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都是学校随机分配的,今年他们班分到太极拳,教课的是个年轻的老师,估计刚毕业没几年。
教了三周,24式太极拳的基本要领都讲得差不多了,热身运动过后,由课代表领着跑了一千米,再让他们巩固了弓步分手等几个比较生疏的动作,就要求两到三人一组自由练习。
程熙自然拉住苏藤:“哥,我看你刚刚动作挺好看的,你教教我。”
苏藤身形清瘦,背脊挺直,做起动作柔中带刚,比起这帮子动作生硬的同学来说,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听程熙说这话,只觉得他是在打趣,道:“你才厉害呢,老师刚刚讲的那个白鹤亮翅,就你做得最好。”
“这么关注我呢?”周围同学都自觉地开始做起老师要求的推手练习,程熙也忙比了个动作,“来,开始吧。”
苏藤点头,抬起手来跟他比划起来。
苏藤认真的小模样看得程熙忍俊不禁,手上动作不停,笑道:“我怎么没发现我哥还有这天分呢,啧啧,瞅瞅这周身的气势,可不就是老师说的那什么,连贯自然,身心合一。大师,给签个名呗!”
苏藤不会反驳,急了就手里使力,按老师说的借力打力,一把往程熙那儿推过去。程熙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这才没反应过来呢,那小东西倒比他还着急,忙围到跟前来皱眉问:“弟弟,你……没事吧?我……我不是……”
“你弟可皮实着呢,就是真推倒了也不碍事,别紧张。”程熙揉揉他脑袋,“我哥果然厉害,连我这样练过工夫的都不是你的对手!”
旁边突然凑上来个人:“我能加到你们组吗?”苏藤回头一看,一口白牙笑得灿烂,正是室友陆陶。
苏藤点头:“行的,你们俩打吧。”他想着陆陶肯定是想跟程熙练两手,自觉的就要往旁边退。
“哎,别,苏藤,我看你动作气势都特别好,可是特意来讨教的。”
“哎?”苏藤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忍不住朝程熙看去。
程熙揉揉他脑袋,又给他把揉得乱糟糟的头发抚顺了,笑道:“就让他见识见识我哥的威力。”
陆陶架势都掀开了,苏藤只得迎上去,一招一式地对了起来。
陆陶招式大开大合,苏藤偏偏温和轻柔,不紧不慢,像是专门克制陆陶这样性子的,陆陶推了半天也没能占到上风,又不想苏藤看轻自己,手里暗自加了些力道,就要往苏藤胳膊上打去。
陆陶和苏藤两人都不是会武术的,程熙才放心让陆陶跟苏藤练,但也不敢走开,就在旁边看着。苏藤体力不好,对了一会儿就后劲儿不足了,程熙本想让他再坚持一下,因为跟自己练的时候他总是狠不下心,看苏藤有些不适了就心疼得不行。这会儿他既然跟别人练着,索性就让他累一累。
不过看到陆陶加力打过去,他还是没忍住,陆陶手才推到一半,就被他拦下了。他一手捏着陆陶手腕,对苏藤道:“哥,我看你有点累了,歇会儿吧。”
苏藤确实累了,闻言点点头,喘着气随程熙往旁边走去。陆陶凑上来:“等会儿打篮球你去么?”
“我不太会。”苏藤摇头。
老师看同学们都练得差不多了,喊了程熙将队伍整好,说:“最后这十来分钟,大家做个游戏吧。”也就是年轻老师才有这样的兴致,同学们都是爱玩的年纪,自然热烈赞成。
老师说了游戏规则,大家伙儿围成一个大圆圈顺时针走动,当老师喊出一个数时,学生就得按老师说的数目抱成团。剩下落空的自然被淘汰了。规则简单,说了一遍大家都听懂了,游戏开始。
老师站在圈子中间,说了句:“走。”同学们都不紧不慢地走了起来。程熙把苏藤拉到他前面,两人跟着众人往前走。
“三!”老师突然喊了句。
圈子顿时散开,同学们都乱成了一团,往身旁同学拉去。
程熙一把向前抓去,苏藤的手也早就等在那里了,两人紧紧握着,程熙又随意抓了个旁边的同学,凑足三人,静下不动了。
当下有两名同学被淘汰出局。
老师下令后,队伍又开始移动。
“五!”
苏藤根本不用费心去听口令,反正弟弟会第一时间抓住他的手的。果然,一双厚实的大手过来一把揽住他,由于人多,好几个人都挤上来,程熙只得紧紧揽住苏藤的肩膀,再加上另外三个人,倒确实应了这个游戏的名字:抱团。
又有两人淘汰出局。
“八!”这次喊了个大数目,同学们更是乱成一锅粥,你推我我推你,苏藤只顾着拽着程熙的手,比其他同学轻松不少。
班长的号召力在这时体现出来了,程熙站在那儿不动同学们都自发地凑上来要跟他抱团,他只用顾着苏藤,然后数到八个人后叫声人够了,大家自然把后来的人排除出去。
慢慢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场里就剩了程熙、苏藤、陆陶和郭小杰。
“三!”这次大家都知道老师会叫这个数,陆陶眼疾手快地抓住苏藤的胳膊,另一手搭上程熙的肩,三人抱团成功。
场外同学看决战的时刻到了,窃窃私语起来。这班长和陆陶个子都壮,把人挤出去留到最后也无可厚非,而苏藤那个小身板居然也留到最后,大家纷纷感叹他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老师笑道:“最后一下了啊,看看哪俩人能胜出!走起来!”
陆陶打着注意朝苏藤下手。他是知道程熙一向有多顾着他哥,要是去跟程熙抱团肯定要被踢飞。而苏藤面皮薄,他要跟苏藤抱团,苏藤也不好意思推开他。打定注意后,他就慢慢走着,随时准备着转身。
“二!”老师的声音总算响起。陆陶迅速回身,刚伸出手想抓住苏藤,就看见苏藤回头扑进了程熙怀里。
老师喊出口令,苏藤就觉得一双大手大力揽住他的肩,把他整个身子转过去,搂在怀里。
空旷的体育场中央,程熙紧紧拥着苏藤。苏藤觉得程熙的胸怀就像他的人一样,温暖,厚实,给人无以伦比的安全感。他顿了片刻,也张开手,回搂住那个人。做完这个动作,不知怎的,他只觉得心跳得不成样子。扑通,扑通……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满满的快要溢出来。
程熙得了怀里小家伙无意识的回应,欢喜得不行,可惜这是公众场合,只能压下心底的狂喜,装作一副由于游戏赢了才开心的样子拍拍他哥的背:“咱赢了!”
苏藤不好意思地抬起头,递给他弟一个羞涩温柔的笑容:“嗯。”
这会儿也快下课了,程熙整好队伍,老师简单说了句“解散”,体育课就结束了。
陆陶喊了句:“程熙,我先去占场子,你去拿球!赶紧的!”经过苏藤身边时又问,“真的不跟我们去打球?”来不及听他回应就往外头飞奔而去。
程熙和苏藤走到教室,程熙拿上球,背上书包,走到苏藤跟前问:“哥,你要去看我们打球还是回教室看会儿书?”心道,选前一个吧选前一个吧。
苏藤似乎真的听到了他内心的祈祷,想了想道:“去看球吧。”
“好嘞!”程熙把苏藤的书包也拿了起来,两人一同往篮球场走去。
陆陶和小郭等人站在场子里聊着天,见着两人,陆陶眼睛一亮:“总算来啦!”夺过球迫不及待地运了起来。
程熙拍拍苏藤的背,把两人书包递给他:“哥,去那边,把我书包垫在底下坐,饿了就叫我。”
苏藤点头,拿着两人书包过去了。倒没有真的把程熙书包搁屁股底下,而是从书包里拿了一摞草稿纸出来垫着,抬头专心在几个少年里面找他弟弟的身影。
根本不用刻意去找,程熙人长得高,气质也分外出众,在一群同学几乎可以称得上鹤立鸡群,一眼就能捕捉到。
只见队友从三分线外把球传给他,他十分流畅地绕过防守,跃起,轻松上篮。
苏藤怎么看都觉得这里头他弟弟是最棒的。他自己不太会打篮球,只有跟弟弟两人的时候才敢尝试,看着他弟弟在众人面前那么优秀,心里腾起骄傲感,这人是我弟弟呢。
打了十来分钟,苏藤看着程熙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水,运动也被汗水浸湿了,想了想,起身朝学校超市走去。
第24章
打了一场,间歇时间程熙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他抬头往苏藤那个位置望去,却没见着人,一把拉过旁边一个同学,问道:“看着我哥了没?刚刚坐那儿的。”
他拉住的正好是陆陶,陆陶指了一个方向:“刚刚好像看见他往那个方向走了,书包还在,可能是吃饭去了。”
程熙心道不可能,我哥要吃饭肯定会等我的,抬腿就往那边迈,口里说着:“你们先打,我去看看。”
“五个人怎么打啊!”队友嚷嚷。
程熙也没管,径直往前去。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苏藤拎着一堆东西从篮球场大门那里走了进来。
程熙小跑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还挺沉。
“看你们都出汗了,我去买水了。”
果然,塑料袋里装了好几瓶饮料,程熙感动得很,刮刮他的小鼻子:“这么重的水,你从超市一路拎过来的?我哥怎么这么能干?”又忍不住道,“下次别买了,想喝水我们自己去。”
走了回去,程熙随意抽了一瓶饮料出来,剩下的往前一递,语气特别得意:“我哥给咱买水了,都接住,快谢主隆恩。”苏藤无奈地往自己那位置走去。
“哎,苏藤,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苏藤回头,看见陆陶拿了瓶果汁,一脸欣喜地冲他喊。
“我就随便拿了几瓶……”苏藤小声解释道。
“哈哈,反正谢谢你!”
打完篮球,程熙和苏藤去食堂吃了饭,今天食堂有苏藤爱吃的番茄炒蛋,他忍不住多吃了几口,肚子有点撑,程熙就准备带着他沿操场散两圈步再回教室上晚自习。
两人刚出食堂,就迎面碰上学习狂热分子赵蕾。赵蕾看见他们打了招呼:“班长,苏藤,刚吃饭呢?这是回宿舍?”
程熙点头,苏藤摇头。
赵蕾:“……”
程熙道:“是准备回宿舍,不过想先去操场散会儿步。”
“哎,那正好,今天数学有道题我没弄懂,可以趁这个机会问问你。”赵蕾自然就跟在程熙身边,和他们一起朝前走。
程熙默默为自己的二人世界哀悼了一会儿,心道就知道是这样,面上还是淡定从容的样子:“什么题,说出来讨论讨论。”
“就是今天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举的例题二,我借你的笔记看的时候,发现你用的方法是……(省略一千字),但是我认为用另外一个方法会更简单……(省略一千字),班长你觉得呢?”
“是,我也觉得你的方法更简单,受教了,谢谢。”程熙保持微笑。
“哈哈,是嘛。”获得程熙承认的赵蕾很开心,“我可是已经做好准备了,要在月考超过你哦!”
“我拭目以待。”程熙保持微笑。
赵蕾满足了:“那班长再见,苏藤再见!”
“再见。”二人异口同声。
“呼……总算走了。”赵蕾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程熙吁了口气道。
“但是赵蕾好厉害,她说的方法我都想不到。”苏藤其实听得挺起劲的。
“能有你弟厉害?”苏藤一副崇拜的样子深深刺激了程熙,忍不住求证。
“那倒没有……”苏藤一脸认真地想了想,答道。
程熙满意了,想到一件事和苏藤商量道:“马上放国庆,你想回家还是就在学校?”
“回去一趟吧,这么多天呢。再说冷天的衣服也没带,得回去拿衣服。”
“成。”商量好后,差不多该上晚自习了,两人朝教室走去。
国庆放假,周六上午两人就回了家。到家后发现家里没人,也乐得清静。两人在程熙房里,一人看经济法,一人看漫画,程熙商量着:“哥,我太馋你做的饭了,今天给我做一回呗。”
苏藤也有兴致,问他想吃什么,两人商量起菜色来。
而这时,在程熙他家附近的医院门口,夏如诗正丧着脸站着,心跳如雷。
半个月前严琳带着她小儿子走了,当时程伟权骂了一通之后,也就没再说别的,晚上照常回家,也没提离婚分居之类的话。这半个月虽然脸色不太好,毕竟也没有赶他们俩走,像是默认了这事儿就这么完结了的意思。夏如诗还庆幸她这么轻易就过了人生中这重要的一关,却不料今天程伟权就跟突然回过神来了一样,非要带着严琳上医院检查。
“你肚子里的可是我程家的种!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让你继续在这个家呆着?你对孩子不上心,我可上心得紧!”看夏如诗想方设法推脱着不想去医院,程伟权怒道。
夏如诗心里叫苦不迭,本来想装个小产让这个本来就没存在过的孩子消失,可这两天程伟权白天出门晚上回家,想找人嫁祸时也看不见他,就一直没能付诸行动。这下可好,他这回铁了心要去医院,夏如诗可是一点儿招都没有了。
站在医院门口,夏如诗看程伟权脸色已经阴沉得不行,暗想,大不了被拆穿后抱着他痛哭一场。严琳已经走了,他还能真的跟自己离婚?当下把心一横,走进医院。
“孩子刚好三周,很健康,孕妇要注意适当运动,注意饮食,别的没什么问题。”做了B超,医生笑道。
“谢……谢谢医生……”
出了医院大门,夏如诗还跟在做梦一样,觉得整个身体都飘飘然,一点儿也不真实。她没专心看路,差点被石子绊倒,程伟权扶了一把,不自在地说:“怀着孩子还这么不小心。”
夏如诗心里还在想,真的怀了真的怀了真的怀了……
如果程伟权懂点医学知识,就能知道孩子在两周内是测不出来的,也就能知道之前夏如诗是骗他的。不过现在孩子已经存在了,骗不骗也并不要紧了。他一向是顾家的,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对夏如诗已经不满到了极点,也愿意为了还没出世的孩子忍下这口气。
苏藤正在厨房做饭,程熙准备拿碗筷,听见客厅有动静就走了出去。居然看见程伟权和夏如诗相当平静地一起回家,没有争吵,连冷战都不像有的样子。
程熙摸不准情况,招呼了声:“爸爸,阿姨,苏藤在做饭呢,你们吃了么?”
程伟权问了句:“做的什么菜?”
“红烧蹄膀,松仁玉米,还有个萝卜牛肉汤。”程熙掰着指头数,其实还有个青菜,被他完全忽略了,反正他也不爱吃。
程伟权皱眉,问夏如诗:“这些菜想吃吗?”
“听着都太油腻,想吃清淡点儿的。”夏如诗摇头。
这才几天啊,居然就把我爸给制服了!程熙对夏如诗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就打电话再叫几个菜,叫个清蒸鱼。”程伟权一锤定音。
苏藤端了菜出来,顾忌着程熙说的话,夏如诗态度还算友好,他做的菜也赏脸吃了几口。一家人居然特别平和地吃了一顿饭。
程熙大快朵颐,十分给面子地把苏藤做的菜都扫荡得差不多了,程伟权在饭店叫的菜他一口没动,觉得和苏藤做的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