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姚雨有这份幸运能够下得了手术台,我想请求您一件事情?”
董老太爷没有言语,只是用眼神示意夏叶说下去。
“我本来答应过姚雨一辈子都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可是如今,是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
“请您让董艺涵放过她吧!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您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女人嫁入董家,因为——姚雨她,不能生育!”
董老太爷完全没有料到夏叶要告诉他的秘密居然会是这样,不过,经历过太多的风浪,他早已处变不惊,只是,他不明白,姚雨既然铁了心想要摆脱董艺涵的纠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说出来,难道她自信到即使董艺涵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放弃她的地步么?
董老太爷虽然见惯风浪,骨子里还是有着老一辈人的保守和豪门大家长对于继承人的看重,董家每代只出一个男丁,董艺涵的父亲走的又早,他自然希望自己疼爱有加的长孙能拥有自己的子嗣,如果他真的娶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董家的香火,董氏的未来,都会葬送。
董老太爷在沉思,他不确定董艺涵对子嗣是否有和他一样的执念,本来他还挺喜欢姚雨这个丫头,徐忆然对她也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偏爱,这下……
夏叶看到董老太爷的表现,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果然是豪门无情,他们只在乎可以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事物,甚至不想问一下为什么姚雨会不能生育。
夏叶冷笑着,一回头,却看到董艺涵就站在身后。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生育?她以前不是还健健康康的,还说要生一对龙凤胎!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她不能生育!”
董艺涵跌跌撞撞走到夏叶面前,抓住夏叶的衣襟表情扭曲的咆哮,猩红的双眼仿佛要滴出血泪。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姚雨暂时捡回了一条性命,却还没有脱离危险,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家属不得入内。
董艺涵的伤口再次裂开,由于失血过多,被强制带走治疗,夏叶透过监护室的玻璃凝视躺在里面的姚雨,不知道自己说出那件事到底是错是对。
“其实,你还放不下他吧!因为放不下他,所以才会一直痛苦,痛苦到想要用死来结束痛苦,却只对自己下了狠手。”
姚雨安静地睡在百色的病床上,一如七年前的那一天。
夏叶伸出手抚摸姚雨映在玻璃上的轮廓,莫少锴的手掌缓缓覆盖住他的手背,他反转手掌,伸出手指,和另外五根手指紧紧相扣。
那是在七年前的夏末,一个异常闷热的傍晚,夏叶下了班就匆匆赶到超市买菜,然后匆匆赶回家做饭。
他不会做饭,那段时间却愣是翻着菜谱学会了好多适合孕妇吃的菜色。
孕妇需要良好的心情和均衡的营养,无论姚雨最后决定是否留住这个孩子,她的健康都是第一位的。
夏叶回到家的时候听到浴室的花洒开着,他以为姚雨在洗澡,于是开始做饭。
然而第一道菜都做好了,姚雨还没与从浴室出来。
夏叶来到浴室门口叫姚雨,没有得到回音。
等到夏叶打开门时,看到姚雨倒在地上,地上的流水泛着淡淡的粉红。
后来,后来呀,是夏叶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起的情景。
那时候,他站在手术室外面,就像今天一样,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人从手术室走出来,对他说孕妇流产造成宫内大出血,需要切除子宫,当然,如果切除子宫,就一辈子都无法怀孕了,或者也可以选择不切除子宫,然而吗,不切除子宫的话,孕妇会有死亡的风险。
夏叶没得选择,即使姚雨醒来之后会怨他会恨他,他也不能拿她的生命做赌注。
最后,姚雨得到了继续生存的机会,同时,永远失去了孕育宝宝的能力。
姚雨醒来之后没有哭闹,也没有消沉,她说,这一切都是她犯下的罪业,因为她已经决定了要打掉肚子里的宝宝,所以,这一切,是上天对她想要杀掉自己骨血的惩罚。
从始至终,她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夏叶知道,她不哭,不是因为不悲伤,而是心死了。
就这样,那个时候的夏叶和姚雨做了一个约定。
他和她约定,如果有一天,他确定自己无法得到心爱的那个人,而她依旧孤身一人,他便来娶她。
“如果你醒不过来,我就会把这一切都告诉董艺涵。但凡他还存有良知,还存有对你的爱意,他定会痛苦一生。而这样的结果,一定不是你所希望的!”
“所以,姚雨,为了你的家人,为了能够亲耳听他诉说七年前的他为何要放弃你,为了不让那个你一直都放不下的他活在永恒的苦痛中,你一定要坚持熬过这一劫!”
Chapter34
午夜,没有开灯的特护病房,没有医生,没有护士,只有沉睡在病床上迟迟不肯醒来的病人和监护仪的滴滴声。
一个黑影迅速溜进走廊,避开监控器的镜头,悄悄踱进了那间唯独躺着病人的房间。
“姚雨,你还记得我们确立关系的那一天埋在树下的可乐么?那时候的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决定分手,就把那两罐挖出来喝掉,然后互不相干。在你消失之后,我有好几次来到埋可乐的地方,可是,最终,也没有舍得把它们挖出来,总觉得如果我把它们挖出来了,就等于承认了从此你我再无关联。”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从来没有说过【分手】这俩个字啊!那时候,你突然消失,我知道我们之间一定产生了什么误会,可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我知道,我一直在自以为,我一直对大家隐瞒身份。小时候,家人怕我被卷进黑-帮之间的争斗,不让我说,后来,长大之后,我害怕别人接近我是因为我的身份。”
“我一直在自以为是,却对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缺乏信任。”
“高考结束之后,我的姐夫突然离世,那时候,姐姐还未生产,爷爷受了打击,也突然病倒了,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被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只想到要保护家人,保护家族的命运,却忘记了,我最应该保护的人——是你。”
“钢琴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能陪你出国,没有办法保护你,可是,我不能当那个这段你翅膀的人。”
“我很抱歉,当时的我什么都没有对你说。”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那样决绝。”
“我一直再找你,一直一直都找不到你。”
“时间久了,我就开始恨你了!”
“其实,你更很我吧!”
“虽然,对于你的事情,我几乎一无所知,可是,我知道你恨我,再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你恨我,就代表你一直没有忘记我。那时候的我真的很高兴,因为,如果你在看到我时,是无所谓的态度,那样才最糟糕。”
“由爱才能生恨。不论你是爱我还是恨我,我都不会再让你逃走。”
“在你对我说你要和夏叶结婚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
“我一直以为就算你基于某种原有不肯接受我,我们也会纠缠一辈子,就算是互相折磨,也要绑在一起一辈子……”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逼得。”
“可是,就算到了这种境地,我还是,还是不能放你走。”
“我还要亲口和你道歉,求你原谅我。”
“我还要亲口听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不能生育。”
“把刀刺进身体的时候,我听到你说【这是我们的罪业】,可是,我连我的罪业是什么都不知道,要如何去偿还。”
“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怜悯,就快到醒过来。”
“无论我犯下了什么罪业,能够救赎我的,只有你一人。”
“而你的罪业——”
“我来替你偿还。”
黑暗中的病房传出阵阵压抑的哽咽,在静谧的走廊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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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叶坐在病床边,看着姚雨熟睡般静谧的脸庞,轻声说道:“其实,你早该醒过来了,对吧。”
“我知道的,不是你没有办法醒来,而是,你不想。”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买单,无论是过去的行为,还是自己的性格。”
“你太好强了,从来不允许自己失败,也不给自己被拒绝的机会。”
“你和他,不过是走到了岔路,他没有背叛你,也没有遗弃过你。”
“包括你们的孩子。”
“只是,我想,你因该和我一样,一样在困惑——是不是转身顺着岔路走,就能回到原点。”
“如果哪天你想好了,你就醒过来,然后告诉我,你决定往前走,还是,打算顺着原路返回。”
莫少锴走进病房的时候,夏叶正站在窗前发呆。
莫少锴走过去抱住夏叶,把头埋在夏叶颈间狠狠呼吸他的味道。
“让董艺涵白天过来陪姚雨吧,不要在让他每天晚上偷偷摸摸的进来了。”
夏叶凝视着远处的山丘,淡淡地说。
莫少锴和夏叶并肩走着深秋洒满落叶的道路上,只是很随意的并肩走着,没有任何逾越的动作。
“唐叶心决定陪程政去瑞典了,她会慢慢忘记你,爱上程政吧!”
“姚雨有董艺涵照顾,也不再需要我了。”
“只有你……只有你还是一个人。”
“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吧!你一向很会照顾人。”
阳光下,夏叶的剪影一点点变淡,直到最后,化作手中一封洁白的信笺。
莫少锴:
或许真的是年龄大了吧,又或许是棱角被全部磨平了吧,渐渐就学会了一个词——妥协
终于不想着怎么去改变,亦已不再去计较是否人定胜天,原来执着到可怕的自己也会有疲惫的一天。
我们总是在说我们要开始想想我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我们又真的仔细思考过么?
我们认定了对的事,总是那么义无反顾的做,不计后果不想明天。
有人说迷恋一个人的感觉最多持续半年,超过半年之后若还是不能平息,那遍是爱了。
你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无法摆脱。
而她一直在我心里,抹杀不掉。
我分辨不出,到底哪一个是爱,又或者,哪一个都不是。
曾经多么希望可以在年少的时候,不用想未来,不用想那些实际的可以压跨一切的东西,只是单纯的喜欢或是相爱,简简单单和一个人在一起,一起建造一个回忆的城堡。
而当自己不再年少,这个城堡依然连个地基都没有,并且一辈子也不会有了。
“你,后悔么?”
人们总是会被这样问道。
过去就是过去,后悔又有什么意义。
而我也不想去怀疑自己。
我需要时间认真想想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我想,这样的时间,你也需要。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决定沿着原路返回,我们一定,一定会再次相遇。
——夏叶
“应该……是能够等到的吧!”
“能够等来那一天的,对吧!”。
莫少锴揉了揉微酸的眼角,张开眼的那一刹那,整个盛夏都在他眼前绽放。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