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正想松口气,就被老妈逮住,指着门边一个大纸箱让我把它搬到自己房间去。我防备地将之上下左右细细打量:呵,还用胶带封了口。
“什么东西?”我像是询问,更像自言自语。
“给你的,应该是书吧。”应该是书?老妈不知道?不,不是书,是书的话没必要封起来吧。谁送来的?竟让老妈如此放心?
为了安全快捷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勤快地把大纸箱抱进房间,随意抹了抹箱底便将之搁在床上。然后我谨慎地关上门,找出一把剪刀,剪开胶纸带,随即闻到一阵熟悉的香甜味。
像是带着什么预感似的,我打开纸箱:吓!满满的一箱,全是各种包装的德芙纯黑巧克力!好多,多得像个……糖果库?!……!!
天啊!
我再也顾不上别的,甩开门冲出房间就问:“妈!李颜他……”
“瞧你这孩子,怎么搞的?”拾起被我吓掉在地上的食谱,老妈抱怨着:“他搬走了啊,高考完了嘛。你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撞见他了吗?他不会没告诉你吧。多可爱的孩子,走了怪可惜的。”
没有,他没有告诉我。
我呆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第七章
之前曾经想过无数次自己上高三时的情景,然而却没有任何事情应验。高三生活了无新意,实在为我所始料未及。我借口高三学习忙,在一片哀怨声中退出了学生会。想起自己除演《灰姑娘》那次以外,一直都是呈幽灵状四处富有啊,竟也能受重视到让所有成员在这卡拉OK包间为我开“欢送会”,真是多亏了自己这张骗人的脸。
新上任的会长是前任新闻社的副社长,和我同级的学生,具有与历届会长相同的素质:成熟、稳重、有魄力、有决断力,另外,还有相当好的协调能力。这样便足够了。学生会里各路人才向来能力出众,光彩照人,当然也就有一定程度上的恃才放旷;能让他们相安无事,便大吉大利鸿运当头,想出状况都难,只能坐收红包。
“少云一走,学生会就没办法招新了。”会长调侃着我,把杯中的冰块摇得当当作响。
“哪里哪里,不是还有龙大美人压场吗,你还愁引不来一群狼?”我唱完好不容易等到的一首熟悉到不会走调的歌,一边喝水一边跟他客气。
“对啊,龙珏玉今天怎么没来?”会长这才不负责任地发现。
我耸肩,总不能说她不想见我这个情敌吧。
“她说今天要陪她男朋友。”给出答案的是古月薇。昕华带走林忆风之后,她的“卧底工作”暂告一段落,于是跑到学生会顶顾若昕的缺口打发时间。
“她男朋友?”我好奇。
“你不知道?她和李颜是全校公认的一对啊。”古月薇再次为我的孤陋寡闻而失笑。
“李颜……”我轻喃这个名字,无法忽视心中涌起的波澜。
“是啊,今天他过生日,两人当然是过二人世界了。李颜从不办PARTY的。”
他,从不办PARTY,是吗?我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我也从来不知道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他的名字叫李颜。我知道他高我一级。我知道他要考T大。我知道他曾经是话剧社的社长。我知道他篮球打得很好。还有呢?还有,我知道他画画很不错。我知道他是个天才。别的呢?没有了吗?就这样?不,不只这些,我还知道,他,他喜欢我。他喜欢我?我如此不了解他,他喜欢我?他也不了解我吧,不然,又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个根本不了解对方就失了一颗心的白痴?我不仅坏,而且春,我不值得他爱。
“少云,没事吧。”会长的声音让我倏地紧张起来,眼中的雾气迅速退去。
“没事。”我对他笑笑,故作轻松,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和李颜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才坐下,他就低声问我。
猛然记起他曾在新闻社待过,我感到自己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别紧张,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我才不信。
“关于你,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他顿了顿,嘲讽地笑笑,“你的一切,都是新闻社的禁忌。”
“禁忌?”我嗤之以鼻,有人将禁忌公布天下卖钱的吗?
“信不信由你,公布出来的资料都无关痛痒,不是吗?”他点明事实。
“……”我看向他,等待下文。
“前社长跟李颜是死党,可是两个人曾大吵过一次啊,李颜出手之重几乎闹出人命,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我转过脸。
“哼,”他冷笑一声,“我清楚地听到社长对李颜说:‘那种小人,他配不上你,醒醒好不好?!’李颜根本不理会,只是要社长把资料给他。社长当然不肯,知不知道李颜说什么?他一字一句地告诉社长:‘如果你死了就可以保证这些事从此不再被人提起,我不介意杀人灭口。’呵,十几年的友情,他可以断得如此坚决,可见感情放得有多深,是不是?”
见我不答话,他继续说道:“放心,我若是要把这些事宣扬出去,也不会等到现在。更何况那次社长身负重伤被送去医院休养了整整两个月,学校里竟一点风声都没有;很明显是校方刻意压制的结果。如此,知道内情的人还有谁敢冒着生命危险挑战李颜保护你的决心?不过和李颜决断之后的社长却从此将你列为禁忌人物,不准任何人调查你,是不是因为他对李颜旧情难忘呢?”
我猛地起身,留下一屋子随即安静下来的人,径直走出包厢,气不过地甩下烂摊子给逼我至此的会长收拾。
呵,为我而开的“欢送会”,我这个主角到先跑了。要逃到哪里去?我不知道。我只是逃开而已,从一个又一个令我无所适从的地方逃开。一次又一次……
“しぬ!”随着八神完美的禁招八稚女的结束,我发狠地扔开控制杆,重重地向椅背一靠,看着画面变成一片空白,然后出现HERE ANNOUCE THE VICTOERS的字样,开始累计分数。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答案。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便是我对自己唯一真正准确的了解。
我讨厌自己,讨厌得不得了,讨厌得头疼。噢,真的好痛!
无意识地皱起脸,我想抬手去按住,却已先有一双手抚上我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
“好些了没?”他轻问。
我没有回答,单纯地享受着他温柔的抚慰,任凭身前的游戏机中又开始新一轮的对战。
感觉到他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你总让我放不下?”
瞬间,不知打哪儿冒起来的满腹委屈化作泪水一串串地滚了下来,我开始抽噎着哭。
“别总这样哭嘛,好象我欺负你似的。”他抱怨着。
我气不过他的满不在乎,咬紧牙,合起泪闸,怒目相向。
他抹去我脸上的泪痕,带我离开游戏厅。
一走上街,我就赌气地甩开他温暖的手:“你干嘛到这儿来找我?”
他侧身回头,手揣进包里,点点头说:“刘逸,就是现在光亚的学生会长,打电话让我来的。”
我看着他,等待进一步的解释。刘逸总不会知道我在哪家电子游戏室吧。但他没有继续下去。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站着,对视着,对峙着。我奇怪这次见到他从他身上感觉到的痞痞的气息,以前竟从未发现过。是他刻意隐瞒我吗?李颜也会有需要刻意隐瞒的事情?
终于还是他沉不住气先打破僵局:“怎么?听说了我做的坏事,反而觉得我比较容易接近了是不是?你真的那么自卑吗?”
再次被他说中心事,我已觉得无所谓,索性等他说更多。
“不要那样看我,”他皱眉,“我以保护你为借口调查你让你觉得很满意吗?不要啊。”
“至少我知道你不是圣人,比较有接近的可能。”我迅速给出答案。
“可是知道我的缺点会让你觉得我不可靠。”他有些恼火。
“嗯。”我点头,突然很想笑。
“我真该掐死你然后自杀,免得活得魂不守舍!”他咬牙切齿地走近,双手向我伸来。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手抚上双颊,幽幽地说:“杀了我吧,我早想死了。”
他的回答是一个热辣辣的法式香吻和坚定的话语:“我改变主意了,我们来恋爱吧。”
“不要,”不知我的拒绝是否出乎他的意料,“是你先丢下我不管去和那个龙珏玉鬼混的,我才不要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狗。”
“反对无效。”他根本懒得和我纠缠,拖着我便走。
我跌跌绊绊地跟着他,手心传来的温暖干适让久违的舒适感复苏了……
趴在床上吃着巧克力,我一边将一张又一张的包装纸扔下床,一边回想刚刚在楼下发生的事。
“这儿是我家。”
“我知道。”
“你已经不住这里了。”
“我知道。”
“那你干嘛还不走?”
“为什么要走?”
“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
“是啊,但我没说送到就走人啊。”
真乌龙!一想到李颜现在还坐在客厅跟老妈聊得起劲,我就觉得全身不自在。开什么玩笑啊,他不是明明白白地把我甩了吗?现在为什么又回来找我?龙珏玉又是怎么回事?我想起这些问不完的为什么就觉得头疼,只得不停地在床上翻来覆去。
门响了一下,我知道有人拧开锁进了屋。然后门关上,那人却并未出去。我把脸埋进枕头,不想看他。
“在撒娇吗?”他问。
“在生气。”从枕头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终于会反省了么?”他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谁说是在生自己的气了?”我猛地撑起身,看见他一脸阴谋得逞的笑,觉得十分不爽。“你走啊!”我把枕头丢向他。他轻松地接住,然后走过来坐在我床上,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
发现自己气势明显矮他一截之后,我决定不再做些愚蠢的举动去挑拨他,只是乖乖地向床里滚了几圈,保持安全距离。然后,不太意外地任凭自己被拉回他身边。
“什么都不问吗,小子?”他伸手拧我的半边脸,用力地捏住。
“你这样要我怎么问?”我用眼神埋怨他的强人所难,他识相地放开。
“问题太多,所以干脆不问。”我回答?
“你对我就完全没有期待?”他气结。
“你把我甩开然后去和龙珏玉过二人世界,还要我期待些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就妄下结论,你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肤浅了吗?”他竟有些火,我还没火呢!
“我就是肤浅!不光肤浅,我还下贱,我配不上你!我没有要求你勉强自己留在我身边,我……”我的发泄惹来他响亮的巴掌和几乎震破自己耳膜的怒吼:
“勉强自己?!是!我不该勉强自己!不该勉强自己什么都不说就默默地守在你身边!不该勉强自己看你做傻事却放你发疯!不该勉强自己明明爱你却要离开你!更不该勉强自己顾及你那该死的自怨自艾就独守空虚寂寞!我以为任你使小孩脾气就是宠你,也一直容忍,谁料到你这没心没肺没头没脑的坏小子根本不领情!我是该把你吊在门上一顿好打,还是把你分筋拆骨丢到锅里去清炖?二选一,快选!”
不知怎么的,被打了被骂了还觉得高兴。我抑制不住心底涌起的暖流,轻咬下唇吊着眼睛看他。
“干嘛?”他被我看得头皮发麻,故意粗声粗气地问。
我想了想,轻声说:“你刚刚声音好大,我妈肯定听见了。”
他笑起来,靠近,俯下身轻吻我,宠溺地说:“伯母刚刚出去了,她说把你交给我她很放心。”
“她并没有要你照顾到床上来。”我发现他好狡猾。
“我想如果知道实情,她宁可是我。”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真自大。”我抓紧时间抱怨。
“你早该料到。好了,别说话。”他干脆地堵上我的唇。
这个样子,我想问什么也问不了了啊。唉,算了。
我咬着笔,看着认真负责的家庭教师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我为他精心准备的题目,等待他得出37.768251这个可爱的答案。
“37.768251!”他甩开笔,抱怨着,“你打哪儿找来这种该死的题目?还要求得出精确值?!”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很佩服他只用了七分钟就在没有计算器的情况下加减乘除乘方开方得出了标准答案。
他很快才从我佩服的笑容里找到一丝谄媚,从而明白了一切:“小子,你太过分了,今天不整死你我就不叫李颜!”
“那就准备改名字吧,”我根本不把他的威胁当一回事,“反正你根本舍不得欺负我。”
“小子,你在挑战我的自制力是不是?”他装凶,不过凶得有些无奈。
“不是,”我摇头,“我好怕你对我乱来。”
“行了,”他举白旗投降,“今天就讲到这里,反正你也听不进去,不如谈别的。”
“谈什么?”对于谈心,我从不主动。
“你今天为什么心不在焉?”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又被他看出来了。
“我没有啊。”先反抗试试。
“骗得了我?”他果真不吃这一套。唉,真是的,一定得有个人来治我吗?
“在想今天跟龙珏玉谈的事。”我如实交代。
“谈什么?”奇怪,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最近总觉得他草木皆兵,为何对这个敏感话题反而如此放心?难道真如龙珏玉所说,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很奇怪。她告诉我虽然你们两个曾被指腹为婚啊,但你们一丝火花也没有,顶多只算兄妹,叫我不要介意。”我把下午长大四十六分钟的谈话精简成两句。
“没别的了?”他似乎不相信就这么少。
“没了。”我决定不告诉他,她对我说,随便我做什么,但是只要让他受到伤害,她就绝不会放过我。李颜怎么可能被我伤害?我哪有能力伤害他?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不予理会。
“她瞒了你不少。”李颜的话并不让我惊讶,我从开始就没指望什么。
“龙珏玉虽然常常和我走在一起,但她喜欢的其实是她哥哥龙思祺。思祺以前跟我很要好,但是……这事儿刘逸跟你说了的。虽然表面上关系还是不错,可还是回不去以前了。”
“刘逸说那个龙,龙思祺喜欢你。”这句我可没忘。
“好象是吧。”李颜有些无奈地笑,“我跟他本来是指腹为婚的,结果生下来一看才发现两个都是男的,只好寄希望于第二胎。没想到胎教对思祺的影响还不是一般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