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不过“刘逸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这还不简单?他想成全我们让思祺彻底对我死心,乖乖地跟他。上次思祺推掉约会为我庆生这件事让他很不爽。”他想起什么似的轻笑。
龙思祺和刘逸?再想想我跟李颜,还有离开了的林忆风,我困惑不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同性恋?”
听到我自言自语似的低问,李颜终于大笑起来,象个孩子。
“又怎么了?”李颜看我再次两手空空气冲冲地回来,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地问,“不是去买冰激凌吗?”
“是啊。”我赌气地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开始发牢骚,“那卖东西的人长没长眼睛啊?竟然问我‘小妹妹,要什么?’”
“还要生气啊?都多少次了,还没习惯么?”抬手轻抚着我的头发,李颜不怎么专心地安慰着,“要学会随遇而安,别老是跟自己作对嘛。都长成这样子了,想改也改不了了啊。”
“干嘛啊?我又不是长得丑!”我抬起头,正对上他揶揄的笑脸。
从前没注意过自己竟如此容易被几乎所有人当作女人,也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这种事烦;可这类事件最近在我和李颜一同出门的时候层出不穷,对我来说简直是莫大的骚扰!!
“为什么总把我当女生?以前我都不觉得有这种事。”实在是有些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们表现得像一对情侣而且一看就知道我是男的。”他好心解释。
“谁说情侣就得是一男一女?”我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以为情侣该是一男一女。”他苦笑。我不知所措。
“所有人啊……所以我长得矮一点就被认定成女生吗?”
“不光是身高的问题,”他口气中夹杂着调侃,却没有引开我的注意力。
“长得再矮,我爸妈也知道我是男的啊。”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我明白父母若知道我是同性恋,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把如今平静的生活破坏得一塌糊涂。
“放心,他们不知道。”了解我在想什么,李颜宽慰地拍我的头。
“万一哪天知道了呢?”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时候会为将来设想了?”他笑起来,“转性了吗?”
呵,是啊,这样子多愁善感不像我啊。我向来是懒得去“感”的。
“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不要为一个冰激凌就破坏情绪嘛。”他亲我的眼睑,说,“开心些,想去那里玩?”
“哪里都好,你决定。”我并不常出游,对娱乐场所的定义也只限于电子游艺室,网吧和公园。高考刚结束时,为了发泄压力,我在电子游艺室泡了半个多月,从清晨到深夜,从天亮到天黑,以致老板见我就像见了财神爷,笑得让我心烦。我给昕华和林忆风发了无数电子邮件,最终只收到一封回复:工作中,请勿打扰。一气之下,我哪里都不去,窝在家里等李颜的电话。公园我虽然喜欢,却不常去,因为在幽静的地方更显出形影相吊的凄凉。
“那就去男叫公园吧,那儿假山群间的草坪很不错,可以去睡午觉。”他的话让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浅笑的眼睛。
“调查的?”我努力压制被宠溺的强烈幸福感,故意冷言相向。
“不,”他抬起双手以指为梳滑过我的头发,看着轻扬的发丝服帖地落回双颊,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三年前开学典礼的那天傍晚,我从话剧社的道具仓库出来,路过校舍背后的草坪,在没脚的草丛中发现一个睡着了的手里还拽着只空垃圾桶的天使。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罩起一纱淡金,衬得他毫无防备的稚气脸庞分外诱人。我偷了一个吻,然后失了一颗心。”
淡淡的柔柔的声音包围着我,幸福的感觉把我的心胀得满满的,让我以为自己正被捧在掌心呵护着。无意识地与他温柔的眼神对视,我看见自己眼底起了一层雾气,雾中景色尽如光亚高中校舍背后曾经常去午睡的草坪。
“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地无以复加?”他捏捏我的脸把我从幻觉中拉回。
我掩饰不住脸上渐渐浮起的笑容,双手环住他,靠进他怀里,汲取他温暖的气息。
“小子,我们是不是该收观赏费啊?”见我久久不愿抬头,李颜忍不住调侃,“周围已经围了好几圈人了!”
“谁会那么无聊!”我气呼呼地抬头。真过分,偶尔撒娇都不肯随我去。
“大有人在……”随着他引导的视线,我看到好些路过的女孩唰地红了脸。
“不管她们,我们去公园。”毫不犹豫地拉起李颜的手往车站方向走去,哼,才不让她们盯着李颜看。
“你不是说自己长得不丑吗?干嘛怕人看?”莫名的怒气让我忽略了他语气中的戏谑。
“我脸埋在你怀里,哪里看得到?她们明明是在看你!哼,那些色女,看什么看,你是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我立时噤声,但脚步却不曾减慢。
“你刚刚说什么,小子?”
“没什么!”
“你说我是你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
“你是在吃醋么?”
“我哪有那么无聊?!”
“原来你不喜欢我……”
“谁说我不喜欢……啊,没什么。”
“小子,你是不是和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你烦不烦?!”
……
脸上几乎烧起来的热度终于蔓延到手掌,李颜一定也感觉到了,因为他紧紧地回握着我的手。
南郊公园相当大,虽然她的假山区建得相当好,但由于一流游乐场的出现,便不太受人注意。来假山区的大多是调皮好玩的小孩,只在奇峰异石堆积的地方聚集,别说去,就算知道假山区深处有这样一片宽敞草坪的人也不多。小时侯家住附近的我常被学美术的表哥带到这里来,对这儿幽静的环境印象特别深。由于搬家和读书的关系,我直到去年才重游此地,还是专门带昕华来的。
“怎么会知道这儿?”管不住在他脸上不规矩滑动着的手指,我问枕在我大腿上闭目养神的李颜。
“朋友介绍的。”他睁开眼,又因天空太亮而闭上。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我倾身向前替他挡光,不觉为自己心中的爱怜而惊讶。
“女朋友,吃醋吗?”他笑起来,抬手拨弄我垂在额前的头发。
“为你?才不!”本以为自己可以说得有力一点,没想到竟气势全无。
“小子……”他那我没办法,知道我不介意,还是解释说,“很久没跟她见面了。她去年回国,就约我来这里叙旧。”
我点点头,不想追问,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星目薄唇,顺滑的短直发,正是我喜欢的类型;可笑的是我直到今天才察觉,也因此而沉迷得更深。
“……”他嘴唇动了动,我更俯下身,问:“你说什么?”
“想吻你。”他拉下我的头,吻我。
他的唇好软,好甜,在我的唇上磨着,吮着,不留一丝空隙。我探出舌,轻触他火热的唇瓣,渴求更亲密的接触。他启口引我入内,将我锁进更深更热的激情。感觉到身上到处乱窜的火苗正无法抑制地高速发展,眼见就要烧毁最后的理智,我不得不强撑起身体,逼自己离他远一点。他也起身,抬手拭去唇边的唾液,狠狠地说:“为什么总不能放心吻你?”
熟悉的话语引起我许久以前的记忆,本以为经过一年多已经淡忘的一个个片段又在脑海中清晰起来,难得的感触使我脱口而出:“或许是老天看不惯我们吧。”
“啊?”他刚刚从混乱中逃脱,脑子还不够灵活。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得不到。”不知为什么,我低喃出心底一直存在却与此时完全无关的话语。
“你是说你想在这里要我吗?”从来想不透他为什么可以如此不正经,他不是李颜么?
我甩上一只没有施力的拳头,“哪有那么饥渴?”
他笑着捉住我的手腕,拉我一同起身,说:“回家吧。”
“回家?”我抬头看依然明亮的天空。
“是啊,回家填饱肚子。”他说得顺溜。
我因他的话而红了脸。他明白过来,急急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想歪,别想歪哦。”
见他的俊脸迅速充血起来,我不禁笑出声。哼,他终于还是会害羞的吧。
“看什么啊看?”他恶声恶气想摆架势。
我与他对视好一会儿,自然而然地开口:“我喜欢你,李颜,我爱你。”
“我也爱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一直爱你,”他轻吻我,“今后也一样。”
曾从一本小说上读到:“因为有爱,所以坚强、勇敢、无所畏惧。”挽着李颜的手走在平铺着绿砖的人行道上,我突然想起这句话,不觉轻笑起来,将头靠向他。
“怎么了?”他柔声问。
“和你在一起很安心,什么都不怕。”我描述着心中的安全感。
“你本来怕什么?”他用空着的手拨开我挡着眼睛的头发。
“什么都怕。怕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怕被父母问及学习成绩,怕被人知道是同性恋,怕被瞧不起,怕被人伤害,怕与人相处,怕活着。”我轻轻地叹气。
“别怕,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伤害你。”他坚定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深深烙下印记,的确有些痛,但是我却甘之如饴。
“只要还活着”是否就意味着“一生一世”?这样的承诺,只因为是李颜,才有资格给吧;而我,又是何其幸运。有了李颜,我真的就什么都不缺了。即使把一切都夺走,只要把李颜给我,我就什么都不怨。李颜曾是我生命中唯一一道光,如今已填满了我的整个生命,我为他而生存,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锕部那么轻贱。上帝啊,如果你听得见的话,无论如何,请不要把李颜夺走,无论如何……
“到家了。”虽然出声提醒我,但他似乎并没有要赶我回家的意思。
“不上去坐坐吗?”我松开他的手臂,看他转身面对我。
“不了,快到晚饭时间,不方便。”他揉揉我的头发。
“我爸妈都很欢迎你的,你来嘛,”我想留他,“今晚我家吃饺子,我妈做的番茄馅儿和韭菜馅儿的饺子都特别好看,像……”惊讶于他的眼神瞬间紧张起来,我除了噤声以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已经被推开……
……似乎是从不远处的小巷急转而入的出租车几乎是直直地撞上李颜,把他拖出去好远……骨头碎裂的声音,一路的血迹,空气中尽是腥味……我忆起当年装满温热牛奶的马克杯……碎裂了……
我的腿在发抖,我连滚带爬地追到李颜身边,跪在血泊里,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不,那不是我的声音,我从不曾听过自己如此歇斯底里嘶哑难听的声音:
“李——颜——!!”
恶搞结局(接七章后)
王子公主的故事从来都是好的结局,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一切悲剧的原因,只是我选错了童话。青蛙王子与公主并无交集而快乐王子的生命里甚至没有公主的影子。快乐王子总是会为他爱的人而死去,爱上他的鸽子也注定悲伤。错误的前提永远得不出最终的答案,再精妙的推理也只落得半路夭折的下场,名为幸福的结论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我站在千华的墓园里,轻抚着蒙上薄尘的汉白玉十字架,凝视着早已泛黄的相片,当年和林忆风在这里为她庆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只是如今,我的青蛙王子乘上马车去了浪漫之都,再也不会回来。
“少云!”明朗的声音让我回头。
“找到你了。”他快步上前,把我拉进怀中。
我靠上他的胸膛,抬手环上他的腰,一如这几年我所做过的。
“今天……”他刚开口就被我打断。
“我知道,是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快乐王子的纪念日。”我就说过自己绝不会用和昕华一样的形容词。
“为何不去看他?”真心的询问,他总是如此宽厚善良。
我轻轻地摇头,不愿重复早已说过太多次的理由。
他轻叹口气,执起我的左手,吻腕上愈合已久的刀痕。多年来,他一直这样做,而几乎每一次都让我无法自制。伤痕,让我异常敏感。
“夜……”我轻唤他的名字。
白夜,我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情人,错过许多年以后,又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在T大校园里的邂逅,让我们彼此都惊讶不已。我还来不及想说什么好,就已经垂下泪;他还来不及介绍我和他的女朋友,就已经将我紧紧地拥入怀里。我们的灵魂深深地记得对方,彼此相同的意识在重逢的那一刻唤出对方的名字。辗转许多时日,岁月踏过青春,我们仍未长进,一切又重回原点。……
他为我而和女朋友分手。我告诉他不要再为我牺牲,我不值得。他拉起我的左手贴上他的心口,简单明了坚定地告白:“这颗心为你而跳。我爱你,当年的感情有增无减。”
我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回应。我早已无力固守,也无任何东西再能失去。与李颜之间还来不及有经典或许也值得感激,这样才使得我的灵魂还残存着小半失去光芒的弧圈,留给白夜来收拾残局。人类是需要补全的,我,并不完整。
“火可以将物质带到另一个世界,而风则可以带去意识,心情、祝福和思念。”夜在我耳边低述着当年他告诉我,并一直为我所深信的话语。
我将涌起的泪埋进他怀中:“我哪里也没有去。我在这里,不是吗?”
风轻轻地吹起来,树叶沙沙地响。没足的青草滑过我的脚踝,一如光亚高中校舍后和南郊公园假山区的草坪。天色渐渐昏暗,夕阳的金纱裹住我的心。锁在心中的速写本摊开着,我的快乐王子在最后一页上对我轻轻地笑。
第八章
白色之于医院就如同铁栏之于监狱,是拥有绝对代表性却又万分招人讨厌的东西。我对医院可说是厌恶至极,太多不该死的人死在这里,又有太多该死的人在这里苟延残喘。比起它作的恶来,那些被救活的少数几个有价值的生命就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然而没有医院还是不行的,没有的话我仅有的一个重要的人就活不下来,我深爱的李颜就会死掉了。感谢上帝他还活着,纵然断了几十根骨头,流失了难以计量的血,他还也是活了下来。他妈的!我为什么要感谢上帝?为什么在李颜被无辜波及之后我还要感谢他?!哦,或许我还是该感谢的,李颜与我这种人在一起,只遭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就已经值得我千恩万谢。
从不敢去相信幸福,直到那一天,我第一次被幸福所淹没,体会到他的美好,宁愿溺死在里面;然后,就在下一刻,就在下一个瞬间,车祸把我拉回现实,从美妙的梦幻中拉回血淋淋的现实。一如十二点整的钟声,毫不迟疑,无所抗拒。与全身而退的仙杜瑞拉不同,我衣衫褴褛地暴露在追光灯下,无所遁形。我听见世界碎裂的声音,幸福化成血,从缝隙中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