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总问我为什么要夜以继日地练武,我只说为了赢你。你就笑,说我想要赢你还早了好几百年。不过话也不错,每次跟你过招我还是输给你。就算后来传言说我是战无不胜的魔界将军,那也是,没有人跟你克洛德正面交过手吧。”
“其实,我努力的理由,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一个。”巴夏结束了这段回忆,看着面前之人淡然一笑,“克洛德,我想要追上你,追上那个站在云端的男人。而他却是个从骨子里傲然不羁的男人,只有配得上他的强者才能够进入他的世界。”
“……”克洛德微微动了动嘴角,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我追随着你的步伐,却渐渐萌生出了一种不该有的思慕。我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没法再将你当作普通的朋友。我没敢告诉你,当然,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于是还是像往常那样朝夕相处,直到你突然失踪了,连半点音讯都没有留下。”
“我这才发现,我离不开你了。完全就没办法忍受你不在身边的日子,你消失的那几日我发疯似的到处找你。而最后我总算想起来,你对我提过你打算去征服一只配得上自己的魔兽。所以我便安心下来,因为我相信,你必然不会让我失望。”
“那一日,你驾着魔凤凰从魔界上空飞过的时候,是我第一个认出了那就是你。风中飞扬的凤羽战袍,睥睨万物之上的英姿。你回来了,克洛德,不,该说是魔族的至尊,冥皇。”巴夏顿了顿,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的那一幕场景使得声音里涌动着异样的情感。
“便是在那个时候,我终于发现我对你的思慕并非友情,并非忠诚,而是,爱。”
惊讶从克洛德的眼中闪过,他再一次动了动嘴角,却没有找到插话的机会。
“我发现我爱上了你,起初是有一点惊讶,但后来想开了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魔族向来都不拘小节,所以我没有压制这份感情。不过事实证明,变了的只有我一人。而你克洛德,还是那个多情却根本无情的男人。”
“我看你流连于那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却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们说你温柔多情,其实你不过是个无情无心的男人。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暗自庆幸你确实没有爱过什么人,那么只要我等下去,或许终有一日你会回头,我不介意那到底是多久……”
“巴夏……”克洛德终于出声打断了他。
这些话克洛德没有听巴夏说起过,当然,那时候的他如何可能去安静倾听。
因为修伊的死而迁怒于所有相关的人,报复着所有他认为可能的对象。那个时候,近乎崩溃的冥皇疯狂得好像一头饥不择食的野兽,将所有人的身上都撕咬开深深的伤口。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与他曾经创下辉煌的魔界摒弃了一切关系。
想到这些事情让克洛德有了瞬间的失神,而失神的同时感觉到腰身猛然被人揽住。
身体前倾的同时,凑过来的脸庞是那样的快,以至于本能的反应都没有做出双唇便被冰凉的触感所占据。玫瑰的香气弥散着唇齿之间,沾染着些许冰凉的酒液,就那样沿着唇角流下,在酒吧的灯红酒绿下沾染上一层淡淡的情色。
理性在下一刻回到了脑海之中,克洛德挥手推开了面前的男人。
“你做什么?”质问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有些颤抖。
第113章:苍之卷·12
如果不是巴夏刚才的话语让克洛德的内心多少萌生出了几分怀念与愧疚,他现在早已经甩头走人。骨子里的傲气造就了刚烈的性格,这种无谓的纠缠只会招惹他的反感。
“我警告你,没有第二次!”低沉到可怕的声音。
看着那双瞬间冰冷的眼睛,原本还有所期待的光芒重新变的黯然。
有一丝未了的情愫从垂落的眼眸滑过,带着可怕的执念,只是火头上的克洛德并未察觉。
“克洛德。”巴夏突然认真地叫了他的名字,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脸,“二十年了,你从来就没有怀念过这里么?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点的想念或是留恋……”
“想念?留恋?”克洛德冷笑,“去怀念一个你憎恨的地方么?”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就算有再深的恨,不可以尝试着放下么?”巴夏看着那双碧色的眼眸,里面是冰冷的同时却浸透着深沉的悲凉。那是这个男人心上一道永远的伤口,他用微笑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这道疤痕,它却依然疼痛着。
“圣天使用自己的牺牲救了你,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别跟我提修,你也不是清白的!”被克洛德的吼声打断。
“你既然认定那时候是我告的密,我也无话可说。”巴夏不再与他争执这个话题,修伊的话题是这个男人的禁忌,但凡涉及到这件事情都会让他全然丧失应有的冷静。
内心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微薄的希冀,去放低姿态问了这个男人最后的问题。
“克洛德,如果……如果我恳求你,不管你恨我,杀我,或者要我做任何事情。有没有那么一个机会,你可以回来,接受这里,去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不可能。”被克洛德冷冰冰的一语截断,“无论你问我多少次,都是不、可、能。”
这句话之后巴夏沉默了,连带两人之间的空气也沉默的有些凝滞。
然后巴夏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演变成绝望的苍凉,与再也抑止不住的疯狂,“果然,这便是你的回答,冥皇。和二十年前你走的时候,一样的绝情。”
他不再叫他克洛德,取而代之,却是那个冰冷而讽刺的称谓——冥皇。
“人是会变的,你说的一点都不错。以前的我会鄙视以多欺少的卑劣做法,但是现在,我可以为你抛开魔族的原则。有没有觉得很荣幸?冥皇大人。”
巴夏阴冷地笑着,原地拍了拍手。而这瞬间,旁边聊天的客人,送酒的侍者,哪怕是吧台的老板竟然都换了一副狰狞的嘴脸。整个酒吧,竟然都是他事先布置好的人!
“……呵,果然。”
克洛德冷冷道,面上平静依旧,嘴角的笑意却愈发寒冷。
打从来赴这鸿门宴的时候他便想过可能的后果,眼下不过是最情理之中的发展罢了。
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不如,亲手在此做个了结!
伴随着酒杯落地的脆响和溅落的水花,小巧的银色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走了近前两名侍者的性命。身前的圆桌被克洛德一脚踹翻,上面散落的器皿暂时阻碍了想要包抄过来的敌人,而随即的三发连射放倒了身后意图偷袭的狙击手。
刚才还优雅浅笑的男人好像瞬间换了一副恶魔的姿态,专注的神情瞄准着在暗处伏击的黑影。银色蔷薇在他的手中成了夺命的亡音,只要有枪鸣响起,必然会有人的身影倒下。在高速的闪躲与移动中,每一枚小巧的子弹却都能精准地命中目标,枪枪毙命。
不过,在放倒了先头人员后续的大部队还在如潮水般地涌来,克洛德挑了下眉。
枪并不适合近身的搏击,何况这些身手矫捷的敌人不会留给他换子弹的时间。
趁着交手的间隙克洛德抬头扫了一眼坐在远处桌边的男人,巴夏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显然是乐于欣赏他做困兽之斗的反抗。他甚至还在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那杯刚才点的玫瑰酒,举起手来挑衅状地晃动着杯中扎眼的红色液体,冲着克洛德冷冷一笑。
很显然,巴夏是故意的,故意逼他不得不露出一直最不看好的野蛮与凶残。
——克洛德,你那张假面,我今天便非要叫你撕下来不可。
相互交锋的视线,而克洛德缓缓地举起了银色蔷薇。
枪膛里面,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啪——”
玻璃的碎裂声,巴夏惊讶地低头望着手中爆裂的高脚杯,溅开的玻璃残片深深地刺入皮肉。那流淌下来的暗红色液体,分不清楚是掌心渗出的鲜血,还是那殷红的如同血液般的酒。
惊讶一闪而过之后,归为某种说不出意味的复杂笑意。
他,果然还是他。就算被一群豺狼群起而攻之,他也依然是一头凶悍的狮子,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容不得人挑衅与羞辱的冥皇。
最后一发子弹,不是用来杀人,不是用来自保,而仅仅是——射碎了他杯中的酒。
第114章:苍之卷·13
这一枪过后酒吧暂时安静了下来,克洛德垂下了已经没有子弹的银色蔷薇。明明是已经失去抵抗的状态,那些安排的打手却莫名地感到了一股可怕的杀意。垂落的金发掩了那张脸上的神情,只听男人低沉地冷笑起来,笑音听得人心里一阵胆寒。
连巴夏的表情也不再轻松自若,只见浓厚的紫黑色魔气从克洛德的身后升起,浓度高到可怕。那飘散摇曳的黑雾,如同冥狱的鬼魅,逐渐将那整个人影笼罩其中。
他竟是,不再刻意掩盖身上的魔气了么。
克洛德,难道他是想要召唤……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印证了巴夏心中的猜测。笼罩在魔气之中的克洛德缓缓抬眼,那双碧如深水的眼眸此刻浮动着锋芒毕露的杀意,似有异样的灼目光华在闪动。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耀眼的紫黑色光芒开始在男人的面前汇聚,逐渐凝聚成一把黑镰的形状。
而与此同时,克洛德伸手抓起了黑镰的刃柄。
一瞬间紫芒大盛,耀眼的光芒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待紫光散去,人们终于看清楚了这把由魔气具象化的死亡祭器。竖起来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大黑镰,便被克洛德如同玩物一般单手持起,镰刃卷起的风息顿时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飓风,将四周的敌人尽数震退。
那是已经封存了二十年没有被冥皇召唤过的真正兵器。
——葬魂。
再一次见到这把魔族传说中的死亡祭器,无人能够压抑住内心升腾起的震撼与战栗。
而克洛德也不言语,手掌握紧葬魂的刃柄,一个近乎360度的回转将黑镰扫过一圈舞动飘洒的弧线,大开大阖的动作不再像之前动用银色蔷薇时候的优雅,而充斥着十足的野性与凶残。挥开的魔力波纹以他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辐射,葬魂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屠戮,活人如同草木般被轻易斩落,断裂的四肢和残骸迅速地将地面染成一片血腥。
战斗的结束仅仅是短短的数分钟,或者,只不过是短短的几十秒。
除了巴夏之外,酒吧内再没有还活着的对象。金发的男人在走近,身边到处是扑倒在地的尸体,墙上地上到处绽开着鲜红的血梅。但他身上却干净的异常,似乎连血腥也不敢去沾染到这可怕的男人,虽然他全身散发的嗜血的魔气比周围的尸横遍野更加恐怖。
克洛德终是停在了巴夏面前,葬魂化为紫黑色的魔气从手间消失。
“这就是,你的目的?”阴冷的笑意,勾起在唇角。
克洛德突然就扬起手,狠狠地一掌将巴夏抵在了酒吧的墙上,鲜血流淌下来,丝毫没有收敛的力道震碎了墙上仅存的几块玻璃,但他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般。
“你以为,凭这群杂碎可以拿的下我?你不惜连魔族的尊严都舍弃也要逼我动手,好,你现在如愿了,你满意了。你还想要怎样?到底要我做到什么程度你才肯死心!”
而巴夏平静地看着那双眼里疯狂的神色,悲凉地一笑,“你还是不愿杀我么?”
“我为什么要杀你?”听到这句话克洛德忍不住抬手将巴夏狠狠地一拳打倒在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角的笑容冰冷的寒凉,“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杀你?恨?呵,你连让我去恨都配不上。我不在乎,根本就不在乎你到底想让我多恨你!”
这句话之后漫长的沉默,巴夏站起来回看着他的眼睛,“你当真无情。”
“是你逼我绝情。”克洛德冷声道,头也不回地甩下他要走。
却在这时候,眼前突然袭来的晕眩让克洛德一个不稳,勉强扶住了楼梯的把手才没有倒下去。不能自已的困意袭来,身体也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而克洛德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是药。
勉强抬起头,巴夏脸上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没有任何变化。明明是早有预料的阴谋,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窃喜或者嘲弄的意味,反而是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也该到发作的时候了,说实话,要控制药量恰到好处让你克洛德也察觉不了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什么……时候……”
克洛德强咬住了嘴唇,却是连疼痛也没办法抵御药力的困意。
刚才打斗的时候巴夏是没有机会下药的,那么是在那之前……可是,从他进了酒吧之后就一直维持着戒心断然不可能有可趁之机……等等,难道说是在巴夏吻他的时候……
依稀回忆起那个掠过嘴唇的吻,有一股馥郁的玫瑰花的香气,却被巧妙地掩盖在了鸡尾酒的味道里。这么说来,巴夏那时候故意点了“玫瑰之恋”的酒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哪怕是之前动情地诉说起他们的过去和那差点就欺骗了他的表白,也通通是为了让他降低戒心么。
克洛德不由地低笑起来,被算计了,他克洛德竟然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这副落寞的样子落入巴夏的眼中禁不住有些心疼,这个太过聪明的男人应该已经理清了下药的前因后果,估计在他的心中对于自己已是彻底的绝望。不过,没有关系了,巴夏闭上了眼睛,在约克洛德前来布置好这个局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被爱,却连被恨的资格都没有。你一定要,将我的尊严践踏到这一步才肯罢休?
巴夏伸手想去扶住那站立不稳的人,却被克洛德用力地推开,反身跌倒在桌前手臂被碎玻璃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汹涌的血流浸染了衣衫。他终是失去了最后的力气,无力地倒在桌上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巴夏,不甘的眼神充满敌意地怒视着他。
“别……碰……我……”
冰冷的声线,却因为药力的缘故而微弱的几乎听不到。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伸出的手臂揽起,跌进他根本不想要去触碰的怀抱里。
“那样会受伤的。”巴夏没办法地劝他,还好刚才只是划伤了胳膊没有伤到脸。
他用药是希望这个人不要弄伤自己,因为以克洛德的心高气傲他如果硬来很可能就是鱼死网破的下场。但他倔强到可以,明知道自己这种情况根本就逃不掉了,却还是不肯配合他。
无奈之下,巴夏只好用恶毒的话语来毁掉这个男人最后的骄傲。
他输给的不是别人,而恰恰是,他自己。
“克洛德,你自己点的酒,并没有喝吧?”巴夏的声音传入耳际,恍惚的有些遥远而不真实,“二十多年了,最了解你的那个人,还是我。药是当时我吻你的时候唇上沾带的,可是,你点的这杯酒里面恰恰便是解药。我想要赌一把,而很不幸,这一次,是我赢了。”
“……”克洛德说不出话来,他也的确没有什么力气了。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输给你,所以这次难得我赢你的机会,可要好好地跟你讨回来。”视线沉入到黑暗之前克洛德觉得腰身被人揽住,巴夏将他抱了起来不知道在往什么地方走。而模糊的意识里那声音竟丝毫没有刚才的阴鹜与恨意,反而像是对待恋人般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