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情绪高涨的跳上了一张桌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的笑脸，“就冲你这句战友，我有问必答，但是你问我昏迷之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更增进了热烈的气氛。“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菲尔说完，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最后实在站不住干脆坐到了桌子上。
醒来之后的每一个情形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光亮怎样透过睫毛照进他的眸子里形成一片白色的光晕，耳畔那个声音怎样一遍遍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他都记得。那时候的他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在最初几天里，凯拉帝包办了他的一切生活琐事，包括给他喂饭喂水，帮他洗澡洗衣。但那时候不管凯拉帝怎样逗他，他都不肯说话。张开口也只能发出一连串模糊的音节。
几天之后凯拉帝为他放了一盒关于幼儿教育的视频，教小孩子说话指认事务的那种，他忽然感到他懂了，而且看得非常开心，像傻子一样哈哈大笑，后来凯拉帝再次进来看他的时候，他对凯拉帝说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什么？快点说！”菲尔忽然卖了个关子，围在桌子周围的人忍不住催促着。
“兄弟们撑住了！”菲尔警告了一声，惟妙惟肖的学着当时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话，“爸爸，为什么我一出生就长这么大！”
噗！下面果然喷了一片，给菲尔直接来了个酒水浴。菲尔望着发梢滴落的水滴，愤然作色，“都告诉你们撑住了。”
“抱歉，菲尔你太有才了。”
菲尔也笑了起来，那时候凯拉帝脸上的表情让人终生难忘，惊讶之中又带着淡淡的喜悦，他觉得他是喜欢那声“爸爸”的，只是他恐怕永远也想不到有人会叫他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凯拉帝很快就否认了。
“那是哥哥。”
“也不是哥哥。”
“爷爷。”
“不是爷爷。”
“难道是妈妈？”
“好啦，我什么也不是。”凯拉帝最后无奈的说。
那时候菲尔不依不饶的缠着凯拉帝要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而自己没有。凯拉帝一句“我们是特殊的人类，都没有爸爸妈妈。”完全无法打消他的执着。“那我就把你当成爸爸了。”
在否认了无数次之后，凯拉帝败给了菲尔的执着，默认了这个称呼。尽管在菲尔了解了更多现状之后，不再叫他，但那个时候他可是句句不离嘴的。
之后两个人还发生了很多让人哭笑不得的趣事。菲尔通过教学视频很快学会了更多的东西，也学会了撒娇，学会了用哭闹为自己赢得关注和利益。他一次次的挑战着凯拉帝的耐心，但是却从来没有找到底线。面对他一遍遍的重申自己的无理的要求，凯拉帝听之任之，却从来不会理会，直到他哭够了闹过了，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始交流。有一次他在视频上看到了一种叫冰激凌的东西，非常想吃，但是他哭得泪也干了，凯拉帝也没有答应，只好作罢。就在他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凯拉帝有一天忽然说要带他出去走走。那是他第一次离开这个医院，他们乘船来到了Vinus，他第一次知道世界原来如此大，世上还有那么多人。他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都市的繁华。
那一次凯拉帝将他带到了一家冷饮店，交给他一张信用卡，让他自己去卖。他将所有的口味都买了回来，那一天剩下的时间他一直在吃着冰激凌观看风景。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凯拉帝特意请假才能出去的。
“爸爸，我们以后就不回去了吧，这里多好玩。”菲尔望着夜晚闪烁的霓虹灯，感觉自己到了天上，只有夜晚的星空才会如此美丽。可惜还没等他们回去，他就在车上睡着了。
但是那天晚上他忽然上吐下泻，发起烧来。凯拉帝这才意识到让他吃了太多冷饮，他的胃根本承受不了。为他打了点滴之后，稍微舒服了一些。他却又闹腾着让凯拉帝抱着他睡觉。菲尔对黑夜充满了奇思妙想，总觉得黑暗既神奇又可怕，“小孩子都是爸爸妈妈抱着睡觉的。”
“我说了我不是你爸爸。晚安。”凯拉帝试了一下他的额头的体温，为他关上了灯。
“我生病了你都不肯陪着我。”
“我可以陪着你，但是我会坐在这里。”
“我不要。”
凯拉帝走后不久，他就从床上悄悄的溜了出去。他朝着走廊上唯一一间有灯光的房间走去，那是凯拉帝的实验室，推开玻璃门走进去之后，他在实验台前看到了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手持手术刀的凯拉帝。
“哇”的一声，他吓哭了。凯拉帝面前血肉模糊的一堆勉强还能看出是一只老鼠的样子。凯拉帝的解释他自然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想要安慰他两句，他吓得跑回房间，锁上了门。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提抱着睡觉的事。第二天早晨凯拉帝端早餐过来给他的时候，他硬是不肯开门让他进来。
凯拉帝不动声色的输入密码，打开了电子锁，将早餐放在了床头。
“坏人！”他对着凯拉帝的背影叫道，凯拉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称呼又伴随了凯拉帝好几天，直到他将这件事渐渐淡忘。
后来他行动完全没有问题了，就沉迷于海岛上的树林中，有时候整天不回来，等着凯拉帝结束了自己实验室的工作，到树林里将他找回来。少有的几次主动回来，那都是因为他吃错了东西，非常难受。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吃了一只好看的毒蘑菇，闹到要洗胃的程度。犯过如此多的错误，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凯拉帝却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他每一次都会耐心的解释给他听。“如果你一定要吃东西的话，请你先拍张照片到数据库里对比一下，看看那东西是不是有毒。”所以菲尔今生的记忆都带着淡淡的温暖。
他们进行的最艰难的一次对话是关于死亡的。死亡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最难以接受的事情，那次他从树林里捡回来一直死去的小鸟，它有着亮黄色漂亮的羽毛。
“为什么它还没有睡醒？”菲尔问道。
“它不是没有睡醒，而是死了。”
“死是什么？”
“死——”凯拉帝考虑了一下才道，“就是睡着了却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醒过来，我不是睡了一年多才醒过来吗？”
“那不一样，死了就不会有呼吸，不会有感觉。”
“你怎么知道？你只是因为它睡着了就把他抛弃了而已。我沉睡的时候一直有感觉的，我感觉得到，你抱过我。”
“我没有抱过你，菲尔！你有感觉，因为你并没有死。”
“骗人的。你只是因为它不动就不想理会它而已。”菲尔固执的将那只小鸟放在一个纸盒里，期待着它再次飞上蓝天，展示它的歌喉。但是几天之后他发现它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出了恶臭，他终于相信它不会再活过来了。要接受这样的事实那是非常艰难的。“我是不是也会死？我的身体也会腐烂，头发脱落，然后变得面目全非。”
“是的，那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命运。”
“你，也会吗？”
“那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先你一步而去，因为我已经比你多活了很多年。”
“但是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怕也没用，菲尔，那还不是你应该想的事情，那会在很多年之后，到那个时候你已经看破了生死，不会再恐惧。”
那是第一次，凯拉帝坐在他的床边，陪着他入睡。第二天清晨凯拉帝问他是想将那只小鸟做成标本，永远留住它的美丽，还是将它买入黄土，让它安息。他选择了后者。
经历了这几个月的训练，他已经快速的成长起来，他的作战技能飞速提高，他的心理年龄正在快速追赶着他的生理年龄。他在改变自己的同时也在改变着整个队伍，只是他自己并不清楚，因为他的存在，让整个队伍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他的快乐天性感染着每个人，改变着每一天。
第十九章：演戏高手
浓郁的酒香剥夺了菲尔清醒的头脑，弥漫的汗臭让他呼吸困难。他和冷打算出去透透气，抛下狂欢的众人来到了海滩上。潮起潮落，澎湃不惜，而凯拉帝和罗伊却像雕像一般矗立在那里，岿然不动。这两个人在酒会开始的时候露了一下脸，之后便消失了踪影。菲尔决定来个小小的恶作剧，捉弄一下他们，示意冷噤声，两个人悄无声息的靠近，然后躲在阴影里，心想也许可以听到一点劲爆的八卦。
两个人再次探出头去，眼前的场面却让他们大吃一惊，罗伊在离凯拉帝几米远的地方，举枪对准了他的眉心。菲尔差一点惊叫出声，他想要冲上去，却被冷抱住了。他焦急的望向冷，冷却示意他静观其变。冷的第一反应是，他们现在应该全身而退，听到不该听的事情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他想起索尔曼告诉他的那些话，想起凯拉帝充满了疑点的过去，又忍不住留了下来。
“站在那里别动，凯拉帝！”罗伊说，“我已经检测过菲尔兰迪的DNA，他根本不是菲尔兰迪。”
菲尔更加惊讶，干脆用冷的手封住了自己几乎压抑不住的惊叫声。如果他不是菲尔兰迪，他会是谁呢？冷也变了脸色，这难道又是凯拉帝的阴谋？两个人的用眼神交流着心声，手却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凯拉帝，别再演戏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身上根本没有动过手术整容手术的痕迹。”
“你这是在妒忌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凯拉帝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没有人能窥破他淡然的表情之下的心海是汹涌澎湃还是平静如镜。但他猛然转身，瞬间已经掏出枪来，指向罗伊，动作优美而流畅，“想不到让你发现了，那就不得不送你去见阎王了。”
“你……来真的？”罗伊明显底气变得不足了。
“谁让你这么多事呢！”空气中充满了凯拉帝的杀意，像海浪一般喧嚣呜咽着。
如此冷酷无情的凯拉帝，菲尔根本不敢想象，而在他们从震惊中恢复之前，凯拉帝已然扣动了扳机。然而意想不到的场景发生了，枪声并没有响起来，凯拉帝忽然望了望枪口，说了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啊，我忘了放弹夹了。”
“啊，你……”罗伊的手在颤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他刚才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遭，凯拉帝如此随意的态度，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凯拉帝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罗伊的枪口依然对着他，转身捡起了脚下的贝壳，挥臂扔进了大海，淡淡道，“罗伊，你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深更半夜的开这种玩笑。”
他们在开玩笑！菲尔和冷几乎停滞跳动的心脏总算缓过劲来，恢复了正常节奏。这一吓，菲尔的酒也醒了。但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凯拉帝简直就是影帝啊，出戏入戏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痕迹！前一刻就像来自地狱的杀手，后一秒又变成了云淡风轻的军医。两人再次偷眼望去，只见罗伊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脚踹在凯拉帝的膝弯，毫无防备的凯拉帝就倒在了沙滩上。罗伊刚才这一脚可不是开玩笑，外人也看得出来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凯拉帝在地上顺势一滚，卸掉了一部分力，但看得出他还是被踢到了。没等他起身，罗伊已经用膝盖定顶在了他的背上。
“喂，你有完没完啊！”凯拉帝不悦的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刚才也陪你玩过了，你还想怎么样？”
“凯拉帝，你个混蛋，我刚才以为你真的要开枪。”罗伊恼羞成怒。
“哎？什么情况，激情满满吗？”
“这是要打野战吗？”
“还挺及时啊，正赶上精彩的时候。”
菲尔和冷身后又多出了几个看热闹的脑袋，还有更多的人往这边聚过来。“喂，别吵，被他们听到就看不成好戏了。”
“原来两位教官这么有爱啊！”
“不是听说凯拉帝和卡兰特少将才是一对吗？”
“三角恋不行吗？”
“嘘嘘！”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真正冒险的是我好不好？你的枪里可是有子弹的。”凯拉帝还是就地翻转，摆脱了罗伊的束缚，站起身来，拍掉了身上的泥土。
“我根本没打算开枪！”罗伊理直气壮的说。是的，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勇气向凯拉帝开枪，因为他不想看到麦伦伤心的眼神。
“无聊。”凯拉帝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他已经打算离开了。众人不禁发出了嘘声，一点都不够热烈嘛，害他们白高兴了一场！
“凯尔，我有别的话要说。”罗伊忽道。
凯拉帝站住，静候下文。原本打算要撤的士兵们又回转来。
“你知道麦伦的身体每况愈下吧？”
菲尔可以看到凯拉帝听到“麦伦”这两个字的时候皱了皱眉头。他回头看了冷一眼，似乎又是不应该偷听的话题。他忽然发现冷的身后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终于说到重点了啊！”还有人在背后低声感叹着。
“你应该知道那不是光是事务繁忙和饮食不调造成的。这么多年了，固守着你那点可笑的自尊有意思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拜托你直率一点，正视自己的内心好不好？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事情，但是作为他的副官，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即使现在是和平时期，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长命百岁的，珍惜有限的生命，不要让他的等待变成遗憾。有空的时候发一句问候，说两句好听的话，会死吗？”
凯拉帝沉默了，也许罗伊的话已经戳中了他的伤疤，让他无言以对。但是那些在外人看来不值一提的矛盾，在热恋中的两个人却往往会将它们无限放大，以为重要得不得了。也许当时光流去，他会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但是现在他却完全放不下架子，去取悦卡兰特。罗伊却还在喋喋不休，继续教育他，“就是一个骑士的封号而已，他没有要求你尽过任何一点骑士的义务，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如果他选择别人作为自己的骑士，你难道不会认为那是对你们感情的背叛吗？十几年了，你说你有什么好坚持的，让一步你会死啊！”
最后凯拉帝终于忍受不住对方的喋喋不休，道，“不会死。”
菲尔听到如此冷淡又诙谐的回答，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吸引了沙滩上两个人的注意。罗伊举起了枪，厉声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否则我开枪了。”子弹应声而至，溅起的沙子打在脸上很疼！
菲尔急忙站起身来，高举双手，很快又放了下来，捂着肚子大叫道，“啊，我要上厕所，我憋不住了。”他转身就跑，然后身后的一群以此作为榜样，排着队伍冲向了厕所。
——第一卷·天使之翼·完——
第二卷：天神之怒
卷首语
凯拉帝就像一个出色的画家，手操画笔在雪白的布上描绘着宏伟的蓝图，但是一开始你只能看到他画出的零零散散的线条，只有他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你才会知道那画的全貌，眼前出现的也许是万里河山，也许是边关大漠。只是静静的欣赏他排兵布阵也是一种享受。
——索尔曼
