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克洛德回敬了一句。
继而悠然一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不然，狼王大人又何必来到这里呢？”
凯撒的脸色沉寂了片刻，岔开了话题，“莱伊他们来到了苍国，为了找你。”
“……我知道。”顿了一下，克洛德道。
“给我一个说法。”凯撒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开始变冷。
“说法？我听不太懂狼王大人的意思。”克洛德微微一笑，似乎不想与凯撒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欲走的同时被一道红色的光焰拦了下来。而早有所料的克洛德侧身避开了地狱红莲的袭击，要拿枪的同时被凯撒眼疾手快地一鞭将手枪甩了出去。
“我早说过，枪这种优雅的武器，根本就不适合你！”凯撒冷冷道。
克洛德没有说话，他并不想在这里与狼族的王者起正面冲突。月冥渊的结界能够很大程度压制魔的力量，这种情况下他别说是用魔力，连召唤死亡祭器葬魂也做不到。否则，以冥皇的手段更有可能是直接把封印破坏掉，而不是耗费心思去另谋他法。
“这里既然是魔族的地盘，我保证没有人敢动他。”克洛德说。
“所以你擅自决定把他卷进来了是么。”凯撒冷笑，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悲哀，“这就是你的自负，克洛德。那你知不知道，莱伊他……失明了。”
“你说……什么？”克洛德的脸色明显的一变。
“你总以为，任何事物都能够被自己操纵在股掌之中。但你不要忘了，棋盘上有太多你不知道的棋子，这世上有太多你想不到的变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克洛德，不要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你并不能做到随时在一个人的身后保护他。”
说到这里，深红的眼睛里划过几缕自嘲的神色，这样的自负，自己又何尝不是？
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是被亲手划开的，毁灭的一切，想要挽回，却是太难太难了。
“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稀，你，好自为之吧。”
凯撒说完，收起地狱红莲，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克洛德立在原地，回看那冰封的湖面。异样的宁静浸透着刺骨的寒冷，只余下风声呜咽，凛冽的风吹动耳边的鬓发，也吹起那掩盖在平静外表之下杂乱的心绪。
他便这样站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仿佛失了神。
第127章：苍之卷·26
夜深人静，窗外的景物也跟视野中的世界一样归为黑暗。
白天在市中一带的地震造成了不少的骚乱，所幸他们入住的旅馆没有遭到波及。回去的路上莱伊一直保持着沉默，似乎有什么心事。而晚饭时候莱伊的心不在焉让亚鲁迪斯确定了心底的猜测——在他被光之境困住的时候，莱伊一定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羽族与其他的神族不同，死亡之后不会保留形体，但会留下类似灵魂的意念。如果羽族生前的神力足够强大，那么他的灵魂可以长久不灭地存于世间，直到完成死前的心愿之际才会彻底消失。
那与其说是灵魂，不如说是，一种未了的执念。
“是修伊吗？”亚鲁迪斯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突然被叫出的名字让莱伊有了一瞬的失神，继而他点了点头。
“果然，他不会心甘情愿地那样离开啊……”亚鲁迪斯叹息道，他便在想如此强大的光魔法是谁的杰作，除了羽族的圣天使，当真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亚鲁，魔界的‘月冥渊’是什么地方？”莱伊问。
“月冥渊……”亚鲁迪斯皱了下眉头，尽管他对苍国的地域并不熟识，但这个地方他恰恰是知道的。硬要说的话，二十年前“月冥渊”的得名与冥皇和修伊也不无关系。
那个地方寄宿了太多的爱恨思念，如果说修伊的灵魂会停留在那里……
“你要去？”亚鲁迪斯问。
“嗯。”莱伊点头，“我总有种感觉，只要到了那里，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听闻魔界深处的月冥渊，终年被冰雪覆盖，以人类之躯根本无法长时间承受渊底的寒气，你的身体又不好……”亚鲁迪斯说到这里不再说，他情知没办法说服莱伊的决定，哪怕他反对小家伙也一定会偷偷溜过去。他的固执，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我陪你去。”终于亚鲁迪斯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莱伊的手郑重其事道，“不过话先说好，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就算是把你打晕我也要把你带回来。”
其他的事情变得怎样也好，我只要你，平安无事。
“亚鲁，谢谢。”莱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说明真相，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之后亚鲁迪斯去采购御寒的衣物先行离开了，既然要去月冥渊那种寒冷的地方，至少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莱伊虽然有点不太情愿，但想到亚鲁是去办正事便没有拦他。
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莱伊察觉到窗户好像没有关好，袭来的阵阵晚风带来些许凉意。莱伊于是下了床打算关窗子，已经逐渐习惯了黑暗的世界，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这种日常的小事还是可以一个人做好。
在走到窗前的同时，莱伊伸出的手怔在了半空中。
那股若隐若现的烟草的特殊香气，尽管很淡，他却再熟悉不过。
要开口出声的同时，脖颈冷不防地被人击了一掌，意识昏昏沉沉的离开了身体。金发的男人将昏睡过去的莱伊抱起，小心地放回床上，借着清冷的月光注视着少年的脸庞。那张小脸好像比来时又苍白了许多，以他的体质应该安心静养而不适合长途跋涉的旅行。
“你真是个混蛋，克洛德。”
男人喃喃道，露出了一抹复杂的苦笑。
凯撒说的不错，莱伊会变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自负所致。
总以为任何事物都能够被自己操纵在股掌之中。但是他忘了，棋盘上有太多不知道的棋子，这世上有太多想不到的变数。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
“克洛德，不要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你并不能做到随时在一个人的身后保护他。”
“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稀，你，好自为之吧。”
克洛德俯身摸过莱伊的脸颊，修长的手指停在了少年眉心的位置。
淡淡的紫黑色魔气从他的指尖升起，是魔族擅长的封禁之术。这样一来，他便能够通过魔气的感应来随时感知莱伊的情况。就算舍不得，冥皇的自尊也不允许他放弃那个计划。他为了寻找修的灵魂找了整整二十年，事到如今，又如何能够在半途停下。
“抱歉，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莱伊，克洛德转身离去。
却不知道，在房门关上的同时，身后的少年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莱伊的神色意外的很平静，大概，除了平静，已经想不出其他的感想。睁大眼睛，想要努力地看清楚什么，眼前所见的却只是一片黑暗，比最深的夜还要深。
有多少真实，是用眼睛所能看到的？
“克洛德……先生……”
低低的笑声响起，他捂住了双眼，尽管知道这没有必要，还是不想去看。
翌日莱伊随亚鲁来到月冥渊的时候，才明白魔族内部关于此地的传言非虚。
迎面吹来的凛冽寒风让莱伊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就算多加了衣物这种非自然的寒气也是人类难以承受的，感觉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在隐隐作疼。见到莱伊的不适亚鲁迪斯适时地抓住他的手腕，龙族纯澈的灵息沿着交握的掌心传递，让寒冷的感觉稍稍舒缓了一些。
不过，也只是缓兵之计，他们能停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
“亚鲁，这里有入口吗？”因为看不见，莱伊只能询问身旁的人。
亚鲁迪斯四下张望了一圈，只见此地荒芜异常，冰雪皑皑，寸草不生。整个湖泽都被坚冰冻了起来，连只走兽飞禽都看不见，哪里见得到什么入口。倒是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通向湖心的断桥，上面覆满了晶莹的霜华，算是遗迹仅存的建筑物。
“我们去桥上看一眼吧。”亚鲁迪斯提议道。
到了湖心的断桥，查探之下没有任何异样之处。倒是愈发阴寒的气温让莱伊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受惊的亚鲁迪斯慌忙握住他的手，发现那冰凉的手心没有丝毫温度。
“不行，我们得回去！”亚鲁迪斯扯着莱伊便要往回走。
莱伊却甩了他的手，失神地望着湖心的方向，“我好像听到了，水的声音。”
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往断桥的边缘走去，好像他真的听到了水声一般。这让一旁看着的亚鲁迪斯只觉得匪夷所思，这里明明就冰封万里，哪里可能有流水的声音。禁不住就想上前把莱伊拉回来，却猛地撞上什么东西被重重地弹了回去。
“这是……”亚鲁迪斯抬手，赫然发现手臂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细看之下，亚鲁迪斯才发现整个湖心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似乎是某种封印的样子。而惊讶随即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
——莱伊他，走进了封印之内？
想到短时间没办法冲破封印的阻碍，亚鲁迪斯只得喊了一声，“莱伊！”
听到他叫声的莱伊茫然地回头，而与此同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湖心的光晕全部汇聚到了莱伊身上，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吸引。月冥渊的冰雪竟然在转瞬之间消融，湖面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在亚鲁迪斯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席卷而来的水流将桥边的少年吸入了漩涡之中，顷刻间湖水又重新归为了一片平静。
只剩下冰雪消融的断桥边，亚鲁迪斯兀自伫立的身影。
“莱伊——”他朝着平静无痕的水面高喊了一声。
第128章：苍之卷·27
克洛德放下了茶杯，杯中的红茶漾开一圈圈的涟漪，如同那被突然打乱的思绪。
略带不安的眼神望向窗外，身为魔力强大的冥皇，哪怕是封印变化的微小波动也逃不出他的感应。没有任何解释，克洛德披上了外衣起身出门，剩下巴夏在身后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克洛德没有表态是否让他跟随，那么意思很清楚他来不来都与己无关。
他于自己，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人了么。巴夏不禁自嘲地一笑。
大概是的，在克洛德得到路西法之翼以后，他们之间，便成永别。
无论克洛德是否会杀他，他都不会原谅。以克洛德的手段有一万种可能可以从他的视野之内彻底消失，再也不见。或许，克洛德之所以不杀他的理由，也不是顾念兄弟手足的情意，而仅仅是，他不屑，不屑与一个他连见都不想见的人为敌。
这样的纠缠，是否还有意义？将身体，心灵都全部交付，却换不来他一个回眸的施舍。
巴夏低头，望着那杯已经凉掉的茶水。突然发现，天空布满了厚重的阴云。
几缕夹杂着湿气的冷风吹动额前的发丝，要下雨了。
魔界深处，月冥渊。
褪去了冰雪的月冥渊散去了彻骨的寒气，却依然，寂静到可怕。
克洛德来到月冥渊的时候，正看到那失神地伫立在断桥边的身影。克洛德不知道，在他赶来之前亚鲁迪斯采取了多少种进入湖心的方法，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羽族的封印是三大神族中力量最强的，更何况，设下这封印的人恰恰是羽族唯一的圣天使。
“放心吧，他没有死。”突然从背后响起的声音，唤回了发呆的人的神志。
亚鲁迪斯回头，冰蓝色的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异，随即，被瞬间知晓一切的愤怒所取代。二话不说神力凝聚的绝阳剑便朝克洛德刺了过去，被男人闪身避开之后亚鲁迪斯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身接着便又是一剑，“克洛德，你这个混蛋！”
克洛德也不做辩解，大概，他也的确没有为自己辩解的资格。
而正在气头上的亚鲁迪斯也听不进去他的解释，他早先就觉得那封恐吓信透着古怪，却没办法把个中疑团联系到一起。而克洛德在此时安然无恙地现身，并且直言莱伊的事情，证明他的行动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限制，相反的，他们的一举一动却都处在他的监视之下。
“哈？这算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把莱伊，把他当作你自己的孩子？！”
亚鲁迪斯一边挥剑一边高声喝道，精熟的剑法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杂乱无章，简直如同发泄般地乱砍一气。情知这样的攻击没办法把这个男人怎样，却还是忍不住，“克洛德，我以前以为你虽然无情无义，对莱伊起码还有一点真心。现在看来，相信你真是一个笑话！”
克洛德还是没有说话，躲避剑招的同时他瞥见了那抹湖心浮动的微光。
“亚鲁迪斯。”低沉的声音开口了，“我不想解释，你不想救莱伊就继续跟我打！”
“我先把你打趴下再拉你去莱伊面前道歉！”亚鲁迪斯的语气也火了，凝聚了龙族神力的一道蓝色剑气径直朝克洛德劈了过去。而被克洛德避开的同时，剑气撞击在了冰霜封印上，溅开耀眼的魔力火花，与此同时两人脚下的湖水传来了异样的震动。
“怎么……”亚鲁迪斯也一时间忘记了打斗，回看那封印的光芒变得时亮时暗。
“月冥渊的湖底发生了异变，导致封印松动了。”克洛德也同样挑起了眉。湖底的异变，莫非是被吸进去的莱伊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不宜迟，他们不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羽族的冰霜封印虽强，但如果集结其他两大神族的神力也不是不可以破解。”说到这里，碧色的眼眸望向他们的身后，“该说你来的很合时宜么，狼王大人。”
“凯撒？连你也——”亚鲁迪斯看到来人之后只觉得所有的惊讶都占齐了。
克洛德这个混蛋就算了，怎么连这个家伙都会碍眼地出现在这里。加上月冥渊底修伊的灵魂，亚鲁迪斯突然就忍不住觉得好笑，二十多年不曾聚首的三大神族，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匪夷所思的形式见面。多么讽刺，又多么可笑。
“有什么疑问等正事办完再说。”凯撒冷冷地扫了亚鲁迪斯一眼，大概觉得碍眼的程度和对方不相上下。如果不是情势所逼，要他跟这个龙族的家伙联手简直是自降身价。
“哼。”亚鲁迪斯也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龙族冰蓝的神力，加上狼族火红的神力，一起形成前所未有的浩瀚力量撞击在羽族的封印之上。只听见天空适时地响起一声沉闷的雷鸣，淅淅沥沥的雨丝终于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月冥渊的湖面上空，竟然凭空浮现出了一扇穿界之门。
“不知道这扇门的背后会是什么样子。”克洛德沉声道。
但在他说话之际，亚鲁迪斯已经率先进入了门内，而随后的凯撒的身影也消失不见。看样子，就算这扇门的背后是刀山火海，大概也会被这两个家伙搅得天翻地覆。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纯血神族的力量，世间又有几人可阻。
可是，克洛德总觉得，心中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棋盘上的棋子已定，该是他多疑造成的错觉吧。
克洛德收起疑虑，也走进了门内。随后眼前的景物飞速变化，已是身在另一片天地。
重新恢复宁静的断桥边，只余下绵绵细雨，瑟瑟秋风。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收回了窥视的视线，望着消失在门内的三人，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