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出公司,那就真的是弃了。而且没有内幕之后,谁都说不准像叶特助那种敏感的身份会招来多少倒霉事情。
所以即便是陈经此刻也是一身冷汗,再没有刚刚一箭双雕的惬意。
第二十四章
林秘书张了张嘴,却还是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脸铁青的孙岘孙总突然急道:“傅总,这事还没完全落实清楚呢,不能这样武断就草草把责任都划给叶特助,这对叶特助不公平!”
他这一发话,他旁边的几个老总都附和起来,“是啊,是啊,不能这么草率。”
“就说叶特助在傅总身边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他为了一两万块钱做这种事,怎么可能嘛。这事得下来慢慢捋清楚。”
“傅总,你也不能因为叶特助承认有责任就把前因后果都套他身上嘛。”
“是啊,我相信这里面犯事的不是叶特助。”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像模像样正义凌然,如果不是叶甚蒙今天亲眼看到这幅景象,他绝对不会相信有一天孙岘那群人会顶着傅总的压力义正言辞的为他说情!
还真是应了电梯里那句话,孙总,你可得力挺我啊!
可是只要稍微想想,这件事根本就是必然的。
叶特助要真的因为这次的事情卷铺盖走人了,孙岘他们还有半点余地吗?不说弃不弃叶甚蒙,关键在于傅总割肉喂狼是为了玩啊?今天叶特助有多惨,他们只会比他更惨!
现在就是要拿下傅总割肉的刀,千万别这时候喂他们,这肉可是吃不下去的。可不就是活脱脱一副不情愿的三国戏,主公,你可别摔娃啊,别摔少主啊!摔不得啊!
这会不能这么开,这戏不能这么演。
孙总西装下的胳肢窝都全湿透了,还好他脑袋转得快,没被今天一波一波的反转场面给懵晕,才能再这个关键时候出面力挺叶特助,他算是摸清楚傅总的意思了,这可是给他们留的最后的机会啊!错过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这个时候叶特助的最终结局就是他们的最终结果,拼了老脸也要把这事给压下来。
他妈的,傅寒还真他妈的狠。
叶特助是这些人里面最无压力的,却是感觉最失落最失败的。因为他分明能看出来,刚刚傅寒那些话绝非戏言,绝对不是要逼孙岘他们跳出来,就是有这层意思,那也什么都代表不了。
傅寒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是真的有想把他踢出去。
他想凭借这次的牺牲博取对方的情感,他自认没错,各方面都没错,但是换来的却是对方露骨的无情,真是够晦气。
叶特助想,有的人就是傻逼,你对他好吧他偏不领情。让你高傲,让你践踏,让你以后追悔莫及。只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对方追悔莫及啊!
林秘书终是松了一口气,孙总他们顶着场子她就可以缩边了。
因为孙岘的努力,傅寒终于不情不愿的挑了挑眉,开口道:“既然孙总说这事没有查清楚,那么就麻烦孙总担起责任把事情查清楚,该怎么处理,到时候也请孙总给大家一个交待。叶特助是走是留,留个什么样的职位我希望都是有理有据的,犯规的事情不管是对谁,都要按照规定从严查办。
这个是宝盛能够走得这么远的根本,我们的公司也好员工也好,都是需要这份根基和保证的。
所以今天麻烦各位在过年的时候来参加这个会议,我想绝不是小题大做。”
老总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孙岘搂着傅寒抛过来烫手山芋一阵蛋疼,他活了这么多年,今天居然栽在叶甚蒙这个小狗腿手上,简直是天理难容!从头到尾,他们准备的说辞,准备的套一个没用上,甚至是一句话没说。反倒是全力替叶甚蒙卖命去了!
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本来就是以下搏上,要的是个机会,可是傅寒太绝了,出手就是把这丝机会捏死了,还要他们反过来拿老脸替叶甚蒙求情,怎么不叫他恨得咬牙切齿。
这场紧急会议终于在林秘书的春节快乐祝贺中散会了,不少老总临走的时候都过来拍了拍叶特助和孙总的肩膀,里面的意思不言自明。
陈经没有去找孙总,而是找到了叶特助,“你所做的已经超过了员工应该做的,这样未必会得到好结果,傅总不像是一个喜欢做事太过超出责职范围的员工的老板。你想往上爬,也许可以考虑换一种方式。”
爬爬爬,你他妈以为是爬床吗!傻逼。老子要想往上爬,还能有你陈经放碗的地方?你他妈早喝西北风去了。
叶特助抿着嘴挛着舌头叽歪了几句,一脸怅然,“陈特助,我要是没走,以后多关照了。”
陈经一笑,似乎看到了R国项目近在咫尺:“自然的,毕竟公司里面我们就算近的了。”
林秘书迈着小跑步追到叶特助身边,低声道:“傅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叶甚蒙这次是真的迎接了太过巨大的落差,以至于从面部表情到心里都无法得到良好的控制,他能保持稳定的步伐走到傅寒办公室已经算心理强健了。
傅总这次终于没有吃薯片了,他换成了饼干,咬在嘴里一样咔哧咔哧的。
叶特助一进办公室就觉得气场没对,他没往办公桌前走,就靠在门不远的地方,“傅总,找我有事。”
傅寒拿饼干的手停了片刻,还是又吃了一片,拍了拍手,笑道:“叶特助,我刚刚在会上配合得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配合?叶甚蒙暗骂道,你当老子眼睛是瞎的,你那是配合?有你这样把老子往死里配合的吗?孙岘他们如果不出来呢?或者出来慢了呢?老子就该卷铺盖走人了是吧!
傅寒就算把他贬成公司里面扫厕所的,那真都可以说是配合。但要一脚把他踢出去说是配合,谁他妈信啊!装逼也不是这样装的啊!
但叶特助不敢说,这次还真不是他狗腿,是傅寒那表情,那话都太反常了。反常得他觉得腿软。
“这不都是傅总暗示的意思吗?我就是照着傅总的意思办,傅总放空主动权的时候,我就想,事情不能这样啊,一竿子打死才对嘛。傅总肯定就是叫我接话了,我这也差点没反应过来呢,还好最后顶上了。”
“是我暗示你的。”傅寒点点头,“我还暗示你专门准备好文件和说辞是吧。”
叶特助左眼皮一颤,冷箭来的太快,他一时没接住。
“挺精彩的,叶特助。公司没几个人敢像你这样勇于承担后果的。我该给你订一面锦旗还是颁一份奖章?”
叶甚蒙右眼皮一颤,这么刻薄做什么,他的处理没有错。
“哦,我倒是忘了,锦旗和奖章都没用。贪污造假就可以告到你坐牢!你知道劳改犯三个字怎么写的吗?”傅寒抓着饼干的手握在一起,那些圆形的东西瞬间就成了粉末。
叶特助是个孙子,特别是在傅寒面前。但他也有神经短路的时候。
“这是你给我扣的帽子,我没承认过。”
“你有否认过吗?还是你觉得别人抓不出证据。”
叶甚蒙笑了笑,“证据,需要什么证据?全公司谁不知道我叶甚蒙是你傅总的狗!我就是做了一条狗该做的事,等你傅总哪一天想一脚踢开我了,就是我的死期,还他妈需要什么狗屁的证据!
还劳改犯,我呸!那个时候我可能还没被送到监狱就已经死哪条大街上了。你倒是把老子送进监狱让警察保护我啊!
我就是得谢谢你啊,傅总,今天这个会开得好。我才知道当狗这么可悲,说踹就踹的。演练了一遍,记忆深刻!”
办公室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感觉那门框都快散架了,墙壁都震动起来。
傅寒咬着牙把手里的饼干屑一点点的擦干净,动作很轻却看起来很用力,他有点洁癖,连很小很小的渣都不放过,指缝间,袖口,西裤上,办公桌上。
终于擦干净了,他却抓起垃圾筐扔向门背,咚的一声,里面的饼干屑如同粉尘一样撞击开来,洒落得到处都是。
傅寒就坐在那看着门背后那堆垃圾。
坐了一天,等到晚上七点,他看了一下手表。抬了抬眼皮道:“收拾一下,正好赶回去看爱的大爆炸。”
下楼的电梯经过第十七层的时候进来个人,学生气很浓,看了傅寒一眼,又看了傅寒一眼,才突然像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般,急急忙忙叫了声:“傅总,你好。”
傅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售后部门的?刚毕业?”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脖子,道:“是,今年校招进来的。”
傅寒点点头,看着楼层慢慢下去,没在说话。那人也不好说话,偷偷看了傅寒几眼。
傅寒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走出电梯的时候转头笑了笑,“加油吧。”
那人也报以一笑,“一定的傅总,我会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大年十五,过元宵。
往年这个时候他大半还呆在老家陪他妈,一般过完十五他就回A市。不过今年因为信用社项目的问题,叶甚蒙提前回来了。后面几天又趁有空,帮杨熙韦联系了一下转学的事情。算是有了路子。
说起来还要感谢郑总和张放,叶甚蒙自己没小孩,以前上大学也是跟着傅寒在C国,教育方面的资源很少,正愁着不知道该找谁入手,这是有钱都找不到人办事。
结果那天开完会,隔了一天,估计郑振就听到了消息,便借着过年拜访一下来找了他。
其实郑总的目的嘛,无非是打听一下这个事会不会影响到R国项目的问题,如果有影响又影响到什么程度。说穿了,他现在可是叶甚蒙的投资人,要是叶甚蒙接不上这口气,那他之前之后的投入可都是得打水漂了。
叶特助开始还想忽悠郑振,要拍着胸脯说R国的项目没问题,他是没脸皮惯了的。不过郑总倒真是个爽快人,开门见山就说这事他理解,就算R国项目不成,也无可厚非,交了叶特助这个朋友肯定是不亏的。
别人把他抬得高,他也不好以后太自扇耳光了,想了想,觉得即便R国的项目真的因为这次的事情黄了,以后宝盛和郑总之间的合作还是会有很多的,没必要这个时候把关系做得那么死。于是叶特助也颇诚恳的和盘托出,说暂时还不知道,可能到时候有人会拿这事在R国项目上做文章。
他也表了态,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把这个项目拿下来。
两个人都算是交了点心,后来就谈到杨熙韦转学的事情上,原本叶甚蒙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郑总一拍腿,告诉他这事找张放,保证没问题。那小子在教育部门的关系网很深,找个重点小学不算个什么事。
叶甚蒙也就趁热打铁,合着郑总把张放约了出来,张副教授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并且说尽量在开学之前把他弄进去读五年级下学期。
初十三的时候叶甚蒙又往家里跑了趟,把杨熙韦直接接来了A市,说是让先适应一下环境。
电视里正在播元宵晚会,叶甚蒙瞅了一眼盯着桌上的巧克力都快流哈喇子的侄儿,心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杨熙韦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太实心眼儿了。这样在学校里是混不出头的,很容易被欺负,加上他又是转学生一开始是必然会受到排斥的。
刚刚杨熙韦问他,自己能再吃一颗巧克力吗?
他说可以。
杨熙韦很开心的吃了一颗,然后就一直用饥饿到极点的目光看着桌子上的巧克力盒子。
叶甚蒙大概是自己吃够了老实的苦,所以看到杨熙韦那副实在样,便生出了一种怒其不争的情绪。他从盒子里自己捡了一颗,剥开包装纸塞进嘴里,杨熙韦的目光就顺着他的手一直跟进他的嘴里。
小孩那种垂涎的目光看着都特别可怜又特别渗人。
叶甚蒙叹了口气,道:“可以再吃一个。”
杨熙韦立刻跟饿狼扑食一般转向巧克力盒子。
“小韦啊,过段时间去了学校,要是有人骂你,你就骂回去。有人打你呢,你就打回去。有一群人打你呢,你要么就跑,要么就赶紧找你们老师告状,知道吗?”
杨熙韦嘴里包着巧克力,有些融化的汁溢在嘴边,瞪着圆圆的眼镜看着他小表叔,“没人打我。”
他见叶甚蒙似乎不快,又连忙补了一句,“我知道了,小表叔。”
这个时候电视里正在插播一组广告,叶甚蒙见了,便指着广告里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正是贺蓝:“小韦,你有没有觉得表叔比电视里面这个男人帅。”
杨熙韦看了一眼广告,又回过头很认真的端详起叶甚蒙,眉头一皱,想了会儿道:“小表叔好。”
小表叔确实好,以前就经常给他买吃的穿的,这次还让他到A市来读书,走的时候他妈可是再三叮嘱他了,要听表叔的话,不要给表叔添麻烦。
他是老实,他又不是傻。
叶甚蒙显然没明白侄儿话里的意思,刚刚对杨熙韦那点不满立刻烟消云散,心想都说孩子的眼睛是最干净的,童言无忌啊,他这形象和逼格必须立马蹭蹭往上走两级!
“小韦,明天表叔带你去买衣服。”
“你明天不是上班了吗?”
“我可以请假嘛。”叶甚蒙想了想,他明天最好还是到公司去一趟,上次和傅寒闹崩了之后,他没有像以前一样转过背就黏上去,傅总东傅总西的说好话。主要还是这次怄气的时间比较长,他还没缓过劲儿来。加上放假,他又忙杨熙韦的事情,就更令他苦恼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想得烦了,叶甚蒙就躁,凭什么是每次都他认错他厚脸皮去迁就傅寒,无论事情的对与错呢?
从中学到大学再到公司,尽管大部分时候叶甚蒙都觉得自己是迁就着傅寒的,但争吵还是偶尔会发生。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是每一次,都是他主动道歉,主动缓和关系。
中学的时候特别是到了高中,大家都叫他叶狗腿,就是有一次,因为帮王晋做值日还是什么事,结果让傅大少爷多等了他半个小时,傅寒就不高兴了。那个时候的傅寒比起现在要好伺候得多,反正就是一副说什么都不理人的样子。
那一周,叶甚蒙都因为想要缓和两个人的关系时刻跟在傅寒身边,好话都说尽,对方还是不理。那时候叶甚蒙是真心觉得傅寒不想再理他了,可是就因为这么小一件事,他又非常的不甘心。于是后来发展到,上课美术课的时候傅寒要去上厕所,叶甚蒙想都没想就跟过去了。
就因为这件事,他开始被同学称为叶狗腿,不乏其中很多声音带着的不仅仅是无聊的笑意还有恶意。无数双眼睛落在叶甚蒙身上的时候,都带着一丝鄙视和清高,年级上谁不知道叶狗腿巴结傅寒都巴结到厕所里去了。
乡下来的穷逼,就是不要脸。
但叶甚蒙只是舍不得这份同桌情谊,他是卑微,可他是掏心掏肺的想对傅寒好。因为他记得傅寒对他的好,哪怕很轻很浅。
等他再大一点,他才知道他是陷进去了。一陷就是十年,连根头发丝都拔不出来。
他可以忍受被其他人嘲笑,被其他人鄙视,被其他人称作叶狗腿。那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在内心深处都认为傅寒从来没有那样看待过他,傅寒会和他一起做作业,会在他忘记带书的时候分享给他,会和他一起去学校对面的游戏厅玩然后不停的用湿巾擦手,会和他做很多很多普通同学会做的,但他却很难体验到事。
傅寒从来不嘲笑他穷,也不嘲笑他的卑微和怯弱。
傅寒只是冷冷的,沉默的当他的同桌,却令他倍感安全。
他一直想,那个时候的傅寒只是包裹着一层淡漠外壳的熔岩,他想他努力一点,再近一点就一定可以感受到里面的温暖。
但是他长大了,意味着他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那么简单那么一厢情愿的去思考了。他必须得尊重事实。
事实是傅寒也许从来没有什么内里的熔岩,淡漠底下包裹的可能是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