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芮忱自己对电路也了解得不深,只有对着电路图现学现卖做研究,跟会长——也就是初中学长一起——折腾了一个晚上,总算调出了两台,让飞机模型从科技楼社团活动室的窗口飞出去,绕着东边三座教学楼飞了一圈,又回到了楼里。
还剩下两台,但晚自修时间也结束了,他们要赶在熄灯前回宿舍,这天的任务到此为止。
宿舍里热闹得很,熙熙攘攘,完全不像是要熄灯睡觉的前兆。
那些吃完晚餐就直接去上网的同学这会儿正赶着时间洗澡,还有先争取时间把衣服给洗了的。
赵铨去别的宿舍洗澡,打着赤膊回来,瞥了芮忱一眼,“道长给你买了冰糖葫芦。”
“哦,好啊。”芮忱把那叠调电路用到的资料放在桌上,果然看到有一根冰糖葫芦插在自己的笔筒里,天气微温,糖浆多少有些化了,黏在薄纸上。
他吃着冰糖葫芦,走进洗漱间去找黄重阳道谢,正看到庄亚宁在浴室外面毫不客气地敲门,嚷道,“道长,你洗的什么澡啊?又不是要出去会小情人,洗了五分钟都没洗完!”
说话间门就打开了,浴室里冒出一股热气,黄重阳穿着条内裤晃出来,“我要出去会小情人还在宿舍洗什么澡?”
庄亚宁不与他争辩,提着已经装上热水的水桶进了浴室。
“是不是男人啊?都五月份了还洗热水!”黄重阳说话间,门已经关上了。他撇撇嘴,准备把衣服给洗了,见到芮忱,“回来啦?”
“嗯。”芮忱点点头,把嚼碎的山楂吃进去,“谢谢。”
他咧嘴一笑,“也没几个钱。还是秦屿提醒我,我才买的。不过下回就别吃这个了?现在山楂不新鲜了,这个也挑了一阵。”
芮忱本就没有让他们买,是他们知道他喜欢吃,才总是在上网回来路过的时候给他买的。听到这个,他连连点了点头。
晚自习开始以前,芮忱就赶回来洗了澡,时间很紧张,上教室时就迟到了,根本连洗衣服的机会都没有。
芮忱看大家都在洗漱间里忙碌,放弃了洗衣服。寝室里有一个同学没有出去上网,早在傍晚就完成了这些工作,此间正一边吃炒面一边用平板电脑看动漫。芮忱凑过去,发现是在看EVA剧场版,便把凳子搬过来一起看。
他俩正看得津津有味,赵铨路过瞥了一眼,道,“哇,尺度挺大啊!”
冰糖葫芦已经吃完了,芮忱叼着那根木棍,回头望见他把拖鞋甩开,上了床。
“哎呀!”赵铨蚊帐放到一半,灯就灭了。
很快就是宿管阿姨和值班老师在楼道里吹哨子提醒同学们睡觉的声音。
黄重阳快步走出来把宿舍门关上,又捡起桌上的课本和作业本,拿着板凳往洗漱间里走。
“晨晨你作业写完没?”他提醒还在看动画片的芮忱。
芮忱眨眨眼,“什么作业?”
“化学啊,还有物理作业。没做完赶紧啊,明天有物理课,要交的了。”他才坐下来,发现头顶上晾晒的衣服在滴水,找了半天没找到一处没挂衣服的,便问浴室里的齐骧,“湘湘你洗完衣服了吗?”
齐骧拿着东西出来,“你进来写吧。”
“好。”他又尽了一番身为学习委员的义务,“作业写完没?没写完就一起写吧!”
不知为何,齐骧微微一怔,先是疑惑地看向了芮忱。
芮忱从来不会在熄灯以后写作业,“我写完了。”
“哦……”他眉眼一低,脸上掠过了若有似无的失望,又对黄重阳说,“我晾了衣服就写。”
一起看动画片的同学问过芮忱以后,就把平板电脑收起来,上床睡觉了。
芮忱把木棍丢掉,又听到班主任提醒他们关灯。
他看到宿舍里斜照着洗漱间的灯光,齐骧晾衣服的身影映在光里,像是一片单薄的剪纸。
应该是听到班主任的提醒,齐骧关上了洗漱间的门。
芮忱在那之前闪了进去,对面露惊诧的齐骧说,“我刷牙。”
没有拧干就晾起来的衣服,让洗漱间的地板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齐骧把衣服晾好,把口杯里的牙刷牙膏拿出来。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被宿管阿姨发现,他动作很小,水装了一会儿才满。
芮忱刷着牙,瞥见他连挤牙膏都很缓慢,不禁奇怪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什么时候写完作业的?”齐骧看到芮忱吐了牙膏沫,小声问。
芮忱漱干净嘴巴,回答道,“中午和上课的时候。怎么了?”
他看着他,摇摇头,“没什么。”
芮忱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齐骧含了一口水,吐出来以后笑笑说,“真没什么啊。”
可是,芮忱明明看出了他有心事。要是齐骧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办法,“那我先睡觉了。晚安。”说着把口杯和牙刷都放回去。
芮忱爬回床上下蚊帐,忽然听到赵铨蚊帐里发出了拍掌声。
气温开始上升以后,也要有蚊子了。
他这样想着,把T恤脱掉甩到床尾,才要解皮带,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赵铨拍完蚊子就继续睡了,芮忱却想起他之前跟齐骧说过的话。白天怂恿同学们一道去打球时,他说过晚上一起写作业的。
可是事实上有一部分人没有作业可写,所谓的一起,并不是大家一起。
说不定齐骧之所以会那样欲言又止,是以为芮忱会一起写作业。
可是这种口头约定,他们是不会当真的。毕竟玩归一起玩,学习还是自己的事。学习任务是需要自己根据自身情况来安排时间完成的。
芮忱在床上呆坐了半分钟,瞥见齐骧从洗漱间里出来,借着里面的灯光找出应急灯和作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床上爬了下来。
齐骧看到他下床,惊讶极了,悄声问,“还不睡?”
“等会儿吧。你还有什么作业没做完?”芮忱问。
他怔了怔,回答时头不自觉就低下来了,“物理和化学都没写完。”
芮忱想说既然这样就不该答应他们一起去上网,可不知为何,又说不出口。他没带课本回来,从书架上拿出上次去书城买的物理习题,说,“我陪你做吧。”
齐骧惊愕地看着他,“你不睡觉了?”
芮忱耸了耸肩膀。
大概是楼下的值班老师注意到他们的洗漱间还开着灯,宿管阿姨在宿舍外提醒他们关灯。
芮忱把洗漱间的灯关掉,一时间就只剩下浴室的门里漏出来的光缝。
齐骧才走一步就踢倒了一张凳子。
“先别捡了。”芮忱记得庄亚宁在门边放了一盆衣服泡着,但是眼下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手给我,走我这边。”
过了一会儿,齐骧在黑暗里抓到芮忱伸过去的手,顺着他的方向走到了洗漱间里。
被湿衣服的水滴了一身,芮忱皱起眉头,把肩上的水抹掉,等齐骧关上门,便说,“开应急灯吧。”他说着敲开浴室的门,一看到里面堆满的水壶,顿时无语。
黄重阳在里面写作业,抬头问,“你还不睡?上厕所?”
“不用。”芮忱放弃进去写作业。
黄重阳看到齐骧,想起他还有作业没写,忙道,“把这些水壶搬出去吧,腾些空位。”
“外头像下雨似的,还内涝,搬出来外面人不用睡了。你先写着,我们在外面写就好。”芮忱看齐骧已经把矮桌在外面放好了,也根本没有进浴室的意思。
下午打过球,晚上又去调电路,芮忱这时已经上眼皮打下眼皮了。
他打着哈欠,揉揉眼睛,托腮看齐骧写作业,已经半点没有提笔写字的意思。
齐骧化学基础不好,连原子量和元素表都背不全,时常要翻到课本最后一页去查看。
有时候,芮忱看他一道中等难度的题目,都要做上很久,不免干着急,也不知道他这样的速度,要写到几点才能把作业写完。
可是,只要齐骧不问,芮忱也就还是在旁边看着。
齐骧有几次抬眼看他,让芮忱以为是要提问,正要把思路告诉他,他却又低下了头。
黄重阳写完作业出来,和他们说了一声以后就去睡了,留了他们两个继续在洗漱间里,借着微弱的应急灯光,听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要不,你先去睡觉吧?”齐骧看芮忱连打了几个哈欠,轻声说,“我先自己做一遍,不会的明早再问你。反正物理课在第四节,还有时间的。”
芮忱却不喜欢计划好的事情再延后,他摇摇头,“没关系。或者你先做物理作业?那个感觉比较急着交。”
不知道为什么,齐骧犹豫了一下才点头。他翻开已经写了几道题的物理作业,芮忱凑过去看,问,“这些是没来得及做的,还是不会写的?”
“是还没想明白……”齐骧把草稿本翻开新的一页,试探着问,“我先自己再想一想?”
这次的物理作业难度比较大,还有五道超纲题,芮忱自己写都花了一节课时间。他看看齐骧,也不愿意否定他想要独立思考的念头,点点头,“那你先做,实在想不出来我再教你。”
“嗯。”齐骧笑着点了点头。
等他写作业这会儿,芮忱倒是稍微观察了一番他脸上的伤。
这个年纪新陈代谢快,齐骧的脸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完全没有曾经破相的痕迹。
芮忱想起凌同斌之前想要赔齐骧手机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后续。
他挠了挠不知何时被蚊子咬出来的包,又打了个哈欠。
齐骧一直在写字,眼光瞟了他一眼,笔尖在草稿纸上转了转,没落笔。
他抿了抿嘴唇,小声问,“你要不要去找见衣服来穿?咬你背上了。”
芮忱往小腿上一拍,闻言摇头说,“不麻烦了,我衣服不知道在床上哪个角落呢。”
齐骧低着眼,“哦。”
气温回升以后,男生在寝室里打赤膊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芮忱跟绝大部分人一样,到了夏天,睡觉就只穿内裤,平时也是一回到寝室就脱上衣。
可齐骧却不是。芮忱倒是才发觉,他再怎么样,起码是会穿汗衫的。
想起一些关于齐骧的事,也想起了他跟其他人的不同,芮忱鼓了鼓脸颊,打算说些什么,却不知要从何说起了。
第 17 章
调电路这件事情,并没有预想中的顺利,眼看科技艺术节开幕式就要开始,芮忱他们还剩下一台模型飞机的电路调不出来。
偏偏这段时间学校管得严,为了不让学生们因为社团活动而耽误学习,严厉禁止了学生们为了社团活动而逃课的行为。芮忱他们为了能把那台飞机做出来,只能利用午间和晚自习上课前的时间去社团活动室活动。
如此一来,他便没有时间参加班上篮球的训练了。好在现在他们有了齐骧打小前锋的位置,也不缺人,芮忱多少是松了一口气。
篮球赛的单轮淘汰赛在科技艺术节开幕式开始前,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比赛时间普遍安排在下午放学以后,芮忱那段时间要去调电路,连去观战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就秋季学期班上所打的那些班级间友谊赛的情况,初赛倒是不值得担忧出线。这段时间篮球场都被征用了,齐骧他们一般都是在中午练球。
有时候午休时间结束,校园广播正在播放眼保健操音乐,他们几个人就浑身冒着热气回到教室里,而有比赛的当天傍晚亦然。
芮忱托腮望着窗外飘着几朵白云的蓝天,光线明亮得有些许刺眼。风吹到他脸上,凉爽中伴随着几分燥热,分明是夏天到来了。
他瞥了一眼身后趴在课桌上睡着的黄重阳,还有旁边打着呵欠的秦屿,他们因为总是在室外打球,成为了班上最先被晒黑的一群人。
地理老师用带着浓厚口音的普通话讲述着厄尔尼诺现象,它是太平洋赤道带大范围内海洋和大气相互作用后失去平衡而产生的一种气候现象,是沃克环流圈东移造成的。
芮忱把那几个去打球的男生都看了一遍,发现他们如果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即将打瞌睡的状态中,为此他抿着嘴巴笑了笑,却看到齐骧正全神贯注地听地理老师讲课。
他也黑了不少,特别是颈子后头的那片皮肤。晚上他在寝室里穿着汗衫走动的时候,就会看得特别明显,晒过的地方跟没有晒过的地方色差被拉大。原本白得像纸张一样的皮肤成了小麦一样的颜色,不过人倒是因而变得精神了许多。
“正常情况下,热带太平洋区域的季风洋流是从美洲走向亚洲,使太平洋表面保持温暖,给印尼周围带来热带降雨。”地理老师在他课间画出来的地球版图上挥舞着手,在太平洋区域续画出一个箭头,“但是,这种模式每二至七年被打乱一次,使风向和洋流发生逆转,太平洋表层的热流转而向东走向美洲,随之便带走了热带降雨。”
今年的厄尔尼诺现象已经开始了,北旱南涝,电视新闻也会播放南方抗涝的消息。但新闻中的结语永远都是充满正能量的,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老百姓,再怎么艰巨的苦难都会过去。
芮忱把课本端起来,想起上午学生团委在广场做宣传,号召大家给南方受到洪涝灾害的人们捐款。尽管不确定钱最后会不会被送到灾区群众手里,芮忱还是捐了一个星期的饭钱。
下午放学,芮忱把晚饭带回寝室吃,洗了澡以后要去科技楼。他路过超市,去订奶点领自己的牛奶,却被告知已经有人领走了。
芮忱看看手里的学生卡,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谁拿走了?”
“这个啊?”订奶点的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摇头说,“我不知道诶,我刚过来接班。这里写是拿走了。”她指着本子上已经打勾的名字。
他并没有拜托谁帮自己领牛奶,况且学生卡也还在自己手上。为此芮忱有些泄气,问,“是我们班的同学吗?”
姑娘还是笑得很抱歉,“不太清楚,应该是吧,否则也不会随便给的。”她顿了顿,又用安慰的语气说,“不过就是一瓶牛奶,应该不会有人冒领的。”
芮忱心想是这么个意思,可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他没有办法,只好谢过了她,先去科技楼了。
就连社长也放弃了这台飞机模型,重新修改了一下表演阵列,带着社员们去做飞行训练,准备第二套方案了。芮忱端起被抛弃的飞机模型,也不知道最初制造它的人是谁,不过社长特意跟他说过,这个就交给他,是好是坏就看他造化了。
芮忱大可以甩手不管,可是都已经花了好几个午休在上面,不到最后时刻就放弃,总是有些耿耿于怀,何况一开始是答应过会调出来的。
眼看晚自修就要开始,芮忱把飞机模型和工具都端上,通过楼与楼之间连接的走道,往教室走。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怎么这么多废话啊?”才从二号教学楼走出来,芮忱就听到了凌同斌的声音。
这时楼里上上下下、人来人往,凌同斌跟齐骧在通道里说话,一脸不耐烦。
齐骧右手拿着球靠在身上,左手被他塞了一个盒子,一看就是手机的包装盒。芮忱眨眨眼,倒是很惊讶于这件事竟然还有后续。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齐骧把盒子递回给他,说,“事情都过这么久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这个你拿回去,太贵重了。”
凌同斌根本不接,还是往他身上推,“什么贵重啊?一千出头的东西。上回那个你嫌太贵,这个够便宜了吧?再说,这又不是送你,是赔你的,两码事,知道吗?别以为自己真多大腕儿,老子要讨好你。这是要两不相欠,懂吧?拿着拿着,别废话,我回去上自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