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炽忽然停住了,他看着叶晨的眼,“你在看什么?”
“我让你想起了什么?”叶晨问道,他看到卫炽脸上的神采黯淡了,他眸子又变得让人无法窥视,“我觉得你很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卫炽垂落双手,此时的叶晨是真的抓着空气了,叶晨也把手放下,他一句话不说的看着卫炽,这并不是质问,而是一种等待,他在等待卫炽告诉他答案,或者再次将某些秘密深藏于心。
显然卫炽选择了后者,他向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叶晨的房间,叶晨觉得那背影看起来有些许的悲凉。
此后的几个小时,卫炽没有出现,叶晨虽然没有刻意的寻找,但是他还是挨个房间转了一圈,最后都没有发现卫炽的影子,也就回房睡觉了。
刚躺下约莫半个来小时,叶晨觉得后脖子好像有一丝冷风,“卫炽?”
“嗯。”身后传来声音,“我来睡觉了。”
听到卫炽的声音,叶晨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稍微松了口气,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除去卫炽只是个幽魂之外,他们两个也没认识几天,但是叶晨却发现自己在看到卫炽那孤单背影的时候,觉得同病相怜。
转眼就是要去上学的日子了,叶晨背着书包和姚栋梁一起出了家,姚栋梁告诉了老陈叶晨学校的地址,车子启动,叶晨抱着书包,有些紧张。
他并不是怕上学或者怕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要面对那么多同学和老师的真情或者假意,这一点令他无所适从,叶晨不喜欢热闹,他不知道怎么和很多人相处,他无法和同学打成一片。
从车里下来走进校门,姚栋梁的车子离开,叶晨昂头看了眼教学楼,叹了口气迈出了脚步。张蕊并没有和同学们说这周叶晨就回来上学,所以当叶晨来到教室的时候,吵闹的教室安静了,叶晨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两步走到座位上坐下,放下书包之后,教室的吵闹再次响起,只是叶晨知道,很多同学都在猜测他,也都在心里给出自己的答案。
一切好似都平常如旧,没人过来问一句,也许是都觉得叶晨阴沉,叶晨坐在座位上好似自己不是置身于教室一般,炎热的夏天,从教室看出去,外面的操场上好似被蒸起了一层气体,大地在沸腾。
课是张蕊的课,她教语文,一进门看到叶晨,对着他笑,“打开课本,翻到第139页。”
叶晨打开课本却心不在焉,他觉得自己无事可做,他觉得好似生活没什么目标前进,他觉得无措。
一天的课程就这样结束,像是为了给叶晨一个惊喜一般,这一天唯一的收获就是他知道张蕊今年暑假就要结婚了,也就是说没几个星期了。
课间,有同学议论班主任会不会请他们去参加婚礼,叶晨倒是觉得最好不要,他知道他不适合热闹。
放学出校门,在校门口看到姚栋梁的车,司机老陈对叶晨打招呼,姚栋梁晚上有个饭局并不回家,叶晨坐到后座,车子开动,离开学校的时候,叶晨好像看到有些同学探究的目光,曾经他爸爸来接他放学的时候,都是骑自行车的,才几天的工夫不见,就是小轿车了,还真是改变的不小啊!
回到家自然是又被卫炽粘上了,别看才几天的时间,叶晨好像已经习惯了耳朵边卫炽的吵闹,吃饭或者写作业他都可以充耳不闻,只是在跳舞的时候,叶晨还是能感觉到卫炽会不由自主的陷在某种情绪当中,这种情绪连卫炽自己都无法控制。
日子平凡简单,每一天就和前一天一样如此过,好似大家都该在这样的日子里生活,这样的日子才是好的日子。叶晨有天晚上问卫炽,“你忘记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卫炽的气息在他的身边环绕,叶晨看不到他的表情,黑夜中连他的轮廓都看不清,“我要是记得,也就不叫忘记了吧!”
“那你记得多少事情?”
“一千多年吧!从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修炼,开始吃人心,我的记忆就一直存储在我的脑袋里。”
“你为什么没有成仙?”
“成仙有什么好?”
“可以不用吃人心。”
“吃人心有什么不好?”卫炽的一句话把叶晨问傻了,‘有什么不好?’叶晨如此问着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吧!’他又如此的回答自己。
学校考完试就放了暑假,姚栋梁问叶晨有没有兴趣去旅行,叶晨说他暑期的计划是把姚弘的画室整理了,姚栋梁也无异议,虽然他觉得和外孙去旅行可以培养感情,但是他这把老骨头他知道并不适合。
叶晨站在画室中,卫炽蹲在地上看着油漆桶,“连油漆你都要自己漆?”
“嗯,我喜欢这里,想把它弄成我自己的书房,以后想到要做什么,还可以做工作室。”
“你妈妈的画怎么办?”
“画好的都去装裱挂起来。画了一半的都收起来。”叶晨说着已经开始给画作分类了,姚弘的画大部分都是静物和山水风景,仅有一两张人物画,也是临摹的知名作家的画,相比之下叶晨更喜欢山水风景。
卫炽无聊的在画室里转圈,“好无聊!”
“你已经无聊那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天吧!”叶晨说着,把墙边的一个柜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来,再用抹布擦干净,“你要不自己去玩去,你和我在这,也不能帮我什么!”
“是喽!是喽!我是空气!”卫炽撇撇嘴,走到叶晨身边,“诶!我说,你只是擦柜子吗?至少应该挪一下柜子,擦擦后面吧!”
“我搬得动吗?”
“慢慢蹭!”
叶晨无语,他知道卫炽说的对,这屋子好久没收拾了,柜子后面也肯定是一堆的尘土,他抠着柜子的边沿,慢慢的往外拉,弄出一个可以放进去扫帚的小缝隙之后,就停了下来。用扫帚把缝隙里的灰尘扫了扫,又伸着手把能够到的地方擦了擦,觉得可以了就换到另一面如法炮制。
卫炽插着腰看着,“诶,你知道以前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的?”
“我小老婆的屋子!”卫炽笑着伸出手指头,“一共有三个!”
“小老婆?你不是说你喜欢男的吗?”
“我活了一千年了,男的女的要换着来,才不会腻!”
叶晨挤了一个敷衍的笑容,“您还真是祸害,死了也还真是活该!”
“承让!承让!”
“她们最后都被你吃了?”
“不知道,我失忆了!”
“哦~~你就是失去的那段的记忆啊!”叶晨把柜子推回去,又搬来凳子,站在凳子上要擦柜子的顶部,“我说,你吃完了心脏,身体的其他部分你都怎么处理?”
“我有一个私人墓地,人死了我就拿去埋掉,因为是我的地,所以别人不能进,也就没人发现了。”
“古代应该也有衙门什么的吧!一百年前也应该有政府、警察吧!”
“那些人都是买来的,属于我,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少了一个人,她们啊,被家里卖了之后,也就没有人会惦记了。”
“还真是可怜!”叶晨把柜子顶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下来,“那我那间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忘了!”卫炽皱眉思索,“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就是想不起你现在住的那间屋子以前住着什么人!”
叶晨转过身子看着卫炽,“卫炽,要不,我帮你找记忆吧!”
“你有什么目的?”
“我想知道这间屋子的历史,这样你满意不?”
“还行,反正无聊,随你!”卫炽无所谓,他走到窗户前坐到窗台上,两条腿晃动,偏着头看叶晨收拾屋子。
14.
滨海档案馆是2005年建的建筑,总体设计风格偏重现代简约,整体造型像是一艘大型游轮的船头,是符合滨海这座城市的一座建筑。
叶晨站在这样的一栋建筑前,更加显得他小,拉拉背上的背包,他今天和姚栋梁说是去同学家玩才出来的,不过此时站在档案馆前,他却毫无头绪,他根本就不知道从何找起。
进了档案馆,空荡荡的大厅,他觉得他这穿着球鞋的脚都能感觉得到很大的脚步声,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叶晨更加无措了。
走到接待台,找了一个工作人员,说自己想找1900年左右的资料,工作人员想了想说,也只有一些零碎的报纸、图片可以看。
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工作人员说你等等,随后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拿着两个牛皮纸盒子“差不多都在这里了。”工作人员说着坐到叶晨对面,叶晨想可能是看他年纪小,所以怕档案会坏损所以看着他吧!
打开档案,里面的报纸泛黄,就像是在海底沉封多年的古船被打捞上来一样破败,叶晨觉得手里的报纸散发着腐败的气息,这让他在翻开的时候小心翼翼,报纸上记录着的事情,叶晨只是看了个标题,都不是和他要找的内容相关的。
“有没有法租界的档案?”叶晨问,“我家就在法租界,我想了解我家那老房子的历史。”
“法租界啊~”工作人员想了想,起身带着刚拿来的文件走了,一会儿回来带来了一个相同的文件夹,他打开,里面就几张照片。
把照片展示在叶晨面前,黑白灰略微模糊的照片,好像来自于同一时期,也好像来自于同一件事情。“这些照片是十几年前一位现在已经故去的老先生捐给档案馆的,记录的是1899年的一场在法租界的法国俱乐部的晚会,就比你找的那年事情早一年,而第二年,八国联军就攻进了城,烧杀抢掠,在那次大灾难中,档案馆百分之八十的档案都付之一炬,所以你找不到那个年份的档案。”
“1900年八国联军~~”叶晨再次将视线对焦到这些老照片上,照片上大部分是外国人,也有一些穿着西装的中国人,“我能拍照片吗?”
“可以。”
得到了工作人员的同意,叶晨从包里拿出相机,对着每一张照片都拍了两张,档案馆已经找不到更多的记录了,叶晨谢过了工作人员,便离开了档案馆。
在回家的路上,他去了趟数码照片冲洗店,等待照片冲洗的时候叶晨想,‘卫炽失忆那年,正好是八国联军打进来那年,这里面会不会有关联呢?或者卫炽是八国联军杀的?但是也不对啊!卫炽是妖狐,活着的时候肯定不会轻易的就死去了,既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卫炽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叶晨回了家,这次到了院子,发现卫炽并没有像之前的每天一样,在厨房的窗前等他,叶晨心里有点奇怪,进了屋子也没有发现卫炽的身影。
直到晚饭卫炽才出现,坐到叶晨对面托着下颌看着他,“你回来了啊!”
碍于刘宝玲和姚栋梁,叶晨不能和卫炽说话,他若有似无的看了卫炽一眼,卫炽趴在桌子上,“我今天一天都觉得不舒服。”叶晨夹了口菜等着卫炽下面的话,“我在画室的柜子里窝了一天,还是特别难受。”
‘原来跑画室的柜子窝着去了!难怪找不到他!’
“哎呀!你快吃饭!我等着你说话呢!”卫炽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去躺会儿!”叶晨看着卫炽离开了,他也觉得今天卫炽有些奇怪,是他的气场给自己的感觉,好像不稳定,一阵强一阵弱,那张苍白的脸也泛着灰紫,总之一切都不太正常。
吃完了饭上楼,看见卫炽躺在床上,一脸的无精打采,“诶,我今天去档案馆也没找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
“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卫炽无所谓的摆摆手,叶晨从书包里拿出洗好的相片给他看,卫炽看了眼,皱了下眉头,“这照片~~?”
“我翻拍的,怎么了?”
卫炽从床上坐起来,指了指桌子,“摆好,我仔细看看!”
“你想起来了?”叶晨说着把几张照片都摆好,卫炽凑过来仔细的瞧着。
“这是佐薇,中间的是冰蕾,这边的这个是克洛伊!”卫炽手指指着照片中的人,叶晨看过去,佐薇和克洛伊穿着中国旗袍,那个叫冰蕾的中国女子却穿着洋服,“这场派对就是佐薇的丈夫发起的,而我也去了!”
“你也去了?”叶晨惊讶道,他搜索着其余的几张照片,都没有卫炽的身影,“好可惜,这里没有你的照片。”
“然后我做了什么?”卫炽愣愣的问,他的手指那样晶莹透明,但是指尖却是灰白的,像是快要凝固成石膏像的手指一样,“我竟然只想到了我进到俱乐部,之后的事情竟然完全不记得了,到底怎么回事?”
连自己都没有答案,别人又怎么可能给予他答案呢?叶晨感觉卫炽的气场更奇怪了,他也不再和他说话,而是静静的看书,洗澡睡觉,卫炽一直在床上呆着,叶晨睡觉,他就把头搭在叶晨的身上,虽然感觉不出什么重量,但是往身体里散的寒意还是另叶晨不舒服。
卫炽是幽魂,他本来就不需要睡觉,他只是在黑夜中特别的无聊而已,所以他装作幽魂也是要睡觉的,轻轻的闭上眼睛。
1899年的夏天好似和每个夏天一样,至少在卫炽看来是的,他想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活了千年了,对着尘世该有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而现今并不能说新鲜,只是无事可做的肆意妄为罢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成功的商人,在法租界建了一栋自己设计的小楼,楼里养着几个供他玩乐的人类,这些也是像千年来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喜欢肆意的玩弄人类,喜欢看到人类爱上他,喜欢看到当他将他们杀死时,那眼里流露的惶恐不安以及不可置信,在属于他的墓地里,他已近不知道那里埋葬了多少人类了,而还要被埋葬多少?他也不知道!
去参加法国俱乐部酒会的那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那天卫炽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那个叫做冰蕾的女人在知道卫炽是妖狐的情况下还说无怨无悔的爱他,卫炽冷笑,人类在他看来只是食物,他说,“你要向我证明你是爱我的,去把你妹妹带来,我想吃掉她!”
卫炽看着冰蕾的背影,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会将她那年幼的妹妹带来给自己当晚餐,因为她已经完全被自己迷住了。
下午的时候,冰蕾果然来了,身边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卫炽对着冰蕾笑,那笑容鬼魅且邪恶,他瞳孔的颜色是湖蓝色的,像是不见底的深潭,“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卫炽轻轻的说,那双薄唇微微开启,像是在说着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帮我掏出来!”
冰蕾身边的小姑娘茫然的看着姐姐,她觉得姐姐是陌生的,她轻轻的拉扯着冰蕾的衣袖,“姐姐?”
冰蕾低头看小姑娘,再抬头看卫炽,“你爱我吗?”
卫炽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嘴唇贴在冰蕾的耳际,“当然~”这声音魅惑沙哑,像是来自于地狱鬼魂的勾引,冰蕾的身体僵直着,她无法逃离卫炽,她发觉她可以为了卫炽粉身碎骨。
小姑娘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她看着姐姐带着她进了厨房,她看着姐姐把厨房的门关上,她看见姐姐拿起了一把刀子,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只留下那沾满罪恶鲜血的双手。
卫炽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冰蕾手里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那凌乱的发和衣服上沾染着的血迹是那么让人兴奋,卫炽站起身,冰蕾僵硬的走向他,“炽~你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