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让你别太动怒,心得放平一点。”叶稳不知从何看出了笑料,竟然忘记了察言观色,“千金散尽还复来,他还年轻,你就由着他
吧。”
“你说的到是事不关己啊。”顾影瞧着叶稳,平白看出了他眼神中的轻蔑,“赵练不是你儿子,也用不着你记挂着,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是
我一人所为,你也不用这么在意。”
“你吃错药了吗,这把年纪了,说话跟个孩子似的。”叶稳也是火冒三丈,一发不可收拾,武将的天性就是如此,偶尔的伤春悲秋,时常
的性格放达,随性而为。
“对啊,我就是这样,你不喜欢就别留着我呀。”
“无理取闹,你一个人在这儿静静,我出去透透气。”叶稳刚想出去,却被顾影挡住了去路。
“你别走,我走,反正这也不是我的家,我没资格在这儿。”叶稳苦笑,都那么多年了,原来一直都没有将这儿视为自己的家,为了给他
清静,叶稳在叶府旁独置一套房子送给他,为了让他在人前抬头,他给他管家一职,为了让他忘记过往,他选择不再追究,为了让他不担
忧赵练的境况,他时时派人相随,到头来,一句“这不是我家”便想拍屁股走人,沙场上百战百胜的人怎会允许这样的失败。
“顾影,你别不知好歹。”抓起顾影的衣襟,强行对视他的眼,却看到了哀愁与悲恸,最是忍受不了柔情与泪水,叶稳将人放下,哀婉地
说道:“走吧,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开的话,快点走,不然我会后悔的。”
虽然心会酸,泪还会流,发已白,鬓已霜,这些形式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彼此任性的借口而已,顾影忘记了伤是什么滋味,早已习惯麻
木,如今居然能淡定地从叶稳身边走过,没有颤抖,没有犹豫,只知向前。
“说过不离不弃的不是吗?”左脚踏出房门时,叶稳嘴巴里清晰地吐露出这样一句话。
是问他还是问自己,他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挽留。
顾影停顿,转身走向叶稳,面对他的背,把头轻轻靠在上面,双手环住有些宽大的人,“不离不弃,”感受到温暖的温度,叶稳贪婪地想
要更多,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早已泪流满面的人,不知所措。
“不离不弃,”重复着同样的话,竟然直到沙哑,直至沉睡,他想到的岂止对叶稳的不离不弃,他看到的还有那一场火中结束的与自己有
血缘至亲的妹妹,当年引起腥风血雨的罪魁祸首。
是他在心疼还是在提醒自己,叶稳琢磨着顾影所说,总觉得暗含深意,不然怎会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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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里停吧,这里的风景很美,有山,有水。”清风忘情地看着四周的风景,迷醉在早已忘记的山水之间。
“好,都听你的。”赵练环顾四周,瞥见远处有一人家,“我们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吧,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农户是否会让我们居住?”
“你看前面那处房子一看就不是农民家的,一定是有涵养的雅士之所。”清风赞美着。
“也许吧。”虽然觉得此事必然可行,只是心中隐隐有种不安不知为何而来。
“有人吗?”赵练牵马立于门前,时刻准备有人出来,而清风则不知跑到何处观赏景致去了。
“来了,来了。”师唯听到门外有人喊叫,急急开门,见着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便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这位大嫂,我和朋友初来贵地尚未找到容身之所,不知可否在府上暂住几日,放心我们会付房钱的。”
师唯上下大量了一下赵练,看上去也是正经的人,再顺着赵练手指的地方瞥见那个撒欢在田间的孩子一样的人,倒是满口答应下来。
“只是我可不收房钱,大家同为江湖人,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吗?而且我们这是医庐,本就济世为怀,公子也别让我为难不是。”
“有理,有理,不知大嫂如何称呼,在下赵练,朋友韩清风。”
“叫我迟娘就好,里面还有我的相公姓迟,另一个是徒弟,他出门采药,估计得晚些回来。”
“迟娘,我可否失陪一下,清风许久不曾出门,对各种事物都好奇,我吧他找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去吧。”看着那个放逐田野的孩子,师唯说不出地喜欢,虽然看不清样貌,但是知觉告诉她一定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
赵练走进,发觉清风脸上已经粘上了泥巴,伸出手帮他擦去,这样美好的景象恰好落入师唯眼中,她想象着如果夙儿和安儿也是这样,那
她便安心了。
斜倚门边,看着逐渐走进的两人,师唯的脸色愈发凝重,那张笑地无比灿烂的脸慢慢放大,逐渐清晰,直到还原出七八分换生的样貌,师
唯大惊,实在太像了。
“迟娘,怎么了?”赵练试图询问发愣的师唯。
“啊,没事,没事。这个,这个是?”
“他就是清风,清风这是迟娘,她愿意让我们暂住几日。”清风看着略有疑问的师唯,报以浅浅的微笑。
“好好,进来吧,我带你们去见见我相公,再带你们去房间。”
一行人行至书房,清风先赵练一步进门,迟恒便喊道:“你个小兔崽子,采个药都那么久。”
57、有事错过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尚沉浸在外面的一片美景之中的清风被吓一跳,不知如何回应,赵练轻轻拍打着清风,安抚他。
还好有师唯帮忙解围:“你眼花啊,认不得人是不是,仔细着点。”
迟恒被师唯一阵怒吼吓惊得差点跳起来,刚想破口却发现门边有二人站在自己面前,其中那个被自己误认的人像极了换生,天下之大却不
想这样相似的人竟能被他同时遇到,不禁有些兴奋,随之而来的则是满腔歉疚。嬉皮笑脸地问道:“二位公子不知所为何事?刚刚实在抱
歉,实在是这位小兄弟与在下的徒弟长得相似,故而认错。”一句话敲打在赵练心头,除了于水,这天下莫非还有别人与清风相似,这让
他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无妨,只是刚才我太过沉迷外面的美景,才会被吓到的,无妨无妨,迟叔,您忙您的。”清风有礼地回答,“我们是来此借宿的,要叨
扰几日。”
“我已经答应了,现下带他们去客房,你忙你的就好了。”师唯板着脸对迟恒继续解释。
迟恒也不理师唯的说辞,只是默默点头。
“那,迟叔,我们先出去了。”
几人离去时,清风忍不住往里边瞧瞧,觉得迟恒有些面熟,却也记不清楚。走廊上的风吹得清风畅快非常,日已西斜,没有人说话,师唯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感知来自未知的不安与异样,直觉告诉她这一日必定有事发生。
走进昔日安和夙住过的那间房间,师唯才开口:“若是不介意,你们也只能屈居于此了,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也只好你们挤一挤这张床
了。”
“没事,这已经很好了,多谢迟娘。”赵练作揖相谢,清风也应和着,只是要共处一室,同榻而眠,他尚有些尴尬。
“那,你们先休息,到了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们。想住多久都行。”师唯很大度,只是终究有点心怀忧虑。
“那怎么好意思,又是吃又是住的。”清风抢先客气道,内心却也是有些难为情。
“都说了出门在外都是一家人了,看你长得那么像我徒儿,我不留你们都不行啊,一切都是缘分吗?况且粗茶淡饭,你们不嫌弃才好呢。
”师唯说的很溜,虽然担心,但是好客却是她不改的脾性。若非如此,这万般的因果也不会如期而至。
——
夕阳很快到来,而已外出一日的换生也踩着沉重的步伐,身背背篓回来了。
“大师傅,师傅,”换生扯着本就不高的声音,声声呼唤师唯,师唯应声而出,发现换生脸色难看,不禁愁眉一紧。
“怎么了,平日也不见得这么累啊。难道又犯病了,早说让你别出去,偏偏不听。”师唯责备至深,却关切更甚,没有孩子的她对于自己
的徒儿视若己出,而今看他这么痛苦,何尝不想替他受罪呢。
“我没事的,师娘,你看我采到什么了?”换生炫耀地将自己手中的灵芝举到师唯面前,傻傻地笑着,像是等着吃糖的孩子一样,天真可
爱。
“生儿,你有事吗?”师唯总觉得有些异常,平日娴静的换生,连笑都是含蓄的不露一齿,没有声响,今日却这般反常。
“没有啊。”换生装作不知,不予理睬,整理着自己采来的药材,收起了那份笑意,显得过分沉稳,让人感到压抑。口中分明有一番苦水
难以下咽。
“别骗自己了,这样会更痛苦的。”师唯无奈,拍拍换生的肩膀,打算走开,却想起了些事情,转身对换生说:“家里来了两位客人,有
一个跟你长得可像了。”
“是吗?那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可得好好看看。”思索着师唯对自己的忠告,也不过脑地回应着师唯说的,只知道自己就算是坦诚又该如
何,再死乞白赖地回去,换生做不到,前尘往事就算再痛,也是甜蜜的,他不清楚思念的人在何处,家对他来说太遥远,他不想再给他们
任何人带来惊吓,平静地过去,只留自己一个人慢慢承受这种爱与痛的摧残,他觉得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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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会想到相逢有时就是那么的残忍,曾今相遇,他的旁边有墨珏,如今相遇,那身边的人又像极了自己,换生苦笑,刚踏入大厅,见
到做在桌前的二人,他便是这么想的,只是面上却异常平静,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小赵,那个就是我徒弟。”师唯说此话时,清风已经看到了换生,眼睛一眨不眨,不是惊奇却是恐惧与怒意,赵练抬头,看到门口的人
,手中举着的茶杯瞬间滑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吓了清风,也疑惑了师唯。
反应迟钝的赵练,愣了不知多久,当换生沉稳地向他和清风走去的时候,赵练终于忍不住喷勃的情绪,起身,将换生重重搂在怀中,眼泪
夺眶而出,“不走了,再也不要离开了,好吗?”
清风看得呆了,这个和自己拥有相似容颜的人,难道与赵练相识,甚至相爱,而这个人究竟是谁?问题困扰着他,却无从问起。
换生很平静,不吵不闹,只是淡淡地拍着赵练的背说:“公子,我们认识吗?”
所有人都面色中带着为不可查的疑惑,刚刚步入客厅的迟恒也对这种怪异的气氛感到莫名奇妙,最让他不得其解的是,为何那位赵公子搂
着自己的徒儿呢。
满脸不悦,大步走上前去,硬生生扯开赵练,破口:“干什么呢?欺负我徒弟啊。”
本是疑惑的师唯等人愣是被迟恒吓到不行,赵练虽然放开了换生,却依旧舍不得将视线转移。清风体会到那个眼神中的柔情与爱意,带着
深深的愧疚,带着不为人知的珍惜,这些与他能得到的同情相比,差的太多太多。
“于水,你是于水,对吗?”听着于水这个名字,清风眼睛忽然闪烁着怪异的光芒,久久不能平静,往事历历在目,原以为这辈子会带着
遗憾离世,今日他要等的终于来到了。
“什么于水,他是我徒弟,换生。”迟恒实在看赵练不顺眼,挡住他看换生的视线,将换生护于身后。
“于水,我知道是你,以前是我不好,别这样好吗?”赵练口口声声于水,而换生却根本不想理他,思索半天,从迟恒身后走出,“对不
起,这位公子,你口中的人也许我师兄认识,他也把我认成那个叫于水的人了,只是我对他实在没有印象,更别提之人就是我这种说法了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不是。”
“你师兄是?”
“卫枫夙。”
赵练心中的情绪又一次起来,那个一直自愧弗如的男人,原来也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命运真也奇妙,竟然能让人久别后又再有相
互联系的牵绊。
“可是,你长得太像,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你的朋友不也长得和我很像吗?”赵练听换生讲完这句话,才恍然意识到刚刚的举动有多不合时宜,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清风,果然他生
气了,面色暗黑,带着怒意,埋头不说一句话。
面对一个都长得像故人的人和曾今的故人,赵练也许会犯难。
而今许也许因为他知道换生不是于水,所以才会在看到清风不悦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向清风解释。
只是每件事解释都有用,那么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面对赵练,清风选择不听、不看,只是说了句:“吃饭吧,既然误会一场,吃饱
了再说吧,我可是很想尝尝迟娘的手艺呢。”
师唯立马应和着:“对啊,来来来,快坐下,吃饭。”
饭桌之上只有清风和师唯二人你来我往地说着些话,尴尬的气氛延续到饭后,只好各自回房。
“清风,你听我解释。”赵练一进门,便将门拴上,抓着清风的手,非要解释清楚。
“不是误会吗?”清风很淡然,与其说是淡然,实则是无所谓,从一开始其实就该相见的结果,只是他太傻而已。
“对啊,是误会,可是你生气了。”赵练有点心虚,似答非答地说着,想要看着清风的眼睛,却总是被他避开。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告诉我生气的理由是什么。”清风很平常地说话,但那种语气却令人心疼,赵练莫名地有种想要狠狠揍自己
一顿的冲动。
“对不起,对不起。”赵练词穷,说过解释,其实自己也未曾想明白究竟该说些什么,面对清风表面上的无所谓,他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
“不用对不起,救我脱离苦海的人是你,带我出来见识世界的也是你,”让我深深爱上的也是你,你该对我负责的,可是清风的骄傲与自
尊已经被赵练唤醒,再也做不出那些低三下四求人的事了,“所以,你不必愧疚。”
明明在为赵练开脱,却像针一样刺入赵练的心口,他不知道该怎样让面前这个口是心非的人坦诚,情急之下,将清风的头靠向自己,另一
手将他的腰紧紧拥住,一张逐渐放大的脸进入视线,渐渐夺去夺去清风平稳的呼吸。
本能想要抗拒别人的侵犯,更何况是一个心中早有他人的人,清风不允许连自己最后的尊严都被面前的男人践踏,挣扎却是那么无力,好
似在月楼的日日夜夜一样,每次的伤痛都来不及痊愈,便一次次再度被无情地撕裂,万般苦楚化作泪慢慢流下。
58、幸福将至
感知从嘴边流过的水渍,赵练理智地睁开双眼,那个眼神涣散、却保持注定的人,眼中淙淙而出的泪水却奔流不止,赵练愈发不知所措,
放开清风,但是清风却因为没有了依凭的物体而顺势向后倒下,重重的一摔,急的赵练连忙去扶,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清风像是对地相当
依恋,任凭赵练力气再大他都没有被拉起的趋势。
“地上凉,会生病的。”赵练苦口婆心,清风却把一句句话当成耳旁风,傻傻盯着赵练的眼睛,仿佛能够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一般,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