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东陵拉下脸,给了小孩一个脑瓜崩:“那我就做他的伴侣。”
阿诺挨了个暴栗,苦着脸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这两者的区别,最后捂着脑袋拱到床脚睡觉,让了大半张床给老师休息。
东陵为小孩最后的识大体感到十分满意,决定第二天继续让他看摊子,加强训练的事暂且不了了之。
——有那个功夫他还不如锻炼自己因为长期闲置而退化的反射神经。
虽然信誓旦旦的在博格面前放了话,东陵还是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他或许能以最佳状态在擂台上应对一个雄性的兽态,但一旦他在中途受伤,就会在下一场比斗中让自己陷入困境。
哪怕只是稍微严重些的皮肉伤,都会让他处于不可逆转的劣势,而考虑到雄性的爪子和牙齿,想要在不受伤的前提下打赢剩下近一周的比赛完全是不现实的。
如果能让擂台赛增添一条新规则会简单许多,最好是能想办法让雄性们同意在比斗期间维持人形,东陵敢发誓,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该如何充分利用一具人类的身体战斗,从肌肉到骨骼。
不过在那之前,或许一套护具也能起到些作用。
第二天的比斗结束后,东陵带着两只护臂的半成品到河边进行下一步加工。硬皮兽韧度极高的外皮确实是护甲的好材料,但同时也给制作流程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他真不想说自己有多心疼那把用作裁剪工具的短刀。
亚雌性的身份帮了他大忙,今天的两个对手都是外族雄性,雄性的本能……或者说面子、自尊之类的玩意儿让他们不好意思下重手,甚至主动提出愿意用人形比斗。
东陵自然乐得有人肯放水,他迅速结束了让两个雄性觉得“丢面子”的战斗,付出的唯一代价是肩头上一小片淤青。
不过明天可能就没这么轻松了。
男人颇为忧虑的叹了口气。
令人意外的是,这种时候河边竟然还有人。
一个熟人。
看到那头金发时东陵就开始考虑换个地点的可能性,但在他将念头付诸行动之前,沙耶已经转过头来。
蛇族雌性站起身面对着他,精致的脸蛋没有了白日里的楚楚可怜,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撼动的坚定肃穆与一丝隐约的悲戚。
“昨天的事你赢了。”她突然这样说。
东陵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
“姻缘石那件事?没关系,既然我也在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我们扯平了。”
“不要误会,东陵。我不会为此道歉,你确实是个小偷,你试图偷走我最珍贵的东西。”沙耶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令她难以承受,“……而且就要成功了。”
这种语气……
但很快他就不需要和雌性继续她的文字游戏,后者死死瞪着他,用一种满怀恨意的眼神。
“你偷走了我弟弟。”
沙耶很快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她并不是真的想和东陵吵一架或是做些其他的什么能让她泄愤的事,她现在因为被迫要做出的选择而彷徨,只是亟需一个倾听者。而这个看起来好脾气的外族亚雌性,虽然不是最好,也算是能接受的对象。
“……阿姆生下沙克后身体一直不好,半年后情况更是急速恶化,他不得不回到海族修养。阿爹忙于族中事务,不关心沙克,我只好努力学着阿姆的方式照料他。
“沙克从小比其他雄性体弱多病,食量不大却很容易长胖,总是被同龄的幼崽欺负。我告诉他要学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很卑鄙,但有效……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沙克懒惰、跋扈、一无是处。但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想要他开开心心的长大,不会痛苦、不被伤害。”
“但他不是你所认为的样子。”东陵皱起眉头,“你的弟弟……好吧,我得说他在体型方面确实很抱歉,不过抛开那个,他有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难以企及的智慧,他将会——他可以带来变革。”
“我知道。”她捂住了脸,有那么一刻,东陵甚至以为眼前的人会被过度的忧伤压垮,但她没有。
沙耶下意识抓着左手手腕,绿色的眼中有怀念和自豪:“沙克很聪明,非常聪明,但兽人不认可没有武力的雄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他必须表现的平庸无能,我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这对谁都好。”
“这也是为什么我能说服他离开部落——”
男人忍不住插嘴,于是又收获金发雌性一次恶狠狠的瞪视。
不过这次沙耶没有再放任自己任性的讲那些废话。
“你会好好照顾他吗?”她问
“我只能说会尽力,但我们都很清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东陵耸耸肩,指了指对方的胸口,“其实你说的没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既然沙克自己做了选择,我认为你这个当姐姐的最好不要干预,尤其是连你的心都在犹豫的时候。”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沙耶勉强扯动嘴角带出一个微笑,防御性的抱紧手臂,“我用了这么久、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想为自己重要的宝物搭一座安全温暖的房子,直到这座房子即将完成时,屋内的珍宝自己推开门,消失在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但这不妨碍你成为一个好姐姐。”
“你真是个怪人……我做那些事,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甘心就这样将它们抛开?不会觉得我阴险、歹毒、狡诈?”她踏近一步,与东陵脸贴脸的逼问着答案,浸润了祖母绿色泽眼睛里瞬间流露出的神色几乎可称之为恶毒。
几乎,如果没有多余的水汽使那双眼睛变得朦胧。
“因为你可爱。”男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姑娘的金发细而柔软,摸起来手感极好,“美丽又可爱的雌性总是有资格受到一些优待不是吗?”
“我突然明白蒂娜为什么会喜欢你了。”沙耶低下头擦擦眼,再抬首时又是那个毫无破绽的美丽雌性。
她看着因为这句话仿佛五雷轰顶的东陵,突然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物件,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不过她永远无法得到你,多令人开心,那个骄纵的、被爱着的、无忧无虑的雌性,永远与她所爱之人失之交臂。”
东陵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听觉语言中枢出了问题,明明对方说的每个词他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怎么连在一起就显示输入错误呢?
直到沙耶从河边走开后好一会儿,他的大脑CPU才终于重启成功。
但是……等一等……刚才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
第86章
沙耶在临走前报复性的给了东陵会心一击,金发蛇族的杀伤性毫不亚于天降惊雷,直到东陵晃到河边开始例行工作,还能闻到自己从芯子里不断散发出一股子烧焦的糊味儿来。
唔,他觉得自己大概得缓几天……
“东陵老师,你今天下午的对手是博格叔吗?”
“没错,所以你老师现在压力很大。”
“别担心,反正老师总会赢的。”
“……”这熊孩子到底哪儿来的信心?
为期十天的秋集大集即将进入尾声,而擂台赛中唯一的亚雌性东陵——套用其他人的话——“奇迹般的”坚持到了比赛的最后一天,而他与上一届冠军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不知道被哪个嘴碎的传开了。
其中最劲爆的莫过于东陵对博格的约战。
没错,约战。
兽人世界里,两个关系好的雄性约好了时间打一场很常见,但大半是玩票性质。约战则是十分正式的比斗,在有见证者的前提下提出挑战,而之后的比斗过程更是要有五名以上观众在场。
这种战斗可以追溯到部落形成之前,那时兽人们大部分过着独居生活,雌性与亚雌性十分稀少,他们会选择实力更强大的雄性,确定他们有能力保护自己和未来的幼崽。
部落制度出现后,来自自然界的威胁降低,雄性的求偶方式也逐渐变得更温和。到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到用约战赢得伴侣的例子,这个习俗代代相传,最后成为了秋集上固有的竞技活动。
倒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约战被保留了下来。
鉴于兽人雄性数量远大于雌性与亚雌性,也不乏两个雄性结为伴侣的情况,但古时的成年雄性都有自己的领地,这大大减少了他们的选择范围,而且并不是每一个雄性都愿意找一个同性伴侣。
此时被普遍采用的做法是,求偶者打败他看中的雄性,并把对方作为战利品带回家。如今这种比斗也比当初少了许多强迫性,雄性们约战大都是为了决定同居后的上下位置……
说白了,当一个雄性对另一方提出约战,如果不是要和后者抢老婆,就是要抢后者回家当老婆。
所以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约战习俗出现以来,头回有个亚雌性挑战雄性,被约战的对方还是前一届擂台赛的获胜者。
每个听到消息的人都觉得这世界不真实。
接下来的数日里,台下的观众数量差不多翻了一番,众人的神情经历了一次由“?”到 “……”到“!”再到“囧”的改变。 直到最后两天,几乎所有人看博格的目光都奇怪的混杂了钦佩与怜悯——兄弟,即使最后是你赢了,可弄这么个亚雌性放家里,您老真能压住人家一辈子吗?
当东陵来到广场时,首先面对的是一个哀怨的格里。
男人轻咳了一声,不自然的别开眼。
他前一天下午第二场比斗的对手是安德鲁,那个雄性本身实力只稍弱于博格,又一上来就使用了兽形。东陵勉强支持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可能要输,就假装被击飞受伤,趁着对方上前查看的机会给了他一刀。
似乎是捅的稍微用力了点……
擂台赛不禁止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但参赛者碍于面子和自尊并不会用太卑劣的手段。此时就显出身为亚雌性的好处,没人会指责他赢得不够磊落,至于他自己的节操……嘿别开玩笑了,别说得像猎物不会装死咬你一口似的,再说到底节操重要还是男人重要?
#论与杀手探讨光明正大原则的可能性#
其实东陵也很忧伤。
谁让安德鲁打死也不肯放水,可不就得往死里打吗?他的实力本来比不上对手,要是再敢手软一点,那妥妥的就是把自己赔进去的节奏。真要说起来,安德鲁参加擂台赛不过是闲来无事活动筋骨,自己这边可是为了追伴侣……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更重要的是,装死这招本来是留着对付博格的,结果被逼的漏了底,现在东陵对安德鲁怨念深重得能形成背后灵。
而且安德鲁开局时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认输倒是爽快的很,就好像专门为了把他压箱底的手段都挖出来给博格看。虽然大部分雄性都不会耍阴招,但东陵表示自己十分怀疑安德鲁的动机。
和满心期待东陵胜出的布莱恩不同,这人绝对是坚定的博格党。
活该挨一刀。
“安德鲁的伤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安吉拉说你避开了内脏。”格里叹了口气,手指揪着发尾绕圈,“真不知道擂台赛有什么吸引力,别管会受多严重的伤,雄性们永远都乐此不疲。”
“雄性们总是享受战斗的。”一旁的莉莉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你又不是雄性,怎么知道他们享受它?”耀眼的蓝发从东陵身后冒出来,蒂娜挑衅性的扬了扬眉头。
“那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雄性不享受战斗?”
东陵:“……”
所以这是兽人版的“子非鱼”?
“喂,你这家伙一定要打赢博格哟。”
“承你吉言,蒂娜。”东陵点点头,想和从前一样伸手摸摸这姑娘的脑袋,可胳膊举到半路,却自动拐了个弯。
男人抹了把脸,四十五度角忧郁望天。
他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适应这个……卧槽,谁来告诉他这种闺蜜一秒变暗恋的局面该怎么处理?
好在东陵不需要用更长时间纠结蒂娜的问题,阿诺一头撞过来,气喘吁吁地告诉他博格马上就要到了。
其实他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小孩的脑回路,难道他认为提前告诉自己几分钟之后会遇到对手,就能让自己多出点胜算来?
出于不希望小孩期待的会面落空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东陵并没有立即走向擂台,而是留在原地检查他的装备。
当他检查到胳膊上的皮带时,博格出现在道路的尽头,东陵瞬间就明白了阿诺想表达的含义。一直以来那个温柔、木讷又有些懒惰的雄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强大、沉稳、眼神锐利的战士。
博格在东陵面前停下,伸出拳头击在他对手的肩头:“一会儿的比斗,我会认真和你交手的。”
“……”
等一下这个时候不是该说“我会让着你”?
东陵撇撇嘴,有些惋惜失去了一次不战而胜的机会,但同时,本性中强烈的征服欲又让他浑身上下的血都沸腾起来。
他回以相同的礼节,双眼明亮如同有一团火在烧。
——他要赢得他的伴侣。
第87章
站在擂台下,东陵最后一次检查身上的装备,确保它们都呆在正确的位置并能够随时取下。
自从他来到兽人世界后便一直多灾多难,冬天剑齿龙袭击部落时留下的伤势更是逼的他不得不荒废锻炼数月之久。
虽然一周以来高强度的战斗起到了一些作用,但距离他最巅峰时的状态仍有差距,东陵不知道对兽人而言陌生的武器与战斗方法能让自己拥有多大的优势,尤其他的对手还是博格。
最难以应付的对手永远不是你的敌人,而恰恰是与你最亲近的人。
“东陵老师,这个给你带着。”阿诺悄悄拉了拉东陵的衣角,把一块扁而光滑的石头塞进他手心,“哥哥说这是能带来好运的护身符,我现在不需要那些好运,就把它借给老师。”
东陵颇为意外的挑挑眉,仔细端详手心里那块石头。阿诺说的护身符不过鸽蛋大小,蓝绿色表面上零散分布着黑色的斑点和纹路,在中心形成了一个奇异的花纹。
“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身上有不少和这‘好运’相似的东西,我怕到时万一遇上什么紧急情况,再把你的‘运气’随手丢出去。”他把松石推回小孩手里,打开护臂下方的几个暗袋给他看,因为台上的对手都是兽人,他已经用光滑的扁椭圆形卵石代替了从前那些棱角分明的薄石片。
东陵可不记得刚遇见阿诺时对方有什么护身符,估计又是遗物一类的物件;这种东西太沉,不适合一个外人带在身上。
“但这个能给老师带来好运……”
阿诺捧着石头,踌躇的昂起头看着东陵,希望后者能改变主意。被那种仿佛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眼神盯着的杀手轻咳一声,不自在的转开头。
“别担心,既然博格是因为一次普通的狩猎就摊上我这种人的家伙,我想哪怕没有这个护身符,自己的运气也不会比他更差了。”
“东陵老师是整个大陆上最好的亚雌性!”小孩立刻把护身符的事抛在脑后,忿忿不平的鼓起脸,“博格叔能认识老师是乌古神保佑,如果他敢不要老师,我一定帮老师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