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练飞一听这个凶杀案就皱眉:“这个案子已经立案三个月了,结果到现在还没有破,而且那凶手一点影响都没有,照样顶风作案,上次从林庄回来,局长都被上级判了失职调走了,听过要突降了一个局长下来,我猜这两天就应该要到任了。”
章正齐想到上次电视上那个被媒体逼的满头大汗,客套官话都不会说了的肥胖局长,忍不住嗤笑一声:“那种肥头大肚只知道贪的人渣下任了也好,这种案子,我看你们是永远破不了了,看作案手法,就可以知道凶手不是普通人,表哥,表弟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还是赶紧避避风头吧,免得撞到那个凶手手上,死无全尸。
反正你又不缺钱,舅舅能送我这一个小区,怎么你也是土豪了,回家当个舒服的大少爷不是也挺好,干嘛非的以身涉险。”
这种风凉话,白练飞根本不赞同,他撇撇嘴,回道:“上任局长虽然贪,但是蠢,不会干涉我们办案的自由,他贪他的,我破我的案,各取所需,不是挺好。现在要来的这个,谁知道是什么货色,若是个难缠又无能力,还喜欢管东管西的,那还不如上一个呢!”
这种事章正齐也不怎么懂,听他说的也挺有道理,便点点头,不再评论,转而和他们说起文宏远的伤势,他嘴里说着,手上也不停,利索的就把文宏远脸上的毛发剃了个干净,没了毛发的遮挡,林长思几人就清晰的看到文宏远脸上长了一个大块的红斑,在他脸上粗大的毛孔下,慢慢蠕动,跟活虫似的,分外恶心。
晴晴捂住嘴:“这是什么?!”
章正齐无所谓的看他一眼,轻描淡写:“毒素啊,待会我要切开引出来,萌妹子、胆小的不要看,吓到了别找我!”
晴晴被吓得不行,赶紧转身背对不再看,林长思尴尬的咳嗽一声,他有点反胃,也转过身去,离远点。
章正齐嘁两声,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从药箱里拿了手术刀,纱布之类的工具,利落的切开文宏远脸上浮肿的皮肤,艳红到不正常的血飞速的渗了出来,章正齐用镊子夹住那里面微硬的血块往外拖,用力一甩,那整块红斑就被夹了出来,像活得一般在镊子上扭动。
旁边还在围观的大黑和白练飞都看不下去了,恶心的啧一声,那章正齐反倒没什么反应,冲着白练飞和大黑嘿嘿一笑,白练飞瞬间黑线,他怎么忘记了,医学院的出来的对着解剖的尸体吃饭都能吃下去,比如警局里那个彪悍的法医。
章正齐把那镊子上那东西放到气炉子上烧成了一坨黑炭才丢进马桶里,进来拍拍手:“好了,你们可以抬着他滚蛋了。”
这个人还真是一点不客气,这待客之道……
晴晴闻言转过头来:“就好了吗,但是他还吐血,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呵,这个东西啊”章正齐喝口水:“那是他吃的肉块,至于是什么肉嘛,嘿嘿,我可无法回答你,你得问他自己。不过我猜,应该是……嘿嘿……你懂的。”他挑挑眉毛揶揄一笑,比比自己的手臂。
晴晴捂住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胃里一阵翻腾,奔向洗手间瞬间吐了。
57、梦魇
等他们开车到晴晴的住所已经七点多了,天差不多快黑了,路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发出暖黄的光。
晴晴把文宏远弄回了自己的公寓,冲着林长思和大黑他们感谢了一番,林长思挥挥手说没事,大黑也笑着点点头,晴晴看着大黑,咬紧了唇,林长思看她样子就知道有话对大黑说,他便拉着白练飞和兰兰识相的走开,说在外面等大黑。
大黑点点头,林长思便拉着兰兰往车子那里走,兰兰一手拉着林长思,一手拉着白练飞,高兴的又蹦又跳的,白练飞看着小丫头另外一边的林长思,入眼的霎那有几分怔愣。
路灯昏黄的光线投射在他身上,他白皙的面容上染上淡淡的黄色,面色平静的脸看起来分外柔和温润,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帘下投下一层薄薄的阴影,兰兰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眉心微垂对着兰兰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宠溺的拍拍兰兰的头,抬头的时候望向自己,他微微一愣,头一歪,脸上就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黑眸里一片光华流转。
白练飞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形容动心的笑容都喜欢用笑靥如花,原来真的有容颜笑起来的时候就跟花朵绽放一样,这个笑让他心口一阵发热,胸腔里跃动的器官仿佛要跳出来一般,脑海里只想如果这一刻定格就好了,可以永远和他定格在这一个时刻。
原来真的有种喜欢会成为执念,不似以前,说放下就能放下。
白练飞还在呆愣愣的看着林长思,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失神的忧伤,林长思被他盯的都有几分尴尬了,兰兰更是气的跳脚了,她狠狠一脚踩在白练飞光亮的皮鞋上:“哼,不准你盯着我婶婶!”
白练飞被她毫不留情的一脚踩的回过神来,痛的惨叫一声,捧住脚在原地跃动,他现在真是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盯着这个彪悍的小丫头,坑爹的,为毛要有你啊,没有你,我和长思就是二人世界了,我们这么温馨的画面都被你打破了,妈蛋!
林长思坐在车后座,白练飞和兰兰在驾驶座那里打打闹闹,林长思转眼投向窗外,不禁又想起白天那个自称兰纳的男子,虽然白天他都逼迫自己不想,但是现在一静下来,他就忍不住想起他说的话,还有林庄的那些画卷。
二叔从自己身上得到他想要的?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呢?林长思双眸失神的望着窗外,二叔真的是因为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才接近自己的吗?他身上除了他这个人,还有什么呢,心吗?早就已经交出去了。
想起那个人讽刺冷漠的目光,林长思心里一阵冰凉,他不知道如果二叔真如这个人说的一样,他该怎么办,面对信誓旦旦的那个人,他虽然表面上没有显示出动摇,但是心里却还是起了猜疑,二叔和九爷对自己隐瞒的太多了,越想他就越觉得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心里越肯定这个答案,他的心就越疼痛。
他疲惫的忍不住闭上眼睛,胸口一阵难受,忍不住手抚上心口,空气种恍恍惚惚的飘散出一种幽香,仿如腐烂的香木焚烧之后溢出的沉香,夹杂成淡淡的尘土气,林长思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心口的疼痛都好像减缓了许多,让他忍不住就想如此沉沦进去。
他的意识迷迷糊糊,像似在一片白茫茫的无边土地里飘荡,感觉自己的灵成了一片云,风刮哪里去他就飘向哪里,身似水中浮萍,没有定向。
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女孩子的笑闹声,那些稚嫩又带着点娇憨的声音让林长思忍不住挣扎着睁开眼,就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庭院里,地上墙头都堆满了雪花,他就站在院落的梅花树下,面前是四五个穿着小棉袄的小姑娘,她们冲着树上叫喊着什么,林长思只看得到她们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她们说什么,面前的一幕像是默剧。
就见她们推推搡搡的笑着闹着,挥着小手绢对着树上挥啊挥啊,林长思看她们的唇,大概能知道她们说的好像是‘下来’‘摔倒’之类的话,林长思顺着她们的眼光看过去,就看到梅花树上爬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冲着树下的几个丫鬟高兴的挥手,指着枝头开得最好的梅花,冲着丫鬟说了什么,然后就看到他双腿夹着树干像那枝头够去。
林长思看得心头也忍不住揪紧了,这男孩子长的皮实,冬天又穿的多,那枝桠被压的明显就要断了,树下的丫头脸色变得惊恐起来,有胆子小的都捂着眼睛不敢看了,林长思就见那枝桠被他压着,突然就断了,林长思心一急,就想扑过去接,结果仿佛穿透了一般,一下子扑了过去,差点摔倒。
林长思站稳了赶忙转过头来看,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背对自己的人,这背影自己曾日夜相对,如此熟悉。
他身形修长,披散着一头如墨的长发,身上披着狐裘的披风,那个小男孩被他抱在怀里,从他肩头探出头来,高兴的一把揽住他的脖子,高兴的大叫,那嘴唇开合的弧度,林长思忍不住跟着他,嘴里轻轻吐出二个字:“二叔?”
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林长思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走过去,绕到他身前,这张脸自己如此熟悉,虽然青涩了一些,但是明明就是二叔无疑。
“二叔。”林长思再次喊道。
男人依旧一点反应没有,他宠溺的拍拍怀里调皮男孩的头,故意板着脸对他说了什么,怀里的小男孩嘟着嘴嘀咕了什么,男人嘴角噙上浅浅的笑意,捏捏小男孩的鼻头,把他放到地上,小男孩便领着一干丫鬟欢天喜地的走了。
男人看着小男孩的模样,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那笑容,令他生的冷漠的容颜仿如冰雪融化了一般,看了直让人觉得春风拂面,他那清冷的眉眼看起来都更加清俊了几分。
林长思看着沉默,这样温暖的笑容,他从来没有在现在的二叔脸上见过,现在的二叔,就算笑着,脸上也是挥之不去的阴霾,笑着都仿如隐忍着什么。
男人温柔的笑着,看着不远处走过来打扮得雍容富贵的妇人的时候笑容变得更加灿烂,这个美丽的女人也对着林千里笑得分外温柔,带着明显的宠爱。
看面容应该三十多岁了,林长思多瞧了几眼,才发现二叔的眉目长的和这个女人分外相似,都是细长微挑,俗称的桃花眼,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二叔的母亲吧。
林长思就看到林千里疾走几步迎了上去,执起女人的手,面容关怀的对着女人说着什么,女人笑着,手伸到后面去摸摸男人的长发,轻笑了一声,然后指指庭院走廊上的一个人,男人顺着看过去,看了一眼便冷眼冲着走廊上站着的两个穿着军装的像卫士的训斥了两句,那两人赶紧唯唯诺诺的点头,然后走过去对着走廊上的男人说了什么,客气的领着他走出了拱门,出了庭院。
那妇人看林千里生气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对他说了什么,林千里回了一句,那妇人无奈的摇摇头,林千里又笑着对她说了什么,那妇人才又笑起来,林千里便招来站在檐下的两个丫头,让她们带着妇人回房。
林长思站在旁边,看着林千里冷下的脸,对着旁边站着的一个英挺男人招手,那男人恭敬的凑过去,林千里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那男人点点头,林千里便挥手让他去办了。
林长思根据唇语听到的零零碎碎的部分,大致能推断出他们说话的内容,好像是那个走廊上的男人有事找二叔,然后妇人碰巧看到,便领了过来,二叔生气那些是士官干嘛吃的,还让夫人亲自带人过来什么之类的,妇人说没事,二叔回她说规矩不能乱,妇人无奈,二叔又说了些好话哄了,让她别管这些,说现在外面天气太冷,便让丫头送妇人回房了。
地上都是残碎的雪,踩了无数的脚印,男人站在梅花树下,没有了男孩和妇人,他的面容又重新变的冷硬,充满了阴鸷,原来就长的偏阴柔的面部看起来更加阴沉,他左手轻轻拨弄着右手上的玉扳指,眼眸黝黑的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林长思就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手一抬,勾上那梅花树上垂下的花枝,轻轻一折,花枝应声而裂,林长思仿佛能听到花枝断裂的声音,这时走廊里便小跑过来一个军装的士官,他低着头恭敬的报告了什么,男人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让他下去。
男人捏着那根花枝,花枝上绽放着两三剁粉红娇艳的梅花,还是几个含苞的,男人放到鼻尖轻轻一嗅,喉咙里嗤笑一声,花枝被毫不留情的抛在地上,他穿着军靴的脚毫不犹豫的踩上去,潇洒的走了。
林长思看着地上被踩的破碎的花瓣,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心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58、过往
这个人,除了对在乎的人,面对其他人,还真是冷酷的毫不留情啊。
林长思看着他的背影半响也跟着他追上去,男人步伐沉稳又极快,林长思追在他身后都有几分狼狈,他跟着男人左拐右拐,再靠近拐角的时候男人步履才慢了下来,变的悠闲又轻慢。
呵,这个样子可真有点像小孩子,林长思看着他轻笑,这个样子窥伺着过去的男人其实还不错,或许很多男人不想解释的问题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林长思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什么,在这个平行的时空里,谁都看不到他,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围观着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男人闲散的走着,林长思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或者比他并行,之后便跟着他拐了弯,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里。
进了门,就有殷勤的小厮过来行礼,恭敬的替林千里取了披风,挂在衣架上,林千里挥挥手让小厮出去守着,小厮弯着腰点点头,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男人脱了披风,里面就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衫,领口和袖口露出一圈纯白的兔毛镶边,袖口领口,衣衫下摆都布满了繁复的刺绣花样纹路,看起来便是精致绝伦,价值不菲,林长思看着抿抿嘴,看样子,这个时候的二叔就已经地位显赫了。
林长思打量打量四周,房间中间隔了一个屏风,四处窗户禁闭,拉着帷幔,屋子里支着好几盏长明灯,光线明亮,墙的一边摆放着收藏柜,上面防着瓷器藏品之类,还有一些卷宗书籍,看这摆设应该是个书房。
林长思还在四处打量,就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男声:“军……军长好。”
咦,怎么能听到声音了?
林长思好奇的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手扶着那屋中的屏风,低着头,嘴里结结巴巴的给林千里行礼,他缩手缩脚唯唯诺诺的,又穿着一件洗的有点发白,布料磨薄的灰色长衫,看起来胆怯又寒酸。
男人眉宇一扬,斜睨了他一眼:“怎么?军长我长的入不了你的眼?还是你们读书人行礼都是这样低眉顺眼,畏畏缩缩的?如果是,那你趁早改掉,我可没兴趣任用一个说话都不敢抬头见人的参谋。”
男人的几句话这么夹棍带棒的,那青年听了急忙抬起头来要争辩,他面色憋的通红,一脸窘迫,一入眼林千里那张棱角分明、异常冷漠的脸,更加感受到男人身上骇人的气势和凌厉的眼神,他身子一抖,不敢再与他对视,赶忙又低下头,嘴里呐呐的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拼命的摆手,一再重复:“不是的,不是的……”
他这短暂的一抬头,林长思便看清他面目,他忍不住瞪大眼,啊的一声叫出来。
这个长的清清秀秀,满脸书卷气的男人不是兰纳是谁,只是这个样子的他青涩胆怯又分外寒酸,完全没有前几次见到的那种气势强硬,镇定从容的姿态。
青年那怯懦的样子,让男人心里一阵烦闷,他眼眸都没有再抬,拎起桌上的紫金茶壶给杯子里蓄了一杯水,抿了一口才缓慢的说道:“是或不是,都无所谓,你只要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就好。”
那时候战火乱世,军阀当道,大部分的读书人自认诵读过圣贤书,于尘世追名逐利的凡夫俗子不同,最看不起乱世称霸的军阀莽夫,不屑与其为伍,而他们最看重的便是气节,不为五斗米折腰,纵使穷的揭不开锅,却骨子里都带着一股子清高孤傲,兰纳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他已经穷的几天吃不上饭,此刻的他便是饥肠辘辘,他有他的尊严气节抱负,但是在生存面前,一切都得低头,他还不想死,所以虽然他在心里一度藐视、厌恶军阀,但是在看到林府门口贴的招募参谋的告示的时候,他挣扎了几天,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可是面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他心中代表着粗鄙无知的莽夫,他相貌英俊,气度不凡,自己在他面前仿如苍生与蝼蚁,他只感觉到自卑,自惭形愧,还有满心的难堪。
林千里的态度如此轻蔑,林长思都能明显看出他对面前的这个穷酸书生根本瞧不上眼,屏风旁边的青年脸色难看至极,他咬紧了唇,一张脸红红白白,身前交叠的双手也握的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