了愣。
“出去。”尹行再摆手。
水牧冲木青使眼色,两人先出门。
舒笙疑惑的看他——干嘛?
“书呆。”尹行一脸正色:“你在山上的时候问我看见了什么……”
“嗯。”舒笙点头,那会儿的尹行十分的不对劲儿,双目涣散虚汗直流浑身无力,舒笙尽力的想扶住他,终究是个弱书生,没扶住,尹行跪在地上的时候舒笙听见他呢喃了一句“书呆”。
尹行拉过舒笙的手,嘴唇动了动,又酝酿了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道:“你之前跟我说你死过一次,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舒笙一愣,脊背下意识的紧绷:“你……看见什么了?”
“蒋翰,和你,还有雅儿村的舒家。”尹行不敢说全,边说边看舒笙的反应。
就见舒笙一张脸瞬间唰白,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不可能,那件事,是自己的秘密,就算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的秘密。
可是尹行现在说,他看见了?
舒笙头脑一片空白,反复在想,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和绝望了?他都看见了不成?
尹行看见舒笙低头,将整张脸都埋进手掌里,轻轻的按了按心脏的位置,难受!
“书呆,别难过,都是过去。”尹行试图安慰他,他想告诉他,没事,有他在没人能伤害他。
舒笙沉默的消化了会儿这个让他几乎无法接受的消息,抬起头,倒是没有哭也没有什么别的憋屈的表情,倒是让尹行愣了愣。
舒笙面无表情道:“没难过,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你就看见那个了?”
他是真的释怀了,反正蒋翰也受到了惩罚,自己得以重活一次,没什么好难过的。
尹行仔仔细细的看他,确定他不是在强装镇定,确定他真的没有难过之后,才松了口气,摇头道:“不是,还有。”
舒笙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说。
尹行道:“还有就是那个老道长,另外还有一个就是舒青笠。”
“舒青笠?”舒笙皱眉:“你怎么知道是他?你见过啊?”
“哪儿啊。”尹行一瘪嘴:“他在三思院那会儿我才多大啊?哪儿能见过,是那个道长叫他青笠的,总不能这么巧吧?”
舒笙不赞同:“万一真是巧合呢?”
世上重名重姓的多了去了,不一定到了尹行这里就这么巧的遇上了。
舒笙想了想,问他:“看清长什么样儿了?”
尹行眼神怪怪的瞅了瞅他:“跟你有点儿像,穿白衣,很好看的男人。”
舒笙又是一愣,跳起来出门去喊木青帮他找纸笔来,尹行跟过去:“干嘛呀?”
“画像,给你认认,你们老说我爹是舒青笠,弄得我自己都怀疑了。”
山下的农家也没个识字的,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笔墨,木青看他要的挺急,也不去找了,直接牵了马去最近的镇子上买得了。
尹行拉住有点儿激动的舒笙让他安静点儿,道:“还听见了一些话,舒青笠说他儿子命中有劫,要帮他儿子改命,那个老道长劝了两句没劝动,我看见他们用了那个圆盘子。”
“就是说,那个圆盘子真的可以改命,或许我爹……”
尹行严肃的点点头:“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个人就一定是你爹,不过单单说要改命这一点……书呆,你爹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没?”
舒笙偏着头想了想,一砸手掌道:“我想起一件事儿。”
“嗯?”
舒笙道:“记得我家院里那个大池塘吗?我小的时候,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我爹曾找人把那个池塘的水抽干,往池塘底下埋了一块大磨盘一样的石头圆盘子,我问过我娘那是什么,我娘说,叫什么千机轮,当时只告诉我是镇宅用的。”
“呵。”尹行吸了口气:“这又是什么东西……”
舒笙摇头:“不知道,我爹确实偶尔有些奇怪的举动,不过现在想想,那个大石头磨盘,跟我们在书阁见到的铜盘子很像。”
“你爹会奇门之术啊……没听说过舒青笠会奇门之术啊,也没听人说文延会啊……”
尹行转头透过窗户看这山:“我怀疑,我看见的情景,是还没发生的。”
舒笙眯眼,纠正道:“不是,是现在还没发生,实际上却是五年前已经发生过的。”
正说着,木青回来了,叫道:“先生,笔墨都买回来了,现在用吗?”
舒笙点头,心里倒是突突直跳,怎么都静不下来。
第39章:万一
鹤归山后山上的一条小路上,一名白衣男子牵着一名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正往山上走。
鹤归山的后山多是些悬崖瀑布,没有前山一样的台阶给他们拾阶而上,山路弯弯绕绕,本来不远的路程硬是被弯绕出好几倍的距离来。
天气晴朗,女子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不时拿着手里的帕子擦一擦,男子拉着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会儿吧芳荨。”
“夫君,不是说下个月才来的吗?怎么突然就赶过来了?”女子疑惑问道。
原本她与她家夫君还在别处游玩,说好的下月来鹤鸣观拜访逸真道长,逸真道长算是她二人的媒人,当年两人就是在鹤归山结下百年之好,他丈夫舒子鹤与逸真道长的旧识,时常来拜访。
可谁知舒子鹤突然就要提前过来,苏芳荨了解舒子鹤,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急事,断不会这般急切的赶过来。
苏芳荨抬头看了看隐在山林中的鹤鸣观一角,这仙山似的地方自来静怡,见惯了尘世喧嚣,到这山上就连心境都能跟着静下来。
听见自家夫人的疑惑,舒子鹤漂亮的远山眉微微拧起,看了看山上的道观,道:“待上了山我便解释给你听,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芳荨无奈,点点头,跟着舒子鹤继续上山去。
突然间,舒子鹤猛地转头看向前山山脚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怎么了?”苏芳荨拉着他的胳膊关切问道。
“没事。”舒子鹤摇摇头,揽着夫人的肩继续往山上走。
……
鹤归山脚下的农家院儿里,木辰已经回来了,正抱着剑坐在围墙上发呆,木青和水牧两人趴在门缝上往里看着些什么。
他两趴的屋子正是尹行和舒笙的,之前舒笙让木青去镇上帮他买了纸笔来,然后在屋里画了一个多时辰。
尹行在旁边看着,木青和水牧也趴在门缝上看着。
待舒笙放下笔,他两就看见尹行摸着下巴皱着眉,看着画像发呆。
舒笙用胳膊肘捣他一下:“是他吗?”
尹行看舒笙,一脸惊异:“你爹?”
“嗯。”舒笙点头,虽然时隔多年,但是他爹娘的影像还在脑袋里存的好好的,从未忘却,书生舞文弄墨是常事,会画两笔画也算不得什么稀奇,让舒笙画出他爹简直太简单。
尹行看了看舒笙,又看那幅画,画上的男子面容温雅,玉冠长发,跟他在幻境中看见的男子分毫不差。
尹行吸了口气,一拍舒笙肩膀:“书呆,还说你爹不是舒青笠呢?”
舒笙怔了怔,拧眉:“真是?”
“嗯!”尹行重重点头,一脸凝重:“他和那个老道长两人,老道长劝他说命数已定,不要逆天而行,他说他儿子是福禄像。”
尹行抬头看他:“书呆……你爹娘的死,很有可能……”
舒笙的爹娘两人的离世,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帮着舒笙改了命,虽然说尹行并不相信这些,但是现在还真的由不得他不信,如果说真的命由天定,舒青笠改变了一点点轨迹,必定会有大牵扯,因为改变了东西而使得他们自己遇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尹行能想到的,舒笙自然能想到。
但是一旦想明白了,反而更加的后悔,自己爹娘因为自己而死,这罪孽背在身上,无法不沉重也无法不难受。
尹行见他又沉默了,抿了抿唇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叫了一声“书呆”就说不下去了。
舒笙心里百转千回,甚至想了无数个如果:“如果,我们此次能阻止我爹呢?”
尹行一怔,摇头道:“书呆,你别忘了,这些事是已经发生的……如果真的能阻止,势必会引起别的改变,而如果真的引起了改变的话……”
舒笙抬头看着他:“我会死?还是会凭空消失?”
尹行想了想,镇重其事的点头:“万一真的改变了,不是不可能的事。”
舒笙便笑了笑:“我一个人的命,换我爹娘的命,挺值。”
“不是你一个人。”尹行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在他身边坐下来,牵过舒笙的手合拢进掌心,道:“而是我们两个。”
“跟你有什么关系?”舒笙平平静静问道。
尹行便笑了:“说你傻吧?”又低笑了一声:“我喜欢你啊,你要是死了或者消失了,别忘了等等我。”
屋内一片死寂,屋外的水牧和木青也听的张大嘴——这是……要殉情啊?还说的这么认真这么波澜不惊?
水牧手背在后面朝木辰死命的招手,让他也过来,木辰懒得理他,依旧看着远处山上的道观出神。
水牧见木辰这死木头不愿意过来,正想过去叫他,就听木青轻轻的,充满了吃惊的‘呵’了一声。
接着屋里就传来一点说不出是什么声音的声音,水牧感觉凑过去看,然后惊讶的睁大眼。
屋里,舒笙听了尹行的第三次表白,第一次在金焱县的小院子里,第二次在松月府的大街上,第三次,在鹤归山下农家屋里。
舒笙定定的看着尹行,突然就笑了:“我听见了。”
“我喜欢你。”尹行又道了一句。
舒笙依旧微笑:“听见了。”
尹行心里抑郁的不行,突然就被舒笙一把按倒,唇上就贴上来两片软软的物什,糯米糕一样。
这书呆的脸跟他贴的死近,眼里依稀可见笑意。
尹行心里一跳。
这大胆的书生呵!
尹行不敢动,幻境中那个痛苦绝望,拼死挣扎的书生的影子跟面前这个大胆而带着淡淡笑意的书生逐渐重合。
尹行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双手在身侧死死的握成拳,连伸手抱紧的勇气都没了。
那个幻境对他的冲击太大,而这个书生对他的冲击更大。
舒笙从他深褐色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发从两肩散落下来,落在尹行的耳边,胸口,自己放肆而大胆的压在尹行身上。
以及,尹行眼里的心疼和不知所措。
舒笙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想过了,既然有这机会让我们到了这里,找到了我爹,那又何不试试??”
尹行本能的摇头,声音黯哑:“书呆,真要改变现状吗?”
“嗯。”舒笙点头。
尹行微微蹙眉:“不再想想?”
舒笙摇头,趴下把脑袋放他肩膀处,低喝了一句:“抱紧,往日的流氓劲儿都到哪儿去了。”
尹行睁着双眼茫然的看着床帐的顶端,听话的伸手,一手搂住舒笙的后腰,一手搂紧他的背,瘦瘦的书生身无二两肉,整个儿压在他身上都显不出什么重量来,尹行将他搂的死紧。
舒笙觉得都搂疼了,微微蹙眉,也没吭声。
过了许久,舒笙才听尹行道:“如果能把那个盘子拿到手,过去的舒青笠就没办法改变小舒笙舒笙五年后将死的命运了,是吗?”
舒笙点点头:“我不想我爹死。”
“我明白。”尹行偏过头,看着舒笙我头顶,追问:“喂,书呆,你刚刚吻了我。”
舒笙本来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一点胆子就被尹行这一句给问下去了,这会儿知道害羞了,半天不吭声。
“喂。”尹行不依不挠的拍着他的背:“你刚吻过我了,是不是也喜欢我?”
舒笙一盘腿坐起来,支着下巴道:“我想想。”
尹行眯着眼笑,随手拿过床上的一个枕头冲着门飞过去,就听哗啦一声,门开了,门外扑进来两个人影,后面还站了一个。
木青和水牧两人趴在门上没站稳,跌做一团,木辰一手扶着额头尽量不去看尹行——听墙角被发现了,好丢人!
尹行挑着眉冲他们勾手指:“过来,晚上去山上偷点儿东西下来。”
“什么东西?”木青和水牧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好奇的神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倒是木辰先问:“爷,那山上是不是有高手啊?”
尹行点头:“所以让你们去偷啊。”
木辰不说话了,暗自掂量,能让他家王爷忌惮的高手,得是多高啊?
舒笙害臊的不敢说话,跳下床去桌边抓了张纸来,三两笔就将那个盘子的样子画好了,递给木青。
木青拿在手上瞅了瞅,挠脸:“咦?这什么东西?”
木辰和水牧一起探头看了一眼,就听木辰一副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语气道:“时晷,城爷手边有个巴掌大小的玩儿的。”
四人都看他:“你见过?”
“嗯。”木辰点头,指着上面的小盘道:“都是两个盘子,城爷手里那个,这边刻的是时辰,他闲的没事儿的时候拨着玩儿的,城爷说等他生个孩子了,就把名字都刻上去,听天命选名字。”
几人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木青把纸折好塞腰带里放好,招呼了木辰和水牧:“走,上山去会会那高人。”
舒笙目送着他们出了门,尹行就一伸手将舒笙拉进怀里,道:“书呆,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舒笙偏着头想了想,点头:“有啊。”
“什么?”尹行问。
“万一我要真有个什么事儿,你帮我把小舒笙安置好,别被蒋翰那只猪给拱了。”
尹行瘪嘴:“就算他姓舒,他也不是你啊。”
“他怎么不是我了。”舒笙哭笑不得。
“本来就不是。”尹行嘀咕着,一脸的委屈。
正这时,就听有人敲门,那老伯在屋外道:“二位在吗?逸真道长想见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