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诗磊吁了口气,念叨起来,“搞到现在书也没办法读,卖也卖不出几个钱。要是我没猜错,皮肤也没之前好了吧?生完孩子,内分泌能不失调才是怪事。”
听到这个,宇文倩不再回答了。
看她果然还是原先的个性,施诗磊撇撇嘴,所幸道,“反正我打电话给你就是说一件事,你别再跟常可来往了。你送小孩上学要多少钱,我会给你,但是其他你自己想办法去。找份正经工作,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给谁看?账号等下发给我。”
宇文倩吃惊极了,“那你自己……”
“你少管我的事。”施诗磊没有了耐心。
她犹犹豫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回来一趟吗?我们也很久没见了。孩子生下来,你也没见过面的。”
施诗磊哭笑不得,“小姐,我话说到这份上,也做到这份上了。你也差不多一点,行吧?”
不知为何,宇文倩沉默了,过了很久很久,她轻轻“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电话挂断以后,施诗磊也没有马上回屋子里。
他在旁边路灯底下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多长时间,宇文倩就把账号发过来了。跟在这个银行账号后面的,还有一段话:那个……我想让晓梦上好一些的幼儿园,就是你小时候读的那间,都已经找好关系了。就是现在钱贵了些,赞助费一年大概要一万五。你知道的,接受的教育好一些,以后才有出息。
只差没看到她说,让孩子上兴趣班的费用了。施诗磊怔怔看着这条短信,险些没有当街就把手机甩出去。
第52章
施诗磊回到屋子里,正看到常可在洗衣服,连灯都没打开。
他回头看到施诗磊,微微怔了怔。他还没有说话,施诗磊就说,“我和她说好了,以后会照顾她们母女的生活。你回去好好念书,不要再插手了。”
闻言常可震惊至极,他全然不知所措,目光流散了良久,还是猛地抬起头来说,“那你岂不是更辛苦?我还是帮你……”
“你有完没完?”施诗磊已经没有耐心,冷冷道,“要不是为了让你别管这茬,我才没心思管她们。”
常可再度语塞。他握着手里还满是泡沫的衬衫,低头动作僵硬却用力地揉了揉,低着头问,“哥,之前来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男朋友?”
施诗磊心里一堵,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那件衬衫是自己从绍兴穿回来的。
他不是不会买这种材质和颜色的衬衫,只是极少穿——那是符钦若的衬衫。施诗磊没说话,跨过摆在面前的板凳,拖着两只没有收拾的行李箱走到床边坐下来。
常可还是继续洗那件衬衫,也没回头,好像自言自语一样问,“他看起来也不是很有钱,所以你现在才住这里的?”
施诗磊才把行李箱打开,听到这话动作停了停,同样没有回头,“你想说什么?”
他打开水龙头冲洗衬衫上的泡沫,匆匆偏过头看了施诗磊一眼又低下头来,“你真的喜欢他吗?”
施诗磊皱起眉头,弯腰把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拿出来,淡漠地说,“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我想跟你在一起。”他忽然变得很紧张,水龙头还没有拧紧就转过身来说。
施诗磊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扭头问,“常可,你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怎么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
“我……”常可小麦一样自然的肤色上透出不自然的红,他深深看着施诗磊,过了一会儿还是把目光移到了别处,话说得有几分不甘愿,“哥,我觉得他根本供不起你,你要给我们学费,现在还要照顾小倩她们……”
这回,施诗磊用非常用力的叹气声打断了他。
常可蓦然抬起头,看到他走到自己面前,不自觉就往洗手池上退了一小步。
施诗磊把水龙头拧紧,认真地说,“我想再跟你说三件事。第一,我不是什么神佛,不要人来供。第二,你现在就给我回去,你如果想要自食其力,可以,找份正经的兼职,课余时间赚点零花钱自己用,但是,不要再给宇文倩钱了。还有,你要是真喜欢她,跟她怎么滚床单我都没意见,可你要清楚,她就是出来卖的,你要是因为不注意生了病,还是自己找麻烦。你也说你长大了,可以自己拿主意,我就给你这点意见。”
以前施诗磊从来不会用这么严肃认真的语气跟常可或者其他弟弟妹妹说话,他如果想要他们听话,总是像之前那样,用命令的语态、完全不耐烦的神情。可就算是这样,要是常可他们不去做,他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会生气,可还是会关心他们。而这一次,是第一次,施诗磊说得那么认真,似乎是商量和建议,但没有说的事情却清楚明白——如果他不听,他就真的不会再多说半句。
常可整张脸都紧绷起来了,他舔了舔嘴唇,问,“你以后会回去吗?毕业以后。”
施诗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好像他完全无药可救,“以后的事我怎么知道?”
他想了想,说,“我想考杭州的大学,来找你。”
“你考上再说吧。”施诗磊把水龙头再度打开,让他继续洗衣服,说,“我出去买包烟。”
“你好,我要一包玉溪。”
正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的大叔抬起头,惊讶地笑了,拿出一包软包装的香烟,起身放在柜台上,眉开眼笑道,“刚刚还看你演的广告呢,拍得不错啊!——帮客人出来买烟?”
符钦若低头掏钱,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呵呵,我女儿可爱看你这个广告啦,还嫌时间短,就两个镜头。”大叔一边给符钦若找着零钱,一边说,“改天也代表我们西塘拍个广告?你长得这么好,都是门面啦。”
他淡淡笑了一笑,只是说,“谢谢,我先回去了。”并没有提广告的事。
但街坊邻里都知道符钦若是怎样的个性,只要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的,都知道钦若小筑的老板是个斯斯文文、漂漂亮亮还有几分腼腆的书生,往日里,就是见到好看的姑娘家,也是会低下头不敢看人的。
接拍那支房地产广告的事情几乎已经被符钦若给忘却了,当时只是帮朋友的忙,顺便赚了一笔广告费,之后也不再关注出来的效果。这些天符钦若才发现,不管是电视广告还是平面广告,都才刚刚上线。
去杭州给施诗磊送行李以前,符钦若先送走了今年住店的第一批客人——四个女孩子一起请了公休假来玩,在这边买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带回去,符钦若就帮忙,把她们送到了高铁站。
还没有开春,依照往常,也是生意冷清。
他回到客栈,把香烟外头的玻璃纸撕开,取出了一支烟,开始找打火机。
昨天给女生们点蜡烛的时候还在用,符钦若想起她们忘了还回来,后来还是在其中一间客房的梳妆台上找到了。旁边蜡烛烧了一半,烛台上都是堆积起来的蜡泪。
他想想还是没有收拾,先用打火机把手里的香烟点燃了。
店门在日落前关了。
符钦若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抽烟,看着那棵开始发芽的石榴树发呆。
他有好几年没有抽烟了。上大学的时候,班上的男生都会抽,说以后演戏总会演到要抽烟的戏,是在那个时候学起来的。毕业以后几乎没有演戏,烟当然就不会去抽。鼻息和口腔里都是烟草燃烧的香味,烟烟袅袅,却跟画里的烟雨没有多几分的相似。
远处传来了竹篙划船的声音,符钦若听了很久,一直到把烟抽完才起身。
果然不多久,就有乌篷船从桥洞那边划过来,一盏河灯漂浮在它的旁边,被水波荡得摇摇晃晃,上面的蜡烛也闪烁不定。
符钦若找不到下一盏河灯,再看回来,发现连那一盏也被打翻在水中。
他怔怔看着那盏再也没有光,渐渐沉进河底的河灯,忽然想起施诗磊第一次住进这间客栈的那个晚上。
那一天,他好像全然忘记了他们之间本该有的矛盾,趴在柜台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唤他符公子。
原以为他不过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却想不到,后来他能够写下那么潇洒缠绵的诗,可以写出那么险峻飘逸的字,就连描出来的画,也传神得栩栩如生。
纵然只知道吃喝玩乐,恐怕也是个恣意快活的风流才子了。
直到……
符钦若轻声失笑,想不通那么孩子气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和黑暗的过去。明明那晚他站在这个地方数河灯的时候,那么纯粹而干净。
他正坐在栏杆上等下一盏河灯,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看到是一串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
符钦若疑惑地接起来,“喂?”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好。”
他听得更疑惑了,“你好。”
对方停了停,说,“我是龙倾。”
这个名字像是一个玻璃珠子掉进了空碗里,符钦若愣住,好在很快能回过神来,“啊,嗯。”他理了理思绪,“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龙倾的话说得很慢,好像每句话都要想很久。他说,“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前年二月十六日发生的事情吗?”
符钦若一下子就懵住了,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这时龙倾补充道,“有人通过某种途径,看到了我在前年二月十六日在文津酒店的开房记录。我这样说,你想起什么了吗?”
记忆顿时从早就落尘的角落里被挖了出来,扬起一片白灰。符钦若甚至很快就知道他口中的“有人”指的是谁,似乎是条件反射,他点了点头,“嗯,想起来了。”
“嗯,好。”他听起来如释重负,问,“你能解释一下那天发生的事吗?就是,那天我们……”
“那天我们什么都没发生。”符钦若立即说,他怔了怔,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
转而他问,“我直接这样说?”
龙倾似乎也完全意料到符钦若会这样,好像他一定不会报复他,“嗯,你这样说就好了。我开着免提。”
“哦。”符钦若说明着,“那天你先帮我订了一间房,后来又另外开了一间房间睡的。我们不是一起过夜的。”
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语气却称不上郑重其事,“嗯,谢谢。”
“不客气。”符钦若抿起了发干的嘴唇,还没说道别的话,龙倾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通话时间不到三分钟的电话,符钦若看着通话时间消失,好像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明白,自己刚才解释的话是跟谁说的。
其实是当初学校里的学妹,排戏时相处过,却想不到是这样的人。
符钦若还没走回屋里,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刚才的电话。
他接起来就问,“还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刚才好像还是没有说得很清楚。”他说,“那一天,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事吧?你能说明白一些吗?”
符钦若眉头锁起,说话还是礼貌的,“嗯,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说完,他听到龙倾在那边问身边的人,“还要说些什么吗?”
听不到声音。
后来龙倾说,“就这样吧,谢谢。”
“不客气。那么我……”符钦若怔住,听到电话里传来了挂断电话后的等待音。
他站在门边,忍不住还是笑起来。
也不知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事,在今时今日被自己看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53章
一直到后半夜,符钦若才收到客人发来的微信,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他睡了没有。
他本就没睡,看到微信就马上给了回复,才知道原来三个小姑娘错过了原定要乘坐的列车,不得不换成了普快,加上火车晚点,现在落在火车站外头不知道要怎么来古镇。
符钦若正在书房里收拾书画卷,抱着一款卷轴,回复说让她们等一等,他开车去接她们。
因为古镇里开车不方便,符钦若就是有驾照也没开过车。出门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他给开酒吧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还在打游戏,就前往借了车。
“你也很久没开了吧?这么晚了,注意安全啊。”朋友从抽屉里翻出车钥匙交给他,抬眼坏笑道,“是萌妹纸?”
符钦若接钥匙的手顿了一下才握起来,如实回答,“嗯,三个女生。”
“记得带来我这里喝果汁哈~”他冲离开的符钦若挥了挥手。
但是他的车也有一阵子没开了,符钦若找了一阵子,看到上面落满了叶子。符钦若打开雨刷把车窗上的落叶扫了一下,查看了一下油量就上路了。
到了车站,果然看到三个女生拖着行李箱在出站口外头吹冷风,符钦若看其中一个女生连羽绒服都没穿,在提起最大那个行李箱以前脱了自己的交给她。
“这……”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符钦若。
符钦若听她说话都带上了鼻音,就说,“先穿上吧,再拖着就真生病了。抱着也行。”
她看看也有点懵住的两个伙伴,犹犹豫豫地把羽绒服套在身上,眼见符钦若又提起一只行李箱,忙道,“啊,我自己提就好了。”
“没关系,先走吧。”符钦若一手提着一只行李箱下了台阶,不忘偏过头提醒道,“小心台阶,很滑。”
回古镇的路上,车上非常安静,没有人说话,只听到车里暖风空调静静的声音。
黑暗中无论是路上还是车厢里能见度都很低,到了半路还是女孩子们忍不住交谈起来了。那个拿了符钦若羽绒服的短发女生话却很少,坐在副驾驶座上,偶尔才答应一句身后朋友的话。
“对了,老板,我们都还没知道你怎么称呼呢。”后座一个女生探过身子来问。
符钦若在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我叫符钦若,你们看怎么叫方便就怎么叫吧。我无所谓的。”
“啊,原来店名是你的名字呀?”女生吃惊着,转而笑说,“你人好好哦。我们以为今晚要在车站刷夜了。”
“把你叫起来,真是麻烦了。”坐在后座的另一个女生说道。
符钦若摇摇头,“不麻烦的,我也没睡。”
这个时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生忽然小声问,“为什么这么晚都没睡呀?”
“我们叫你钦若哥哥吧,好不好?”后头的女孩子笑着问。
符钦若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身边女生的问题,闻言又是一愣。他匆匆看了后视镜一眼,轻轻点头,“嗯,好。”
几位客人对于客房的满意度明显超出了她们自己的预期,安置下来以后也是感叹了许久,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符钦若不知她们准备什么时候休息,也不想问,总归自己没有睡意,便去厨房煮姜汤。
他把生姜都丢进煮沸的锅里,转过身忽然看到一个女孩子抱着他的羽绒服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热水壶。两人一见到对方,都吓了一跳。
她不好意思地笑,“钦若哥哥。”
“烧水?”符钦若听着这个称呼,还是不由得微微一怔。
“嗯,牙牙她不太舒服,喝点热水。”说着,她把羽绒服还给了符钦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