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景三一时无言。他怎么说?说被一个杀手头子拿去伪造假货,好把真的二八分成?
“呃,我把它暂时交给一个人赏玩……”景三尴尬道:“没想到这么快来赎,一时还没有讨回。”
说话间就听外面一阵吵闹,夹杂着“老爷,老爷”的呼叫,很快就到了门外,紧接着哐啷一声大响,门被踹开,一道红影直接扑到了景三身上。
第十六章
景三一低头,就觉脸上一黑。这进来的正是天参。
“弱不胜衣”的红衣美人如同八爪鱼一般扒在景三身上,神色凄楚、泫然欲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就在美人稍显清凉的轻衫领口,一块血红的玉牌被一根翠绿的丝绳系在美人白玉般无瑕的颈上,红白相间,更添诱惑。
整个二堂里的几个人,一时竟都屏息而视。除了景三。
美玉价值不菲,美人更是极品中的极品。极品的美玉衬着极品的美人,实在叫人心生向往。景三这番尴尬顿时得到了所有人的理解,毕竟这么一位美人在身边,别说是块人家当到铺子里的宝玉,就算是要他的小命,恐怕也不会犹豫一下吧。
“老爷……”天参还在装。景三的脸已经黑透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尹月白就站在屋门大开的二堂外。
青衣乌发,洁净出尘。明明隔得并不是多远,景三却怎么也无法看清此时尹月白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一双眼睛淡淡的扫过来,沉寂而疏离。
景三真是恨不得把天参一脚踹开。
“老爷……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你……”天参“娇弱”的问道,声音哽咽,神情楚楚。
景三强忍着把这人从身上扒下去的欲望,温柔的抬起手来,细细解开天参颈上红玉牌的丝绳,假意安慰道:“没事的,只是这块玉得还给人家了,改天老爷再赔你一块。”
天参眨了眨小鹿般迷茫的眼睛,身后两名衙役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心尖儿仿佛都随着美人这一眨眼抽痛了。这真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啊,就算是个雄的,也真可人疼啊……
景三安抚的拍拍天参的肩膀,不着痕迹的将他从身上揭下来甩在一旁,把那块玉牌呈上去给常知县。
常知县拿着那块玉,只觉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宝玉被这绝世的美人戴过,顿时身价百倍,哪还会怀疑这玉的真假。
旁边章峰直勾勾盯着宝玉,半晌喃喃道:“好东西啊,好东西……我要是卖了这么一块玉,怎么也得一千两吧……”
“……一千两?”常知县给了不识货的章峰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个是无价之宝啊,一千两连个渣都买不起。”
“哦……”章峰恍然大悟,张大了嘴巴,也不知是惊讶、是惋惜还是感慨,眼睛就粘在那玉上了。
“大人,这么说来,这块玉不是章先生所当的了。”景三适时提醒道。他还打算早些回去,陪着心上的那位好好说说话,增进一下感情啊。
常知县这才回过神,把目光从宝玉上艰难的拔开,望向堂下跪着的章峰,问道:“这玉牌的确不是你所当?”
“不是,”章峰十分失落,“唉,可惜……”
常知县又道:“那你从你表姐箱子里拿来的玉和戒指哪里去了?”
章峰完全忘记这个问题了,张着大嘴呆了半晌,百思不得其解:“是啊,哪去了呢?”
景三又在旁边道:“我的铺子里司里说,就是章先生去当的这两件东西。”
“哎!”章峰急了:“你倒底是什么意思啊!一会说是我当的,一会又说不是我当的,我拿的东西也没这么好啊。”
景三道:“你拿给我铺子里的就是这两件东西。你从你表姐那拿的是另外两样东西。从家里走到当铺,不怎么样的东西就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宝贝,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章峰苦着一张脸,苦思冥想:“是啊……怎么就变了呢?”
常知县脸上顿时一黑,气道:“老爷我倒是问你怎么变的,你趁早想起来,否则答不上个所以然,老爷我就要打你板子了。”
章峰大惊失色,连声道:“老爷,我真的不知道啊!……要不,你问问我表姐?……”
景三立时头大如斗。这个惹祸精啊,他还真嫌他表姐一家命长么?怎么会有这么个倒霉催的二傻子。这玉就算真的是林家出来的,林老爷也不敢认啊,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更何况,这里面实在是一环一环套了好几个圈圈。
那常知县却犹豫了一下,侧身和师爷低声商议了一会儿,然后宣布道:“今天就先到这里,这两件证物本官留下,堂下一众先回去候审,近期不许外出,随时听候传唤。”
景三松了口气,章峰更是如释重负,连忙领命。
常知县又看了看景三,以及偎依在景三身边楚楚可怜的红衣美人,目光中若有留恋之色,他掩饰的咳了一声,向景三道:“你也先回去吧。擅闯公堂之罪本官就不追究了,下次再犯,两罪并罚。”
“谢大人。”景三深深施礼,赶紧往外走,直奔尹月白:“月白久等了。”
尹月白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样,又瞧了瞧天参。景三忙道:“我们赶紧回去吧,不要让家里担心。”匆匆的拉住尹月白的袖子,几步来到县衙门口,招呼老马赶车,几人一溜烟的往回赶。
路上景三把天参介绍给尹月白,干净利落的和天参撇净关系,眼巴巴的盼望尹月白冲自己笑一笑冰释前嫌。尹月白虽然也确实知道了他跟天参没什么关系,但是神色一点也没缓和下来。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不惊不怒,平淡如水。景三只觉得这大热天的,背后冷汗却刷刷的冒出来了。
天参犹在旁边看热闹,左顾右盼,兴味十足。
景三几次欲言又止,碍着有个眼睛里八卦之光烁烁闪动的家伙,忍了一路,终于回到家里。
一下车,景三就将天参扔在一边,殷勤备至的跟在尹月白身旁,替他开门、搬椅子、倒茶水,忙得打转。尹月白越是不动声色一声不响,景三就越是心虚不已,又担心说错了话惹得尹月白更加不满,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天参自来熟的跟着进了屋,也在一边坐着,和尹月白隔桌而对,老神在在的喝茶吃点心,叫景三实在恨得牙痒。
“时候不早了,该吃午饭了吧。”天参挑剔道:“怎么不见人传饭。”
景三看也不看他,顾自问尹月白:“月白想吃什么?我去做。”
尹月白慢腾腾的喝着茶,不做声。
天参道:“当然要肉。猪肉、牛肉、羊肉、再来条鱼。青菜什么的就算了,有点蘑菇就行。”
景三直欲吐血,心说我又没问你,管你想吃什么。但是那边尹月白也不吭声,真叫人无所适从啊。
“月白喜欢吃鱼么?鲤鱼怎么样?我会做糖醋鲤鱼。”
“月白觉得是烧牛肉好还是做丸子呢?”
景三一连问了几句,尹月白才抬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有劳。”
景三顿时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第十七章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天参很不客气的隔着桌子凑近尹月白,半个身子趴在了桌上,向尹月白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道:“小白。”
尹月白眼角一抽。
天参又叫,声情并茂:“小白。”
尹月白抚了抚眼尾,很想在这妖精般魅惑的美人脸上用力的踩上一脚,不情愿的道:“什么事?”
“原来男人也可以撒娇啊。”天参稀奇的道。
废话,你刚才不是都在县衙门里、大庭广众的撒了?
尹月白抚着眼角的手指往上移了寸许,按住脑袋上的青筋,微微切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撒娇?”
“不是你,难道还是他?”天参不屑。
尹月白无语。
“害羞了啊。”天参语不惊人死不休,还颇为笃定。
“景三满中意你的,我看你跟他也挺搭配。”
什么叫搭配?……尹月白觉得嘴角也有点不受控制的要抽了。
“他都为了你去下厨了。”天参继续道,好像下厨做饭是天大的事情。
尹月白觉得和这位美人沟通起来实在是难度有些大。
“再说了,男人和男人也没什么,除了不能生孩子,不都一样。”
尹月白开始盼望景三赶紧出现了。
“你真别扭。”天参见尹月白半天也不理他,不由控诉道。尹月白撑着脑袋向他瞥了一眼,道:“你才是八卦得很。”
谁知天参听了,扑哧就笑了。他一笑起来尤其好看,又无邪又美好,嘴里说的却是让人十分无语的话:“没办法,这是职业病。”
职业病……又是新鲜词,尹月白无力的想到,为什么他会遇见这些人呢?
于是也就很自然的想起来:“对了,不是说小楼要来?他什么时候到?”
天参眨眨眼:“小楼?来了吧?差不多也应该到了,他说有时间会去找你。还有炫柔,她也很惦记你呢。”
尹月白道:“最近可能没时间去找她聊天了。”
“嗯,她也忙得很。这城里的事情实在多了点,而且几个势力的人都集中在这边,第一手的消息很必要的。”
尹月白微微点头。
天参托着腮,看着尹月白:“景三什么事情都跟你说了啊?”尹月白对炫柔和小楼一点也不陌生,听见刚才炫柔的近况也没多大反应,想来早就知晓了。
“哦。”尹月白不置可否。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其实那块玉也是假的?”天参狡黠一笑。
“嗯?哪块?”
“我戴的那块。”
尹月白一时无言。他们这些人,都不是正常人吧。明目张胆的闯进县衙门里去,竟然还瞒天过海的送去一个假货……他们倒底要干嘛?
“真的在这里。”天参伸手往怀里摸了摸,随随便便的就掏出来一块血红的玉牌,冲着尹月白一扬手。
“我替景三找人仿了一块,二八开。”
“……”
“而且,这件事情肯定没完,后面会更复杂,更凶险。”景三终于回来了,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小关跟在景三后面,把另外两样菜,还有饭、碗筷餐具摆在桌上。
景三招呼三人吃饭,小关也就安分的和景三相对坐下。四人各据一方,围坐一起。
“月白,你来尝尝这个牛肉汤。”景三首先就拿过小碗给尹月白舀了多半碗汤,放在尹月白手边,连汤匙都递了过去。
尹月白只好接过来,闷头喝汤。
“谢二娘那边呢?”景三问天参。
“一直派人盯着,还没什么动作。”天参手中筷子纵横在桌面几道菜色之间,看着似乎不是很快,但是动作连绵不绝一气呵成,从不间断;他嘴里咀嚼也不是多么迅速,却从来没有塞满的时候。看着他悠闲自在游刃有余的吃着东西,实在不得不叫人想到某种大型的肉食动物。偏偏他脸上还是那般优雅惑人,真叫人叹为观止。
“不过,林家的正房形迹有些可疑。”天参说道。眼睛忽然向着小关斜斜的一扫,露齿一笑:“怎么?”
小关呆了一呆,随即低下头,没有吭声。
天参瞧着他,手上嘴里还是保持着匀速进食,淡淡道:“你这样子,忽然让我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呢。”
小关正在夹个肉丸子,筷子连夹了两三下才加起来,送进嘴里,含糊道:“那大概是我长得太大众了吧。”
景三道:“还是说,那两样东西,的确有问题?林夫人那里恐怕另有隐情。”
“有人盯着。”天参道。
景三又看向尹月白,迟疑道:“月白觉得呢?”
尹月白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有点老了。”
“啊?”景三愣住。
尹月白用筷子点了点汤里的两粒丸子。
“哦。”景三暗暗出了口气,连道:“那你尝尝这个。”抬手要给尹月白夹鲤鱼,筷子还没沾到盘子边,天参那里十分顺手的已经把糖醋鲤鱼和几乎被洗劫一空的小羊排换了个位置,景三筷子伸到盘子里只见了几块骨头,一时无语。再看天参,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仍在匀速进食。而尹月白则若无其事的开始在鸡肉里拣蘑菇吃了。
一餐饭因为天参的存在吃得打仗一般,最后小关只好以白饭配菜汤才吃饱。尹月白一直慢条斯理的,小关觉得他比自己家老爷还沉得住气,搞不好连五分饱都没有。而景三,只顾着给尹月白夹菜,只怕根本还是饿着。
小关自认为没有底气在天参和尹月白的双重压力下安然稳坐,赶紧塞完饭,放下筷子告退。才刚出景三的院子,就见一团小小的黑影蹲在墙根底下,立时头大如斗。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卫公子的独子卫谦卫小猫。此时那半大孩子极为阴郁的蹲在墙角,听见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小关,顿时呜哇一声扑上来,涕泪横流道:“我爹……我爹……”
小关额角上青筋直跳,眼看着卫小猫鼻涕眼泪一把一把都抹在自己衣襟上,连踹人的心都有了。那卫小猫还不自知,继续哭号道:“我爹要给我找后娘……哇哇哇……”
小关火大道:“他给你找后娘关我什么事!”他已经忙得分11身无术了,这烂人怎么还给他添乱。再说了,我好像也没跟你这么熟的吧?
卫小猫抬起一张哭花的小脸,呆呆看着小关,哽咽道:“你不是很喜欢我爹么?”
小关登时只觉得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他黑着一张脸拎住卫小猫后颈,将他从身上扯下,恨声道:“谁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爹的?嗯?你懂个屁!”
卫小猫大睁着双眼,又无辜又茫然,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便抽抽搭搭的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难道你也不要我了么?……”
小关皱着一张脸,只恨不得要下手给这小子一把掐死,连日积压的怨气滚滚不绝的往外冒,但是终究还是忍了,闷声道:“你吃饭了么?关叔带你吃点东西。”
卫小猫忙拽住小关腰带,死命扒在他身上道:“我要吃肉。”
……
他还是小孩子,忍了吧……!
小关将卫小猫拖去厨房,便恰好跟匆匆而来的卫公子错过了。
第十八章
卫公子还是毫不客气,一脚踹开景三的房门,嘴里连呼:“景三,景三!烦死我了,看见卫谦没有?”
一抬头就见屋子里三个人都面色各异的看着自己,有两个自己都不认识,其中一个还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不由倒退出门,仔细看了看院中、门廊,又走进来道:“我还当走错了。”
景三对他的没神经十分无奈,伸手抚了抚额头,挤出个笑脸来,道:“怎么?卫小猫不见了?他不是一直跟在你老子那边。”
“可不是。”卫公子也不客气,就在小关坐过的位子坐了,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顿了顿,拿起小关那副碗筷就着糖醋鲤鱼的菜汤扒了半碗饭。一边说道:“还不都是我那老子,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商量着要给我找个续弦,被卫谦听见了,一时想不开就跑了。我把家里都翻腾遍了也没见人,就看看是不是到你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