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看了一眼张知起,好笑道:“你知道什么是跟着他混吗?”
张知起有点自豪,稍稍提高了点音量:“当然知道,电视上经常演。”停顿了一下,突然开心起来,“我现在就是跟着你混。”
秦深招手,张知起便慢吞吞走过去,拿着手机坐在秦深的健硕修长的双腿间,张知起的手机是那种按键的几乎只有电话信息的功能加上三两个小游戏,当别的孩子都拿着智能机玩着时髦的手游时,张知起却玩推箱子和贪吃蛇玩的不亦乐乎。
“你为什么跟着他学,不跟着其他人学?”
张知起没有不理会秦深的问话,想了想自己本来想说的话,继续道:“我们班有个李载勤,他长得像你那么大,但比你矮多了,我们班的人都比你矮多了。今天下午自由活动的时候,他找我们两个组队打篮球了,站在场边的时候本来许青鑫说不想玩,但李载勤找我们的时候他又想玩了。”
“赢了吗?”
“输了。”少年突然撩起睡裤:“我摔了一下,这里肿了。”
秦深走到张知起身边,看到一个面积不太大的肿块,找来药油给少年涂上。他私心想说以后少玩点篮球,或者可以找他玩,但这些话并没有说出口。少年记住了他的嘱咐,这一点伤一定是已经很注意很小心的情况下才摔的。
“好玩吗?”
“开心。”
秦深没有问为什么张知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愿意组队,但是跟同学倒是是挺积极的,继续听着少年啰啰嗦嗦地说起今天记住的名字以及相貌,最后还愤愤不平说起了对太过聒噪的下课间的投诉。
张知起的校园生活开始得不紧不慢。每天准时上学、放学,到秦深公司的频率更少了。周末放假除了到颜瑜那里听一下课,也只呆在家里。
第三个星期的时候,秦菲菲给秦深送奶茶的时候,视线停留在沙发的呆熊上。忽然调笑似的感叹:“上学了,很快长大的。”
过了几天又说:“也不知道有没有喜欢上哪个小女生,让他过来我给他参谋参谋。”
其实,女人的母性并不一定在生了孩子后才有,只要看到小孩子,就有可能被激发,但男人的父性就不一样了,有的男人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依旧不明白作为一名父亲的责任。
但显然,秦深是一个意外的例外。
张知起没有上学前通常会保持一个星期到公司三次的频率,但现在不来了。
然而,从时间上而言,秦深并没有感觉到与张知起相处的时间有多少变化。他依旧每天送小流浪儿上学,几乎每天回家用晚饭,听少年的絮絮叨叨。偶尔秦深还是需要应酬的,虽然他有负责门面的搭档,但他毕竟也是个老板以及,遵循“食、色,性也”的成年人。
因此,秦深当然会比秦菲菲清楚张知起的想法,因为每一天晚上张知起会汇报一天的事情,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就夹杂其中。
就好比,张知起认为自己在家的时间大幅度减少,是对不起这间屋子的。他觉得只有自己多点赖在家中,那么屋子里的东西就会多留些他的气息,不然他吃饭的椅子、桌子等会不喜欢他的,他以后就不能够坐着他们吃饭了,就要坐到地上,如果地也不允许他,他就只有到外面的冷地板上吃了;显然,张知起对于床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秦深知道秦菲菲如果听说会觉得张知起的想法有点奇怪,所以秦菲菲不知道,很多张知起的话,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然而少年自己都未必知道的,他却知道明白。张知起希望自己驯服家里的一切,家里的一切也驯服他,他已经懂得了什么是“相处”,因为那本他已经听过4遍的《小王子》。
但也许某一天,少年不会再有这种念头,而他并不希望那一天来得那么快。
除了认为学校太过聒噪外,张知起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反应。甚至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少年提出了自己坐公车回家的想法,因为许青鑫是坐公车回家的,李载勤最近也在进行独自上下学的革命,而张知起受到了他们两个的邀请。
刚好他们都能搭上同一辆公车,只不过张知起是最早下车的,而李载勤是最后。
秦深听到后有些顾虑,但也应承下来。然而张知起并没有发现,最初的几天,秦深开车在公车的身后跟了一路,他看着少年上车下车,直至安全返家。
“韫华实中”里的学生,尤其是穿着黑边校服的初一学生,还是有很大一部分学生是家长接送的。
秦深决定不再跟车的那一晚上,是一个有些风清月淡的星夜,他给张知起送了一块玉玦,玉是白玉,用红绳编环住。在张知起下车的时候,秦深亲自给张知起带上,并收在衣服下。少年抽出今天大人那串钥匙,一看上面的多出东西,是与现在自己脖子上挂的东西是一模一样,便自觉放回原处,大人并没有告诉他任何,但他不用嘱咐便定会将那块石头好好保存,因为这是大人也有的好东西。
张知起的班级里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女生尤为明显,而男生虽然平时也是一堆人一起玩玩闹闹,但其实也是有亲疏远近的。当然,这实在是每一个班的普遍现象。
他们班的男生是一个以一位篮球打得特别好,而且成绩也属于中上的高挑男生为首的大团体,那位男生叫高林峰。因为胖子就是李载勤也喜欢跟他们一起打篮球,所以,与李载勤一起莫名其妙组合成的三人小团体的那剩余两位成员——即是张知起和许青鑫,也算是高林峰那伙的,虽然至今只是不多不少算是有些交集,打个球、借个作业什么的。
如果是别人和高林峰那帮人打个球、借个作业什么的已经是混得很熟了,但许青鑫不然,他不躲但也不主动粘上那群张扬的流氓分子。但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李胖子也是对高林峰马首是瞻的一个,而且总是喜欢拖家带口地去,原谅我只能用拖家带口这个词。
确实有少部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分分子、完全没有组队经验的低情商人种以及性格太过寒酸的路人根本无法配合高林峰他们的气场。如果许青鑫和张知起不是因为莫名被李载勤拉上,应该也是算在那些人里面。
这其中有一件事是让许青鑫感到不耐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必须一帮人去吃午饭,并且要大声嬉闹,显示出浩浩荡荡的感觉,许青鑫觉得没有比这更傻的事情了。有一次,他单独把张知起叫走,两人到了食堂的一楼吃饭,食堂一楼比二楼是要更经济实惠一点,但味道并无太大差别。当然许青鑫并不太在意价格,因为他吃得不多,虽然每星期都是那么点钱,但他相应地也可以吃得更好。而张知起更是无所谓,但他还没有到一楼吃饭过,所以还是十分乐意的。之所以没有叫上李载勤,是因为这个胖子,在吃饭的时候,实在更喜欢与那帮总是乳臭未干,却不可一世的小男生一起聊些隐晦的荤素不忌的话题。
原来,许青鑫的洁癖还有精神上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只要有团体中的一个人愿意在玩耍的时候喊上你,你便是这个团体的一部分。每一次许青鑫看着桌面上的残羹剩菜,一片狼藉,被迫听着那些个毫不忌讳的言语,就十分郁闷以及不耐。
隔天,许青鑫又想带着张知起想溜走的时候,却被李胖子一手揽一个拥上食堂二楼。李胖子不是第一次尝试到左拥右抱的滋味,可惜身旁的并不是两位软妹子,而是两带把子的。
李胖子一路上问道:“你俩昨天溜哪去了,峰爷说没了你俩坐镇,总觉得我们从雅痞变流氓了。”
许青鑫咪了咪细长的凤眼,他有200度近视,眼睛不大,但是细长,而且睫毛很长眼线也足够深,小声讽刺了一句:“还雅痞呢,本来就是流氓,还用变么。”眼神儿毒辣锐利。
被这样看了一眼的胖子松了手,反正他们现在已经是在大队上了,也不用非得赶着,李载勤憨憨笑了。
不过半个学期,这群男生已经混得很熟了,不像女生磨磨唧唧、左右试探,所以有些玩笑也随便开。本来那天还好好地聊着班上女生外貌的排名,许青鑫不是张知起那么诚实,因为张知起的确是把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而许青鑫则是敷衍地说了一个最受欢迎的女孩子。
他说完,本来也没有有什么好意外,只是突然有人笑了声,说:“我看我们班最好看的人不是晓燕,笑彤她们,而是小青。”
众人愣了一下,他们班没有女生叫小青。随即哄堂大笑,把隔壁桌一女生的勺子都吓掉了。
李胖子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也跟着调侃了一句:“其实小知也不错的,就是头发没有小青的长,而且超过了我们班女生的平均身高。
许青鑫当时立即黑脸,但胜在平时都是谦谦君子的形象,现在也不好发作,而且发作也是鸡蛋碰石头,唯有忍气吞声继续吃鸡蛋,并且看着张知起一脸随然,恨铁不成刚。而张知起当然是没有听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调侃的对象,因为他们班确实有个女生叫芝芝。
许青鑫本来是没有对头发多在意,所以不小心留长了点,他的发质天生比较软细,但也绝不是会被弄错性别的程度。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够一天之内长高了,但头发是可以短的。那天晚上立即去剪了个板寸,还要求理发师有多短剪多短。很少男生会把饭桌上的玩笑当真,但许青鑫绝对是一个,他是个鸡毛蒜皮也记得很清楚的人。
许青鑫想起那天的玩笑就黑脸,胖子唯有向张知起套话。
“许青鑫觉得我们一大帮人去吃饭就像女生要成群结队才能上厕所一样。”这的确是许青鑫昨天吃午饭的时候说的。
快到期末的时候,秦深发现了一个问题:给张知起的零用钱总不去。他本来应该早可以发现的,但他太依赖张知起的话语,没有发现张知起还没有对钱的真正概念。
李载勤的零用钱很多,总是豪爽自觉地给其他人买零嘴,而张知起不太喜欢零食,学校也没有他喜欢的甜品,饮料总是有人供应,因此花不上什么钱。
张知起只知道钱能买食物、衣服,却不知道钱的作用还可以买其他东西和还债——买人心,以及还人情债。秦深也不是要张知起正真明白,何况即使大人也还有很多人不明白的道理,一个孩子也不需要明白,但至少要浅显地懂得礼尚往来。
张知起很快便领悟了。“如果你觉得别人对你好,你就要也对他好,因为如果你一直无动于衷,那么别人就以为你不在乎他的好了。”
张知起也开始给李载勤和许青鑫买牛奶和带事先买好的甜品时。许青鑫早就开始督促他们两个写作业交作业,以及偶尔辅导一下两个笨蛋。
张知起给秦深说起了许青鑫的严格要求时,他最后还总结了一句:这跟我一定要带觉得最好吃的给他们吃的道理应该是一样。
“李载勤身边其实还有很多朋友,他喜欢跟高林峰那群人一起玩,但是他开始不给那些人花太多钱,而是我和许青鑫特别好,这些别人都没有明显的感觉,但许青鑫感觉到,是他告诉我的……许青鑫也有很多的人找他玩,他们都喜欢夸许青鑫成绩好……最近许青鑫拒绝了班主任当学习委员的邀请……最近李载勤受了脚伤,高林峰经常找我打篮球,哎他明明还有很多人可以找的,许青鑫最近都不喜欢打篮球。”
张知起每一天都给秦深说些琐琐碎碎的记忆,而时光亦在琐琐碎碎的斑驳中飞逝。张知起懵懵懂懂地经历了两次次五科考试。
第一次的时候他把成绩单拿回去给秦深签名。老师说要给家长签名的,他没有其他家长,只有秦深,所以把成绩单给秦深签名了。
秦深亲了张知起的额发,并许诺要带他吃两款新出的甜品。因为张知起自己夸起了自己:语文和历史考得特别好。秦深并没有责备张知起,他的数学和英语是倒数十名以内,而政治是倒数第一,所以他的总分也是倒数的。
翌日,胖子说起了他的苦恼,他说自己以前每考一次就倒退几名的很郁闷,因为总被他妈妈批评。这一次难得进步了,但下一次退步的概率和幅度也可能更大了。
本来想听一听张知起被骂的经过寻求安慰的,结果听到张知起的家长这么“开明”,就更郁闷了。
于是,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烦恼的许青鑫给他提了一个建议。
胖子回家后把他考砸了的消息告诉保养得体的母亲,李母精致的妆容上立刻露出了狰狞,深刻地,自外而内,从身到心批评了李载勤。
胖子可怜兮兮地拿出了成绩单,告诉李母:“妈,我其实从没考得这么好过。我就是想看一下,你究竟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分数多一点。”
李母没想有这招,立刻惭愧了,并且给儿子庆功去,期间还承诺了不会再因为他考得差而不开心了。
隔天一上学,李载勤火急火燎给两位伙伴通告了喜讯。
许青鑫看着春风满面,笑逐颜开的胖子对张知起说:“其实我是骗他的。下一次胖子考砸了李妈妈一定是照打不误的。”
“为什么?”
“你不懂的,女人心,海底针,而且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
时间证明了,许青鑫的话是正确的。这一次期末考试胖子因为篮球队的训练,考砸了,挨了一顿唐僧样混合铁扇公主式的批评教育。
许青鑫依旧是班上的第一和年级第三,除了升学考试,各种小考加年级大考许青鑫都没有独占鳌头,私下跟着高林峰的那帮小流氓,明明是拉低班上平均智商水平的却幸灾乐祸,暗地里称呼许青鑫为万年老三。张知起的成绩亦依旧没怎么变:语文和历史考得特别好,英语是倒数第五名,而政治是倒数第一,数学是进步了,但他的总分也还是倒数的,因为排名是年级排名,一旦有一科倒数,等于那一科是个位数了。
“你究竟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分数多一点。”许青鑫觉得这句话好玩,晚上,趴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又说了一遍。
“你。”秦深低沉磁性的声线发出一个单音,他以为许青鑫是在问他。
昏黄的壁灯下,线条硬朗的男人轻抚睡梦中少年的、细软的额发。
10、行者总会受伤
因为初二第一个学期遇上了流感,所以没有举办的三年一度秋季文体开放日挪到了第二个学期的春季。张知起不喜欢雨天,偏偏春天又是一个麻烦的潮湿的雨季,一切东西都沾染上一种晦晦涩涩的气息,让人昏昏欲睡。
曾经与荒野为伴的行者都知道,风、霜、雨、雪皆是敌人。据天气预报,运动会当天是极有可能下雨的,张知起不愿意在雨中跑步,所以并没有打算参与任何项目。
当然,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许青鑫也没有参加,他比较愿意跟着老三活动,胖子当然是铅球铁饼之类的都凑上一份,其他项目则也都被高林峰按需分配。张知起班上的女生也比较活跃,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人拒绝过高林峰的邀请。
在别的班,这种分配方法是属于军方统治,会被推翻的,但在这一个班,这种分配则成为一种荣誉,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高林峰的明察秋毫与个人魅力。当然这种“荣誉”也没有“惠泽”到许青鑫和高林峰。
许青鑫被文娱委员谭梦溪邀请进组演一个舞台剧,冒险选择许青鑫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几乎所有文娱委员都是外貌协会。谭梦溪虽然不漂亮,但组织能力和情商比较高,因为张知起的小楷写得好,经常找他写些画报,所以走得还算近。因为张知起的关系,许青鑫对她还有些许好感,秉着一颗不希望再被说高傲的心决定进组,谭梦溪得到张知起的确定后立刻把张知起也拉进组。
为了开幕式的选拔能够选上,小组里面的成员都是摩拳擦掌,还比较勤奋地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