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看着他严肃的样子,也正色说:“好。”
姜晓宁不说话了,韩嘉看着他问:“没有别的要求了?比如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他本意是想逗逗姜晓宁,可是姜晓宁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没有,就这一个要求。”
说完好像怕韩嘉后悔一样,上前一步握住他还停在空中的手,一直看到他眼睛里面去。
“那你就要记得,我最重要,比我爸都重要,比你所有的情人都重要。”
第二十八章:凡事留一线,月后好相见B
从姜晓宁第一次叫辛牧然“师兄”以来,就极少见到此人流露出普通人类的情绪,即使在他发怒的时候,这人的脸上也基本是一片平静。
可是最近,姜晓宁却发现辛牧然身上平稳的气质开始有了波动,他似乎比平时更阴沉,也时时显得心浮气躁。
比如现在,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辛牧然坐在窗边桌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笔记本屏幕,周身围绕着一圈低气压。然后辛牧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变得更冷。
“辛师兄,你找我?”姜晓宁心情却不错,微笑着问。
辛牧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带伤旅游回来了?”
姜晓宁笑容更大。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一想到这次出远门的收获,他就忍不住。他故意暴露自己的伤口,暗示韩嘉自己处于风险之中,离开的时候语气沮丧,这一切让韩嘉的脸色变白、表情难过,让他收敛了冷言冷语而陷入沉默。
看到韩嘉这样子,姜晓宁的心情矛盾又微妙,一边心疼着,几乎就要把他拥在怀里向他道歉,一边又无比飘飘然,感觉到五年来从未有过的喜悦和满足。
他就知道,韩嘉不可能无动于衷。只要他开始动摇,一切都是值得的。或许下一次,韩嘉就会留住他,向他道歉,亲吻他,许诺重新回到他身边。或许就在现在,韩嘉已经后悔了……
想到这些,不,甚至只是想到韩嘉的名字,姜晓宁就根本没办法克制自己的笑意。
辛牧然似乎觉得他的表情很刺眼,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口气极为不悦:“看来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晓宁看他表情,似乎事情不小,忙问道:“我们出事了?”
辛牧然冷冷地瞥他一眼:“除了你,还有谁能出事?”
姜晓宁被他噎了一下,收了笑容道:“我?”
辛牧然好像懒得再看他,目光调到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好像在考虑怎么跟他开口,最后只是说:“于秀君那件任务,你做得很不好。”
“那个任务不是已经交差了?”姜晓宁不解,“于秀君已经闭嘴了。”
辛牧然眼神凌厉地看过来,慢慢道:“于秀君像牛皮糖一样粘上吴局长,想要挖他的内幕,她在本城到处打听调查,动静大得几乎惊动省里。吴局长本人不胜其烦,可这事他们不好出面,就把任务交给了我们。这本来是简单到极点的事情,”辛牧然几乎是不屑地扫了他一眼,质问道,“姜晓宁,我把任务分给你的时候,怎么说的?”
姜晓宁回答道:“你说,她就是个到处找缝钻的记者,不可能完全清白,找到可以威胁她的东西,让她老实点。”
辛牧然语气像是在审讯:“你又是怎么做的?”
姜晓宁皱起眉头,声音紧绷:“我接近到她身边,调查出她确实有破绽,我们可利用的东西就在她笔记本里,然后——”
“然后你做了完全没必要的事。”辛牧然寒着声音打断他,“你只需要找机会把文件弄出来就可以了,你已经很接近她,这事实在是容易。可那时你自己已经查到了韩嘉的消息,你不说自己直接去找人,偏偏要给于秀君和韩嘉下套。先用韩嘉引起她的兴趣,转移她的注意力,再用于秀君去试探韩嘉,姜晓宁,你长脑子用来吃面条的?还想学人家玩谋略?”辛牧然眯起眼睛看姜晓宁,“你把私事牵涉到任务里面去,就那么自信自己不会把两样都搞砸?”
姜晓宁反驳道:“我请示了吴局长的,他没反对!”
辛牧然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冷冰冰地开口:“你绕过我,越级跟吴局长请示这件事,我现在先不追究。”
姜晓宁很不服气,沉下声音道:“我不绕过你,你会让我去找韩嘉吗?”
辛牧然脸色微变,盯着他道:“这跟你无关,跟工作有关。会对工作有危害的事情,我自然不会答应。”不等姜晓宁回答,他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我不知道你怎么请示吴局长的,但如果吴局长知道你会办砸,我恐怕他一开始就会反对到底。”
姜晓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到底,我到底怎么搞砸了?”
辛牧然的表情甚至像是怜悯,他没有说话,只是把面前的笔记本换了个方向,屏幕对着姜晓宁。
姜晓宁看他一眼,满怀疑虑地走过去,刚到近前,就皱起眉头:“你入侵我的邮箱?”
辛牧然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淡淡道:“只是以防万一。”
姜晓宁怒视他:“你调查每个人的隐私,还是只防我的万一?”
辛牧然丝毫没有流露愧疚或者不自在的表情,他看上去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只有你的行动可能会影响工作。而且,事情证明我的看法是对的。”他用下巴指着电脑,“有工夫跟我争论隐私权,不如先看看你捅的篓子。”
姜晓宁狠狠瞪他一眼,俯身去检查自己的邮箱。
他这个邮箱是工作专用,邮件基本上都和任务有关,也有一些工作上遇到的人和他互通信息。最新一封邮件居然是来自于秀君,题目是“看一下”。
为方便联系,姜晓宁之前曾经将这个邮箱地址告诉于秀君,虽然他得到于秀君的秘密文件之后不久就和她彻底摊牌,但收到她的邮件也不足为奇。可是辛牧然的态度在他身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他看着邮件,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他重新抬头看辛牧然,想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一点提示。但辛牧然并没有在看他,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表情如一潭静水,情绪丝毫不露。
姜晓宁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邮件。
即使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即使他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他还是大惊失色。
于秀君发邮件的时候似乎情绪颇为激动,长长的内容完全没有分段,邮件中甚至还有很多与她身份极不相符的错字和病句。
这像是一篇报导的草稿,一篇关于一个屈服于诱惑的无耻之徒怎样逃脱了应得的惩罚的报导,一篇导向性极强的报导。报导轻描淡写地交代了主人公平凡的童年和脱颖而出的少年时代,然后开始非常详尽地描述他的堕落之路,那些罪恶的交易、肮脏的手段、可怕的罪行,以及他巧妙的金蝉脱壳之计,全都被宋体字生动而形象地展现出来。报导最后,主人公隐居西部,在一群品德高尚的教师和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当中隐藏他险恶的居心,接着,作者巧妙地暗示了西部的孩子们对于那些可耻的犯罪是多么陌生,他们的自我保护意识有多么的薄弱,以至于会毫无防备地落入“狩猎者”的陷阱。
姜晓宁睁大眼睛看着屏幕,牙关紧咬。辛牧然却在这时回过头来,语调平平地说:“还有附件。”
附件是两张照片,一张是几年前的韩嘉,背景似乎是某个装潢考究的酒店,他隔着桌子倾身靠近对面的男人,姿态魅惑,衣襟大开,唇边是挑逗的笑容,眼中是燃烧的欲望。另一张是现在的韩嘉,被男生女生簇拥在阳光下,正低头伸手给某个男孩整理衣领,男孩黝黑的皮肤衬得他的手指极白。
“她竟然还在查韩嘉?”姜晓宁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而且发到我邮箱里……”
“她能把吴局长弄得焦头烂额,怎么说也有点脑子。之前被你迷住的时候就算了,等到真相大白,难道还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引诱她到西部去?”辛牧然哼了一声,“如果只是窃取她的机密还算了,你竟然利用她去让自己的前男友吃醋,你觉得她那样的女人会是忍气吞声的类型吗?这样的女人,你还把她带到韩嘉身边,你是生怕她找你算账的时候找不到筹码吗?”
姜晓宁盯着邮件,眉头紧皱:“她报复我?”
“如果是报复,这篇报导现在已经发表了。这是威胁。”辛牧然说。
姜晓宁心思电转,无数想法迅速从脑海掠过。
“我还有她的把柄,难道她不怕……”他低声道。
“你还要公私不分到什么时候?”辛牧然冷冷道,“先是把私事带到工作里,现在又要拿吴局长要的文件去解决你自己的私事?”
“那你说怎么办?”姜晓宁看着辛牧然,提高了音量,“你找我来不就为了这件事?”
“我只是告诉你,我有很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辛牧然看着他,似乎心情在变好,声音轻松多了。
姜晓宁俯视他半晌,终于开口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辛牧然扬起一个几乎无法看出的微笑,毫不躲避地直视姜晓宁,一字一顿慢慢说道:“求我。”
姜晓宁盯着他,眼睛慢慢眯起,忽地向前倾身,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手下用力,几乎要把他提起来。
“你偷看我的邮件,你早知道会有这事?”他恨恨地说,直呼他的名字,“辛牧然,如果让我查到你跟这事有关……”
辛牧然这次真的笑出来:“姜晓宁,你真是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了。”
姜晓宁眼中充满怒火,打量了辛牧然半天,才松手把他丢到椅子上:“只是要我求你?怎么求?给你下跪吗?”
“你为了韩嘉什么都肯做,下跪当然不算什么。”辛牧然看他一眼,表情莫测,“放心,我只是需要你做一件别的事。”
“什么事?”姜晓宁警惕地问。
“一件你五年里一直没有答应的事。”辛牧然说完,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扔在桌子上。
姜晓宁盯着那个牛皮纸的袋子,良久,闭了闭眼,上前拿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好人难做,白布难穿A
他和韩嘉的相处模式在那次下药事件后变得更加亲密也更加奇怪,姜晓宁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否喜欢这样的现状。
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很有限,姜晓宁并不是每天都去韩嘉那里,去了也常常是在半夜十二点之前回家,只有极偶尔的情况下才会在他的客房过夜。
而韩嘉仍然是随叫随到,有次他被姜晓宁的电话叫过来的时候显得非常疲惫,靠在门口看着他说:“你不是故意整我吧?每次叫我来在这里看你写作业有什么意思?”
姜晓宁生气地说:“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写作业,就回我自己家了。”
韩嘉当时只是低头想了一会儿,轻轻说了句:“你啊……”
那之后韩嘉再也没有抱怨过,为了实践那句“你比所有人都重要”的承诺,他好像非常努力。他从不让姜晓宁等他超过二十分钟,他也从不漏接姜晓宁的电话,甚至有一次他接姜晓宁电话的时候声音明显不对。
“我会晚一点过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还算正常,下一句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音,“先别等我。”
姜晓宁因为敏锐地觉察到那丝颤音而勃然大怒,生硬地说:“你现在就过来!二十分钟后我要见到你!”
他结束通话,一股无名之火让他简直想把手机扔出去。当时他正在去韩嘉住所的半路上,一刻钟后他抵达目的地,刚进门不久韩嘉就出现了。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韩嘉被他站在屋子中间瞪过来,表情很困惑。
他身上还残留着情欲的气息而不自知,眼睛湿润,唇色嫣红,因为着急赶回来而呼吸急促。
姜晓宁看着他,忽然就有点心软,可是心里到底憋着一口气,于是恨恨地说:“接我电话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韩嘉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我还当你气什么呢?”他拉长了声调,语气就像是逗弄小孩子的长辈。然后他走到沙发前坐下,轻描淡写道,“我也有工作要做啊。”
姜晓宁却因为他的语调而更生气,愤愤地瞪了他半天,心里翻腾着许多指责的话,却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说出口,最后只是嘲弄地说:“你‘工作’的时候接我电话,怎么跟你的‘工作对象’解释?”
韩嘉好像觉得他很有趣似的,一直微笑地看着他,这时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道:“打打看啊。”
姜晓宁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拨过去,韩嘉的手机很快就响起音乐声,他向姜晓宁勾了勾手指,示意姜晓宁过去看。
看到自己的名字被设置成“姜老板”,姜晓宁心情非常微妙,这怎么看怎么像鸨头的称呼让他抬眼看着韩嘉,气咻咻地说不出话来。
“这也生气啊?”韩嘉有点无奈,“我接到你的电话就要过来,总得有个理由脱身吧。”他看了看姜晓宁,又笑了笑,“难道你在手机里就老老实实把我存成‘韩嘉’?”
姜晓宁哼了一声,翻到手机通讯录那一页,举起来给他看。
韩嘉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有点奇怪,接过他的手机按了几下,疑惑地问:“怎么只有我一个联系人?姜晓宁,你没有朋友的?”
“我不需要!”姜晓宁生气地抢过手机,跑回书房,在桌子上趴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愤怒什么。
过了很久,韩嘉才出现在门口,他敲了敲门说:“我刚叫了外卖。你吃了就回去,还是在这里住一晚上?”
“你想轰我走?”姜晓宁站起来盯着他,“然后你就再去‘工作’?”
想到之前韩嘉很有可能在心里默默期待他离开,好去跟别人鬼混,姜晓宁心里就变得烦躁无比。
韩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走过来,揉着他的头发道:“我不会轰你走的。可你不怕姜老师担心吗?”
姜晓宁扭头躲开他的手,粗声道:“担心?他多久没正眼看过我了?每天都恨不得住在学校里,我晚上不回家他都不一定能发现……”
韩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再次落到姜晓宁头上,抚慰般地揉着他的发顶。
姜晓宁觉得自己一定脸红了,当韩嘉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他的耳廓,他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来让自己不作出什么愚蠢的举动。
韩嘉的气息就在身侧,他想再靠近些,韩嘉却叹了口气松开了他。
“我知道了,你想待到多久都可以。”他简单地说,然后离开了书房。
姜晓宁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第二天他过来的时候,韩嘉已经先在了。
“给。”他递过来一个信封,“带你朋友去看吧。”
姜晓宁接过来看时,是五张某当红歌星在本城的演唱会门票。
“我没有朋友。”他把信封扔到茶几上。
“一个班那么多人,总不会你谁都看不上吧?”韩嘉说,“多和大家聊天活动,慢慢的就会交到真正的朋友了。”
“我不喜欢这个歌星。”姜晓宁皱起眉头,径自经过韩嘉身边走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