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丑八怪那么容易受伤的人们更兴奋,同情?对于异类不过是浪费,再说万一同情了丑八怪自己也成为众所矢之的怎么办,何况人类的血液里本来就流淌着暴力残忍的因子。
他们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兴奋感。
嘴角还在不断流血的人忽然笑了,伴随着虚弱的咳嗽。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被砸傻了?
下一秒,最近的水火棍临空而起,像是有双手将它稳稳托在半空。
有人指着流树伸出的手,惊慌的尖叫:“快看,她在用妖术害人了!”
四十几双眼睛齐齐看向流树不知何时从人群锅贴里挣扎出去的右手,那只手中指上一点殷红,在阳光下如同染血般有闪闪流动的光泽,轻轻挥舞几下,有奇怪的图案出现。
他们惊骇的瞪大眼睛,知道丑八怪要反击了,不肯等待报复的他们开始挣扎着想要逃开,可是人压人的位置根本不好分开。
流树冷眼看着,挥挥手很好心的为他们画了一个图案,紧接着人群爆炸开来,碎片四分五裂的飞上半空又狠狠砸下。
地面上七零八落地躺着奄奄一息的护院们,旁边散落着一些倒霉鬼的残肢。
有些胳膊腿俱全的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踉跄着就想逃离这个地狱。
开闸的猛兽挟愁而来,积蓄着地狱难留的煞气,又岂会轻易罢休,伤重到根本爬不起来的护院们绝望的看到那只夺魂的手又挥动起来。
他们撑着身子匍匐挣扎着往前爬,却发现恶魔并没有动他们,而是把四十几根水火棍腾到半空,紧接着迸裂成一根根细长的木刺。
看到这里明白木刺用处的人都爬的更快了,仿佛后面就是不断崩塌的万丈深渊,迟一秒便是粉身粹骨。
流树看着那些人蹬掉旁边人借力往前爬的人,笑得讽刺,沾血的袖子一挥,万千根木刺如同拉开弦的弩箭齐齐迸发。
那些人们惊惶地步步后退,怨恨地瞪着不留活路的妖怪。
流树冷冷一笑,上一秒还是刀俎的他们哪里对自己这块鱼肉留情过,人呐,要将心比心啊,狠心也是!
他眼神一冷,将更多的木刺发射出去,抱着肩膀听着众人哀嚎的他由衷欢喜的吹起哨子。
悠闲残忍。
那唯一的一丝仁慈都留在了一人身上,所有木刺都避开了站在轿旁的白衣人,造就了唯一的毫发无伤。
木刺刺进皮肉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流树看着众人的祈求眼神嗤笑一声:“你们以为只是这样么?”
众人很快就知道了接下来的盛宴,他们感觉到木刺都从身体里猛力的拔出来,一条条血箭激射而出。
身上木刺少的,就像针扎进充水的气球又拔出,鲜血流淌草地上染朱成碧。木刺多的倒霉蛋则是四分五裂成碎片。
“师兄”听到外面的声响早就下了轿子,却被眼前的血宴惊得忘记了动作。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丑陋的脸,还有那只手造成的血雨腥风,久久难言。
第三十六章
小厮侍女早逃得远远地没了人影,血腥浓重的路上只站着两人。
流树伸出血迹淋漓的手,原本呆立的“师兄”触电般一个哆嗦,身子踉跄着慢慢后退。
“师兄”惊恐的眼神死死盯住他方才杀戮的右手,见状他袖袍一抖遮住右手,把另一只手伸向他:“师兄,跟我走吧。”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的独立人格,只隐隐约约的记得眼前是他喜欢的人,而他是丑陋的梅妖,梅妖的思想记忆他感同身受,师兄的称呼完全是无意识行为。
“师兄”没搭理他的问话,而是转身冲着山门跑去,嘴里大喊着:“高僧,你还不现身收了这妖怪?”
流树看着师兄形如癫狂的逃离,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又像酝酿着风暴不知何时便一触即发。
那只手也被收到身后,背着双手的他像个悠闲赏景的人。
前方的人影狼狈逃亡,他抬起脚踱着步,轻慢慢的跟随着。
一步步却像是踏在前方奔逃的人心尖上,他颤抖着脚往前挪,脑海里不断上演着方才惨绝人寰的血腥画面,身后鞋底踏在草地的沙沙声渐渐拉近,像是凌迟在心底的拉锯声。
“孽畜,纳命来!”
砰地一声,身后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师兄”缓缓停住摇摇晃晃的步子,向后看去。
那丑陋的梅妖倒在地上,脸栽在坚硬地面上奄奄一息。
“施主,不必怕,这梅妖已经被我拿下!”
“师兄”这才把注意力从丑陋却莫名耀眼的梅妖身上移开,旁边站着的僧衣和尚正对着自己双手合十施礼。
他仿佛看到救星般,狂奔而去,箭般飞到半路看到梅妖不知死活的身影,忙躲着绕过道去,几个跳步到高僧面前,“师兄”一把拽住僧袍的袖子慌张张开口:“大师,她杀了好多人,好多人!”
高僧拈花一笑,轻声安慰:“施主,这妖孽如此本事贫僧倒是没有料到,事已至此,不过往这孽畜身上多一笔杀孽,这些人也算早日脱离苦海,轮回未必是坏事。”
“师兄”听到这话,放下心来,却看见梅妖的脸抬起来,怨愤的目光直直射向自己,面对如此危险不由更加依赖起此时唯一能信任的人来。
“大师,按你的计划这妖怪已经被抓住了,那梅心呢?”
高僧早就与他暗中联络,原来这丑八怪竟是妖怪!他们制定下一石二鸟之计,既能降住这丑八怪,又能得到梅心。
高僧也皱起眉头,手里的伏魔杖转起来叮当作响,他把伏魔杖往地上一杵,双手合十作如来法相,白色眉毛无神地垂下来,忧愁的说道:“这梅心还需她心甘情愿交付啊。”
紧接着他拈眉的手一顿,话音一转:“不过倒是还有别的方法,唉,虽说有些残忍,不过它一介畜生,哪里有什么感情可谈!”
一听原本无望的东西还有一线生机,“师兄”连忙追问:“大师,有什么方法你就快点说吧!”
高僧重重叹口气,一阵唏嘘还是把方法说了出来。
这妖怪乃千年雪梅修炼成精,梅心顾名思义便是她胸口的妖丹,这梅妖和寻常妖怪不同,它的妖丹被日月精华炼化的妖气极其稀薄,待我施法封印,凡人佩戴也不会有妖气入侵。
而取这梅心自然是趁这梅妖魂力未尽生气不散时,将这梅心从她身上剜取。
说话间,高僧递过来一把锋利的开刃匕首,他是出家人不便杀生。
“师兄”颤抖着手接过匕首,看着地上的流树沉默着没了动作。
高僧见状催促:“这梅妖眼看便要气绝,你还不快点动作!精气散尽就是炼化整个妖尸,对你家老妇人的病也无半点益处!”
老妇人三个字点醒了魂游状态的“师兄”,他再无犹豫,咬咬牙紧着匕首冲了上去。
生平第一次杀生,他心里极度紧张地蹲下身,颤抖的匕首尖端还未触到胸前血迹斑斑的外衣,就听到高僧凄厉的哀嚎。
一种不好的预感击打在心头,他缓缓转过脑袋,整个人瞬间如被雷霆击中。
只见高僧被一块石头死死压在地上,胸部以下都是裸露在外的骨头,侧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副放久了的尸骨,身上的皮肤毛发都不见了踪影,只见远处一片黑压压的生物离开这片山头。
脚下有东西拱他的脚,呆呆的他下意识让开,一小群黑色的蚂蚁正在搬运什么东西。
黑色生物,搬运,脑海中灵光一闪,惊吓到极致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不来,只觉着透心凉意沁入骨髓。
最可怕的却是高僧胸前的那块血肉模糊的肉酱,而他身旁站着的竟然是本该奄奄一息的梅妖。
他惊诧的回过头,手下仍然侧卧着伤痕累累的梅妖。
竟然有两个梅妖出现!“师兄”吓得手脚发软,坐倒在地上,匕首顺着酸软的手滑下。
远处的流树放开和尚惨不忍睹的尸体,抹去脸上迸溅的血,丑陋的脸上绽开一个耀眼的微笑。
躺在地上的梅妖已经露出红色咒形的原身,金蝉脱壳的流树很是轻松的走过去,没有半点失血过多该有的虚弱样子。
他走到“师兄”面前,刚把杀人无形的右手伸出来,原本坐在地上的人反应极大地蹬直了双腿往后退。
这般反应倒是让流树一愣,过了一会,他的手才有了动作,红色的咒印被他用手轻轻一捞,打散如云烟。
“师兄”见他没伤害自己,却没有半点轻松,只因那动作做得如此漫不经心,仿佛他已经是他在劫难逃的猎物。
师兄现在的样子看着好可怜,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是了,师兄哪里有过如此惊慌的表情,那双桃花眼里向来是高傲中透着那么一股子疏离。
不过师兄想杀他啊!让他惊慌些不应该么,也许该让他更惊慌些才对!
流树从地上捡起那把掉落的匕首,弯腰,握住,起身,慢镜头的动作落在“师兄”眼里,刀刀凌迟着他绷紧到脆弱不堪的神经。
流树步步踏着他战栗的心尖来到他的身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强行把匕首塞进他手里,在他惊愕的眼神下说道:“师兄,我用我的心换你爱我好不好?”
说着就把自己的胸前袒露出来,任人宰割的架势。
可是“师兄”的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匕首,哆哆嗦嗦的匕首眼看就要滑下去,关键时刻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流树的左手紧紧包住那只颤抖的手,坚定地放到胸口的位置。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应了!”
话音刚落,流树眼神一厉,匕首在两只手的力道下狠狠地刺进胸口,鲜血溅到“师兄”那张白皙的脸上。
毫无喘息的空间,第二刀又被刺了进去,就像河坝的开流,开了第二个口子才反应过来,鲜血喷涌瞬间如泉涌,两人胸前的衣衫同样的血迹斑斑,如果不是匕首的存在,几乎分不清到底是谁受的伤。
这一次两人都停了下来,“师兄”是因为没有操纵右手的力量,流树的疯狂动作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流树则是仿佛心底的塞子被捅开,汹涌来的记忆夹杂在疯狂涌进的灵力里。
原来这已经不是他梅妖第一次求爱被拒,十里长街的红豆践踏满地,菱湖水景的“偶遇”漠视,扮作家丁拉扯间宁愿割袍脱身,多少心事,不过一句不喜欢!
良久他抬起头来,冲着“师兄”温柔地笑笑,似乎还含着一丝羞涩。
他伸出手来,”师兄“以为自己是要死了,没想到那双手只是拿袖子帮自己擦拭脸上的鲜血,动作轻柔的让他害怕,这种摸不着头脑近乎神经质的反应,将他的脆弱不堪的神经彻底击溃。
流树看到他脸上的泪水,动作一顿,紧接着不厌其烦的继续擦拭,神经崩溃的“师兄”脸上的泪水却原来越汹涌,泪痕血迹染花了整张脸。
此时流树脑海里一个尖利的女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你爱的人不爱你,你要如何?你要如何!”
这凄厉的尖叫竟是梅妖的声音!
擦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流树终于停止了动作,摸着“师兄”细软的发说道:“师兄,现在你该把你给我啦!”
说完就满足的笑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像得到什么宝物的孩子。
“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流树对对方苦苦的哀求仿若未闻,他咬着指甲想了想,拍手叫道:“他们都说我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如我吃掉你好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永远不分离!
对方还在类似喃呢的哀求着,他用额头抵着“师兄”的眉心,轻笑了一声。
笑声里充满了快活。
他起身离“师兄”远了些,现出梅妖的原形——一颗巨大的梅树,树干中间裂开一个黑布隆冬的口子,猛地将“师兄”吞了进去,轻轻扭动几下,最后一片衣角也不见了踪影。一条猩红的枝条伸出来意犹未尽的在洞口舔了一圈。
陈慎猛然惊醒,方才站着不知怎的竟然入定了,沉睡的他竟然做了一个恐怖的梦,大体上已经忘得干净,只记得最荒谬的是他竟然被一颗树吞掉了!
他堂堂一介修士,竟然被一棵树吞掉了!苍梧山上的树灵啊,还能不能做朋友啦(╯‵□′)╯︵┻━┻
第三十七章
等的久了,举办琉璃展的主人领众人进了自家家族财产置办的茶社。
主人等得无趣,抓出一袋子瓜子坚果分了,坐在主座上找人唠嗑。
涉世未深的白幽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天真无邪地发问了。
这活动为何叫琉璃盏,却不见街道挂满琉璃。
主人一早就看出她是外来的生客,呵呵笑了,您这问题问得还真有水平,我这里三岁的崽子都知道答案。
这琉璃展展示的自然是琉璃,只是杂质三千不及真金一块,有绝世琉璃梅心问世,怎么当不起琉璃展的名头!
白幽被说得脸红心燥,有些丢面子,低声说着:“原来梅心竟是琉璃的质地……”接着抓了一把瓜子塞进嘴里。
老练的主人瞧出她的尴尬,和善的笑笑,机智得同别的姑娘转移了话题。
主人在乡邻里口碑不错,整个茶室聊的热火朝天,门外的寒风都不由避其锋芒过门不入。
暖洋洋的气氛里,陈慎慢慢会了周公。
没想到竟是掉进了噩梦里,身子差点从椅子上掀下来。他对上旁边疑惑看着自己的黎于姿,勉强笑笑宽慰她的担心。
她是没见过自己如此大的反应吧。
茶室的烛光明亮,茶香氤氲,让他有种捡回现实的感觉,擦去额上的冷汗,灌了两口茶水,徐徐吐出胸口抑郁的气。
四处观望一番,他不由佩服起女孩子的精气神来,大半夜的,他睡眼朦胧时看到不停开合的那几张嘴还在喋喋不休。
流树猛然睁开眼,他只记得自己吃掉“师兄”后汹涌吸收的灵气聚集在胸口,慢慢凝出来一块流光溢彩的琉璃,没猜错那便是梅心了,之后便是冗长的昏迷。
他抬起眼打量着周围,眼前还是进入幻境前的木屋,只是木屋的墙壁上多了一排排的血迹,颜色暗沉,应该是多年前的残留。
流树暗暗思忖,原来这幻境从进屋就已经开始。
鼻端又传来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记得昏迷前和在幻境里身份错位时闻到的便是这种奇特香味。
这香气倒有些像梅香,他摸摸自己的胸口,梅心已经不见了。
左手似乎握着硬硬的石头,伸到眼前缓缓展开,琉璃七彩的光在指缝中越来越盛。
这就是梅心!
他将它收进储物袋里,桌子上的八盏梅芯油灯被他恶意打散,这种让他栽坑里的东西不该存在!
走在回程的山道里,他一直想着幻境里发生的一切,与梅妖传说完全相悖的凄惨爱情,他却更相信惨烈的幻境,最后那道泣血女声里强烈的绝望怨愤骗不了人。
也许后来的结局是取决于被考验者,但吃掉“师兄”之前的故事几乎是历史重演。
这也可以解释设这么一个幻境的目的,便是希望有人还原曾经的真相,明了她心中的仇恨,而考验者面对心爱之人疏离背叛后的反应如果不如她意,他听说过,这阵法会吸收掉入阵之人的生命做养料,灵魂灰飞烟灭,而幻境的生门出现竟然是吃掉对方,可见这梅妖是爱苦了,恨毒了!
他一路想着此事回到街道,被告知大部队已经转移阵地,又转道去茶室。
流树进来时,陈慎正喝口茶提神,一直望着门口的茶室主人大声喊道:“第一位英雄已经来了,大家快迎接!”
人群瞬间簇拥了上去,柳树被围在中间,有些不悦自己不能先去见师兄。
众人没有察觉出他的情绪,纷纷凑上前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