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颜玉听他已经睡着,缓缓转过头,把憋到喉咙的一口血又咽了回去。这佛寺果然厉害,自己从刚进门开始就觉得有重物压住自己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心口被生生压出一口血来,估计是自己身体里的鬼血被佛威所压,若非腿不能行,他已经转身就跑逃出这里了。只是他不想鬼奴多担忧,只好强自忍住。
鬼奴睡的香甜,方颜玉却是强忍煎熬,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当下闭上眼睛,将听力放到最大。自从瘫痪之后,他的听力却是一天比一天灵敏,静下心来的时候,最远几乎可听到十里之外的动静。开始的时候,他可以听到山间蛙鸣,清风拂柳,流水潺潺,自然万物之音纷纷入耳,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一阵衣袂摩擦之音,有人到了附近。
方颜玉听的不错,这衣袂之音是方世桥和玲儿发出的声音,只见月光之下,方世桥快步奔走,急速穿行在山间小路上,而他身后的玲儿,居然是飘在空中的。那玲儿一身白衣,飘在空中的身子隐约有些透明,幸而半夜无人看见,不然定要惊骇的吓晕过去。
“死鬼,玉儿的气息就在前面,你看看,那里有片茶田,去那里看看。”玲儿指挥着。
方世桥认准方向,朝着茶田奔去,远远的看到一片羽毛在地上发着光亮。
“玲儿,你看,那是何物?”方世桥停下脚步,“看起来像跟羽毛,只是它为何会发光?”他弯腰想捡起地上那片羽毛,可是手一碰上那羽毛,立刻被灼的滋滋作响,居然冒出白烟来。他痛的脸上青白之色更盛,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死鬼,你怎么样?”玲儿惊叫着抓起他的手掌,看着地上的羽毛露出畏惧的眼神,“死鬼,那羽毛恐怕不是简单东西。我感觉就是它之前狠狠伤了我。”
方世桥脸色一变,“你是说,一片小小的羽毛就可以伤了你?”
玲儿点点头,“没错,上面的气息和我之前感受到的一样。”她收起鬼识,然后看到那羽毛上的光慢慢弱了下去,玲儿‘咦’的一声,“死鬼,你看这羽毛上沾的可是血?我刚刚感觉到的玉儿的气息就是从上面出来的,”随即脸色一变,“难不成,这是玉儿的血?这东西伤了玉儿?”
方世桥也喃喃道:“玉儿受伤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玲儿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死鬼,我们之前只当是玉儿耍脾气,在逗我们玩。现在看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这要是被尊主知道了,我们俩……”她露出满脸的惊惧之色。
“别乱想,玲儿。也许是玉儿故意躲着我们,不让我们找到。”他将玲儿拥入怀中安慰道,心里却也是不安的直打鼓,尊主已经下令要看好颜良和颜玉两人,他不明白为何尊主如此重视这两人,若是尊主知道他现在完全没有颜玉的下落,说不定自己真的…….想到尊主的可怕之处,他不由也想发抖。
他环顾四周,一片荒山野岭,山叠着山,树掩着树,这又可以到哪里去找?
“玲儿,你先别担心,你放出鬼识看看,说不定玉儿就在这附近。”他低声哄道。
玲儿点点头,手中结出法印,鬼识呈圆形发散出去。良久,她睁开一双美目,“奇了,玉儿的气息就从这里就断了,我怎么搜也搜不到。”她望着眼前的茶田,“玉儿总不成会躲在这片茶田里?要知道,他身上虽然鬼血单薄,在这茶田里可也有的他受的。死鬼你能不能进去看看?”
方世桥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毫无怨言的走进那片茶田。半晌,他苍白着脸色走了出来,“玲儿,他不在这里。”
玲儿愁眉一蹙,玉儿还能去哪里。然后她美目一扫,看到不远处一个寺庙立在从木掩映的湖边。
“死鬼,你说,玉儿会不会躲在那里?”她指着月光下静静沉睡的寺庙。
“庙里?”方世桥不可思议的说,“玉儿去那里找死吗?”
“死鬼,若是良儿,说不定这寺庙的门一步也踏不进去,但是玉儿身上血还未醒,进去虽然不适,倒也不是不可能。”玲儿分析道。
“不如去看看吧。只是就算知道玉儿在里面,我们两个可进不去,只能等我天亮派人来抓。”
“不妨事,我们先去探探口风。”说罢,玲儿直直向海青寺飘去。
禅房里竖着耳朵听的方颜玉出了一身冷汗,他老爹果真带着那个厉鬼寻了过来,这下他可躲不掉了,如何是好,还有,不知他二人口中的尊主又是哪个,难不成他老爹上面还有人?
13.海清和尚
海青寺那扇破旧的门板上,又在半夜响了起来。方颜玉听到慧觉悉悉索索的穿起衣服去开门。
“真是奇了,这庙里一年半载的也没个香客留宿,今天一次来了两趟人。”慧觉小声嘟哝着,方颜玉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地上的鬼奴也已经听到动静坐起身来,双眼在黑夜里露出精光。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方颜玉听到门口传来方世桥的声音:“这位小师傅,在下回乡探亲,不想路上错过了歇息的时辰,这里荒无人烟,这看到宝刹在此,可否进去休息一晚?”
慧觉念了声‘阿弥陀佛’,正要邀请他进来,忽然一个威严雄浑的声音传来,“大胆恶鬼,居然欺我徒弟年少,想来我庙里撒野,还不快快退下。”
方世桥只觉得胸口一震,仿若一记重锤砸在其上,立马口吐鲜血,身体狠狠摔了出去。
禅房里的方颜玉也不好过,这次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鬼奴慌忙上前扶起他,“公子怎么了?”
方颜玉虚弱的道,“这慧觉的师傅有些门道。”他一直在心里畏惧的方世桥,今日居然一照面就被这和尚重伤,当真不可思议,不知慧觉的师傅是何来历。
慧觉已经傻了眼,他转头一看,自己的师傅已经在不远处漫步而来,圆圆的光头在月光下闪闪泛亮。
“师傅,你怎么伤了这个施主?”他嗫嚅着问道。
“痴儿,这人看着像人,却是一身的鬼气,身上还有浓浓的血腥味,怕是刚吃了人的厉鬼,你若邀他进来,你就见不到明日太阳了。”
远处的方世桥挣扎着爬起身来,躲在一边的玲儿已经慌忙跑上来扶起他,两人不再犹豫,撒腿便跑,不一刻便不见了身影。
慧觉被吓了一跳,“师傅,那……那……那女人飘着在走!”
“那女人可是不折不扣的鬼,只是那男人,奇怪,看着像鬼,又看着像人……”慧觉的师傅沉吟片刻,“为师也说不准他到底是人是鬼,姑且当他是个鬼吧。”
慧觉惊魂未定,幸好他师傅及时出现,不然……随即惭愧的一低头,自己修为毕竟太低,他的师傅只用耳朵听的都能分辨出是人是鬼,他却是见了面也不识。
“师傅,那两个鬼好生奇怪,明知道我们这里是佛寺,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还敢进来?”
一般的鬼怪恨不得绕着佛寺走,怎么还会有鬼来自投罗网。慧觉把门关的紧紧的,跟在他师傅身后向内走去。
慧觉的师傅没有回话,只是问慧觉,“禅房里可是有人?”
“是,师傅,半个时辰前来了两个施主说要借宿,两人虽然容貌吓人,看着却不像坏人,我就……”然后他一惊,“师傅,难道那两人也是?”
慧觉的师傅轻声笑了一下,“不妨事,他们住下无妨。慧觉,你总是让为师惊奇。你这性子真是又让我欢喜,又让我烦忧。奈何,奈何。”然后他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留下慧觉在原地一头雾水的站着。
方颜玉和鬼奴都松了一口气。
“公子,这慧觉的师傅看来是个能人异士。”
方颜玉苦笑一声,“不错。光听他的声音,我便觉得万蚁钻心,看来他是个法力高强的得道高僧。只是不知为何他竟然会放任我留在此地,当真想不通。”
鬼奴宽慰他,“说不定只是顺手相助。公子先歇下吧,待到明日我便带公子离开。”
方颜玉对他温和一笑,只怕明日想走,也未必走的成。
之后两人都无法入睡,鬼奴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事,担心明日那老和尚会有和动作。
方颜玉却是被佛威所压,难受的气都几乎喘不上,又怕鬼奴担心,强自忍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两人听到慧觉起床的声音,不一会,慧觉的脚步声传来,两人房间的门上传来敲门的声音。
鬼奴上前开了门,看到门口慧觉用石盘端了两碗清粥一碗小菜还有两个粗面馒头站在门口,看到开门的鬼奴吃了一惊。
“啊,禅房多的是,两位施主为何共住一室?”
“慧觉师傅,我弟弟病重,我在此照顾他方便。”
慧觉明白的点了点头,然后将托盘交到他的手上,“那个,季施主,我师傅交代我,等二位用完早饭,请去他房中一叙。”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光头。
“在下知道了,多谢慧觉师傅。不知尊师法号?”
“我师傅法名海清,和这寺庙的名字一样。”
“如此请慧觉师傅转告海清大师,我二人用过饭就去。”
慧觉低头施了个礼就退开了。
鬼奴伺候着方颜玉细细喝着粥,“公子,这海清禅师不知道有何打算,我们是去还是我直接带你走?”
“去。”方颜玉毫不犹豫的道,“我之前只道这里是个普通寺庙,却不想有高人在此,若想除鬼,这海清大师说不定是个不可或缺之人。”
“可是,公子……”鬼奴心道,公子身上也有鬼血,不知那海清会如何对待公子。
“不用担心我。海清若有心收我,我又能逃到哪里去。”海清手都未动,只是一句话就可以重伤方世桥,更不论如今形同废人的方颜玉了。
鬼奴暗自打定决心,若是海清要动手伤害方颜玉,他定要抵死相拼。
两人默默用完早饭,然后鬼奴背着方颜玉来到这庙里住持,也就是海清的房中。
两人一见海清的面,就吃惊的瞪大了双眼,昨夜听那海清说话,两人还以为定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却不想他竟然如此年轻,而且长了一张不折不扣的娃娃脸,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鼻头,还有略厚的嘴唇,一笑起来分外讨喜滑稽。
海清见两人来朝他们一笑,方颜玉看着他那滑稽的表情却是笑不出来,倒不是看不起他,而是眼前这海清身上的佛气浓烈的几乎让他窒息,他居然从内心里对他生出一股畏惧,若不是伏在鬼奴的背上,他几乎当场就要跪在地上向他俯首叩头。
方颜玉心中大骇,拼命喘了几口气才将恐惧压下,用清朗的双目注视眼前的海清。
“二位施主姓季?”海清微微一笑。然后他似乎看到方颜玉行动不便,便示意鬼奴将方颜玉放到他房中的矮榻之上。
鬼奴回头瞅了瞅方颜玉,看到他点了点头,于是将方颜玉放到卧榻上。那海清已经不请自上前,为方颜玉把起脉来。
方颜玉倒是坦然,任由海清捏着他的两只手号了半天。
海清的眉头越堆越高,方颜玉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鬼奴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良久,海清滑稽一叹,摇头晃脑一番,然后道,“奇怪,奇怪。我是搞不懂了。说你是人吧,身上有鬼气。说你是鬼吧,身上又有神气,说你是神吧,明明你还是个人。搞不懂,搞不懂,你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
这话听得两人一头雾水,说方颜玉不人不鬼,他们还能理解,这‘神气’又是哪里来的。
方颜玉一沉吟,然后向海清将其中缘由细细道来,他才开口说了几句,就气力不济接不下去,剩下的由鬼奴对着海清解释完毕。
海清点了点头,眉头上的结也解了开来。“如此,和尚我就明白了。那绿乔对你说,这功夫叫‘筑玉神功’?”
方颜玉点头,“大师可有高见?”
海清咧嘴笑笑,“高见没有,低见倒是有点。你修炼的这个功夫,可不是什么人间的心法内功,这可是失传了几百年的天地玄法,名唤‘昆仑玄玉诀’,修成之后确实可以洗髓易筋,还可以斩鬼,只不过,洗去身上血脉倒是不可能的。”
方颜玉和鬼奴一呆。
“别高兴的太早,想斩鬼的前提是,先要练成才可。这位施主现在应该是在锻体阶段,这个阶段最难熬,可也最关键。熬过去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熬不过去,哼哼,便是……”海清诡笑着道。
“看来大师有话要说。”方颜玉乌黑双目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挖出什么来。
“给你这个功法的人也是个妙人。若你是天人遗族,这功法倒是不难,可他竟然把这功法给了你这个半人半鬼,你说,他是要救你,还是要害你呢?”
方颜玉沉默不语,鬼奴也暗想,这心法是绿乔给方颜玉的,难不成绿乔安的是害他的心?可是看方颜玉锻体之后,绿乔又从多方帮助,这也说不通啊。
“不过呢,幸好你遇到了我。”海清抖眉一笑,“我有法子包你必定练成,只不过,这功法失传了上百年,我倒是好奇,这世间究竟是何人还能拿得出这般手笔。”
听了这话,鬼奴面上大喜,这海清难不成有办法帮助方颜玉过这难关?
方颜玉却很是冷静,“要大师出手相助,在下怕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吧。不如咱们开门见山,大师要什么不如直说吧。”
海清眯起圆圆的眼睛一笑,“这个嘛,说简单,倒也不简单。”
14.识妖
天才蒙蒙亮,方颜棋就被方颜舒推坐在轮椅上出门了。
“三哥,听你语气,今天很兴奋啊。什么事情让你高兴成这样?”方颜棋忍住哈欠,打趣着方颜舒。
“嘿,七弟,哥哥说了你可别笑话我。前几日,我遇到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生的清秀绝伦,我吧,想去和她说话,又怕唐突了她。你一向讨女孩子喜欢,哥哥想带你来帮我掌掌眼。”方颜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方颜棋嘴角抽了抽,“三哥是在寒碜我呢,你找个瞎子替你掌眼?而且我今年才十三岁,情爱之事我怎么会懂!”
方颜舒正色道,“老七,不是哥哥捧你,这府里,你虽然眼睛看不见,心里却是最透亮的。哥哥信你。”
方颜棋被堵的无话可说,只好苦笑着被他推上大街。
“也不知道四哥伤势如何?”
方颜舒摇了摇头,然后他想起方颜棋看不见,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昨天大夫看过了,说是无大碍。”他顿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不叫身后的仆从听到,“七弟,依你看,这件事情和大哥有没有关系?大哥武功盖世,若说有刺客能在他院中伤人,我还真不信。只是,你知道大哥这人做事从来没人质疑过……”
方颜棋叹了口气,“大哥昨日已经和我说过,四哥忽然去他院里,他一时没控制住。幸好四哥只是受了轻伤,大哥现在也是后悔不已,心里正闷闷不乐呢。”
昨晚方颜良在安排好一切之后,便到了他的院落来向他解释了一切,幸好方颜良及时停了手。只是,方颜棋满脸凝重之色,“我眼中所见,大哥的影子,更清楚了。”
方颜舒脸色一变,“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