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熹僵着脸和静如对坐于桌前,静如低头吃了起来,一天两顿饭,忙碌了一天静如早就饥肠辘辘了。贝熹用筷子戳着托盘里的饭菜一点食欲都没有,静如抬眼看看贝熹,“施主,怎么不吃?您别看菜色简单,但是静信师兄做饭的手艺还是很好的。”
贝熹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抬起,对着静如勾勾手指,静如愣了下有点不明白贝熹这是要他做什么,贝熹对傻乎乎的静如真是越来越没耐性了,他沉着声音不悦的说道,“附耳过来!”
“啊?哦!”静如本来想微微的抬起身体将脸凑过去,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好,于是他站起来绕过桌子坐到贝熹的身边,“施主,什么事情?”
贝熹在心里暗骂着蠢和尚,他压低声音轻声说道,“我不吃素,只吃肉。”
静如自然是一愣,他二十几年都在寺庙里,过惯了简单宁静的生活,或者应该说是封闭的生活,虽然景宁寺地处繁华地段,但是静如却从未迈出寺院半步,就算是方丈指使他出去,他这样温吞的性格也在这个问题上执拗起来,方丈知道静如的心结太深,想了很多办法却总是不能成功。
“在聊什么?”主持站到他们的面前,他已经吃完了饭,正要走时见静如和贝熹在这边角落,便走了过来,“静如?怎么了?”
静如面对方丈的问话面露难色,贝熹说的话真是对佛祖很不敬,他不知道要不要转述好,贝熹挑着眉头冷哼着,“我说我不吃素,只吃肉!”贝熹故意提高了嗓门,饭堂里吃饭的和尚大部分都听到了,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贝熹他们这边来,贝熹看着老和尚,等着看老和尚如何应对。
老和尚闭上眼睛寻思了片刻,再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静如的双眸,“施主,寺里是不能吃荤腥的,不过出了寺庙就不是老衲能阻止的了,不过施主若出寺去能否带上静如同行?”
静如和贝熹因为方丈的话都阴沉了脸色,静如的阴沉是因为对于外面环境的恐惧,而贝熹却在想,‘老和尚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带着这蠢和尚?我离开了自然就不会回来!难道老和尚算准了我会回来?难道是我身上真的被他下了特别厉害的咒语了?’
贝熹眼眸转了下,他决定还是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来对付老和尚,“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出寺带着静如,我就可以上外面吃肉了?”
“老衲只是说,外面的世界老衲管不了。”方丈说罢这话从凳子上站起身,“还有晚课,老衲先走了。”
方丈走了之后,饭堂里的人陆陆续续的也走了,静如吃着自己托盘里的饭菜,贝熹插着双臂暗自思考,‘老和尚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看出来我是一只妖精了没有?看他这高深莫测的样子一定是看出来了!但是为什么要让我带着蠢和尚?单单为了监视我应该不可能吧!’贝熹想到此不自觉的看了眼静如,这静如正木讷的吃着东西,也好像心事重重,贝熹不禁在心里骂道,‘蠢蛋!’
“静如,大家都走了,你还磨蹭什么?”静信拿着炒勺挥着,“晚课难道不上了?”
“啊!晚课!”被静信提醒才让静如的心神从神游状态回归,“我要上晚课!”静如说着端起托盘,他看到贝熹并没有吃,“施主,我要去洗盘子了,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好吧!”贝熹慢悠悠的从桌前站起来,端起他的托盘跟在静如身后,静如的步子比来时要快了许多,因为晚课要开始了,他进了洗刷室清洗盘子。
贝熹走进洗刷室,直接将盘子放到了静如水池边,“一块洗了。”
静如只是抬眼看了贝熹一眼,便默默的应了声,“好。”
洗好了盘子静如便对贝熹说,“施主应该认识回去的路了,小僧还要去上晚课,就不陪您回去了,等晚课结束再去带您去洗漱室。”
“等等,你不能去上晚课!”贝熹拽住静如的胳膊,静如疑惑的看着他,“我可还饿着呢!和我出寺去吃东西。”
‘出寺’这两个字让静如警觉,他挣开贝熹的手,“施主若是没吃饱,可以找静信师兄要两个馒头,小僧晚课要迟到了,先走了。”
“不许走!”被挣开的手又扯了上去,“和我出寺!”
“小僧要去上晚课!”静如的声音与之前比有些焦躁,“请放开,要迟了!”
“你必须跟我出去吃东西!”贝熹说话的声音渐渐冰冷,一个蠢和尚他都对付不了,那他这个妖精还是不要做的好!
“不去!”静如也开始执拗起来。
贝熹不再多话,他直接拉着静如往外走,静如也慌张了,之前虽然方丈想着办法让他去外界看看,但是都没有用这种暴力的方式,静如不悦的大叫着,“施主!请放手!”
贝熹却不为所动,静如的反作用力让他不悦,他冷哼了声,手掌掐住静如的脖子,用力让他的呼吸困难,这样一边手上用力,一边拖着他前进。
经过静信的时候,贝熹本以为会因为自己对静如的粗暴而多加阻止,哪知道静信只是看了一眼就开始忙乎自己的事务了。虽然贝熹觉得静信的反应反常,但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老和尚的诡计,连此时静如的不合作也可能是老和尚的诡计,贝熹就更加卖力了。
静如脑袋哄哄的乱七八糟,他并没有想太多的事情,脑子里只是一句‘不能出去!不能出去!’的话语,他一直知道方丈和寺里师兄弟的苦心,但是这个心结他却过不了。
这一刻静如是无助的,看着自己一点点的被往外拖拽,他真是特别的沮丧,没有一个人能帮他,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来救自己,贝熹的暴躁也让静如害怕,这个男人不仅仅阴沉不定,而且残忍无情。
眼看着已经快到大门口了,静如的心更是焦躁起来,他奋力的挣扎着,但是贝熹的手臂却好像是钢筋铁骨,一丝动摇都没有,静如的双腿艰难的蹬着地面,他的双臂也在努力的挥舞着试图找寻任何可以解救他的物品。
大门就在跟前,贝熹大吼着,“开门!”
值班的小和尚看到贝熹腋下夹着的静如惊讶道,“静如师兄!这是怎么了?”
“救~~”静如艰难的吐着字句。
贝熹不耐烦的踹着大红门,“废话什么啊!赶快开门!”
“不行,我要问过主持才能开门!”小和尚看静如像是快要断气一般,大叫着,“赶快放开静如师兄,他会被勒死的!”
贝熹侧头看去,静如的脸色果然是已经发青了,他冷笑着松开手臂,静如跌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76.
静如是被抬着回去的,贝熹插着口袋站在静如所在的房间门口,寺里的和尚都是睡通铺的,一间大房间,几个和尚一起住。
贝熹身边走过赶来的方丈,方丈走到静如身边,低低的询问着,静如说他已经没事了,方丈便要他好生的休息。
“方丈主持!”在方丈转身欲走之时,静如叫住方丈。
“还有何事?”
“能不能让其他师兄弟陪伴贝施主熟悉寺里生活?”
“静如,你在害怕。”
“方丈主持,我不想出寺。”
方丈定睛看了静如良久,而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哎~~”
“方丈~~”
“你安心静养吧。”
“是。”
方正走到门口时,贝熹冷冷的看着他,方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贝施主,莫打扰静如休息了。”
贝熹瞥了眼躺在床上的静如,点头随着方丈离开了。他们走在已经漆黑的寺里,寺庙里非常安静,因为晚课还没有结束,所以和尚们还都在上晚课,此时就只有方丈和贝熹的脚步声。
“施主,想出寺就出去吧,不用带着静如同行了。”方丈静静的说着,声音很沉静,虽然轻微,但是却有一种庄严之气,“不过,施主出寺只是为了吃食荤腥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贝熹警惕的问道。
“老衲只是好奇而已,老衲自小出家,吃食在老衲心中并不是很重要,所以好奇为何有人会执着于这些。”
“人总是会有执着,你们做和尚不也是一种执着?说什么今世的修行为了来世的善果!老和尚,你又怎么知道有来世?”
“那么施主你呢?修道之人得道成仙,就真的认为成仙是好的吗?”方丈忽然站住,他昂起头看黑夜,今夜的夜空星星不多,大部分都被乌云遮挡,仅有的一两颗也灰暗不明,“修佛还是修道,不管是求来生,还是求今世,归结到最后,其实都是希望凭一己之力来造化人间,哪怕力量渺小,超度一人即一人,超度十人即十人。”
“你怀疑我不是修道之人,因为我食荤腥?”贝熹把他理解的老和尚的弦外之音说了出来,“或者你早就有了自己的见解,并且付诸了行动。”贝熹说话的声音渐渐低沉阴冷,他想到了在房间中的诵经声,黑暗中手掌慢慢成拳,他心中对方丈的怨气正在慢慢累积,他想若是想感化他,那么老和尚想得也太天真了。
方丈还昂头看着天,“你说乌云为什么要遮住星光?”
贝熹微微皱眉,他不明白方丈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把话转了,难道这乌云和星光还有弦外之音?“你什么意思?”
“我只听过有一种修道之人才进食荤腥。”方丈转过头,在黑夜中贝熹能够看到方丈的黑眸看着自己,但是他的表情却并不能观察清楚仔细,“我猜想施主可能是那样的人。”
“所以~~”贝熹想,原来真的早就看穿了我了,这个狡猾的老和尚!
“施主就没想过自己也和星光一样,被乌云遮挡,看到的不过是眼前的灰暗不明,其实海阔天空一直隐藏在乌云背后,只要轻轻的拨开就能发现。”
“你想感化我?”
“是施主与佛有缘,佛门是您自己踏进来的。”方丈说了这话又将眼睛转开看着前方,“施主不如静心平气,别总是想着离开,安心待上两日再做打算吧!”
方丈走了,留下呆立在原处的贝熹,他攥紧的拳头又展开,因为老和尚的话让贝熹乱了心湖,‘我自己走进来的?我只是要来看看而已!那诵经声怎么回事?竟然忘了质问他了!’
肚子咕咕的叫着,贝熹摸摸肚子,本想出去饱餐一顿的,但是此刻却完全没了心情,他悻悻然的走回自己的住处。这小院子现在就他一人居住,拉开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白炽灯的光照耀下来,让在黑暗中忽然见到光明的眼睛稍微挣扎了下,他关闭房门,坐于桌前,桌上是静如白天给他的经书。
“妙法莲华经者,统诸佛降灵之本致也。蕴结大夏,出彼千龄。东传震旦,三百余载。西晋惠帝永康年中,长安青门、炖煌菩萨竺法护者,初翻此经,名正法华。东晋安帝、隆安年中,后秦弘始,龟兹沙门鸠摩罗什、次翻此经,名妙法莲华……”贝熹翻开经书,默默读了一段,大略的意思他还是懂的,但是如果单单凭借这经书要感化他,那么早几百年就没有这诸多的事端了,想到方丈比喻的星光和乌云,贝熹又站起身到门口,打开房门昂望天际,乌云还在遮挡着星光,一点散开的迹象都没有。
远处,点点烟火不知是哪个顽皮的孩童所为,让这清冷的夜竟然也多了一份人情世故。
卫炽坐在阳台的栏杆处,叶晨已经睡下,他悄悄出了房间一个人坐到外面看着夜空,看着烟火,死神拿走沼泽幽兰的事情在他的心里埋下一枚炸弹,他不知道何时才会爆炸,心中隐隐的不安,让他举棋不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问死神要答案,但是死神会真实的告诉他吗?这又成了一个难题。
“你怎么在这儿?”刚刚想着死神,死神就出现了,她抱着双臂歪着脑袋看着卫炽,“我刚去叶晨房间没见着你,就出来找你了。”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找我什么事情?”卫炽从栏杆上跳下来,他将心里的疑惑压下,觉得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比较好。
“虽然我觉得这话没必要和你讲,不过想着还是尊重你一下,也省得你乱猜忌。”
“你想说什么?”卫炽心下想到的是沼泽幽兰,他想难道死神主动要告诉他为什么要将种子掉包?
“我想你猜到了,我来和你说沼泽幽兰的事情,那种子我掉包了。”死神轻轻的说着,“虽然忘川不是我的管辖,但是我觉得还是不能让贝熹得逞。”
“只因为这个你才将种子掉包的?”卫炽狐疑的问,他对死神的话将信将疑。
“当然,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死神的问话让卫炽陷入沉思,他扪心自问,确实找不到其他的借口,可是现今死神给他的借口又让卫炽觉得有些蹊跷,但是到底哪里蹊跷他又想不到。
“好,既然你这么坦诚,我就不再猜忌了。”过了半晌卫炽说道,但是他却并没有打消对死神的怀疑,只是现在还找不出破绽,只好暂时相信。
“好了,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先走了。”
“等等!”卫炽叫住欲走的死神,“贝熹那边怎么办?若发现种子是假的,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你不说,他又怎么会发现种子是假的,用假种子种不出沼泽幽兰,大可以说是寄主找的不对。”死神凉凉的说道,“卫炽,你何时这样小心谨慎了?”
“我只是不希望我和叶晨再被扯进什么阴谋之中而已。”
死神听了卫炽的话笑了笑,“卫炽,你过几年就要离去了,别对叶晨太上心,你这样若到时他舍不得,也是伤害。”
“你的话我明白,我有分寸。”卫炽心里升起不悦,他率先离开阳台,身后死神的红色裙摆在黑夜中腥红一般的存在着。
卫炽回到叶晨的房间,叶晨还在沉沉的睡着,卫炽静静的看着他,死神激起的心中不悦还在,卫炽最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而且还是关于叶晨的,他相信自己能处理好和叶晨的关系,他也相信随着叶晨的长大,他也会渐渐的不再依靠自己。
轻轻的爬上床,卫炽将手臂搭在叶晨的身上,他对于触摸叶晨有渴望,他非常想感受叶晨身体的温度,他手指的触感,只是这些对身为幽魂的卫炽只是妄想。
卫炽轻声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他想这也许就是选择,得到和失去总是会丢了一样。
早上,叶晨被乌倩倩叫醒,他揉揉眼睛,“倩倩姐~~”
“今天好点了吗?”
“嗯,应该没问题了。这么早有事吗?”
“哪里早了,都日上三竿了!再过两个小时就该吃午饭了!”乌倩倩笑,经她一说,叶晨看向窗外,还真是都出太阳了。
“我好像自从从伦敦回来,生物钟就乱了。”
“没事,等开学就又好了。”乌倩倩摸摸叶晨头发,“其实我叫你是想问你个事儿!你一个人待几个小时没事吧!我约了同学逛街,姚教授出去了,他约了几个画坛的老先生喝茶,我妈去超市了,没有两三个小时也回不来。”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